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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市老區建設促進會成立30周年特輯之革命前輩江浩訪談15

作者:太原市老區建設促進會

作者:牛愛科 太原市老區建設促進會

江浩,男,姓常,本名常友謙,參加革命工作後為了家庭和工作的需要,化名江浩,1930年5月27日生,太原市小店區劉家堡鄉洛陽村人;原太原縣第三(校址在北格,簡稱北格三高)高小畢業,國小教育程度。1944年住青抗學校,結業後參加革命工作;解放戰争時期加入中國共産黨。參加過解放太原戰鬥、大西北剿匪戰鬥,解放後參加過抗美援朝戰争,在戰鬥中負過傷,為二等一級殘廢軍人;在北韓戰鬥、工作8年,1958年回國。1963年轉業于太原。1992年從小店區人大離休,處級待遇。

十五、離别北韓

1958年得到上級訓示,做回國的準備,當時下級軍官和士兵不知道。就連我們營、團幹部,亦是半信半疑,但大家道回國總是有希望了。約在四、五月份,才确實證明要回國。大家精神就改變了,過去那種想法,但究竟去哪裡駐防還弄不清,總之一句話,山溝裡已經住怕了,自然想在比較大的城市近郊駐紮。後來說要回河南安陽,總之比北韓的山溝強百倍。

做回國的一切準備工作,難以傳達到全體人員中。起步就很困難,陣地交防給北韓人民軍很容易,但北韓政府和人民知道後,情況就複雜多了。我永遠不會忘記,在平壤連續三天每天以國宴招待我們營以上幹部。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光彩的時侯。金日成主席親自接見,并歡迎歡送我們普通的志願軍幹部。實在是機會難得,我這個普通的黎民百姓能參加北韓的國宴,愛到國家領袖接待,那是一生了不起的榮幸。是以獲國際三級勳章佩戴,是我難忘的記憶。

臨回國時,向埋在當地的烈士們告别,與當地北韓老鄉一同掃墓。我們一邊掃墓,一邊種樹、一邊埋烈士的墓碑。有些年長的北韓老鄉哭的淚不成聲,我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傷心掉淚,也是最大一次傷心。我流淚的時侯不多,因為我是男子,我是堅強者,也是沙場征戰的一介武夫。男子漢淚不輕彈,這句話最适合于我。但在這個場合,我流淚了。他們活生生地和我一起入朝,與我一起戰鬥,而今天我孤苦地回國,無論如何我的思想不能平靜。他們為什麼會埋在這塊土地上,而我能離開他們回國呢?喚起我許許多多的幻想。難道我比他們高一頭嗎?不是。而隻能說我是個幸存者、幸運者。我也有過戰死沙場,再見不到祖國想法。但沒有輪上我。最難過的想法是,回國後,戰友們的父母、親人見到我,問起他的兒子或親人,我該如何回答?如何解釋?又如何面對?我一邊掃墓,一邊流淚,一邊想這個難解的問題。這種場景,使我永遠不會忘記,至今提起這事,我仍然會掉淚。

告别當地,告别當地群衆,告别北韓這塊戰鬥過的土地,是我一生中的一件大事。告别容易,而又很複雜,為什麼這樣說呢?和政府官員座談還可以些,和當地群衆座談,聯歡是高興事,也是一件很難事,離開忠厚儉樸勤勞善良的北韓人民,北韓人民對我們依依不舍。表現了他們與志願軍生死與共、依依不舍的情感。他們思想上有顧慮,擔心志願軍回國後南北韓僞軍和美國軍隊乘虛而入再打過來,讓他們吃二遍苦。更主要的是八年來與志願軍交往情深。在他們困難時志願軍給予幫助,用鮮血生命拯救他們的國家和人民。從感情上,北韓人民對我們留下了深情厚誼。臨回國前兩天,那些上了年紀的當地老人,成夜在我們的營房門旁,眼裡含着淚花,守候着我們。我們勸他們不要難過,但無濟于事。

離别的當天上午,我們列隊告别自修自建的營房時,連路也走不成,北韓男女老少團團圍着我們,送别竟成了難舍難分的場面,哭聲不斷,車無法行路。到陽德車站竟徒步走了二十裡,駐地的北韓老鄉,将我們送到車站,邊走邊說邊哭,直到下午火車開車,仍然走不成,超過開車時間一個多鐘頭,火車才勉強發動,徐徐離開陽德。英雄的北韓人民,再見吧!我們要回國了!随着火車車輪的啟動,終于離開了歡送的人群。

經過我們與北韓人民的浴血奮戰,北韓這塊英雄的土地終于回到北韓人民的手中。但們精神抖擻雄糾糾氣昂昂地跨過鴨綠江的戰友,能像我這樣安全回國者,即是無比的喜悅,内心也有無比的悲痛。活生生的一塊入朝,有些人回來了,有些人長眠于北韓的國土上,睡在烈士陵園中,有些志願軍戰士連骨頭都找不到,每想起這些,心裡就很内疚,總有無限懷念的感覺。親愛的戰友們,你們犧牲在北韓戰場,至今長眠在異國的土地上,是因為那時條件所限制。

