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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月;我與謝子陵是青梅竹馬,我是内閣學士的嫡女,他是太子

作者:羽羽心短篇故事

1

他惡狠狠地對我說:「不準始亂終棄!」

「擡下去吧。」我面無表情地吩咐,「皇上醉了,腦子不清醒。」

謝子陵扒着門框不肯走,還試圖威脅我:「喬蓁,你今天趕朕走,日後可别後悔!」

我坐在桌前翻書,無動于衷。

場面一時僵住。

他忽然又軟下語氣,紅着眼,委委屈屈地過來拽我袖子:「好吧,姐姐,是我後悔了。」

謝子陵酒醒後,翻臉不認人,說自己已經是個成熟的皇帝了,昨夜的撒嬌賣乖隻是意外,讓我不要往心裡去。

我十分和藹地笑:「皇上說得極是。昨日淑妃派人來禀,說身子不大舒服,皇上下了朝不如去看看她吧?」

他面色一沉:「皇後就這般想趕朕走嗎?」

我一下哽住,無語了。

這難道不是你的意思嗎?

然而大家閨秀的人設不能丢,我依然保持着溫婉的微笑:「開枝散葉是皇上職責,臣妾身為一國皇後,有責任規勸。」

「皇後!」

謝子陵又氣又委屈地看着我,半晌,忽然咬牙遣散了滿室宮人:「你們都下去吧,朕要與皇後單獨談談。」

然後他在我一臉蒙圈時,忽然伸手解了我才穿一半的羅裙,扯住我的小衣,覆身下來,一口咬在我嘴唇上。

我僵了僵:「皇上屬狗?」

謝子陵嗤笑了一聲。

「姐姐嘴這麼硬,身子倒是軟得不成樣子了。」

我做夢也沒想到,年僅十七歲的謝子陵竟然會說出這種葷話,不由痛心疾首。

「皇上忘了嗎?你滿月時我還抱過你呢——」

後面的話說不出來了。

謝子陵那雙修長又溫暖的手,從我背脊突出的蝴蝶骨一路往下走,引起陣陣顫栗。

救命,他好會。

「為朕生育嫡子,也是皇後職責。」他看到我眼中情動,一片粼粼波光,忽然翹着唇角笑起來,「今日休沐,朕不必上朝,姐姐慢慢享受吧。」

這得意的口吻,真是孩子氣啊。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不做掙紮,閉上眼。

傻孩子。

他年輕,持久,且精力旺盛,與我合拍。

不好好享受才是浪費。

我與謝子陵是青梅竹馬。

我是内閣學士的嫡女,他是太子。

從小一起長大,隻是我比他大了五歲。

謝子陵滿月時,我就抱過他;他剛會開口說話,我在學繡花;等謝子陵在先皇教導下學有小成時,我爹娘已經在為我物色親事了。

那時先皇已經病重多時,朝中人心不穩,若非丞相嚴玄亭力排衆議推謝子陵上位,恐怕江山都要易主。

謝子陵來學士府見我時紅着眼睛:「姐姐要嫁人了嗎?」

我偏過頭去咳了兩聲,誠實地說:「怕是嫁不成了。」

我病了。

起初隻是風寒,後來高熱不退,卧病在床兩月有餘。

與我定親那戶人家見狀,忙不疊地來商量退婚一事。

說我還沒嫁過去就病這樣一場,身子骨定然不好,不能為他家傳承香火。

婚退了,生病這件事,卻不知怎麼傳遍了京城的高門。

我的親事,就這麼耽擱下來。

後來爹娘養我到二十歲,覺得不能再拖了,于是降低要求,又幫我談了一門親,是吏部侍郎家的庶長子。

據說長得十分抱歉,是以二十多歲還未成親。

結果婚事定下的第二個月,吏部侍郎忽然因為收受賄賂,參與賣官而下獄,我的親事又涼了。

我的名聲已經很不好聽,也做好了青燈古佛常伴一生的準備,沒想到謝子陵忽然一封聖旨送來學士府,要立我為後。

我驚呆了,我爹娘也驚呆了。

嫁給比我小五歲的謝子陵,還是當皇後,這是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來宣旨的崔公公笑眯了眼睛:「皇上正在宮中與嚴相議事,等下就來看望喬姑娘。」

實際上,我已經有小半年沒見過謝子陵,沒想到,他竟然已經長得那麼高了。

他來時,隻着一身淡青錦衣,芝蘭玉樹的少年,那張臉像一幅濃墨重彩的畫。

眉眼間隐有倦色,卻不掩淩厲冷冽的氣勢,嘴唇緊抿,指節上還濺着墨點。

看到我,謝子陵微微愣了一下,神情忽然放松下來。

我走過去行了個禮,然後問道:「皇上怎會想到立我為後?」

謝子陵張了張嘴,似乎正要說點什麼,目光落在我身後時,卻忽然頓住。

接着他說:「自然因為,姐姐是最合适的人選。」

我轉頭看去,爹娘也已經走了過來。

按禮儀,議婚時未出閣的姑娘不該在場。

我從容行禮告退,又在出門後第一時間拐到後窗,開始偷聽。

「朕已登基三年有餘,如今朝中大臣接連進言,希望朕能早日立後。可動蕩尚且不穩,朕如何放心得下?喬大人是父皇器重的股肱之臣,朕自然信得過您。何況朕與蓁姐姐自幼一同長大,也是知根知底的。」

我懂了。

我爹雖為内閣學士,空居一品,手中卻沒有多少實權。

由我來當這個皇後,再合适不過了。

接連退婚兩次,我要再嫁難于登天,能做皇後,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就這樣,欽天監挑了個黃道吉日,我與謝子陵成了婚。

我鳳冠霞帔地坐在轎子裡,十裡紅妝一路鋪進宮中,爾後謝子陵出場,與我拜堂,入了洞房。

喜帕挑開,我溫順地擡起眼看他,心中默念三遍:「我是賢後。」

2

他才十七歲,後宮尚且空置,也不曾經曆過人事。

我們倆都隻有淺薄的理論知識,隻能生澀地在床帳中摸索着實踐。

外頭喜燭燃着,衣裳件件剝落,謝子陵把我脫到隻剩一件紅色繡鸾鳥的小衣之後,神情忽然緊張起來。

其實我也緊張,但身為賢後,不得不出聲安撫:「皇上莫慌,慢慢來。」

然後謝子陵忽然就不高興了。

他一口咬在我耳邊,疼痛并着酥麻一并湧上來,我倒抽一口冷氣,接着就聽見他說:「朕偏要快快地來。」

他娘的,這小孩真叛逆!

