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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豬隊」的故事已經過去快四年了

作者:人物
「野豬隊」的故事已經過去快四年了

或許很多人都已經忘了這個故事。忘了那場發生在4年前的、遠在泰國的救援。

那時候,我們還可以自由飛行,去泰國這種落地簽國家當天就可以出發,來自全世界的救援團體可以一起營救13個素不相識的外國人。

如果有人問我,為什麼要去看一部記錄4年前發生在國外的救援紀錄片?我會告訴他,那是疫情前的世界,在那個地球村童話裡,我們和所有人連在一起。

文|羅芊

編輯|姚璐

圖|紀錄片《The Rescue》

1

2018年7月,我去泰國報道了兩則新聞。

一則是7·5普吉島遊船傾覆事故,兩艘載有127名中國遊客的船隻傳回普吉島途中,突遇特大暴風雨,分别在珊瑚島和梅通島發生傾覆,其中鳳凰号沉船,造成47名中國遊客遇難。

另一則是泰國洞穴救援,泰國野豬隊12個孩子和他們的足球教練被大水困于洞穴之中,來自全世界的洞穴潛水專家聚在一起,曆時18天,将他們解救出來。

我在普吉和清萊兩邊跑。普吉島是沉重的。清萊則充滿希望。一個很明顯的對比是,在普吉島,我遇見了幾十位媒體同行,大多都是中國人,鮮有外國臉孔。而在清萊,中文媒體非常少,一隻手可以數得過來,但全世界有影響力的媒體幾乎全都到齊了。

那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能吸引全球的記者聚集在泰國一個偏僻的小鎮上?

一群泰國校園足球隊裡十來歲的孩子,因為想給其中一個隊友慶祝生日,在教練的帶領下去睡美人山洞探險(在泰國,去山洞探險是一項神聖且安全的運動),結果季風提前來臨,突遇暴雨,大水淹沒了來時路,他們無法走出洞穴,隻能越進越深,直至被困在一塊未被淹沒的高地上,陷入漫長等待。

他們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救自己。一天,兩天,三天,沒什麼食物,渴了,就喝岩壁上的水,餓了,就忍着。教練是個信佛之人,他教孩子們打坐,保持内心平靜。就這樣,一直挨到第十天才被發現。

這十天,洞穴外集結了來自全世界的救援力量。泰國海軍海豹突擊隊在孩子失蹤後第二天就趕到了。中國救援隊也快速趕到了,他們分别是平瀾公益基金會和北京綠舟救援隊。英國探險愛好者弗農·昂沃思(Vernon Unsworth)被請了過來。他被當地人稱為探洞洋瘋子,2014年和2015年,他曾對孩子們被困的睡美人山洞作過詳細的探查,并和朋友繪制了一份當時睡美人洞的圖紙。

面對這個被水淹沒的、長達10多公裡、且分岔路口奇多的山洞,光有勇氣和團結是不夠的,需要專業人士的幫助。弗農建議州長,要請世界上最好的洞穴潛水員前來救援。

很快,那些世界上最好的洞穴潛水員都來了,睡美人山洞的潛水環境惡劣,那是一次污水坑潛水,從入口出發,是一條激流,能見度很低,水是巧克力那樣的褐色,水下有很多危險物,電線、電纜、管道……各種各樣意想不到的障礙物,最窄的地方,隻能容一人通過,潛水大神給妻子通電話,這簡直是自殺。

但他們還是留下來了。被困10天後,來自英國的兩位洞穴潛水專家瑞克(Rick Stanton)和約翰(John Volanthen)最終在距離洞穴入口約4公裡處找到了孩子們。4公裡,一個在平坦地面上行走都需要一小時的路程,瑞克和約翰潛了近3小時。

被發現時,孩子們都懵了,他們在一個漆黑的山洞裡呆了10天,忽然看見水裡冒出兩個戴着呼吸器的腦袋,打着手電說着英語,一個孩子吃驚地對同伴說,我們迷路迷到英國了啊。

孩子們被發現,全世界的媒體都很振奮,amazing,magic,fantastic moment,人們奢侈地用最美好的詞語形容那個畫面。但如何将13個從未有過潛水訓練的人從山洞内4公裡處帶出來,對于潛水員們而言,那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野豬隊」的故事已經過去快四年了

