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青山：從負債累累到共同富裕，南府店村的“緻富秘籍”是啥？

南府店村在城市化中堅持集體經濟，堅持集體經濟，不僅有必要，還有很大優越性

嶽青山

1月25日，河南伊川縣南府店村大家笑逐顔開，喜氣洋洋。這個村“兩委”從村集體的收入中，一舉拿出總額5000萬元，作為年終“福利金”，發給8000村民。凡是戶口在村裡的，不分男女老少，每人發5000元。難怪大夥心裡樂開了花，一位老太太家裡有十個人，一下領得5萬元。老人家笑得合不上嘴，開心地對記者表示，自己“高興得沒話說”。這一視訊、新聞在網絡熱傳，引起網友實名熱議，熱鬧非凡。這個20年前在縣出了名的“貧困村”，為何劇變成了遠近聞名的“富裕村”？南府店這個城中村的“緻富秘籍”到底是什麼呢？答案還是那句老話：路線決定一切。南府店村由窮變富的經驗和啟示是多方面的，而我以為最可寶貴的，則是城中村在城鎮化中，仍要堅持土地集體公有制，走集體經濟的道路。不僅有必要，還有很大優越性。

（一）

2000年，南府店村在城鎮化的過程中，走到了十字路口，村黨委面臨着艱難的選擇。

伊川縣城關鎮南府店村，地處縣城的中心，到上世紀末，全村也就6000來人，卻是一個出了名的“貧困村”。當時村辦企業20來家，多系第二産業，小加工，如杜康酒廠三分廠、鋁業公司、紙箱廠、肉聯廠，制蓋廠，皮革廠、運輸隊等。由于過去體制等原因，這些村辦企業不适應市場機制，相繼陷于困境，有些甚至面臨着破産。全村負債多達6000萬元。欠債終歸要償還。村民心裡明白，6000個人，6000萬元貸款債負，那不等于村裡每人背一萬塊錢債務，抱怨連連，幹群關系也很緊張，造成極不好的影響。南府店村也就淪為縣裡一個“老大難”。

世紀之交，伊川縣和鎮上司決心幫助南府店村建立一個新的班子，借以改變村的落後面目。隻是，面對這一熨手山芋，村裡誰也不願接手。許多村民寄希望于原村黨委副書記張龍安。因為大夥目睹全村那麼多村辦企業都面臨虧損、倒閉，而唯獨他上司村裡一家村辦企業，由于個人能力強，管理有方，還能夠盈利，成了大夥眼中的能人；他又在村黨委擔任過多年副書記，年輕有為。有關組織部門根據村民的意願，再三動員張龍安出來，可他卻怎麼也不答應；好在經過長達8個月的“深思熟慮”，終于答應出來接手，擔當起南府店村黨委書記。

2001年初，張龍安上任伊始，在城鎮化的過程中，南府店這個“城中村”前行有兩方向、兩條路線可走。

其時，全國正處國企“改制”高潮，公有制國企被虛無得一無是處；國企改革提倡“抓大放小”，“放小”無非是任其私有化。農村城鎮化對“城中村”改造，全國通行的模式就是：将原村集體所有的土地，挂牌賣掉，變公有為私有；農民住房，大多按平方轉換，讓舊房變新房，或者“貨币化”，由農民自購新房，農民變成市民。全國“城中村改造”，大多都是走的這種路子。應當承認，農民舊房換新房，住進“高樓大廈”，環境優美，又還能分得或多或少的現金補償，大家确也感到滿意和欣喜。至于，這些“新市民”以後的生計，那就隻能是在市場經濟之中“八仙漂海，各顯神通”了。

而張龍安對這種城中村改造的一般套路、通行模式，卻并不以為然：難道農村城鎮化中，村集體所有的土地非賣掉不行？能說集體經濟就注定搞不好？農民失去了土地以後在市場經濟中單打獨幹又會是何種情景？

張龍安深感困惑、疑慮和糾結！

隻是，在張龍安的認知裡頭，始終保持一個堅定的信念，那就是從他自己長期主管社辦企業的經驗中，總覺得集體經濟也是可以搞得好的，是合乎在多數農民的根本利益的，是有它的優越性的。此其一。