我疼得蹙起眉,但記起嬷嬷的吩咐,并不敢出聲。

謝子陵擡眼,見我蹙着眉,神情忽然和軟下來,吻着我嘴唇,輕聲道:「姐姐很疼嗎?那朕還是慢一點吧。」

折騰到最後,我全身都沒了力氣,迷迷糊糊快要睡過去的時候,忽然感受到他一把攥住我的手,嘴唇貼上我的額頭,低聲喃喃:「……喬蓁,朕總算娶到你了。」

這聲音裡滿是慶幸和溫柔。

甚至帶着些微深沉的歎息。

一點都不像我眼裡還是個别扭小孩的謝子陵。

但,也許是我聽錯了吧。

因為就在我成為皇後的第二個月,謝子陵忽然在某一日下早朝後找到我,扔過來一本厚厚的冊子。

我早膳用到一半,趕緊站起來行禮。

他皺了皺眉,聲音莫名有些不高興:「皇後不必多禮。」

我拿起桌上的冊子翻了翻,好家夥,一本全是環肥燕瘦各種風格的美女,旁邊還附上了名字和身世。

「皇上這是……」

其實我已經有點懂了,但還沒完全懂。

或者說,我可能還在期待,謝子陵能說出什麼與我的猜測背道而馳的話來。

謝子陵在我對面坐下來,喝了口湯,然後認真地看着我:「朕要選妃。」

呵,男人,我就知道。

我差點失手把這本冊子拍在他臉上。

勉強勾了勾唇角,我試圖勸解:「皇上如今年齡還小,選妃一事怕是要從長計議……」

謝子陵臉色一黑,硬邦邦地打斷了我:「皇後不用勸了,朕意已決。」

行,我閉嘴。

我乖巧地說:「臣妾馬上安排,隻是不知道皇上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溫婉可愛,聰慧大方……」謝子陵的目光忽然在我身上頓了一下,「就像皇後這樣的。」

想不到謝子陵小小年紀,品味竟然同朝中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古闆一樣,喜歡賢良淑德的女子。

我嗤之以鼻,但還是幫他安排,選了十幾個品性溫良的姑娘進宮,按照她們父親的官位一一拟了封号和住所,拿去給謝子陵過目。

結果他忽然又變得不是很在意,隻掃了一眼就把那幾頁紙揮開,反倒勾着我的腰,一起滾進床帳裡。

身為賢後,我繼續勸誡:「皇上,白日宣淫,略有不妥。」

謝子陵卻沒有像往日那樣同我打嘴仗,隻是阖上眼,把臉埋在我肩窩裡。

「姐姐,我覺得好累。」

我動作一頓,手指安撫般落在他後背,輕輕拍了拍。

謝子陵忙于朝政,我忙着選人,已經好幾日不曾見過面,不想他竟然瘦了這麼多。

他六歲那年,先皇後過世,我去宮中看望時,他就跪在先皇後靈前。

見了我,踉踉跄跄地撲過來,蒼白的小臉伏在我肩上,聲音裡還帶着哭腔:「蓁姐姐,我沒有母後了。」

我在心中哀歎一聲。

罷了。

謝子陵畢竟小我五歲,說到底也還是個小孩,我已經是個成熟的皇後了,又何必與他計較。

「嚴相于朕有大恩,可說到底,他手中權勢過盛,對朕又并非好事。」謝子陵低聲說,「姐姐,朕時常覺得,在嚴相的事情上,朕太過于恩将仇報。」

說實話,我也覺得。

但君王玩弄權術,難免對不起一兩個人。

我想了想,安慰并建議道:「制衡之術本就該如此,何況皇上素來倚重嚴丞相。如果實在覺得愧對,不如在别的方面補償一下他好了。」

謝子陵沉默片刻。

「姐姐說得極是。」

然後隔天我就聽見他給嚴玄亭賜婚的消息,據說賜的還是敬安王的妹妹,叫沈漫漫。

那本冊子上也有她的畫像和簡介,人倒是長得不錯,就是性子過于陰毒,貌似和自己哥哥還有點不清不楚的關系。

……說好的補償呢,什麼仇什麼怨啊這是。

3

後妃們進宮那日,恰逢十五。

按照宮規,謝子陵本該歇在我宮裡。

隻是新進宮的賢妃,她父親最近正得謝子陵重用,她也沾了光,成為第一個承寵的後妃。

我心中并非不難過,但又很清楚,這就是身為皇後要忍受的折磨。

于是我吩咐春櫻擺晚膳,打算吃完早點睡。

沒想到吃到一半,謝子陵竟然來了。

穿戴整齊,身上一點脂粉氣都沒有。

不等我詢問,他已經主動開口:「賢妃病了,已經歇下了,朕想到許久沒有見過皇後,是以來看看。」

說完,主動坐下來吃飯,還讓春櫻給他盛了碗飯。

「皇上,如果臣妾沒記錯的話,昨夜我們還是一起睡的。」

隻是我昨晚癸水還沒完,是以沒有行周公之禮罷了。

謝子陵噎了一下,放下筷子看着我,似乎很不開心:「姐姐是不希望朕來嗎?」

我微笑客套:「皇上能來,臣妾自然萬分高興。」

「你們都下去吧!」

謝子陵氣呼呼地遣散了宮人,接着一把握住我手腕,欺身上前。

不等我反應過來,他就一把抱起我,和我一起滾到了床榻之上。

軟煙羅做成的裙子被褪下,染着墨香的修長手指從我小衣邊緣鑽進去,攥住一團。

我微微倒抽了一口冷氣,接着就聽見謝子陵的聲音貼在我耳邊響起:「姐姐的癸水結束了嗎?」

「你……」

他在我胸前咬了一口,擡起頭,眼中忽然多了些深沉的欲望,「姐姐,朕想你了。」

就因為謝子陵這一句話。

我和他折騰到深夜,叫了三次熱水。

在這種事上,我與他是一路磨合過來,是以格外合拍。

但情到最濃時,又有個聲音在心底提醒我,這樣年輕又熱情的謝子陵,并不隻屬于我一個人。

我并非真的想賢良淑德,溫婉大方,隻是我娘千百次地教我,女子要大度、要賢德,才能讨得夫君歡心。

縱然她與我爹的感情那麼好,我爹還是納過兩個妾。

謝子陵身為一國之君,更是不能提忠貞二字。

向來如此,不屬于我一個人的東西,我甯可不要。

突如其來的念頭在我心頭拉扯開一片鈍痛。

謝子陵動作一頓,聲音忽然軟下來:「姐姐哭了?」

他柔軟又滾燙的指腹輕輕擦過我眼角。

我壓下翻滾的心思,誇贊道:「臣妾哭,并非傷心,而是因為皇上厲害。」

昏暗的燭光下,謝子陵的臉竟然紅了紅。

他攥着我的手指,小聲喊了一句「姐姐」。

這聲音黏黏糊糊的,又帶着三分欲色,差點把我的心都叫化了。

我閉上眼睛。

男色害人啊。

謝子陵堂堂一國之君,竟然用美人計。

第二天早上,謝子陵一早去上朝,我在床上略略躺了一會兒,春櫻就進來禀報,說後妃們來請安了。

等我過去的時候,屋子裡已經坐滿了莺莺燕燕。

不過在謝子陵的偏好和我的篩選下,進來的都是些性情溫良的姑娘,規矩行禮,細聲說話,相處甚是和諧。

隻除了……麗妃。

那本冊子上寫的,說她是太傅家的庶女,貌昳麗,性溫婉。

沒承想,這小姑娘還有兩副面孔呢。

她從我這兒離開後,正好在禦花園裡撞上了下朝後的謝子陵。

據目擊者稱,麗妃當場快走幾步,身子一軟,倒在了謝子陵懷裡,還嗲聲嗲氣地說:「臣妾見過皇上。」

目擊者還稱,謝子陵當時就一把給她推開,像受驚的兔子似的往旁邊躲了躲,還皺着眉問了一句:「發癫?」

4

還沒等謝子陵過來,另一位當事人麗妃已經捏着帕子,哭哭啼啼地來找我了。

「臣妾、臣妾絕不是故意驚擾皇上,也并非想冒犯皇後娘娘……」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小衫和羅裙,泫然欲泣的樣子像極了雨中嬌花,「如今皇上厭棄了臣妾,該如何是好……」