事發的洞穴

發現孩子之前,瑞克和約翰曾在離入口不遠處遇見4名被困的水泵勞工,這4位成年人咬着呼吸器,在水裡潛了三四十秒到洞口,都恐懼得不行,他們吞了很多水,頭一直撞到岩石,一有機會就浮出水面大口呼吸,整個過程就像一場水下摔跤比賽。

身體健壯的成年人都如此,要讓12個身體虛弱的孩子洞穴潛水3小時,怎麼可能?但如果不把孩子們及時帶出來,再過幾天,雨季來臨,他們可能會被水淹沒。

經過無數的讨論與掙紮,最終,泰方同意潛水員們給孩子注射鎮靜劑,讓他們在昏睡狀态戴上呼吸面罩,由潛水員們分成3個批次帶出來。帶孩子們回家的路并不順利,有潛水員在水下沒抓住引導繩,迷路了,甚至走了回頭路;還有一位潛水員在給孩子注射鎮靜劑時被針頭劃破了手,幸好沒有注射到藥物,不然水面上漂浮的就是兩具屍體。

最終,13隻野豬全部被安全救出。

長達18天的救援裡,孩子們沒人流淚,沒人争奪食物,他們身上有一種超然的純淨和天真。正式救援分成三天,第一天隻能先救4個孩子出去,孩子們做出了一個所有人都想不到的選擇,不按年齡分,也不按姓氏排名分,大家沒有争奪,他們一緻決定選4個離家最遠的孩子先走,理由是,這樣那四個人就能在回家路上告訴其他孩子父母這一喜訊。這是隻有小孩子才會做出來的選擇。

如果有足夠的耐心,了解得越深,越能感覺到這故事美好得像一個當代童話。救人者與被救者都是那樣可愛。《Outdoor》雜志如此評價這次救援:充滿了離奇、神秘、絕望和反轉,甚至比電影還多了些奇迹。得知孩子們被救出來那一刻,一位歐洲的電視台記者對着鏡頭說,即便你是鐵石心腸也不可能不被打動。

2021年秋天,金國威夫婦将這個故事拍成了電影,起名《The Rescue》(《泰國洞穴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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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各國的救援者在制定搜救計劃

2

看片之前,我對《The Rescue》的期待并不高。關于野豬隊的新聞報道那段時間我看了很多,這個故事的每一個進展,每一點突破,那些真實且令人倍感溫暖的細節,都被報道過,甚至我都見證過。作為觀衆,我不僅知道故事的結局,甚至看到了故事的文字腳本,難以避免的,會帶着一種原著黨的視角去審視這個片子。

《The Rescue》最獨特的一點是,它用了非常多篇幅呈現洞穴潛水員們的精神世界,這是當年許多報道不曾做到的。

洞穴潛水員是一個非常小衆的群體,也是一群他人眼中的怪人。如果不是遇到了極端情況,沒什麼人會想到他們。孩子被困後,泰方想尋找全世界最好的洞穴潛水員,一張小紙片就寫完了。

和绮麗的休閑潛水不同,洞穴潛水猶如一頭紮進污泥,誰會喜歡這樣的運動?他們當然是孤獨的,也是不被了解的。

這些潛水員剛到救援現場時,穿着短褲和人字拖,瑞克有一點點秃頂,約翰戴副眼鏡,乍一看就是兩個英國大叔,和營地裡穿着軍裝的軍人們一對比,好像是來度假的,着裝悠閑又邋遢。泰國軍方一開始根本就不信任他們,不敢讓他們進洞,還曾放下狠話,如果你們執意進去,死在裡面,别指望我們給你們收屍。

但也正是這兩個看起來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曾多次參與國際洞穴援救。2004年,瑞克和一名潛水員在墨西哥洞穴救出6名被困了8天的英國士兵。2011年,瑞克和約翰在愛爾蘭把波蘭洞穴潛水員Artur Kozłowski的屍體打撈出水。因為洞潛救援,他們倆都曾被授予英國皇家人道協會獎章。

他們很低調,不喜歡照相,剛到清萊機場,泰方派人舉着一個大牌子,上面寫着:歡迎世界上最好的洞穴潛水員。他倆被帶到這個牌子前,不得不擺姿勢,臉上寫滿了尴尬。現場的記者試圖在電視直播時逮着他們問幾個問題,他們神情冷淡,記者隻能對着鏡頭解釋,我試圖向英國潛水員詢問進展,但是他們面對媒體很是腼腆。事實上,他們一直很低調。隻是埋頭苦幹。

