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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魯多的“小勝利”:加拿大聯邦下院表決确認适用《緊急狀态法》

作者:陶短房
杜魯多的“小勝利”:加拿大聯邦下院表決确認适用《緊急狀态法》
杜魯多的“小勝利”:加拿大聯邦下院表決确認适用《緊急狀态法》
杜魯多的“小勝利”:加拿大聯邦下院表決确認适用《緊急狀态法》

當地時間2月21日,加拿大聯邦下院以185票贊成、151票反對的結果,通過了聯邦政府此前決定适用《緊急狀态法》(Emergencies Act)應對自稱“自由車隊”(Freedom Convoy)的卡車示威者在加拿大各地堵塞過境通道、圍堵首都重要設施等行為的決定。

非同小可的《緊急狀态法》

《緊急狀态法》是加拿大聯邦馬爾羅尼(Brian Mulroney)政府1987年推動聯邦下院在第二年通過的Bill C-77法案。這項法律允許聯邦政府在“自然或人為災難(basically natural or man-made disasters like floods or a massive chemical spill);威脅加拿大安全的公共秩序騷亂(public order disturbances that threaten the security of Canada.);需要加拿大在多國聯盟中有效行動的國際緊急情況(international emergencies that require Canada act effectively in a multinational alliance);戰争(war itself)”四種情況下動用可能的聯邦資源和手段恢複秩序,但和被其取代的前身《戰争措施法》(War Measures Act)不同,《緊急狀态法》不允許征召和動用軍隊,不中止公民享有基本權利,沒有讓行政權力淩駕于憲法之上,沒有限制言論自由及和平集會自由。正如加拿大聯邦總理杜魯多(Justin Trudeau)所言,适用《緊急狀态法》是“有時間限制、有針對性、合理和相稱的” (time limited,geographically targeted,reasonable and proportionate )的非常措施。

但非常措施畢竟是非常措施,它賦予聯邦政府超越正常的權力,使之在期限和适用範圍内可以超越省、市兩級進行幹預和參與執法,在主張“三級政府各司其職”的加拿大是非常敏感的,正因如此,動用《緊急狀态法》必須得到聯邦總理授權,并需要在7天内向聯邦下院和上院送出理由,獲得兩院多數票追認。由于加拿大聯邦上院基本上是象征性和純禮儀性的,是以聯邦下院的博弈至關重要,在某種程度上成為杜魯多及其執政黨(聯邦自由黨)、内閣的信任投票。

加拿大最大反對黨——聯邦保守黨普遍支援和同情“自由車隊”反對防疫限制措施、反對疫苗通行證政策的主張,且希望借此動搖杜魯多和執政黨的威信和執政地位,是以在臨時黨領伯根(Candice Bergen)倡導下早早宣布将集體投反對票,21日表決期間,伯根甚至試圖在表決失敗後立即送出反對動議,但因支援票有限而被擱置;另一個反對黨、勢力範圍完全局限在法語省份魁北克省的魁北克人集團站在了聯邦保守黨一邊,集體投出了反對票,這是一個純粹的“政治性投票”:該黨原則上并不反對防疫限制措施和疫苗通行證政策,但對聯邦政府适用《緊急狀态法》有心理陰影(《緊急狀态法》此次是首次适用,但其前身《戰争措施法》卻在戰後動用過一次,這一次恰是被杜魯多的父親、時任聯邦總理皮埃爾.特魯多Pierre Trudeau在1970年用于對付魁北克省境内“魁獨”極端行動),是以主張“不必适用《緊急狀态法》,隻是通過一個特别授權給需要的省市增加警力和其它資源即可”。

所幸第二大反對黨——聯邦新民主黨同樣出于政治利害考量,最終投出集體贊成票。雖然該黨黨領驵勉誠(Jagmeet Singh)曾保釋,動用《緊急狀态法》意味着“聯邦政府上司失敗”,21日表決時也警告“不要濫用授權”,否則該黨會随時收回支援,但支援畢竟是實實在在的。之是以如此,是因為雖然“自由車隊”得到部分工會成員支援和參與,而聯邦新民主黨的基礎正是各大工會,但該國絕大多數工會和産業勞工卻反對“自由工會”的行為,尤其對“自由工會”此前堵塞連接配接安大略省溫莎和美國底特律間重要美加過境樞紐大使橋(流量占美加邊境貿易額1/4,而美加實體貿易額又占加拿大貿易總額60-70%,大使橋關乎雲集工會成員的北美汽車産業生死,是以汽車産業相關工會強烈反對“自由車隊”的行為)十分反感,加上新民主黨堅決反對前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及其政治主張,而“自由車隊”越來越顯示出和“特朗普主義”間密切關系,這些都迫使聯邦新民主黨不情不願地投了支援票,確定“少數執政”(組建多數政府需要在聯邦下院占據至少170席,但聯邦自由黨隻有159席,依靠聯邦新民主黨的“不入閣支援”才得以執政)的杜魯多内閣可以平安闖關。

其實聯邦自由黨内也非鐵闆一塊:來自安大略省的埃什基恩-史密斯(Nathaniel Erskine-Smith)和來自魁北克省的萊特本德(Joël Lightbound)兩位後座議員均表示,他們對适用《緊急狀态法》有保留,之是以投了贊成票,一是因為杜魯多動用“集體表決”的黨紀,要求所有黨内議員協調投票,二是擔心一旦表決失敗會觸發聯邦下院解散和短時間内又一次聯邦選舉。

适用《緊急狀态法》 因為出現了“緊急狀态”