我喝着茶看她表演。

麗妃哭了一會兒,發現我無動于衷,聲音頓了一下,又接着道:「娘娘幫臣妾出出主意吧?」

我溫聲道:「麗妃,你有所不知,皇上他喜歡溫婉賢淑的女子,你此前在禦花園中的行為,實在有些孟浪,不讨喜也是正常。」

麗妃用質疑的目光看着我。

「你先回去将《女德》與《女誡》各抄五十遍吧。」

麗妃敢怒不敢言,含淚領命,轉身欲走,正好又撞上跨進門來的謝子陵。

我總算見識到了傳聞中受驚的兔子一樣蹦開的謝子陵。

原本下意識想往他身上倒的麗妃,隻能尴尬地站直了身子。

她漂亮的眼睛裡還噙着淚水:「臣妾……告退。」

但謝子陵已經收回了目光,沒有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模樣。

我饒有興趣地欣賞了一會兒,等謝子陵走到我身邊來,方才回過神:「皇上今日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謝子陵頓了頓,神情忽然嚴肅起來:「蕭謹回來了。」

我猛然一怔。

安永侯世子蕭謹,算是我和謝子陵的青梅竹馬,在謝子陵登基前一年,跟着安永候去了西南封地,一晃已有五年。

第二日,蕭謹入宮見我,很是感慨:「雖說皇後之位母儀天下,但皇上到底還是個孩子。」

我溫和地笑:「我于皇上而言,是那個時候最好的選擇;皇上于我而言,同樣也是。」

說話間,謝子陵黑着臉跨進門來,且一進來就開始驅趕蕭謹:「時候不早了,世子還是出宮吧。」

我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皇上,臣妾與世子已經許久未見,能不能多說兩句話?」

「不能。」

我想給謝子陵一巴掌。

熊孩子。

最終,蕭謹行禮告退,并許諾下次入宮來會帶我在宮外時愛吃的點心。

他走後,謝子陵依舊冷着臉坐在桌前,我不想哄他,也微笑地陪着他坐。

終于,謝子陵開口了:「姐姐可還記得,朕的十八歲生辰快到了?」

「十八歲」三個字,他咬得極重。

我愣了一下:「不是還有七個月嗎?」

謝子陵臉色稍霁,但仍然不太開心:「朕說快到了,就是快到了。」

我快笑不動了:「皇上開心就好。」

謝子陵顯然不開心,因為我說完這句話,他就直接拂袖而去。

當晚,謝子陵翻了德妃的牌子。

此後,他連着七日翻德妃的牌子,翻到麗妃天天在德妃宮外的草叢中蹲守謝子陵。

我對麗妃的堅持表示了敬佩,并下旨讓她再抄五十遍宮規。

那一日,朝中傳來消息,南州水患,丞相嚴玄亭請旨前往調查籍江堤壩。

随行保護的,還有德妃父親,宣武将軍麾下的一支精兵。

我總算明白了謝子陵的用意。

但我是做不到麗妃那樣的。

謝子陵的行為,隻是再一次讓我清晰地意識到,他終究是皇上,永遠不可能是我一個人的謝子陵。

捉摸不定,患得患失才是常态。

我從先前那些溫存與歡愛,甚至青梅竹馬的歲月帶給我的錯覺中清醒了過來。

當晚,謝子陵來我寝宮時,我禮貌且生疏地接待了他,行事禮儀挑不出一絲錯處。

隻是他要與我歡愛時,我還是沒忍住,失控地推開了他。

謝子陵愣了愣,忽然焦躁起來:「姐姐這是要做什麼?你不願意親近朕嗎?」

「皇上許久不來,臣妾生疏了。」

我笑得十分得體,主動脫掉外衫與小衣:「皇上來吧。」

謝子陵發了狠似的看着我,眼尾微紅,指腹擦過我赤裸的肩頭,勾出一抹帶着深重欲念的笑:「姐姐早些休息吧,朕去看看德妃。」

我一腳把謝子陵踹下了床。

原本以為謝子陵會生氣,沒想到他居然一翻身爬起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朕要去德妃那裡,姐姐不開心嗎?」

