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母親跟我說,下午要開始遊神,村長問我有沒有空去擡菩薩,這不正是我孩提時的夢想嗎?我怔怔地回答不想去,母親囑咐我到時候不要出門,她跟村長說我值班還沒回來。
午後兩點多,遠處開始傳來熟悉的鑼鼓聲和陣陣的鞭炮聲,家裡人匆匆拿起鞭炮都到門口去迎神了。我在三樓的窗戶上呆呆地看着遊神的隊伍喧鬧的走過,鑼鼓隊、龍虎旗、黑面菩薩、紅面菩薩、天後娘娘,還有兩側虔誠的信徒們,此時心中湧出說不清的感觸,突然淚流滿面,爾後縱聲大哭,這種脆弱的情緒隻出現在當年奶奶去世的時候。
我不是睹物思情的異鄉客,也不是鄉音無改的歸鄉人,這些孩提時候的記憶從來就沒有消散過,而且年年都能看到。而今年此時,感觸卻頗為複雜,一直在疑惑自己的眼淚,難道女兒的降生真的象沙漏一樣讓我清楚地看到自己在漸漸老去而傷懷不已嗎?
我并不怕老去!确卻的說,感覺自己越來越年輕了,雖然抹不去額上的皺紋,心靈卻變得越來越清澈。我隻是害怕看着身邊這些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慢慢老去,和他們見證過同一片天空,他們也成了自己的時間證人,每一個人的離去都象是自己丢失的一片歲月,回憶的拼圖顯的不那麼完整了!天後娘娘一如既往的素顔如玉,可是朝拜者已經換了一撥又一撥,如果她真的靈驗,是否能帶我回到往昔,去見見那些故人,找回一段段丢失的歲月,找回年少時簡單的快樂?
帶頭的大爺們虔誠依舊,隻是他們更老了;龍虎旗依然飄揚,舉旗的的後生們已經漫不經心了。不能責怪他們的無心,他們的時代自有更多的精彩,就像我們的時代注定隻能在簡單中尋找快樂。跟着二姐,還有許多的夥伴,小小的肩膀扛着大大的龍虎旗,跟着天後娘娘的轎子漫山遍野地鬧着,兩個橘子的獎勵也足以歡欣滿足。後生們的漫不經心和我的不擡菩薩其實都是一樣的,我們或多或少都經不起意識的成長!我的痛哭是感傷挽不回往日的情懷,更擔心這樣的“遊神”也許不久之後就會徹底消失了。後生們現在不會了解,當他們到了我這個年齡,當他們再也看不到“遊神”時,就會知道這個節日的價值,大概也會為這段歲月而流淚,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身上散發的鄉土,嘴裡蹦出的鄉音,是否還能讓人感覺到親切?每個人都在為自己而忙碌,是否還能記得幼時的兩小無猜?世界變大了,人往不同的方向走了,是否還能暢談無間?心與心的交流不在于天天見面,而是忙碌了一年,大家是否依然能擠出時間、齊心協力做着同一件事情?多少年來,天後娘娘象一根紐帶,緊緊地聯系着這樣的族緣宗親,可是這根紐帶似乎越來越不結實了……。
晚上的祖廳很熱鬧,全村的婦女捧出一盤盤的祭品來供奉天後娘娘,我想抱女兒一起去,卻被夫妻極力阻止了。她不會了解其中的情感,我希望女兒能感受到我孩童時候的快樂。等她長大了,至少還能有和我一樣的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