如果不是這部影片,我們可能永遠無法知道,原來這些熱愛洞穴潛水的大神們,沒有一個球技好的,因為他們不擅長團隊合作。瑞克安靜、害羞、不喜歡對抗、不擅交際,約翰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和别人相處得不好。包括來自其他國家的洞穴潛水大神們,他們中許多人都曾在青春期因為不夠合群受到過霸淩。

洞穴潛水的世界裡,看不到幼嫩的珊瑚、可愛的尼莫小醜魚,很多時候,洞穴裡一片黑暗,外人看起來好像跳進了一個泥坑裡,也不知道這群人為什麼如此迷戀髒兮兮的泥坑。但這些熱愛洞潛的人說,泥坑讓他們感到放松。每一次進洞,遠離正常社會的一切,就好像回到穴居人的時代。

他們非常真誠地在片子裡剖白自己,講述得都很細膩——

每當我看到洞穴中的黑暗空間時,我都為此着迷不已,就好像,我想知道那裡有什麼,對大多數人來說,這是種陌生的環境,昏暗無光,還可能導緻幽閉恐懼症,就是一場災難,但這是我喜歡的那種怪異世界。

沒人告訴你該怎麼做,時間随你支配,非常解放。一些潛水可能要花幾個小時,完全靠人工照明,人工加熱,就像在太空一樣,這也許是你能經曆的最純粹的冒險。

我把待我最壞的人都忘了。當我一旦進入地下,一切都消失了。什麼都看不見,隻有我吐出的氣泡,遠離人世,這是我感覺舒服的地方。我覺得我很有安全感。

quiet and peace.

這種安甯,癡迷潛水的中國潛水員Denovo也曾在她的豆腐專欄裡講過:封閉空間潛水最美的時刻之一,便是關閉所有的燈光,陷入那原初的、亘古的、純粹的黑暗之中。沒有人間浮華,沒有塵世喧嚣,甚至沒有無所不至的光線,無孔不入的聲音,隻有絕對的黑暗與甯靜。

看完《The Rescue》,我發自内心地了解了,為什麼潛水者會将大海稱為藍色鴉片,他們為何對這項運動如此癡迷,正如《碧海藍天》裡那句著名的台詞,潛水的痛苦在于,當我身處海底時,找不到讓自己浮出水面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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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克聊到自己癡迷洞穴潛水的原因

3

《The Rescue》說到底還是一部非常金國威氣質的電影。

關心戶外運動的人對金國威這個名字應該不陌生,他是一位出色的戶外探險者和極限運動員,同時也是一位極限運動攝影師。他擅長滑雪和攀岩,曾攀登珠穆朗瑪峰并在上面滑雪,還曾徒步穿越西藏西北部的長塘高原。

他的妻子伊麗莎白·柴·瓦沙瑞莉是普林斯頓大學畢業的導演和制片人,他倆曾共同執導過《攀登梅魯峰》和《徒手攀岩》,其中《徒手攀岩》在2019年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紀錄片獎。

金國威的電影總是聚焦那些熱愛極限運動的人,因為他本人就是這樣的人。

從完整性而言,《The Rescue》這個片子有許多遺憾,或者說困難。

金國威本人擅長的是攀登,對于洞穴潛水,他基本上是門外漢。不僅如此,由于營救行動的保密性,長達18天的救援行動裡,他們甚至無法出現在洞穴内部——一個紀錄片導演不在核心現場,這聽起來是多麼災難。難怪瓦沙瑞莉在接受《衛報》采訪時說,這是我們一生中最痛苦的創作經曆,我們從來沒有拍過在主要行動期間我們不在場的電影。

他們還面臨着極其嚴苛的版權限制——在孩子們被救出來那一刻,這個故事的影視版權争奪戰就開始了。Netflix率先奪得了全部13位幸存者的獨家授權,他們準備拍一個迷你劇,名字就叫《十三條生命》。這意味着金國威夫婦的《The Rescue》将不會有任何關于幸存者們的增量,隻能沿用公共媒體上已發表過的視訊素材。