「怎麼會?」我将衣襟攏好,想了想,「隻是德妃畢竟侍寝多日,後宮雨露不均,恐引其他人不滿,皇上不如去淑妃宮裡坐坐吧?」

5

謝子陵最終還是哪兒也沒去。

但他也沒碰我,反倒叫來春櫻,又加了床被子,同我睡得很遠。

臨睡前,他咬牙切齒地看着我:「朕倒不知,姐姐竟如此大度。」

我閉上眼睛,掩住情緒:「皇上說笑了,若非臣妾賢淑,皇上怎會封臣妾為後呢?」

天一日一日地熱起來,我和謝子陵卻開始莫名冷戰。

正好他朝政繁忙,幹脆十天半月才進一次後宮。

朝中仍有消息不斷傳來,先是嚴相受傷一事,接着是嚴相夫人與敬安王的舊事。

發展到最後,敬安王被削爵,中毒身亡;嚴相辭官還鄉,謝子陵再三挽留,最終将他留在朝中,封了個并無實權的官位。

這大概已經是謝子陵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了。

想到那日伏在我肩頭落淚的謝子陵,我還是有些不忍,讓春櫻冰了一盞玫瑰櫻桃,打算帶去禦書房看望他。

行至禦書房外,卻被崔公公攔了下來。

他沖我尴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娘娘,皇上不在書房内。」

我溫聲道:「沒事,皇上去了哪裡,你告訴本宮便是。」

「皇上去了淑妃宮裡……」崔公公吞吞吐吐,「皇上還說,他是聽皇後娘娘的話才去的……」

我笑容不變:「知道了,崔公公辛苦了。」

然後和春櫻打道回府,自己把那盞已經化得溫熱的玫瑰櫻桃吃了個幹淨。

春櫻來勸我:「娘娘不要傷心。」

我搖頭:「春櫻,在家時,我是内閣學士家的嫡女喬蓁;進了宮,我是皇後。無論處在哪種身份裡,我都不該傷心的。」

我一直很清醒。

那是謝子陵。

是我十七歲那年為我摘來滿捧山茶花的少年。

也是如今高坐龍椅、下手果決又謹慎多疑的帝王。

他的心,他看向我的眼睛,從來都籠着一層迷霧,令我看不清楚。

或許是喜歡的,但捉摸不定,又不能始終如一。

那我幹脆,就不要了。

謝子陵生辰那日,已經是深冬了。

他一早就來了我宮裡,拐彎抹角地暗示我給禮物。

都十八歲的人了,還跟小時候一個樣子。

我讓春櫻去取了那方親手雕刻的青玉,謝子陵在那摸了半天,終于客套般評價了一句:「雕工還不錯。」

……這語氣,好想打他啊。

我面無表情地說:「皇上不必勉強,不喜歡就還回來吧。」

謝子陵立刻往懷裡一揣:「誰說不喜歡,朕超喜歡的!」

我滿意了。

縱然我與他還在冷戰之中,也不得不承認,謝子陵是個好皇帝。

他的十八歲生辰,并沒有大操大辦,隻在我宮裡簡單吃了頓飯,各宮妃嫔也送來了十分中規中矩的禮物。

唯有永不放棄的麗妃,大雪的天氣穿了一身單薄的衣裙在門外求見,說是要給皇上跳個舞。

我剛讓她進門,再轉眼去瞧謝子陵,他面色就有些發冷了。

麗妃一身紅裙,赤裸的足踝上還系着金色的鈴铛。

她跪在房内盈盈一拜,還沒來得及開口,謝子陵便冷聲斥道:「沒規沒矩!」

說完,一甩袖進了後面的内室。

麗妃泫然欲泣地望着我,我隻能歎氣道:「本宮從前就說過,皇上隻喜歡賢淑的女子,你非是不聽。」

「是臣妾不知……如今又惹了皇上厭棄……」她抽抽噎噎了好一會兒,又沖我行禮,「多謝皇後娘娘提點,臣妾知道今後該怎麼做了。」

我讓春櫻拿了件厚厚的大氅過來,給她披上送出去了。

這一番折騰完,我也沒了給謝子陵過生辰的興趣,端着杯子自顧自坐在桌前喝茶。

結果他蹭出來,坐在對面暗示我,想出宮走走。

我想到許久沒吃過的宮外點心和菜色,同意了。

隻是轎辇剛行至宮門附近,便有宮人急匆匆來報,說是新立的丞相有要事求見,此刻正在禦書房内等候謝子陵。

這話說得急促,想來是真有要緊的事。

我下意識想讓謝子陵别去,可一張口,還是說慣了的話:「既是如此,皇上就快些去處理吧,政務要緊。」

謝子陵望着我。

耳畔淩厲的風雪卷過。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最終隻是點了點頭,淡淡道:「朕先去處理政事。天寒雪大,宮外不甚安全,皇後還是回學士府坐一坐吧。」

謝子陵走後,我回家了。

外面凜冽的風雪敲打窗棂,屋内炭火燒得正旺。

我拿長長的銀扡子撥了撥炭火,出神地想着心事。

我娘坐在對面,用帕子裹着剝一個橘子,又耐心地拿銀簪剃掉上面的白絡,把橘子遞給我。

我問她:「爹呢?」

「碧姨娘家裡人生病,我讓庫房裡撿了些藥材,你爹陪着去看了。」她望着我,有些感慨地笑,「我當初怎麼也沒想過,你會嫁入皇家。」

我自己也沒想過。

我與謝子陵差了五歲,按理說,怎麼也輪不着我。

「前兩天,蕭謹來過一趟府裡。他現在還未娶親,原本與你是最合适的——」

話沒說完就被我打斷:「娘親慎言,當心隔牆有耳。」

她眼睫一顫,忽然掉下眼淚來:「你入宮不過一月,皇上就開始選秀,如今你的日子,怎麼會好過呢……」

我默然片刻,安慰她我與謝子陵相敬如賓,後妃們也大都安分守己,倒也不算多難過。

「這樣的日子我過了這麼多年,是不難過,可哪有什麼盼頭啊——阿蓁,你小時候還算活潑機靈,怎麼大了後,反倒越發沉靜了?」

我垂下眼:「沒什麼,隻是長大了。」

6

未出閣時,我也想過婚後琴瑟和鳴的日子。

可我和謝子陵之間隔了太多層,朝政、後妃、還有彼此的身份禁锢……到頭來,大概也隻能這樣了。

我在學士府坐到天黑,我爹總算回來了。

碧姨娘溫和地同我問安後,便回了小院。

我正要和我爹說兩句話,下人便來報,說是謝子陵來學士府接人了。

他進屋時帶着滿身風雪,我仰頭看去,才發現他已經長得那麼高了。

謝子陵冷着臉,免了我爹娘的禮,拒絕了留他用膳的邀請,直接帶我回宮。

回去的路上,外面風雪愈發急促。

我思考片刻,還是問他:「今日丞相找皇上,究竟有什麼要事?」

這算是求和了。

謝子陵原本緊繃的神情忽然松懈下來,他翹一翹唇角,望着我笑:「沒什麼……隻是已故的敬安候餘黨仍然不肯死心,在遙城一帶招兵買馬,朕已經下旨,讓宣武将軍帶人去遙城處置了。」

雖說後宮不得幹政,但關于敬安候沈桐文的事,我之前還是多多少少從謝子陵那裡聽說過一點。據說前丞相嚴玄亭身上的毒,就是沈桐文下的。

而沈桐文的死,正與嚴玄亭的妻子葉絮絮有關。

我低頭思索了一陣,擡起頭,試探地問:「既然皇上如今要重用宣武将軍,不如……德妃的位份,再往上升一升?」

德妃已在四妃之中,倘若再往上升,就是貴妃了。

謝子陵原本勾起的笑立刻垮了下來,他盯着我,咬牙切齒道:「他是臣,朕是君,朕要用他,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何況……皇後真就大度至此嗎?」