之是以适用《緊急狀态法》,自然是因為加拿大出現了“緊急狀态”。

由于新冠疫情再度吃緊,去年10月,加美兩國政府共同商定了穿越兩國邊境卡車司機的檢疫标準,要求所有司機都必須出示疫苗接種證明方能過境,美國自1月22日,加拿大自1月15日起實施,集卡司機認為這毀了自己生意,是以發起了這場抗議。

1月14日,西部分離運動活躍分子、前健身教練利奇(Tamara Lich)率先在線上籌款平台GoFundMe 上發起“2022自由車隊”籌款,并把反對政府疫苗通行證對過境集卡司機的強制規定當作主要号召手段,呼籲示威者前往渥太華,第一批示威車隊是從西部不列颠哥倫比亞省魯珀特王子港出發的,于1月29日抵達渥太華(300-400輛卡車),最多時聚集在渥太華市中心的卡車在3000輛以上。

最初,渥太華市政當局和警方認為“示威不成氣候”,希望将他們控制在特定而有限的區域内,避免動用激烈手段引發嚴重政治後果,聯邦、省兩級政府也不想冒險“髒手”,采取了聽之任之的“透明”态度,導緻“自由車隊”輕松在渥太華市中心安營紮寨達22天之久。

受到“渥太華成功”的鼓舞,“自由車隊”的要價迅速從最初的“放寬疫苗通行證政策,給集卡司機一條活路”,擴散到反對幾乎一切防疫措施,乃至“推翻杜魯多政府”,由于大批失意的美加極右翼民粹、特朗普支援者試圖“借力”,“自由車隊”出現了一些極右、排外和民粹極端口号,一些示威者沖砸要求顧客戴口罩的商場,更多人在渥太華市中心不斷鳴喇叭、故意堵塞交通,排放大量廢氣廢水,令當地市民逐漸怨聲載道。

迫于壓力,加拿大三級政府不得不冒險轉趨強硬:2月6日渥太華市、2月11日安大略全省進入緊急狀态,杜魯多總理和多位内閣要員相繼表态“不會讓步妥協”,感到絕望的“自由車隊”随後在加拿大境内多省、多處堵塞加美過境點,其中堵塞“第一過境點”、有“加拿大經濟動脈”之稱的大使橋長達7天,結果事與願違,不僅令民意支援率加速流失,也促使聯邦政府最終下決心适用《緊急狀态法》。

2月14日,杜魯多政府宣布适用《緊急狀态法》,同日安省高等法院法官麥克沃特(Faye McWatt)釋出禁令,禁止抗議者非法縱火、放煙花、制造噪音和讓引擎空轉;2月16日警方分發傳單,警告示威者立即離開渥太華市中心;2月17日警方逮捕了示威組織者利奇和巴伯(Chris Barber,薩斯喀徹溫省卡車司機);2月18-19日,警方持續在渥太華展開強制行動,共計逮捕170人以上,包括另一名示威組織者帕特金(Pat King,)并動用了警棍和胡椒噴霧。按照渥太華臨時警察局長貝爾(Steve Bell)的話,渥太華長達22天的“卡車圍城”拜适用《緊急狀态法》所賜“終于結束了”。

隻是初勝

然而這隻是初勝。

盡管支援“自由車隊”的加拿大人比例并不高,且随着其行動的持續和越來越偏激,這一比例還在快速下降,本周公布的安格斯雷德民調(Angus Reid,2月11-13日,線上調查1622名加拿大成年人,誤差正副2.5個百分點)顯示,72%加拿大受訪者認為示威者應該解散,而渥太華市中心餐館業者向示威者集體索賠3.06億加元,包括加拿大貨運聯盟(CTA)在内的許多相關組織也明确反對示威,但疫情持續兩年多,防疫措施反反複複,社會和公衆早已是強弩之末,對遲遲不能“恢複正常生活”普遍感到不滿是客觀事實,也是“自由車隊”的存在基礎,該國最大全國性報紙《環球郵報》日前就有人撰文指出“必須正視既反對過激性示威、也反對過苛性防疫措施者的正當訴求”,如杜魯多政府應對不當,随時可能“觸雷”。

如前所述,各反對黨對适用《緊急狀态法》态度不一,反對者不消說,即便支援者也各懷心思,而全部十省、三地區中,至少有“草原三省”(阿爾伯特省、薩斯喀徹溫省、曼尼托巴省)、魁北克省和不列颠哥倫比亞省等5個親反對黨地方性政黨執政省份(“草原三省”為省保守黨,魁北克省為魁北克人黨,不列颠哥倫比亞省為省新民主黨)公開表示“本省無需适用《緊急狀态法》”。由于《緊急狀态法》有效期隻有适用之日(2月14日)起30天,屆時就需重新表決,杜魯多内閣能否在30天内徹底平息“自由車隊”運動,如不能,屆時能否再度闖關成功(聯邦新民主黨已表示“不會授權那麼久”),都将是對其嚴峻考驗。

還應看到,此次事件導火索是集卡司機的“疫苗通行證過境問題”,但實際上加拿大集卡司機中未完全接種的隻有幾百人,接種率超過90%,受影響更大的是美國司機,此次“自由車隊”運動過程中,美國反疫苗論者、特朗普支援群體、極右派白人至上論者的身影清晰可辨,令“自由車隊”得以“持久戰”的關鍵支援——充沛的财源,從平台到資金大部分來自美國,美國右翼媒體、平台的搖旗呐喊、推波助瀾,和美國支援者在邊境另一側的響應(加拿大警察無法到美國境内執法),則讓“自由車隊”的行動獲得更大效果和影響力。如今,在加拿大《緊急狀态法》鞭長莫及的美國,“自由車隊”的支援者正試圖發動名為“人民車隊”(People's Convoy)的“美國版”行動,屆時美加兩側會否形成“跷跷闆效應”,導緻加拿大境内亂局死灰複燃、陰魂不散,仍需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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