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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檔案》之231:“飛盜”李聖五

作者:不正常人類百科

三十年代時期,山東省城濟南市——大陸著名的泉城——最著名的機關便是國民黨山東省政府。該省府自清朝以來,一直是山東巡撫衙門,經曆屆巡撫的整修,格局已相當可觀。民國初期,山東督軍張宗昌将巡撫衙門改作督軍府,重新修葺,至1930年韓複榘當山東省主席占據于此時,這裡已是一座壯觀秀美的花園式大建築群。名列著名的“濟南七十二泉”之首的珍珠泉,就在省府花園内。

韓複榘上任後,對省府建築沒有什麼增建。由于省府面積甚大,韓複榘除了将省政府諸處設定于内,還安排了國軍第三路軍(韓兼任該軍總司令)總部及其八大處、汽車隊、馬号和一營警衛部隊;韓複榘的家小,住在東北角的東大樓,占據着大大小小二十個房間。

按說,省府有整整一個營大約600餘人擔任警戒,應當是鐵桶一個,偷盜絕迹。但是,誰也沒有料到,1936年5月間這裡竟發生一起令人瞠目結舌的盜竊案。

最先發現竊賊的,竟是韓複榘本人。韓複榘的辦公處,在大堂後面,共五間,中間是過堂屋,有後門通往後面,西面兩間是機要人員和警衛人員的值班室,東面兩間是韓複榘的辦公室和卧室。辦公室内靠南窗,有一套沙發,屋中間置一小圓桌,周圍有四把椅子,靠東牆是辦公桌,韓複榘每天就在這裡辦公。

這天中午,韓複榘和往常一樣,11時30分離開辦公室去後面家裡吃午飯。韓複榘嗜酒,酒量頗大,但從不貪杯,烈酒自定半斤為度,逢宴席鬧酒,就借故離開,平時卻是一日三頓餐餐飲酒。這天說也奇怪,韓複榘中午卻不想喝酒,坐在飯桌前,草草吃了兩個饅頭,喝了一碗湯,就算結束了午餐。往日,韓複榘因午餐飲酒,必去家裡的卧室小憩一會,到1點半過後方去辦公室。這天因未喝酒,是以也不想午睡,飯後便往辦公室走去。

從東大樓去辦公室,要穿過花園一角,然後從後門進入。韓複榘緩步而行,走到辦公處後門口,和門裡出來的一個漢子劈面相遇。那漢子約摸二十五六歲,中高個子,身軀精瘦,卻很精神,一張刀條子臉上長着一雙閃着光亮的大眼睛;穿一套黑色布褂褲,腳下是一雙新的圓口布鞋。他見韓複榘從對面走來,便駐足而立,垂首行了個淺淺的鞠躬禮。

韓複榘在那人面前站下,單手叉腰,問道:“你是哪裡的?”

那人擡眼打量韓複榘。韓複榘西北軍出身,雖已當了大官,卻仍保持着西北軍的儉樸作風,終年穿一套灰布軍裝,遇到大典,不過再紮上皮帶,打起綁腿,與一個普通士兵無什麼大差別。也許正因如此,對方竟沒認出眼前這個說一口河北話的中年軍人就是赫赫有名的韓複榘,點點頭回答遭:

“老總,俺是二十師偵緝隊的便衣,孫師長差俺來這裡送一份公文。”

“公文呢?”

“交給裡面的人了。”

現實生活中的韓複榘,并不是如民間傳說中鬧出“關公戰秦瓊”笑話的魯莽軍閥。他出生于一個鄉村知識分子的家庭,父親是塾師,自幼習學,十多歲已握筆能書,15歲已是當地(河北省霸縣)縣衙戶房的一名貼聽。是以,韓複榘平時思路比較清晰,思維也頗靈活。當下,他聞聽之下,馬上發覺不對:第一,二十師是第三路軍的主力師,師長孫桐萱從當連長時就跟他韓複榘了,再未離開過;他平時經常去該師訓話,全師官兵應當都認識堂堂韓總司令,這人怎麼竟不認識?第二,倘此人真是軍人,即便不認識總司令,按軍隊的規矩見他這副模樣也該稱“長官”,而絕不會叫“老總”。第三,如真是二十師偵緝隊的,應當知道“機要處”這個名稱,絕不會稱什麼“裡面的人”;況且,送畢公文也不會從後門出來!