「臣妾隻是為了皇上的朝政考慮。」

說這話時候的語氣,連我自己都不信。

謝子陵大概被氣到了,剛一進宮就幹脆利落地跳下馬車,背對着我淡淡道:「位份就不必再升了。不過皇後說的倒是有些道理,朕今晚就去看看德妃。」

小路積雪深重難行,可他走得很急,連頭也沒回過。

按理說,我是該行禮恭送他的。

可張了張口,舌頭在口腔内蜷縮成一團,痛得我幾乎要發不出聲音。

回寝宮後,春櫻一臉擔憂地問我:「娘娘怎麼哭了?」

我一擡手,摸到了滿手冰涼。

我總說謝子陵别扭,自己又何嘗不是别扭得要死。

後面一個月,謝子陵再沒進過後宮,自然也沒來看過我。

春櫻時常帶些消息回來,比如宣武将軍帶人前往遙城平亂,一舉殲滅了敬安候餘黨;比如嚴玄亭的妹妹将要大婚,謝子陵專門前去觀禮,還順便處置了她與雀州白家子弟的一樁舊怨。

晚上,謝子陵回宮後,便來找我。

那時春櫻剛煎了藥給我端來,謝子陵大步跨進門來,見我在喝藥,聲音裡多了幾分急切:「……皇後這是怎麼了?」

「偶感風寒,不礙事。」

「回皇上,娘娘風寒深重,身子減弱,太醫囑咐娘娘定要按時用藥。」

我的聲音與春櫻的聲音同時響起。

我無奈地扶了扶額,轉頭斥責春櫻:「這點小事,何必說出來打擾皇上——」

謝子陵在我對面坐下,手裡的茶杯重重墩在桌上,冷聲道:「喬蓁,連你生病的事都不肯跟我說,難不成真打算一輩子不和我講話了?」

他沒有再自稱朕。

身邊的春櫻已經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把房間留給了我和謝子陵。

我捏着那隻薄薄的白瓷藥碗,沉默片刻,到底還是開口道:「明明是皇上這兩月都不入後宮,怎麼到頭來,竟然成了我不和你說話?」

這話說完,我才發現自己的語氣滿是怨怼,仿佛深閨怨婦。

真是難看。

八歲時,母親帶我回娘家走親。

我有一位舅舅,娶妻不過半年就納了六房妾室。

我們到時,舅母正流着眼淚和舅舅哭喊,問他知不知道寵妾滅妻是什麼罪名。

她哭了很久,舅舅才打開房門,不耐煩道:「你既然覺得寵妾滅妻,那就去官府告我吧!」

自古男子多薄情。

那時我就想,太難看了。

我甯可從一開始就做個賢良淑德的正妻,不傳遞真心,就不會覆水難收。

我閉了閉眼睛,澀聲道:「是臣妾失禮了,皇上就當沒聽到吧。」

屋内安靜了一瞬,謝子陵忽然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既然如此,那朕以後就多來看看皇後,好不好?」

自十四歲之後,他已經鮮少像這樣軟下嗓音同我說話。

我好不容易硬起的心一下子軟了,頓了頓,還是輕輕應了聲:「……好。」

7

天越來越熱,那一日,我聽春櫻說起,謝子陵竟然召了嚴玄亭的妻子葉絮絮進宮。

想到之前謝子陵多多少少與我說起過她的來曆,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廚下正好冰着兩盞玫瑰櫻桃,我讓春櫻取過來,端去看望謝子陵。

結果剛一進門,就聽見他黑着臉問:「高陽縣主莫非覺得,朕不敢治你的罪?」

葉絮絮面無表情地說:「你敢,你治吧。」

我心裡咯噔一下,就知道這小孩又在沒事找事,趕緊擡高嗓音道:「皇上三思!高陽縣主與嚴大人鹣鲽情深,皇上又何必做那棒打鴛鴦的人?」

匆忙下,話說得有些直白,本以為謝子陵會生氣,沒想到他轉過頭眼睛亮亮地看着我:「皇後說得是。」

春櫻将東西放在桌上,謝子陵撲過來瞧了瞧,扯着我的袖子撒嬌道:「玫瑰櫻桃!果然還是姐姐知道我喜歡什麼。」

說完他還轉過頭,有些挑釁地望了葉絮絮一眼,好像小孩子在炫耀自己心愛的玩具。

我又覺得好笑,内心又隐隐酸楚,眼睜睜看着謝子陵将一盞玫瑰櫻桃一飲而盡,爾後溫聲道:「皇後先回去吧,朕晚些就去看你。」

晚上,謝子陵果真來看我了。

也不知道我走後他又和葉絮絮說了什麼,坐在我對面連喝了三杯茶也沒說話,神情看起來十分糾結。

我等得不耐煩了,溫聲道:「皇上有什麼事嗎?」

謝子陵頓了頓:「朕覺得,皇後的名字十分可愛。」

我:「?」

謝子陵抿了抿唇,又道:「姐姐貌美賢淑,真是可愛極了。」

我:「???」

謝子陵瘋了??

許是我的反應太過平淡,謝子陵眯了眯眼睛,忽然伸手過來扯我的衣襟:「天色不早了,朕與皇後便歇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這一夜伺候得格外周到,我享受得要命,以至于生出了某種罕有的占有欲。

我忽然,一點也不想讓謝子陵去别人宮裡了。

天亮後,謝子陵去上朝了,我正在寝宮内刻着一塊玉料,春櫻忽然來報,說蕭謹派人從宮外送來兩盞酸梅子飲,是我從前在宮外時最愛喝的一家。

然而琉璃盞剛被端到嘴邊,神色匆匆的謝子陵忽然跨進門來,揮袖掃掉了我手中的杯子。

琉璃盞摔在地上,應聲而碎。

我愣了愣,擡眼看向謝子陵時,眼神中不由帶了幾分冷色。

謝子陵像是被刺痛了一般,咬牙道:「宮外送進來的東西,你也敢随便入口嗎?」

「這是蕭謹送來的。」

「蕭謹又如何!」謝子陵更生氣了,「喬蓁,朕與你才是夫妻,你滿口蕭謹,莫非是後悔沒嫁給他不成?!」

他這脾氣來得實在莫名其妙,我忍無可忍,冷聲道:「臣妾與皇上既然已是夫妻,還望皇上慎言。」

「喬蓁,倘若再來一次,蕭謹提前回京,也上門提親,你還會嫁給朕嗎?」

我不明白謝子陵為何會問出這種話,微微愣神間,他已經澀聲道:「朕明白了。」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回過神來,讓春櫻出去打聽一下,謝子陵今日都去了哪裡,見了些什麼人。

春櫻很快回來,說今日早朝後,皇上在禦書房單獨召見了安永候世子。

蕭謹?

他究竟和謝子陵說了什麼,以至于這小孩忽然提起舊事,還一副生氣的模樣?

我很想立刻和蕭謹見一面,問問情況,但唯恐謝子陵更生氣,隻得先去哄他。

過幾日,挑了個謝子陵不上早朝的日子,我一大早就去他寝宮門外求見。

謝子陵起先還别扭着不肯讓我進去,結果我站在風口咳了兩聲,崔公公又進去傳了個話,謝子陵便立刻讓他帶我進去了。

寝宮内光線蒙昧,謝子陵坐在桌前,微微仰頭望着我的方向。

我定了定神,問道:「這麼久了,皇上的氣消了嗎?」

他還嘴硬:「朕沒有生氣。」

我走過去,給謝子陵行了個禮,在他身邊坐下,伸手去握住了謝子陵的手。

這小孩明明臉都紅了,卻斥道:「不成體統。」

好吧,我光速把手收了回來,端正坐好。

結果他臉色更黑了。

真難伺候。

我也懶得同謝子陵客套,直接開門見山:「那一日蕭謹入宮,究竟和皇上說了些什麼?」

謝子陵的神情忽然變了,眼中劃過一絲隐痛。

爾後他咬牙切齒道:「沒什麼……隻是朕要給他賜婚,他卻說心中早有傾慕之人,還說對方已經嫁做人婦,他不便心生妄想。」

啊這。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蕭謹在拿我當擋箭牌。

畢竟從小到大,我從未看出他對我有什麼傾慕之情。

何況從前我接連兩門親事被退,倘若他真對我癡心至此,又怎麼會一點動作都沒有?

