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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工訪談:礦上很累,也很危險,但我必須幹,要存夠50萬

作者:曆史的海浪

訪談對象: 黃安才(湖北保康人)

記錄者: 曆史的海浪

正月十五, 農曆元宵節, 我不得不坐車來到大同, 沒有辦法, 我們礦上正月十六要開工了, 雖說是元宵節,但是我又不能請假,二月份隻有28天, 請一天假要扣500多塊錢, 我可承受不起。 再說, 我們礦上的工作跟南方工廠不一樣, 隻要你是個勞力就可以幹, 如果我不按時去上班的話, 我的工作有可能就被别人搶去了。是以, 盡管我心裡是一萬個舍不得離開家, 但是我不得不走。

民工訪談:礦上很累,也很危險,但我必須幹,要存夠50萬

訪談對象: 黃安才

在火車上, 想起我那年幼的孩子追我追得好遠, 我的心裡好酸, 我真想好好留下來多陪陪他們, 可是生活的重擔必須由我挑起。 但是在家, 我又不會做生意, 家裡又沒有什麼積蓄, 我又沒有一技之長, 是以我隻能來到這裡下礦, 這裡工資高, 雖然勞動任務繁重, 但是一想到家裡的孩子我覺得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民工訪談:礦上很累,也很危險,但我必須幹,要存夠50萬

保康的大山

我的家鄉是保康縣的大木村, 這裡山高、峽谷深,土地貧瘠,一直以來屬于全國最貧困的縣之一, 解放前一直到六七十年代,我們家鄉的人一直都沒有吃飽過飯, 現在人們常說的吃樹皮、挖草根在我們那裡很常見。 這些年的政策好了, 家家戶戶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不少人家已經蓋上了新房, 有的還買了汽車, 每個生産隊都通上了水泥公路, 交通便利多了。 與此同時, 家鄉的年輕人都外出務工了, 60歲以上的人在村子裡不多了, 每個人都在出門找錢。

我五十一歲了, 雖然身體不像之前那樣強健, 但是還需要出門打工賺錢。 我之前幹過很多活, 做過建築、做過押車司機、水泥廠做過搬運工, 但是那些地方的工資都太低了, 是以2012年之後我就來到礦上了。 礦上的好處是, 隻要有活幹, 工價都比較高, 在露天的地方幹活一個班400元左右, 下礦井的工資更高, 大概500塊錢一天。 我一直下井, 沒有辦法, 雖然更危險, 但是工資更高。 我這個年齡, 不趁這幾年好好攥點錢的話, 再過幾年我就沒有地方找錢了。

民工訪談:礦上很累,也很危險,但我必須幹,要存夠50萬

主人公的家

我有三個孩子, 大兒子已經從職校畢業了, 現在在南方的一個電子廠裡做操作員, 一年下來存不到什麼錢, 29歲了, 連個女朋友都還沒有找到。 我們家的條件差, 沒有蓋上樓房, 更沒有車, 這種條件要給兒子說個媳婦難得很。 是以趁我現在還動彈得了, 我就多掙點錢給兒子以後娶媳婦用。 二姑娘已經出嫁了, 可是嫁得很遠, 嫁到廣西去了, 幾年才回一次家, 二姑娘自己的日子也不寬裕, 是以要從那裡得到一點金錢的支援也不太可能。 三女兒今年才7歲, 國小一年級, 聰明得很, 那是我最暖心的小棉襖, 昨天我從家裡走的時候她追了很遠, 看到她不舍的臉以及“爸爸, 爸爸”的喊聲讓我實在是不忍心離開, 我好想再留下幾天陪她好好玩玩, 可惜我不能, 我必須按時來礦上上班。

民工訪談:礦上很累,也很危險,但我必須幹,要存夠50萬

黃安才的7歲女兒

我本人什麼苦都吃過, 小時候餓飯是常有的事, 什麼重活累活我都幹過, 是以我自己也沒有什麼生活追求。 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保持好身體狀态, 不要得病, 不要在礦上被踏死, 再幹個8、9年, 這樣的話到時候我可以大概可以存上50萬, 有了這50萬, 我就可以蓋個房子, 再把小女兒的書供完。 小女兒畢業了我就輕松了, 我就養幾個牛、養幾隻養, 搞點小莊稼, 維持自己的生存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大兒子是我的心病, 讀書的時候他不好好讀書, 在職校裡又耽誤了幾年時間還花了不少錢, 出來這麼多年他又沒有學到一技之長, 隻能每天混在流水線上掙三、四千錢的死工資, 二、三十了還沒有談到女朋友,我很擔心他一輩子都打光棍啊。 不過對于他的婚事我無能為力, 我們家裡這種條件在本地找肯定找不到, 到外地找的話也必須看他自己的造化。 每次過年回家他都是躺在床上玩手機, 不走親戚, 不參加聚會, 也沒有朋友找他喝喝酒, 我看他每天很壓抑的。 可是我不敢說他, 說輕了他不聽, 說重了他跟你急, 比你還厲害, 是以現在我不說他, 随他去吧, 我也做不了多的什麼來幫助他。

我們村上的壯勞力這些年來在礦上死了七八個了, 我還幸運, 我所在的礦還沒有出過什麼事。 我希望永遠都不要出事, 這樣我可以多活幾年, 為家多賺點錢。 當然了, 有時候想想家裡的條件, 我甚至覺得死在礦上也不虧, 前些年礦上死一個人可以賠20多萬、30多萬、 40多萬, 近兩年死一個人可以賠到60萬到80萬。 如果用我的命來換80萬的話, 我希望是在55歲之後。

黃大哥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一直很輕松, 在他看來, 那繁重的勞動、 面臨的潛在的死亡危險都不可怕。 他更擔心的是, 能否在有生之年可以賺更多的錢來為後代做點什麼。 我一直在想這樣一個問題: 像黃大哥這樣的人, 他一輩子到底享福了幾天? 他一輩子賺了這麼多錢, 可是他有幾次為自己痛痛快快地花過? 他這樣辛勞一輩子真的可以存到50萬嗎? 即使存到了50萬, 他的晚年生活會有所改善嗎? 他甚至想過用自己的命來換幾十萬塊錢, 難道他真的覺得80萬塊錢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他這一輩子到底為誰而活?

這是一個飛速發展的社會, 也是一個日益割裂的社會, 不同的階層、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故事。 有的人天生命好, 從出生開始就處在人生赢家的起跑線上了; 有的人終其一生則隻能掙紮在生命線上。 筆者也是一個農民工, 有機會了就為您記錄日常接觸到的人和事。讀完此文之後也請寫下您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