韓複榘心念一動,立刻沉下臉面,低聲喝道:“好小子,竟敢冒充軍人擅闖省府重地!”

那人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俺真是二十師偵緝隊的,孫師長差俺來……”

韓複榘打斷道:“即是來送公文,回條呢?拿出來看看!”

那人一聽,身形倏地一動,靈巧地從韓複榘旁邊閃過,拔腿便逃!

韓複榘雖是第三路軍總司令,槍法也很準,但因晝夜24小時都處在衛士警衛中,是以從來不帶武器。身為高官,當然也不會親自拔腿去追趕,當下扯開嗓門大喝一聲:“來人!”

兩個值勤衛士從後門奔出來:“總司令!”

韓複榘顧不上訓斥他們,指着已經逃出十幾米的“黑衣人”:“抓起來!”

“是!”

衛士撒開雙腿急追,一面扯開喉嚨大叫“抓住他”。省政府内,除了警衛人員,還有許多為這座大建築群專設的專職維修、養護人員。這些人聽見叫聲,都從各個角落裡湧出來,追的追,堵的堵,嘴裡還一疊聲亂叫着“捉賊”、“抓刺客”、“抓奸細”。那“黑衣人”原先準備往西側馬号那裡逃,但幾個花匠和一名拿槍的衛兵已将通道堵住,于是便往後花園逃。

後花園是省府内景緻最優美的地方,這裡有開闊的小湖泊、參天古木組成的樹林和上有許多洞穴的大假山。“黑衣人”一進後花園,先是竄進樹林。但是,随後趕來的二十多名衛兵立刻對樹林形成包圍之勢。“黑衣人”見苗頭不對,馬上從樹林裡逃出來,奔向假山,鑽進一個洞穴,不見了影蹤。

聞訊趕來的警衛營李營長當即下令:“把假山圍起來,不怕找不到他!子彈都上膛,瞟着就給我開槍!”

這時有人飛奔而來,傳達韓複榘的指令:來者蹊跷,務必生擒活捉,以審出底細。

李營長于是又改指令要抓活的。一個老花匠聽了,走上前來,對李營長悄言了幾句。李營長點點頭,說:“哪位弟兄嗓門兒亮的,代本營長喊幾句話。”

一個士兵走攏來,說他以前搭過戲班子,唱過河北梆子。李營長便讓他喊話——“洞裡那位聽着,咱省府後花園的假山洞穴可是有根底的,螫死日本兵的巨蠍還在,誰不知道……”

這事在當時的濟南,可以說盡人皆知。原來省府這塊地盤從清朝起就嚴禁漁獵,幾百年下來後花園魚鳥蛇蟲成群結隊。1928年“5.3慘案”時,日本侵據濟南,占領省府。他們大肆破壞,捉魚打鳥,為所欲為。一天,日本兵正在假山上打鳥,突然從一個山洞裡沖出兩隻巨蠍,當場螫死兩名日本兵。日寇開槍打死一隻,另一隻又逃回洞内。有人當時為那隻死去的巨蠍拍了一張照片,後來又在照片上寫了簡短的說明,挂在省府會議室的牆上。韓複榘1930年接任山東省主席後,聽說了此事,下令将照片翻印數千張散發民間,影響極廣。那老花匠為李營長出的主意源出于此,諒“黑衣人”被提醒後不敢再在山洞裡躲下去。

果然,“河北梆子”隻吆喝了兩遍,“黑衣人”便從一個洞口鑽了出來,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居高臨下朝下面東張西望,顯然是在觀察逃路。

李營長喝道:“你被包圍了,快投降!”

“黑衣人”見四面八方足有百幾十人,皺皺眉頭,微歎一口氣,點點頭,一步一步地從山上走下來。追捕者見了,紛紛朝李營長這邊跑來。

李營長見“黑衣人”越走越近,遂下令道:“帶繩子的過來,把他綁起來!”