「皇上就是為這事生氣嗎?」我淡淡道,「但臣妾與安永侯世子一片清白,确實不知該如何澄清自己。」

謝子陵目光沉沉地注視着我,半晌,忽然道:「那天朕問皇後的問題,皇後現在能給朕答案了嗎?」

8

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謝子陵那天問了些什麼,當即道:「如今臣妾與皇上夫妻一體,同旁人無關。況且世事無常,向來是沒有如果之說的,臣妾也從未想過此事。」

這是個很标準的、挑不出差錯的回答,謝子陵卻并不滿意。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接着俯身,在離我很近的地方注視我的雙眼,鼻尖幾乎碰着鼻尖,呼吸升溫纏繞。

然後他啞聲道:「姐姐知道的,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我在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裡看到了些微隐痛,一時失神。

片刻後,我回過神,低聲道:「即便安永候世子上門提親,臣妾……也不會與他有什麼瓜葛。」

那雙原本沉暗如夜的眼睛裡,忽然有星光亮起。

我心頭不忍。

原本謝子陵就是個極沒有安全感的人。

他母後過世時,先帝跟着大恸,身子已然有些不好;後來朝中臣亂,單靠謝子陵一人挑起大梁。

前丞相嚴玄亭雖說盡心盡力輔佐,但權傾朝野,他又不得不防。

仔細想來,我大概……是謝子陵唯一能信任的人吧?

我在心底歎了口氣,猶豫片刻,到底是伸出手,輕輕擁住了他。

謝子陵身子一僵,接着更用力地回抱住我,将臉埋在我肩頭,輕輕叫了聲「姐姐」。

其實,我與謝子陵年少時期,反倒要比現在親密許多。

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在,即使他身為太子,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何況謝子陵小我五歲,我已是豆蔻之年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也并不講究男女大防。

我素來身子不大好,十七歲那年又因風寒卧病在床,拿了塊青玉,偷偷幫謝子陵刻了一朵山茶花做生辰禮物。

第二年春天,謝子陵一路策馬至城郊,幫我摘回了滿捧山茶花,說要讓我看看外面的春天。

隻是先帝過世後,他做了新帝,身上背着太多責任,以至于那些東西無形地推遠了我和他之間的距離。

我正陷入回憶中,忽然聽到謝子陵的聲音:「姐姐想念父母嗎?朕送你出宮,回府小住幾日吧。」

第二天一早,謝子陵親自送我出宮,回到了學士府。

直覺告訴我事情不太對,但謝子陵神情如常,我又尋不出什麼破綻。

馬車在門口停下,謝子陵與我攜手一路進了中庭,在炎夏的芭蕉樹下,與我爹娘各自見了禮。

「朕送皇後回家小住幾日。」謝子陵沖我母親說完,又目光灼灼地望着我,「姐姐,朕過幾日就來接你。」

他這話說得鄭重其事,仿佛一個莊嚴的承諾。

彼時我還沒想那麼多,隻覺得謝子陵怪怪的,甚至懷疑他送我出宮,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但仔細想想,我素來表現得賢淑大度,即便他要提拔誰的位份,或者想接誰入宮,大可不必背着我行事。

最後,我把這歸結于謝子陵體諒我想家,是以特地送我回來陪陪父母。

我在家住了三日,到第四日時,我正在房中雕刻着一塊翡翠,父親忽然神色凝重地走進來,告訴我,安永侯世子在正廳之中求見。

我順手把小刻刀和翡翠收進袖中,出門去見他。

窗外陽光刺目,蕭謹穿着一襲湖藍錦袍,背手立在正廳之中。

見到我,他溫和微笑:「阿蓁。」

我皺了皺眉:「如今我已身居後位,論君臣之禮,世子該叫我一聲皇後娘娘。這一次本宮不與你計較,下次不可再犯了。」

蕭謹神情一僵:「你我何時這般生疏了?」

我沉默片刻,淡淡道:「禮不可廢。」

蕭謹不說話,我又問他:「世子今日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隻是來府中看望一下皇後。」蕭謹扯扯唇角,「如今看到皇後安然無恙,臣也就放心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種深深的嘲諷。

再看眼前的蕭謹時,我忽然覺得他有點陌生。

仔細想來,我與蕭謹的确有許多年未曾見過。

而之前他入宮求見,三言兩語間,就把謝子陵與我之間的關系挑撥開來。

以至于謝子陵懷疑我與他有私情,而我覺得謝子陵果然是個小孩子,實在太過幼稚。

再加上之前謝子陵同我說過,敬安候的餘黨在遙城一帶十分猖獗。

遙城,與安永候所在的西南封地,距離極近。

想到這裡,我突然開口問道:「那天你為什麼忽然遣人給我送酸梅子飲?」

問完我就緊緊盯着蕭謹,果然猝不及防下,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之色。

「……那一日路過京城鋪子瞧見了,又想到你入宮前素來愛喝,是以買了兩盞,遣人給你送進宮去。」

我笑了笑:「是嗎?」

許是我神情太過淡漠,蕭謹到底沒再說什麼,隻是行了個禮,告辭了。

我目送他離開,轉過身,才發現父親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面色沉重地望着我。

「……怎麼了?」

「阿蓁,要變天了。」

9

我離宮前一日,謝子陵曾在禦書房召見父親。

「喬大人為我朝鞠躬盡瘁,實屬忠臣良将。隻是蓁姐姐畢竟是皇後,朕不想牽連到她。」

謝子陵提筆寫了兩行字,擡起頭望向父親:「喬大人不如先将她接回家小住幾日,等宮中隐患盡除,朕再親自接她回宮。」

父親說,謝子陵發覺麗妃表面上看起來安分守己,實則暗中與敬安候餘黨、南疆黎國人勾結,意圖謀奪皇位。

我想到寒冬臘月穿了件紅色薄衫試圖給謝子陵跳舞的麗妃,深感疑惑。

她竟然有那麼大的本事??