其二，他帶着這些困惑、疑慮和糾結，在上任之初，就組織“兩委”新任班子成員到山東八裡村、山西大寨村、江蘇華西村、河南南街村等參觀、考察，學習，取到了這些村莊無一不是堅持集體經濟，實作共同富裕的好經驗。

其三，張龍安在決策南府店村的“發展方向”時，還有其“戰略的思考”，不能隻顧眼前，要有“長久之計”。這就是他同前來采訪的《環球網》記者時說的：“那時候當地房地産行業正在興起，‘兩委’裡頭也有一些骨幹建議，可以把地賣給外面的開發商去做。但我認為，‘那不是長久之計’，地沒了，以後呢；不僅如此，就眼前來看，不賣比賣也高明得多。如果說賣地，當時，2000年一畝地最低5萬，我們自己搞房地産，一畝地就可以達到50萬，甚至100萬，像我們現在一畝地收入可以達到200萬，300萬。這樣的概念，是以說我們現在不局限于賣地了，而是把有限的土地，要利用好。”

是以，張龍安和村“兩委”就艱難地作出了正确選擇，南府店村的發展方向和目标：就是堅決不走賣掉土地的私化路子，堅持土地的集體所有制不動搖，走集體經濟路線，依靠土地優勢和地理位置優勢，着力發展第三産業，将南府店村建設成伊川縣最富有的村子，洛陽市最有名氣的村子。

那麼，20年以來，南府店村這個城中村走集體經濟路線到底行還是不行？

（二）

南府店村20年的實踐證明，城中村堅持土地集體所有，走經濟路線，倒還真行、真靈。

南府店村要使集體經濟在市場經濟的的海洋中揚帆奮進，這就亟須先對全村土地實行“五統一”：将原來承包給農戶的土地，重新收歸集體；土地集體所有，集體使用；今後“不準任何人私賣一寸土地”。為此，村“兩委”幹部分工負責，挨家挨戶，積極地、反複地、耐心地做好群衆說服，終于将全村土地順利收回村裡。南府店村在縣裡率先實作了土地“五統一”。

張龍安和村黨委把村集體所的“有限土地”看得很重要、很金貴，看成是村裡由貧變富的可靠基礎和“資本”，神聖不可侵犯。2001年，村黨委出台了本村的黨員幹部的“八不準”鐵律，就有這麼兩條：一是不準賣一分人情地；二是不準賣一間門店房。

在此基礎上，南府店村就很好地利用土地優勢和地處縣城中心的位置優勢，進行房地産開發，着力把南府店村打造成伊川縣城的商業中心，從過去村辦企業主要搞第二産業，小加工，小工業，轉變到大力打造一流餐飲、住宿和娛樂、休閑的第三産業，使集體經濟快速發展壯大。

20年來，南府店村的集體經濟在市場經濟的大海中，先後打赢了三“商戰”。

第一場“商戰”，是大舉進行房地産開發。

張龍安在土地收歸村裡之後，本着慎重初戰的要求，搶占到房地産開發的先機。2001年正當全國住房私改之後，房産需求旺旺，而縣城還沒有建什麼新型社群供應，房地産開發市場前景很好。南府店村從2002開始，經過不懈努力，使第一個房地産項目荊山小區能如期動工并順利建成。緊跟其後，鶴鳴花園小區、龍雲小區、龍泰小區、龍瑞小區等12個相繼建成。由于這些建立小區道路寬敞、綠地滿園、水榭樓台、環境優美，村裡群衆及城鎮居民争相購買，新開發的這些小區的房子很快售罄。

南府店村集體，從這12個小區的開發中獲得了豐厚的回報。僅鶴鳴花園一個小區，就淨賺了不少錢，一下就還清了所有外債，還全部退還了村民的高息集資款本息。至2005年，南府店村靠着集體經濟的發展，得以徹底翻身，将原先“貧困村”的帽子丢掉了老遠，不僅還清了6000萬元的外債，還有可觀的積累，并宣告撤銷了村裡以前特意成立的所謂“集資辦”。

南府店村集體開發房地産，首戰告捷。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南府店村“兩委”初戰告捷後定出了“長久之計”，對新開發的12個小區，立了一條“鐵規”：凡是村集體開發的小區，所有樓盤的“一樓門面房隻租不賣”；全部公開招租，誰出的價格高，就租給誰。這保證了今後村集體經濟的發展有後勁，可持續，能穩定地惠及全村子孫後代。村裡群衆欣喜地說：“别的城中村把新蓋房子的門面房全賣掉了，而我們村留着，村民祖祖輩輩都可衣食無憂”。