幾個士兵拿着綁腿帶走過來,站在假山的青石台階口,挽袖捋臂準備拿人。

“黑衣人”走到離地面七八級石階處,忽然站下了,他朝李營長點點頭,冷冷一笑道:“這位老總聽着,在濟南地面,能逮住我的人還沒出世哩!”

話音甫落,他倏地一個轉身,飛快地朝假山的另一側奔去。李營長行伍出身,征戰多年,沒料到竟中了一個歹徒的“調虎離山計”,氣得臉都白了,把手一揮,咬牙切齒下令道:“追!抓住了先給老子把他那兩條狗腿砸斷!”

“黑衣人”奔逃的方向,是假山後面的一條石闆甬道。那裡原來有幾個士兵堵着,先前見他願意投降,都走李營長那邊去了,使“黑衣人”得以順順當當地沖上了甬道。這條甬道的盡頭,是後花園的院牆,牆高3米,牆面上爬滿了常青藤;甬道的兩側,是1米來寬的冬青樹,冬青樹裡側,是亂七八糟的灌木叢,多年不修剪,已長得幾乎密不透風,别說人了,連兔子都難以通過。“黑衣人”選擇這個方向,無異于選擇了死路!

後面的衛士、士兵以及花匠等追捕者,見“黑衣人”走進了死胡同,都要“甕中捉鼈”,個個踴躍,争先恐後追趕。“黑衣人”跑到距院牆十幾米處,已經發現陷入了絕境,但他沒有止步,反而越跑越快。

後面那幫子大聲吆喝:“跪下!投降!”。‘好小子,你逃不了啦!”

眨眼間,“黑衣人”已奔到院牆前,隻見他不慌不忙擡起腳來,前半個掌底踩着牆面,“噌、噌、噌”幾下就上了牆頭,其動作又輕又疾,連牆上的藤都沒踩斷一根!

“啊!!”追捕者見狀大驚,一齊站在院牆下,仰臉望着“黑衣人”。

“黑衣人”回頭望了望,往牆外到跳去!

韓複榘指令衛士去抓“黑衣人”後,立刻走進他的辦公室,查點是否短缺了東西。

窗前辦公桌上,上午未批閱完的公文還攤在那裡,筆架上擱着的毛筆也未動過。韓複榘的眼睛在筆筒裡掃了掃,眉毛聳了聳:鋼筆手槍被竊了!

這支鋼筆手槍,是一個外國人送給韓複榘的,隻能裝一粒子彈,槍管很短,射擊距離很近,殺傷力極有限,碰到質地較好的皮衣估計也很難穿透。韓複榘把它放在筆筒裡,不過是為了好玩,并非靠此防身。這樣一支手槍,被竊并不可惜。

韓複榘拉開抽鬥,臉色變了——那裡放着的上午一個部屬送來的50兩黃金已經不翼而飛了!

韓複榘定定神,自嘲地笑了笑,良言自語道:“原來是個竊賊!”

一會兒,去追捕的兩個衛士來了,戰戰兢兢地向韓複榘報告了“黑衣人”逃脫的情況。韓複榘倒抽一口冷氣:“他會飛檐走壁?呵,好賊!”

這時,李營長也來了,嘴唇動着正要說話,韓複榘揮揮手道:“别說什麼了,我都知道了!你去給濟南市警察局劉局長打個電話,告訴他有飛賊光顧省政府,偷去了我50兩金子、一支手槍。”

半個多小時後,濟南市警察局局長劉濟賢慌慌張張地來見韓複榘,進門後又是行禮又是鞠躬,嘴裡連說:“韓主席,我失職!我失職!”

韓複榘說:“情況你知道了?失職不失職暫且不談,你負責給我把案子查清楚,那個‘飛賊’給我逮住!”

“是!是!”劉濟賢連連點頭,稍停又小心翼翼請示道:“韓主席,我帶來了幾個弟兄,在外面等着,要不要讓他們進來看看現場?”

“看什麼現場?就這麼個賊人,就這麼些贓物,去查就是了!”