父親沉聲道:「從剛入宮起,麗妃的目的就不是争寵,而是皇上的命。」

我心中忽然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那皇上送我出宮……」

「麗妃他們,要準備動手了。」

黃昏時分,原本席卷半邊天幕的晚霞忽然被連片的烏雲覆寫,接着暴雨急至,把整座京城都壓得一片暗色。

我騎着馬,一路快馬揚鞭到了城門口。

禦林軍統領看到我,大吃一驚,遲疑着問:「皇後娘娘?」

我揚了揚下巴,甩掉頭發上的水珠:「本宮回來了,開宮門吧。」

哪怕天色将暗,我也能看到宮門外驟然嚴密許多的防守。

明處的禦林軍尚且如此,暗處的禁衛軍就更不用多說了。

我到大殿門口時,渾身已經被雨水淋透了。

謝子陵看到我,原本銳利的神情一瞬間呆住。

片刻後,他回過神,快步走到我面前,急聲問:「姐姐怎麼回宮了?」

「如果我不回來,皇上還打算瞞我多久呢?」我凝視着他的眼睛,「謝子陵,你問過我好幾次,我們究竟是什麼關系——現在我告訴你,是帝後,是夫妻,夫妻就是該共患難的。」

「我是回來陪你的。」

謝子陵抿着嘴唇:「你該好好地待在家裡,朕不需要你陪。」

這種時候,這小孩竟然還在死鴨子嘴硬。

明明剛才眼睛都亮了。

我故意轉身:「既然如此,那臣妾就告退了。」

說完我在心裡默數了三聲。

第三聲剛數到一半,忽然有股力道撲過來,自身後緊緊抱住我。

原本我被雨水淋透,渾身冰涼。

然而謝子陵的胳膊環過來時,溫熱的觸感穿過薄薄的衣料,沿腰間的皮膚一路往上。

我的腦中閃過些零星的畫面,臉也微微發熱起來。

所幸謝子陵沒看到,他隻用臉頰貼着我後背,悶聲道:「姐姐,不要走。」

「你既然不想讓我走,當初又為什麼要瞞着我這些事,把我送出宮去。」我淡淡地問,「謝子陵,你是覺得我不可信,還是認為我會拖累你?」

「都不是……」他語氣裡多了幾分惶急,「姐姐,我是怕你待在宮中不安全。」

我張了張嘴,正要再說話,大殿的門忽然被人推開,禁衛軍統領周将軍闖進門來,急聲道:「皇上,那些人從宮中西側的夾道殺進來了!」

西側,那正好是我當初安排給麗妃住的松月宮所在的地方。

原本撲在我背上撒嬌的謝子陵立刻站直了身子,沉聲道:「朕就知道!傳令下去,除麗妃與安永候世子外,一個活口都不要留!」

蕭謹!

果然是他!

等周将軍走後,我才轉過身看着謝子陵:「蕭謹是什麼時候與黎國人勾結上的?」

「當初父皇已然病重,仍舊拖着病體下旨,将安永候遣回西南封地,就是知道他心懷不軌。」謝子陵說,「何況敬安候生前,曾多次往西南秘密傳信,當時朕便遣人去查,發現那時敬安候與安永候便與黎國人有着秘密來往,甚至在南疆邊境招兵買馬。」

「這三股勢力加起來不容小觑,朕隻能逐個擊破。」

我忽然明白過來。

謝子陵先召蕭謹回京,又利用嚴玄亭将敬安候沈桐文斬殺,想給蕭謹一個警示。

隻是蕭謹并未收手,他才想着引蛇出洞,幹脆将蕭謹與試圖逼宮奪權的黎國人一網打盡。

想到這裡,我問謝子陵:「那一日蕭謹送進宮的酸梅子飲中,到底放了什麼?」

「他倒是什麼都沒加,是麗妃的人,在其中加了南疆蠱毒。」

我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可是那東西是給我喝的啊,他們既然要謀權篡位,給我一個皇後下毒,有什麼用呢?」

然後才低聲道:「因為他們知道,我……傾心你。倘若姐姐真的中毒,我一定會方寸大亂,說不定他們得手的機率就會更高。」

10

我怔怔地望着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謝子陵這小孩,可以說是我看着長大的。

他性格向來别扭得要死,又因為先皇後和先帝去得早,十三歲便承了帝位,不得不收斂心思,以保持身為皇帝的威嚴。

是以,這其實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如此直白地說,他傾心我。

「我從未想過給你下毒。」

我正出神時,熟悉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來。

是蕭謹。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上了一身戎裝,正提着一柄長劍,緩步走進大殿之内,站在距離我兩步之遙的地方。

我轉過頭去,正對上他微微含笑的目光。

他語氣親昵道:「阿蓁,我喜歡你還來不及,又怎麼會給你下毒呢?麗妃自作主張,我自會處置她。」

我沒說話。

「如果不是謝子陵,我早就娶到你了。阿蓁,你以為你那接連兩門不成的親事,真的隻是你運氣不好嗎?如果不是他謝子陵從中作梗,你又何至于落到之前的境地?」他又扯着唇角笑了笑,柔情蜜意道,「等我拿了這個皇位,你就是我的皇後。」

我問他:「你是不是有病?」

蕭謹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我語氣冷冽道:「我是謝子陵的皇後,我傾慕的人也是謝子陵。從前我們是朋友,但如今你既然與黎國人勾結,就是我的敵人,能不能不要癡心妄想?」

蕭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勾了勾唇角:「還是說,我賢良淑德的樣子裝得太久,以至于你忘記了我以前是什麼樣的人?」

話音剛落,麗妃忽然跌跌撞撞地跑進了大殿之中。

她渾身是血,臉色被雨水澆得一片慘白,喘着氣道:「快走……快走!我們中計了!」

蕭謹神色蓦然一變,然後猛地提起劍,朝我身後的謝子陵刺了過去。

「謝子陵!」

猝不及防下,謝子陵甚至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

利刃入肉的悶響聲過後,他在原地定住動作,緩緩低下頭去。

在他劍尖堪堪刺進謝子陵肩頭的那一刻,我手中的篆刻刀也從他心口插了進去。

由于用力過猛,刀刃甚至在我掌心割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順着手腕和指尖一滴一滴落下去。

「咚」的一聲,是沒刻完的那塊翡翠玉料,砸在地面發出的聲響。

蕭謹緩緩松了手,踉跄着後退兩步,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

但他一張口,就有鮮血不斷湧出來。

「阿蓁,我是真心想娶你的……」

「别裝了。」我淡淡道,「如果你真的想娶我,京城的消息傳到西南去,你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上門提親。如果你真心喜歡我,也不會在我成婚後在我和謝子陵之間反複挑撥。你現在說這話,無非是想臨死前再挑撥一次,讓我和謝子陵之間再生嫌隙,對不對?」

我最終還是沒有得到蕭謹的答案。

因為在我問完最後一個字之後,他眼中的光就徹底熄滅下去。

蕭謹倒下去之後,禁衛軍也及時趕到,制住了麗妃。

我回頭看去,謝子陵将沒入肩頭的劍拔出來,蒼白着臉叫了一聲姐姐,然後就昏了過去。

後來我才知道,謝子陵步步為營,籌謀了多日,才打算以自己為餌,引誘他們逼宮謀反,将這幫亂臣賊子一網打盡。

隻是他沒料到自己會受傷。

李太醫來給謝子陵診脈的時候,順帶着替我手上的傷口包紮了一番。

那時我已經洗了熱水澡,換了身幹淨的衣服,正坐在床前守着謝子陵。

「皇上殚精竭慮多日,心血已有損傷,再加上肩上的傷口較深,須得卧床好好靜養才是。」

李太醫給謝子陵肩上的傷口上了藥之後,便退了下去。

春櫻在旁邊勸我:「娘娘已經一夜沒睡,何況還受着傷,不如先去歇息吧。等皇上醒了,奴婢再叫醒娘娘。」

我搖搖頭:「你去歇着吧,我再陪皇上待一會兒。」

春櫻拗不過我,隻得行禮告退。

坐在謝子陵床邊時,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我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呢?