回國時每列火車載一個營的全部家當。1958年8月18日晚11點前十幾分鐘我們進入安東(丹東市)車站。八年前我們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離開祖國,八年後更是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回到祖國。歡迎我們的是郭沫若、沈鈞儒等國家上司人以及各界群衆,不久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宣布,到此為止中國人民志願軍全部撤出北韓,也就是說我們是撤出的最後一列火車和最後一個營。

進入祖國後,給戰士們講明,我們去河南安陽。沿路車站沒有歡迎點,隻要行車時間長些就有歡迎的舉動,如看戲,下午休息展開歡迎會,人民把英雄的志願軍确實看成是自己的子弟兵。8月20日中午12時,我們到達安陽火車站,火車站人山人海,異常歡呼,從大廳走到北大營約有十裡,幾乎人群不斷,兩旁夾道歡迎,安陽市黨政上司的出現更使場面排場,現在回憶起來,要說當兵以來的光榮,恐怕就數那個階段了。感覺當個巨人受人内心重視.也算可以吧。

總結我的軍隊生活這二十年,說内心感覺光榮.也恐怕我一身的這個階段.我曾記得剛打火1953年我初次回家探親,從北韓回家到達太原舊站下車,太原參加志願軍的人不算多,人們見到一個志願戰士是多麼敬重。出了火車站,轉乘汽車,沒上車就有人從精神到體力無不舉動幫助你,問長問短,确實不是表面的應付,而是實實在在發自内心的愛戴,可不像現在,他們這些軍人在人們心中影響,1958年結束了八年的志願軍生活,又變成解放軍了。

其實志願軍、解放軍本來是一回事,北韓戰場上,敵人稱我們是共軍,其實這個稱呼,我以為很恰當。我們本來就是共産黨的軍隊,但為了在國際上的影響,是以稱志願軍。安陽北大營駐紮開始了正常的軍營生活,隸屬武漢軍區陳再道。無論怎樣說比在北韓山溝駐好了一萬倍,何況安陽這個小城市20萬人口,交通、工業都不錯,當兵的至古到今都是駐于邊遠郊區,在此安營紮寨,像南京路上好八連,那是特殊的特殊。是以當兵駐于這樣的小城市就夠優待了。

軍人身份決定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條件。1958年搞大躍進,要搞食堂化,我們參加農村食堂化,吃的不好,生活不好,但不能說不好,不能講實話,不則會挨批的。三連連長桂保成常講實話,說食堂化不好,人民吃不飽。有人抓住把柄,非要把他定為右傾份子。因為桂保成是排長,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我了解他,他不反黨,不反社會主義,隻是愛講實話,是以我堅持不同意這樣做,終于沒有打成右傾份子。1959年往地方轉業,才把桂保成轉業到了河南省鶴壁市。

二連長是唐山豐潤縣人,炮校畢業配置設定到我營,回家看到家鄉生活苦,人民吃不飽飯,在會上講了一些實話,全團以壞典型批判了數十次,最後轉業于長江航運管理局(位址在武漢),臨走前在我身邊大哭了一場,要我在檔案中不要裝上他是右傾份子的材料,我滿足了他的要求。在他走前,我抽了這些材料,他感動的幾乎要給我跪下磕頭。我囑咐他:“作為教訓接受吧。”

我為什麼那樣大膽?我們的炮團,當年從岚縣晉綏炮兵團出發,馱着一門教練山炮,一共48個人,26頭騾子,後來擴大整編成第一炮兵團,留下的人員隻有榴炮營長張橙悅和野炮營長江浩。是我們的奮鬥,才壯大到這個團。是以誰想到在這裡發威,我是不答應的。我們老團長郭興也經常這樣講:“我對你倆就沒辦法。”這是出于我們相處多年出生入死的生死戰友的感情.。

郭興到師炮當司令員,提肖鵬當團長(原是副團長)。上級決定我住炮兵學院、,走後不到兩個月,他在全營軍人會上講:“江浩是軍閥,野炮營隻有他說了算。”營裡有人寫信将原話告訴了我。我回來後,問肖鵬:“你講話有沒有根據?”我不讓他,與他争得寸步難行,直到司令員(老團長)郭興參加會議才把我壓住。後來他調到軍分區當作訓科長去了。我一身當兵生活,大部時間沒有離開這個團,由最初的幾十個人經過多年征戰,在戰鬥中壯大成這樣一個炮兵團,畢竟有我的一些辛苦份子,有我的血汗。1963年我離開部隊時,掉淚了,不是不願轉業,而是我軍馬生活二十年的曆程,就這樣結束,真是痛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