劉濟賢回到市警察局,馬上召來偵緝隊長、他的結拜兄弟吳九,說了案情,臨末道:“兄弟,老韓喜怒無常,這個案子如若破不了,你我别說烏紗帽了,隻怕吃飯家夥都難保!你給我全力去破,破了案子大家都有好處!”

吳九受命而去。這吳九原是一個地痞,隻因一次偶然的機會從大明湖中救起了劉濟賢新納的姨太太,于是便被劉收為義弟,進入市警察局,三年不到便當上了偵緝隊長。這樣的角色,作威作福欺壓百姓是行家裡手,破案緝盜卻是外行。幸虧偵緝隊還有幾個老偵探,偵查經驗豐富,平時破案全靠他們。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吳九回到偵緝隊便把那幾位召來,介紹了案情,又是作揖又是許願,請衆偵探幫怔。

老偵探中破案本領最大的一個名叫鐘伯先的說:“咱們吃警察局的飯,有案子自然要辦,這沒說的!不過話先說在前頭,是否辦得下來,咱不敢打保票。”

吳九拱手道:“老鐘,拜托!拜托!”

鐘伯先等人去了趟省政府,向警衛營李營長詳細了解了‘飛賊?’的外形、口音、脫逃手段等情況,之後做出判斷:“黑衣人”是越牆潛入省政府作案的。這種“飛賊”盜竊案件,濟南市還是首次發生。

令衆偵探最擔心的是:“黑衣人”會不會是流竄作案,路過濟南順手牽羊作個案,此時早已遠走高飛?

鐘伯先進行了分析:“黑衣人”潛進省府後,能夠摸到韓複榘的辦公室作案,說明他對情況有些了解;一說巨蠍螫死日本兵之事,他馬上從山洞裡鑽出來,說明他是知曉當年“5.3慘案”中的這段情節的;和韓複榘劈面相遇而不認識韓,說明他近幾年可能不在濟南。綜上所述,可以認定“黑衣人”是濟南或者濟南附近縣份之人氏,對濟南情況比較熟悉,但是在這之前四年左右不在濟南,現在回濟南了。是常住還是路過,一時還難下定論,需要調查後再判斷。

鐘伯先派出幾十名便衣刑警,對濟南城内外大大小小的旅館、客棧、大車店進行秘密訪查。回報來的情況是:所有的店家都未接納過這樣一個旅客。

偵探于是得出結論:“黑衣人”不是路過,而是常住濟南。

偵緝隊長吳九聞報,拍案道:“咱報告韓主席去,請他下令出動軍隊配合警察局挨家挨戶搜查,好歹也要把那小子逮住!”

鐘伯先勸阻道:“這個做法很不妥,且不說人手不夠,光打草驚蛇就無法預防了。咱大張旗鼓一動手,他馬上就可以滑腳,這等于給他報信了。”

吳九想想無不道理,點點頭,間道:“那怎麼辦?”

鐘伯先說:“此事宜暗不宜明,隻能悄悄查,不能公開張揚。”

警察局長劉濟賢接受了鐘伯先的建議,找了山東省美術專科學校的一位教師,根據案發那天衆多目擊者的叙述,畫了“黑衣人”的一幅半身圖像。圖像拿到韓複榘那裡,韓複榘一看,笑道:“畫得不錯,就是這龜孫!”

于是,畫像被送到濟南城裡最好的“光明照相館”,精心拍攝成照片.沖印了400張。警察局以及下屬分局的外勤便衣每人一張,揣在懷裡外出秘密訪查。濟南四個城門的崗亭裡也放了一張,讓哨兵注意留心“黑衣人”是否經過

劉濟賢在警察局内部傳令“懸賞緝拿‘飛賊”:凡是擒獲“飛賊”的,一律晉升2級,并獲賞金1500元。

有關處、科、隊的警察自是踴躍,不管有無緝拿任務,有事無事,都揣着畫像照片在大街小巷轉悠,指望“瞎貓撞着死老鼠”,正好遇見“飛賊”,來個升官發财。但是,一個月過去了,誰也沒有發現“飛賊”的影蹤。

韓複榘耐不住了,有一天親自跑到警察局去問劉濟賢“幾時可以破案”,把劉濟賢吓得臉色青白,連聲回答:“快了!快了!”

