不修邊幅的人大才女
何家弘
小鄧，矜婷，是一位頗有個性的才女。她是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的大學生，當過班長，聽過我講的課，但是我當時對她并無印象。2010年，她在美國密歇根大學法學院獲得法律博士（JD）學位之後回到人大法學院，申請到證據學教研室任教。根據我的留學經驗，在美國的一流大學法學院攻讀法律博士學位的難度很大，因為要系統地學習美國法律并通過嚴苛的考試。雖然這是美國法學院的“大學”學位，但它實際上比碩士研究所學生學位更難讀取。據此，我對她很有信心。2011年，她正式加入了我們的教學科研團隊。後來，她又在職到美國的印第安納大學法學院攻讀法學博士（SJD）學位，并于2017年完成學業。
小鄧老師很聰慧，也很勤奮，善于捕捉問題，不斷開拓視野，是以她的科研效率很高，成果相當豐碩。但是在我那粗疏的印象中，她似乎有些不修邊幅，甚至不拘小節。我記得，在她正式任教人大法學院之前，我們以法律語言研究所的名義臨時聘任她工作一段時間。其間，她曾代替我給大學生講授《法律英語》。
她第一次上課時，我到教室“壓陣”，而她的裝束令我頗感意外。年輕女子在衆人面前登台時往往都會精心打扮一番，但是她素面簡裝，而且還穿了一雙并非新潮的運動鞋，仿佛是一個仍在讀書的法科學生。就外貌而言，她也确實像一個小女生。不過，她的英語很好，講述的美國侵權法内容也很清晰，講課的效果頗佳。
後來，我們作為同僚，時常在一起參加教學科研活動。我感覺，她的思維很靈活，語言很犀利，有時甚至還有些尖刻。不過，她的穿着打扮依然不夠“精緻”。也許，她在生活中就是一個不修邊幅的人。
這讓我聯想到英國牛津大學某些著名教授的形象。那些教授大概隻修學問，不修邊幅，在參加研讨會時竟然身穿皺褶的西裝，而且襯衣的下擺還露在西服的外面。我隐約感覺，這位不修邊幅的小鄧博士将來也會修成法學大家。其實，她目前已經顯露出一些成為大師的潛質，因為在她的科研視野中，不僅有法學的“樹木”，而且有法學的“森林”。
法學方法論是法學研究的基礎理論。關于法學方法的讨論是大陸法學研究領域中一個熱點問題，對大陸法治和法學的發展都具有重大意義。目前，大陸已經基本建立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法律體系，也形成了開放包容創新的法學方法體系。但是随着社會不斷轉型、科技不斷革新、秩序不斷調整，法學方法也需要不斷發展。特别是在計算機、網際網路、大資料、人工智能等新的科學技術的促動下，不少法律學者已經提出了一些新的法學研究方法或方向，并且提出了諸如新文科範式、計算法學、法律工程學、網絡法學、計算法學等新概念。不過，這些新思維似乎還沒有與既往的法學方法論進行充分溝通，而且自身的體系也不夠完備，尚不足以解決上述新技術引發或催生的法律問題。在此基礎上，以計算機資料為中心的計算法學方法便應運而生，順勢而發，成為法學方法論研究領域中一個頗有前途的理論創新。
小鄧博士勇于探索，在總結歸納現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對計算法學方法進行了系統的研究，完成了一部頗具開拓性的專著——《計算法學方法初階》。在該書中，她首先明确了計算法學方法的概念和基本内容，進而深入讨論了計算法學方法的獨立價值和基本思維方式。其基本步驟包括兩步：第一步要先将法學問題形式化為可以通過資料分析予以解決的問題；第二步再結合計算機技術和系統幫助研究解決資料化後的法律問題。然後，她重點讨論了沖突價值平衡、法律原則的具體實作、法律解釋和法制改革方面的法學問題的資料化方法，以及結合計算機技術和系統解決資料化後的法學問題的一般方法和路徑。
作為在資訊時代法學+計算機日益深化過程中才被正式提出的新型法學方法，計算法學方法與其它法學方法有着顯著不同。除了開放包容、以資料為中心的特點外，還有以下獨特之處。第一，計算法學方法中的資料能夠被計算機存儲，或是通過計算機産生，能夠被計算機分析和處理。它可以在現有的計算機技術運用下不斷地積累、疊加、形成多個資料庫，而且資料庫之間可以互相流通。第二，計算法學方法在法學方法中加入了資料的次元，其最關鍵的步驟是将法律問題作資料化的處理，轉換為通過收集、處理、分析資料可以幫助解決的問題。第三，計算法學方法允許大量資料的處理。第四，計算法學方法中對資料的收集、處理方法是以最終能讓計算機幫助完成為目标的。計算法學方法不是取代所有的法學方法，而是提供連接配接法學和計算機科學的重要的方法橋梁，是把計算機技術能實作的諸多功能引入法學研究中必需的方法。它需要在以往法學方法的基礎上加上資料的次元來進行。确定所需的資料及資料處理的規則時，需要運用已有的法學方法和理論成果按照能夠與記錄實際生産生活的法律資料相連的方向和程度對法學問題進行分析和解構。
我以為，小鄧博士的新著對于緻力于研習網絡時代的法理學、法學方法及相關理論的人員、希望進入未來法學科研領域或從事法律+科技法務行業的人員，都是很有教益的。
現如今，80後的小鄧博士已然是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的博導，而且深得學生們的喜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