不能拍攝幸存者,鏡頭隻能對準營救者,金國威用豐沛的訪談填補了大量資訊空白。影片拍攝的那三年多時間裡,金國威夫婦通路了幾乎所有核心營救者,泰國軍方、來自世界各國的洞穴潛水專家、美國軍方,以及其他志願者們,都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在片子即将完成剪輯之時,他們還拿到了一段極為珍貴的救援實錄,記錄了那些令人瘋狂的、洞内發生的事。一開始,他們以為這段視訊也許隻有30分鐘,最多不超過90分鐘,結果一打開,足足87小時。

因為這87小時的珍貴視訊,加上關鍵救援人員坦誠的訪談,金國威夫婦在有限的空間内交出了一份高分答卷——雖然已經知道故事的結局,《The Rescue》依然給人很好的觀影感受,劇情跌宕,剪輯緊湊,台詞精準,豆瓣網友打出了8.9分,片子還獲了多倫多國際電影節紀錄片人民選擇獎等5個獎項。

金國威的電影拍的永遠不隻是極限運動,而是人。

《徒手攀岩》裡,Alex真正攀岩的時間不到三分之一,影片用大量的時間交代Alex的生活日常,他吃什麼,怎麼認識現在的女朋友,怎麼跟女朋友吵架,他買冰箱最在意的是價格,總是選最便宜的。他的父親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雖然一直鼓勵他攀岩,卻好像并不太會表達愛,家裡人從不擁抱。母親呢,雖然在家裡的桌子上擺了很多家庭合影,卻很少鼓勵或贊賞他,不論做什麼,總覺得不夠好。包括他為什麼能夠徒手攀岩,他難道不害怕嗎?《徒手攀岩》裡,Alex做了一次核磁共振,他大腦中的杏仁核,那個控制人類情緒的東西,能接受比普通人高得多的刺激。

《The Rescue》也一樣。印象很深的是在影片最後,瑞克和約翰各自說了一番話,講述這次營救對于他們的意義,那是這兩位潛水大神最動情的時刻,那一刻,他們隻是兩個希望得到認可的普通人。瑞克說的是,我感到自豪,我們所做的一切,就像在為我獻身于這項可笑的小衆運動辯護。這項運動從來沒有人認真對待過。約翰說的是,我曾經擔心,喜歡洞穴潛水的我是不是有點太冷酷了,我是不是太木讷無情了,現在,我找到了超然的用途和目的。你可以用它做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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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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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豬隊的故事已經過去快四年了。這四年發生了許多事,看《The Rescue》,總會生出一種恍如隔世之感。那些關于清萊的記憶碎片,一點一點被撿拾起來。

記得那是2018年7月6日,我入職《人物》的第二天,緊急受命去泰國,接到出發資訊已是下午,直飛普吉島的航班已經沒票了,得在曼谷轉機。飛曼谷時,鄰座坐着一個墨西哥女孩,跟爸爸媽媽一起去泰國度假,她有墨一樣黑的睫毛,我們聊了幾句天,她送了我一個自己編的手繩,說戴上能擁有幸運,我回贈她一隻随身攜帶的小狗玩偶。

普吉島的醫院滿是哭聲,我在那裡呆了一周多。等到清萊時,救援已進入尾聲。

一開始,采訪者在營地周圍駐紮,山上多雨,到處都是黃泥,但也到處都是志願者。印象很深的是那裡的廁所,清邁一對老夫妻專程趕來,他們在電視新聞上看到救援現場的廁所總是被泥水弄髒,覺得自己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可以掃廁所,便趕來專門打掃廁所。為了呵護他們的勞動成果,人們在進廁所前會自覺沖洗雨靴上的黃泥,但依然不可避免會将泥水落在地闆,一遍一遍,但廁所的地總是潔白的。洗手池上,每個水龍頭旁邊都擺着一束小綠植,花瓶是用礦泉水瓶編的。

快要正式營救了,采訪者們被轉移到山對面一個空曠處。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新聞現場,食物都是免費的,椰子冰淇淋、芒果、鳳梨、雞腿米線、泰式炒粉、咖喱飯、新鮮的漢堡、華夫餅……那感覺有點像廟會,從每一個攤前經過,都有人熱情滿滿地看着你,想給你遞吃的。就那麼一個臨時的小營地,還有專門的理發師給你剪頭發,truemove也把4G移動基站拉到了現場。有人發朋友圈,營地周邊實作了共産主義。