韓複榘沉臉道:“本主席給你10天期限,如果還抓不住‘飛賊’,你也不用來見我,自己帶了鋪蓋去軍法處報到!”

這一來,劉濟賢的日子過不安生了,從這天起,他就不回家,坐鎮在警察局,親自指揮偵緝“飛賊”。由于沒有線索,仍用“瞎貓逮鼠”的辦法。劉濟賢尋思人員越多越好,于是幹脆把警察局的内勤甚至夥夫都派出去偵緝“飛賊”。一連折騰了7天,人人都弄得頭昏腦脹,不少人甚至生了病。濟南市警察局上上下下、内内外外全是一片怨言,有罵“飛賊”的,也有罵劉濟賢或者韓複榘的。

到了第9天,劉濟賢已經到了精神恍惚的地步,他命勤務員找來一根緝子,準備如果到明天午夜還未逮住“飛賊”,就上吊自盡,來個“以身殉職”。繩子剛拿來,省政府忽然打來電話,告訴劉濟賢:“飛賊”已經抓到了!

劉濟賢松一口氣,話筒還沒擱回機架,人已經昏了過去!

抓住“飛賊”的,竟是韓複榘的警衛營!

韓複榘的警衛營,并未承擔偵緝“飛賊”的責任,他們能逮住“飛賊”,純屬偶然。這個偶然性,發生在警衛營士兵張友仁身上,或者甚至可以說竟是由韓複榘本人引起的。

韓複榘平時心血來潮時,喜歡去下面縣裡去“視察縣政”。大約在“飛賊案”發生前半個多月,韓複榘去濰縣視察縣政。濰縣的縣長厲文禮每次聽說韓複榘來視察,總是設法于事前托詞離開,避免與韓見面,以少生事故。韓複榘到達後沒怪厲縣長外出,反而誇獎他辦事勤奮。

韓複榘這次到濰縣,厲文禮仍然不在縣内。韓複榘剛在縣府坐定,外面有一老婦人大叫“冤枉”,韓複榘立即下令讓把她傳進來訊問。那老婦人向韓複榘告稱:她丈夫已死,隻有二女,嫁給本縣警察局一個巡官;她須靠女婿贍養,但巡官女婿卻不肯贍養她。韓複榘于是派人把那巡官傳來,問他為什麼不養他的嶽母。這個巡官還沒說出個是以然來,韓複榘就說:“槍斃!”于是當場拉到沙灘上去執行。

韓複榘臨走時,被殺巡官的女兒趕來了,哭訴她丈夫并非不養她的母親,實因她母親平素好賭,好吃懶做,巡官每月掙的薪水有限,不能滿足她母親的要求,故而控告。韓複榘聽了之後,說:“這個老女人,也不是個東西,槍斃!”于是把這個老婦人也執行槍決。

巡官的女人見地的丈夫和母親在片刻之間都被韓複榘槍斃,大哭大鬧,拉住韓複榘的衣服說:“我的親人都被你槍斃了,我現在一個親人也沒有了,我跟你走了!”

韓複榘無法處理,十分狼狽。縣警察局長把這個女人拉到一邊,再三勸說,又給了1500元賠償金,才算讓韓複榘脫身了事。

韓複榘警衛營的士兵張友仁,恰巧是那個巡官的弟弟。韓複榘知道後,請張友仁吃了一頓飯,賞銀洋200元,也算是表示歉意,又特許其每月放假2天去寺觀給巡官燒香超度。

這天,張友仁請假去南郊千佛山天台觀燒香。出觀門時,與一個身穿玄色紡綢長衫、手拎禮盒的男子劈面相遇。那男子倒沒在意,張友仁卻覺得此人面善,凝神一想,倏然一驚:此人不是那天在省府捕而不獲的“飛賊”嗎!