第二場“商仗”，則是把本村着力打造伊川縣城新的商業中心。

南府店村本是地處縣城中心，但原本卻不是縣城的商貿中心。早在2000年以前，在人民大街西邊，距南府店村很遠的地方，就已經自然地形成了伊川的商業中心。而張龍安卻利用南府店村的處在縣城中心的位置優勢，硬是要把南府店村強力打造成伊川縣城新的商貿中心，這就是張龍安說的，“讓南府店村也成為全縣人逛街購物消費一下就能想到的地方。”

然而，這又是談何容易！

張龍安和村幹認為，這裡的關鍵，是要建立幾座縣城從未有過的大型商場，并分别引進國内外知名度比較高的大型超商，使南府店村自然而然地成為縣城新興的商貿中心，并形成繁華的商業圈。

首先，張龍安和村裡幹部經過與省内外多家大型超商反複洽談，最後終于同國内知名的大型超商大張盛德美達成協定，拆除位于縣城中心的河洛大廈老樓，投資2億元，高标準建成一座占地5600平方米、建築面積2.6萬平方的五層商貿大廈。大張盛德美開業以來，顧客盈門，生意紅火。城鄉居民争相到此購物，大人小孩紛紛來看稀奇、坐電梯、嘗小吃，熱鬧非凡，商場人氣大增。

繼而，村裡抓住大張盛德美人氣旺的契機，繼續打造新的品牌，實行滾動發展，使南府店村有更大的發展空間。2008年，該村在大張盛德美對面，拆除了原來髒亂差的小商品市場，投資3億多元，建起了新世紀廣場。其負一樓至三樓經營服裝，四樓有名小吃、桌球室、遊戲廳，還引進了奧斯卡影城，讓顧客不出大樓就可享受到吃、喝、遊、購、玩一條龍服務。

接着，南府店村乘勢前行，又建成了永輝商業廣場。2015年12月22日，南府店永輝商業廣場盛大開業。這個商業廣場位于伊川縣繁華的主幹道人民東路，5萬平米的大型商業綜合體，集餐飲、休閑、娛樂、購物、影觀為一體的大型商業廣場。就這樣，南府店村的商業中心成了伊川縣城人皆向往的新的商業地标。

此後，南府店村還在新鵬南路投資3億元，建成了一座四星級大酒店——金茂大酒家，并建起銷售各類名牌家具的亞泰家居商場。

就這樣，張龍安和村“兩委”依靠集體經濟，利用市場法則，終于把南府店村打造成了伊川縣新的商貿中心。在不到1000米的大街上就有四家大型商場，成了伊川縣人們購物必去的地方。

與此同時，南府店村商業中心的形成，吸引着人們紛紛前來尋找商機。村裡外出打工的人都回來了，家家戶戶都搞起了自己的第三産。什麼彙豐大酒店、财神大酒店、萬家樂大酒店，以及什麼專為老年人量身打造的彙豐較高價的電梯大廈，等等，如雨後春筍，破土而出，形成了圍繞商業中心的繁華商業圈，熱鬧非凡。

2019年，張龍安陪同記者采訪時就欣喜地告之：“今天不是周末，但人都這麼多。同北京的‘王府井’，上海的‘南京路’，不相上下。以前伊川縣城的商業區并不在這裡，在很遠的地方。”

第三場“商仗”，是建立“龍鳳山景區”，打造旅遊休閑中心。

南府店村18大以來，按照中央鄉村振興戰略的總體要求，大力實施生态農業建設，把集體經濟做得更大更強。為此，村裡流轉了鄰村土地5000多畝，大手筆打造建設田園綜合體“龍鳳山景區”。這個項目共投資30億元，計劃分三期建設：一期投資8億元，建設内容主要包括文化古鎮、生态頤養中心、歡樂農莊、采摘園、牡丹花卉觀賞園、兒童樂園等。項目全部建成後，将形成集現代農業、農事體驗、生态農莊、田園居住、民俗古鎮、文化旅遊、健康養老為一體的生态文化旅遊觀光綜合體。