也是在那裡,我見到了最多的同行。兩個籃球場那麼大的地方,大概有幾百上千個采訪者,路邊塞滿了采訪車,這次影片裡出現的好幾個外國記者,我都在現場見過,他們上半身西裝,沒被拍進去的下半身穿着高筒皮鞋,腿上都是黃泥點子。晚上開新聞釋出會的時候,旁邊頭發卷卷的英國小哥兩隻手拼命地在鍵盤上敲,不敲的時候就啃手指,後來我發現,他是BBC的。

在清萊,我也遇到了來自中國的志願者,北京的、香港的、陝西的。孩子們得救那個晚上,我和同行在一家餐廳見到了中國救援隊的成員們。他們都非常憔悴,因為已經連續工作很多天了,沒得到什麼休息,一位叫譚曉龍的洞穴潛水專家起身的時候扶着腰,同伴掀起來一看,貼滿了虎牌膏藥。

也是在那個晚上,孩子都成功被救出來之後,大家才有機會這樣好好地圍坐在一起吃頓飯,在那個飯桌上,來自中國的救援人員說起進洞的情況,都非常動容,好幾個人都哭了。他們談起那些泰國軍人,出來的人疲憊地笑,進去的人精神抖擻,每次進去之前,長官都會講一段話,大家會發出一聲雄壯的吼聲。譚曉龍說,這些泰國軍人真的對得起身上這身軍裝。

那天晚上,大家共同舉杯,正好那天是中國救援隊隊員張廣瑞的生日,大家是這麼說的:第一杯我們祝孩子順利出來;第二杯我們祝張廣瑞生日快樂;第三杯,最重要的是,敬那位離開的前海豹隊員。所有的人都喝了酒,包括已經戒酒一年多的救援人員。

飯桌旁邊,放着脫下來的膠鞋,還有潛水幹衣,連電視購物頻道都辟出了一半的闆塊在播報救援新聞。我們還遇到了泰方的官員,他們也在聚餐,吃飯。後來的新聞釋出會上,泰方代表說:那些來協助的人,來自不同的國家,說着不同的語言,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集結在一起,盡管有許多誤解,我們需要的是慷慨,還有團結的力量,隻有這樣,才能成功。

據泰方統計,睡美人洞穴真正的救援行動涉及10000多人,其中包括100多名潛水員,數十名救援人員,約100個政府機構,數百名志願者和警察以及2000多名泰國士兵。

這些人中許多人成了朋友。中國救援隊的譚曉龍就和美國救援隊的指揮官Mitch Torrel成了朋友,他們一起看守引導繩,在漫長的等待中,用手機上的翻譯軟體聊天。他們聊愛好,兩人都喜歡騎機車,在離别的晚宴上,Mitch Torrel穿越人群找到譚曉龍,兩人緊緊擁抱。

一年半後,疫情襲來,世界變幻了模樣。豆瓣網友@Mi諾看完《The Rescue》如此總結——在動辄隔離數日,全球化被豎起高牆的今日,看到這樣一部前疫情時期的國際救援紀錄片,多少有點唏噓。4年前,一支穿雲箭,便集結全球最好的洞潛專家團隊的日子仿佛一去不複返。但是,人類的贊歌依舊就是勇氣的贊歌,也像犧牲隊員的遺孀所說:Generosity is the beginning of everything.

「野豬隊」的故事已經過去快四年了

還記得那天嗎?2018年7月2日,約翰和瑞克發現孩子們那天。約翰已經超量使用空氣了,但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再多探一點,逼自己一把,繼續再找找,結果真的找到了。他們浮出水面,聞到一種撲鼻而來的刺激性氣味,一片寂靜,味道太大了,他們甚至以為自己聞到了腐爛的屍體,突然,看到了一道閃光,前面坐着一群孩子,意識還清醒,其中一個還會說英文。孩子們說自己很餓,還問,你們能救我們出去嗎?

他們不斷告訴孩子們,believe,要相信,相信他們會回來,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來救你們。

後來,那段畫面傳遍了全世界,視訊最後,孩子們跟着約翰一句一句對全世界發出感謝:hello,Americans,hello,Thai navy,hello Australians,hello,Chinese,and thank you everybody else.

「野豬隊」的故事已經過去快四年了

野豬隊隊員與瑞克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