張友仁于是重新轉身進入天台觀,暗暗尾随“飛賊”。隻見“飛賊”進到觀内後院,向一個銀發長須的老道士恭恭敬敬行禮,然後奉上禮盒。張友仁悄悄向一個小道士打聽,得知那老道士道号叫天然子,已經81歲,是道德高深之士。

張友仁退出道觀,在觀門前的涼亭裡坐着等“飛賊”出來。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飛賊”出來了,仍未留心張友仁,隻管往山下走去。張友仁連忙尾随跟蹤,初時倒還跟得上,漸漸那“飛賊”越走越快,終于不見了影蹤,但方向肯定是往城裡的。

當下,張友仁急忙傳回省府,向警衛營李營長密報情況。李營長天喜:“看準了嗎?肯定是這小子?”

張友仁賭誓罰咒:“如若看錯,你挖了我的眼睛!”

李營長馬上去見韓複榘,一報告情況,韓複榘下令:“先逮那個老道!”,

李營長當即調了一輛軍用卡車,帶了20名士兵,直駛千佛山。車到山腳停下,李營長和20名士兵一律身穿便衣,身上掖兩支手槍,撲向天台觀。這時已是夕陽西下時分,觀門已關。李營長擔心敞門驚跑了天然子,便下令爬牆而入。二十餘人進去後,拔出手槍,直往後院,驚得那些道士抱頭鼠竄。那老道±天然子正在一間靜室中打坐,衆人沖進去,用逼住,不由分說連人帶椅子都用繩子縛住了,擡着出了觀門,下山上車,傳回濟南。

汽車開進省政府,人們聽說抓住了“飛賊”的“同夥”,都湧過來看熱鬧。李營長讓把天然子擡到營部,親自訊問。

天然子顯得很鎮定,有問必答。李營長從他的回答中弄清了“飛賊”的有關情況——

“飛賊”名叫李聖五,山東省肥城縣人,早年來到濟南,在天台觀當過道士,師從天池子。天池子是天然子的師弟,是以天然子算是李聖五的師伯。大約12年前,天池子病故,李聖五便開始雲遊。據說是去了山西五台山,拜一個老道為師學武功。李聖五自幼即練武,頗有根底。去五台山後,專練輕功,長進甚快,1928年春天來濟南探望師伯時,他已經能前跳丈五,後跳丈二,飛檐走壁了。三個多月前,李聖五突然來天台觀看望師伯,說他已回濟南,再也不去五台山了。

李聖五回濟南後沒有固定職業,或者說還未做什麼工作,據他對天然子說,準備開家店鋪做買賣。李聖五手裡看來有些錢财,他每次來天台寺看望師伯,必帶些值錢的禮品。

李聖五住在濟南城裡,确切位址天然子不清楚。他曾邀請天然子到他那裡去住幾天,說他住在紫藤胡同,門前有3棵古松樹的那家便是。

李營長吩咐把天然子暫押于軍法處,自己帶了50名士兵,全部荷槍實彈,直撲紫藤胡同。到了那裡,李營長先派人分别把守住胡同兩頭。然後,自己親自摸進胡同去偵察,果然發現有3棵松樹,樹旁是一個四合院,門牌是46号。

李營長出了胡同,指令20名士兵分别悄悄摸到46号四周鄰居家裡,爬上屋頂,登高守伏,李聖五如若“飛”上屋頂,可以開槍,但隻許打腿。另外,派4名士兵守在胡同裡,防止李聖五從胡同逃跑。

一切都安排妥當後,李營長帶看餘下的士兵開始行動。一行人來到46号門口,一聲喊,把大門推倒了。李營長手持匣槍沖進院子,眼睛一掃,隻見東屋窗戶裡的燈光突然熄滅,情知李聖五必在裡面,于是大喝一聲:“在那裡!”直奔東屋。李營長把屋門一腳踢開,一個箭步沖進去,隻見一條黑影迎面撲來,手裡拿着一截東西,正對着他的腦袋。李營長當着韓複榘的警衛營長,身手自是不凡,疾忙把頭往右一偏。說時遲,那時陝,隻聽見“砰”的一聲響,一發子彈從他耳朵旁邊掠過。李營長恍然大悟,叫一聲“鋼筆手槍”,飛起一腳踢向對方的手腕。李聖五側身閃過,扔下隻能打一發子彈的鋼筆手槍,輕輕一躍上了炕頭,一個竄撲,身子和斷裂的窗子木楞一齊滾到院子裡。

院子裡有十幾個士兵,見李聖五逃出來,都撲上來用刺刀紮。李聖五在地下打了幾個滾,十幾把刺刀一把也沒紮着他!跟着他大吼一聲,一躍而起,拳腳交加,眨眼間就把4個士兵打翻在地下!