截至2020年1月，龍鳳山景區已完成窯洞建設;民俗改建正在進行中;城門主體、二道門、民俗酒店、五子閣正在建設中，商業街即将開工。預計項目正式營運投産後，可吸納300多個商戶入駐，提供1600個就業崗位，年接待遊客300萬人次，年營業額收入2.8億元左右，還将帶動周邊7個村1000餘農戶共同緻富。屆時南府店村公共積累可望突破100億元。

20年來，南府店村的集體經濟，在市場經濟的海洋中迅速發展壯大。現在村集體固定資産淨值已多達50億元，共有5大商場，23萬平方米商鋪，12個小區一樓門面出租。這些村集體所有的固定資産，每年為村裡提供穩定的大量租金收益。僅大張盛德美商貿大廈，每年可收取租金500多萬元。

2000年，南府店村集體窮得身無分文，還背上6000萬債務，至2005年，還清了全部借債，并已有可觀的積累。

南府店村集體經濟的固定資産淨值，從2000年的負數，到2015年就達30億元；2019年增至43億元；2021年高達50億元。

現在，全村年各項産業利稅約5億元。年個人所得3萬元以上。

（三）

南府店村集體經濟的之樹越長越高大，結出了共同富裕的絢麗之果也就越來越多。南府店村成了遠近聞名的富裕村，大家都有着滿滿的獲得感。

共同富裕原本就是社會主義的本質特點；南府店村在發展和壯大集體經濟中基本上實作了共同富裕；水到渠成，水漲船高，這是馬克思主義的題中應有之義。

南府店村自2001後以來，隻要村民的戶口在村裡，無論男女老幼，每年都發給年終福利金。從2001年每人發100元，到了2019年和2020年，增至每人發4000元；而到2021年每人多達5000元。而這大概還隻是南府店村集經濟的“第三次配置設定”！每人年終5000元是什麼概念？想一想，全國有6億人的純收入年均才隻1000元，也就一清二楚的了。

除此之外，南府店村每年每逢節日還給村民發放各種名目繁多生活物質。2001年隻發過二袋面粉，以後逐年增多。現在發的東西越來越多，米、面、油、大肉、牛肉、水果、白糖，乃至調料品、洗浴票等等。據了解，南府店1771戶村民，戶戶都有一本福利本，寫明的村裡供應各種物質數量。村民可根據所需，随時到村福利發放中心領取。

還有，南府店村還針對不同人群，采取不同的照顧政策：對65歲以上老人，每月發放100元高齡福利，每年重陽節、春節還發放體檢卡、羽絨被、電熱壺等;對育齡婦女，每月給予100元奶粉補貼，一直到孩子滿兩歲；對年滿18歲的男青年，每人安排一套低于成本價的安居房;村裡還給村民全部上了醫保，并給16歲以上的村民全部投了醫保，辦理了養老保險；偶然出現個别困難戶，村裡每年都另給他們5斤大肉和300元現金補貼。

2019年，南府店1771戶，86%以上的家庭擁有私家車。

村裡經濟富裕了，文化活動也相應地富裕了起來。村裡先後投資建成諸多大型的文體設施。全村文化生活，豐富多彩。

難能可貴地是，2015年3月，張龍安和村黨委還向縣委主動提出請求，與貧困村結對幫扶，為打赢脫貧攻堅戰貢獻一份力量。經縣委同意後，南府店投資500餘萬元，先後與高山鎮谷瑤村、呂店鎮下範村、呂店鎮老莊村、酒後鎮莊科村結成幫扶對子，幫扶發展産業，并捐建扶貧工廠中的房間3處。累計帶動貧困戶167戶脫貧緻富。

綜上所述，南府店村的事迹，證明了集體經濟完全能夠在市場經濟的海洋中乘風破浪，迅速發展壯大，并日益凸現其固有的優越性。南府店村的固定資産淨值，由2000年的負數，到2021年增至50億元之巨，并且基礎牢，後勁足，可持續。南府店村在集體經濟的發展壯大中，自然而然地基本上實作了共同富裕。昔日著名的貧困村，如今已經劇變成了遠近聞名的富裕村。這個鑲嵌在中州大地上的集體經濟明珠，未來将會更加光輝燦爛！誠如習近平總書記講的：“合作社是農民的方向”；廣大農村是這樣，城中村也是這樣，非但有必要，還有很大優越性！

（2022年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