或許是他給我摘來滿床山茶花的那天吧。

原本我病着,又喝了好多天的苦藥,身子十分難受。

可謝子陵來了,帶着初春微雨過後的潮氣,為我帶來了短暫可生機勃勃的一個春天。

「……姐姐。」

我正出神的時候,躺在病床上的謝子陵忽然睜開眼睛。

許是因為受傷的緣故,他的嗓音軟軟的:「昨夜你在大殿上說過的話,還當真嗎?」

我下意識想否認,可接觸到那雙仿佛有光芒亮起的眼睛時,心尖蓦然一軟。

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11

謝子陵傷重數日,我也細心照顧了他數日。

結果那天早上,我起得早了些,趕過去時,正巧聽見謝子陵和李太醫在房中說話。

李太醫的嗓音裡帶着一絲無奈:「皇上,您這傷口都愈合了三日了,還要繼續瞞着皇後嗎?」

謝子陵低咳兩聲:「這你不用管,你隻需要天天來給朕換藥,再把情況給皇後說得嚴重一些就行了。」

「是嗎?」

我聽得心頭火起,跨進門去,冷聲道:「有多嚴重,不如皇上和李太醫當着臣妾的面說一說吧。」

謝子陵目瞪口呆。

李太醫十分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我站在原地,動也沒動,隻是面無表情地看着謝子陵。

他猛然地咳了兩聲,發現裝可憐已經沒用了,于是開始火速甩鍋:「朕這都是跟嚴玄亭學的!」

「他當初賣慘裝病,以博取他夫人的同情,朕也跟着學了一些……」

他越說聲音越小,大概是自知理虧,最後竟然委屈巴巴道:「如果不是姐姐一直别扭着不肯說實話,我又怎麼會出此下策?」

我都被他氣笑了:「你還倒打一耙?」

謝子陵轉移話題:「皇後想不想去看一下麗妃?朕命人活捉了她,如今還關在天牢之中。」

我倒真想再見見麗妃。

她從前那麼努力地争寵,原來自始至終都是演出來的嗎?

那她演技未免也有點太好了。

麗妃被侍衛帶過來的時候,一身素衣,臉上還帶着傷口。

她一見到謝子陵,刀子般銳利的眼神就剮了過來:「昏君!」

謝子陵嗤笑一聲:「朕沒被你們謀反成功,就是昏君了嗎?」

麗妃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恨意:「倘若你真的把我當自己的後妃,我又怎麼會和黎國人勾結?是你接我們進宮,卻從不碰我們——你既然對皇後一往情深,又為什麼要招惹我們?」

我皺了皺眉,忽然問她:「你是在入宮後才和黎國人勾結的嗎?」

麗妃一下就沒了聲。

「裝什麼呢?」我冷笑道,「你進宮的目的本就不純,難道還指望謝子陵對你情根深種,然後你再為了他放棄你的任務,你倆終成眷屬?别是話本子看多了吧?」

「你!」麗妃大怒,「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之前那副賢良淑德的模樣,不過都是裝出來哄人的!」

「那又如何?」

「你還騙我說,皇上喜歡賢良淑德的女子——喬蓁,你做人行事如此不坦誠,怎麼配坐皇後之位?!」

她從前費盡心機努力争寵時,哪怕是在演戲,也還有幾分可愛。

但如今這樣面目猙獰,聲嘶力竭,我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謝子陵往前一步,把我扯到他身後,淡淡道:「朕喜歡的是皇後,并非賢良淑德之人。皇後是什麼樣,朕就喜歡什麼樣。」

麗妃被帶下去之後,我還未曾緩過神來。

謝子陵轉過頭,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姐姐,你生氣了嗎?」

我定了定神,問他:「麗妃剛才說,你接了她們入宮,卻從來不碰她們。」

「對。」

「那你之前去德妃那裡、去賢妃那裡——」

謝子陵勾着唇角笑起來:「德妃那裡的茶不錯,賢妃宮裡的雪梨湯也不錯,可惜都不如姐姐的玫瑰櫻桃好吃。」

我終于反應過來:「你是去人家那裡蹭吃蹭喝的啊!」

謝子陵眯了眯眼睛,忽然伸出手,一把攬過我,小孩子一般得意地笑:「什麼蹭吃蹭喝,這宮裡的東西本來就是朕的!」

我按住他在我身上作亂的手,皺眉問道:「但你既然不打算碰她們,當初又為什麼要接她們進宮呢?」

謝子陵沉默了半晌。

「也不是我一定要接她們進宮,隻是自古以來,前朝後宮都是相關的。如果不把女兒送進宮裡,那些老古闆不一定願意盡心盡力……君王制衡之道,我還沒有完全學懂,父皇就走了,我也隻好硬着頭皮往下做。」

我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在其位,謀其政。

謝子陵身為一國之君,的确有諸多不可為之事。

「從十三歲坐上這個位子起,連嚴相都不能全信。」謝子陵把臉伏在我肩頭,嗓音發沉,「若不是有姐姐入宮陪我,日子一定難熬極了。」

原本我還想追究他蓄意破壞我的兩樁親事,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謝子陵果然十分了解我,知道他在我面前怎麼做,最容易惹得我心軟。

說到底,我與他都是别扭得要死的人。

明明早就動了心,卻無論如何不肯先承認。

好像誰先說出口,就輸了對方一頭。

是以我十分幼稚地保持着賢良淑德的皇後人設,勸他是雨露均沾。

謝子陵也更加幼稚地用其他妃嫔來氣我,試圖讓我先開口。

「等朝政再穩固一些,我就去問她們的意見,願意留在宮中的,我會負責她們這一生衣食無憂;如果願意出宮再嫁的,就給她們一人備一份豐厚嫁妝——姐姐,這樣好不好?」

謝子陵說得鄭重其事,又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神色。

我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謝子陵歡呼一聲,伸出手來勾着我的腰帶,眼睛濕漉漉地望着我:「既然這樣,時候也不早了,不如朕與皇後就歇了吧?」

意亂情迷間,我忽然想到了些什麼,掙紮着問道:「對了……你那一日召見過嚴大人的夫人後,行為就古裡古怪的,她到底和你說了什麼啊?」

謝子陵動作一頓,爾後俯身咬住了我的嘴唇。

他含糊道:「本來是想學一學,看嚴玄亭當初是怎麼把他夫人騙到手的,沒承想一點用都沒有。呵,朕看他也不過如此,想來是那葉絮絮過于單純好騙罷了。」

我嚴重懷疑他是在嫉妒人家嚴玄亭。

不過氣氛正暧昧,我也不好戳穿謝子陵,隻得道:「皇上說得極是。」

謝子陵就笑得更加得意,伺候我也更加賣力。

我一邊享受,一邊在心底感歎。

——小男孩,真是好哄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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