這時,李營長已從東屋出來,見狀喝道:“扔下槍,一齊上去,徒手拿他!四周屋頂上的弟兄聽着:子彈上膛,他若要‘飛’,給老子開槍!”

二十來個士兵把步槍扔在地下,圍着李聖五厮鬥。屋頂上的伏兵,槍栓拉得“嘩啦”響,夾雜着此起彼伏的叫罵聲,給“飛賊”增加了心理壓力。李聖五的功夫,重點在于“飛”,此時不敢“飛”,對手又多,自是寡不敵衆,鬥了一會終于被擒住。

李聖五被押到省政府,韓複榘心裡惦着這件事,在辦公室坐等消息,聞訊釋然,下令道:“人,先關軍法址,單獨關押,明天上午我親自審問處置;另外,給警察局打個電話,告訴劉局長,‘飛賊’已被警衛營抓住,這個案子與他們無關了!”

韓複柴小看了李聖五,他在五台山學武十餘年,氣功已經習練到相當地步,可以将關節自由脫卸,即所謂“脫骨術”。當天晚上,李聖五乘看守不留意,即以“脫骨術”将綁住四肢的繩子卸脫,然後打開後窗,施展飛檐走壁的本領,逃出了戒備森嚴的省政府。

“飛賊”脫逃之事,看守的士兵到天亮才發現,是以追捕已無從談起。韓複榘聞報,大怒,下令将兩名失職士兵和天然子都槍斃。

“飛賊”李聖五從此名聲大振,因他身輕如燕,能飛檐走壁,是以濟南人給起了個诨号叫“李燕子”。

韓複榘後來曾下令追緝李聖五,但“李燕子”從此卻銷聲匿迹,不知去向了,一直到3年後才重新在濟南露面。

“李燕子”在濟南城的重新露面,是以一起殺人偷盜案開始的。

坐落于濟南清泉路上的“高陽當鋪”,是一家遠近聞名的百年典當。這家當鋪自清朝道光年間開張以來,一直以兩條原則做生意:一是童叟無欺;二是公正開價。是以,規模雖不大,生意卻很好。百餘年來,“高陽當鋪”傳了五六代,老闆換了十幾個,個個都沒遭過秧,沒想到傳到這一代的高崇明手裡,會攤上盜劫命案!

1939年2月23日,午夜時分,全城百姓都已進入夢鄉。大街上,除了呼呼的寒風聲,唯有偶爾響起的日軍夜間巡邏隊的皮靴聲。清泉路是一條偏僻大街,日軍巡邏隊一夜隻光顧4次。這天,當巡邏隊第2次經過後,寂靜的大街上出現了一條黑影,身穿黑衣黑褲,光着頭。那兒順着大街來到“高陽當鋪”前,轉頭扭頸望了一陣,急速閃進了旁邊的小巷。

“高陽當鋪”是一幢店和四合院連在一起的建築物,前面開店,後面是倉庫和房間;右側院牆外是一條小巷。舊時社會治安情況甚差,為防範匪盜,錢莊、當鋪、金銀廟号的院牆都砌得很高。“高陽當鋪”的院牆也是這種格局,水磨青磚一壘到頂,高八九尺,高個子伸直臂胳膊還差一截。但這個高度卻難不倒黑影,隻見他站在牆下,仰臉望望牆頭,吸一口氣,右腿一擡竟“噌、噌、噌”地走上了垂直的牆壁,爾後輕悄無聲地跳進了院子。

“飛賊”跳進院子後,迳直走向店堂間的後門。他顯然事先已經窺察過了,知道當鋪的保險櫃放在店堂後面的一間10來平方米的小房間裡。“飛賊”來到店堂後門口,從懷裡掏出一把雙刃匕首,開始撥門栓。

這個小房間裡睡着“高陽當鋪”的專職保镖高淵一。高淵一是老闆高崇明的表兄,習練國術多年,也算是有些根底的,尋常大漢三五個别想近他的身。會武的人睡覺容易驚醒,起初“飛賊”跳進院子時他已經醒了,正在側耳谛聽,此時的撥門栓聲音清晰可辨,他意識到有賊人光臨了!高淵一于是從床上一躍而下,抓起床頭牆上挂着的寶劍,喝問:“呔!外面什麼人?”

哪知,“飛賊”見驚醒了人,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飛起一腳把門踢開。高淵一猝不及防,手握寶劍還未做出反應,“飛賊”已經踩着彈簧似地疾撲到面前,一腳踢飛手裡的寶劍,左手肘閃電似地勾住他的脖頸,右手握着的匕首抵着他耳朵後面的凹窩,惡狠狠地喝問:“保險櫃的鑰匙在哪裡?”

高淵一又冷又驚,顫顫抖抖回答道:“在老闆那裡。”

話音剛落,“飛賊”手一動,匕首捅進了腦殼,高淵一當場一命嗚乎!

小房間的聲音驚醒了睡在後面四合院東屋的老闆高崇明。他稍一分辨便弄清是前面出了問題,馬上作出反應——把桌上的一個熱水瓶用力摔碎在地下,想以此驚動左鄰右舍,把賊人吓跑。沒想到,熱水瓶剛爆開,“飛賊”已經闖進了東屋。他用手巾裹着頭,黑布蒙着半張臉,上半身全是血污,手裡晃動着高淵一的寶劍:“都别動!誰動就打死誰!”

高崇明一家幾口吓得顫顫抖抖,不敢吭一聲。隻聽得“飛賊”又開腔道:“說,保險櫃鑰匙在哪裡,”

高崇明尋思今翻破财是免不了的了,隻要保住性命就行,于是戰戰兢兢道:“在……在櫃子抽鬥裡。”

“飛賊”不再吭聲,拉開抽鬥取了鑰匙,臨出門複又回身:“老子未離開這當鋪時,你們哪個敢出聲,敢走出這屋子,立刻殺了!”

“飛賊”傳回前面的小房間,用鑰匙打開保險櫃,把裡面的财物盜劫一空,計有:客戶典押的鑲金玉塔1個、手表8塊、現鈔10000元。

東西到手之後,“飛賊”卻還不走,他自己動手沏了杯茶,坐在椅子上喝茶、抽煙,一直折騰到早晨6點鐘才開了大門揚長而去。臨走前,“飛賊”又去東屋敲了窗子,叫道:“老子走了,你們可以動了,去警察局報案吧!”

高崇明派人去向日僞濟南市警察局刑警大隊報了案。8點鐘後,那些刑警上班了,方才慢慢騰騰地騎着自行車來看現場。來了七八個刑警,馬馬虎虎看了看,草草記了幾筆就要走。高崇明一看不好,連忙奉上紅包,這才留了下來,并派人去請來大隊長。

刑警大隊長就是3年前主持偵緝李聖五的老偵探鐘伯先,他是個較為忠于職守的刑警,自稱“我不管誰當家,隻管破案子,誰作刑案就抓誰”。當下,鐘伯先勘查現場,發現大門門栓上無撥劃痕迹,于是斷定案犯另有進來的路。案犯是從哪裡進來的?鐘伯先反複和觀察,終于發現了小巷裡院牆上的腳印,不禁大吃一驚:“啊?‘李燕子’又出山啦!”

其時,濟南市警察局局長己經易人,漢奸局長姓許名易山,是日寇占領濟南後從河南過來當官的。他不知道當年韓複榘也沒治下李聖五一節,聞報後口出狂言:“什麼‘李燕子’?給我查!查出來後,抓起來槍斃!”

鐘伯先于是着手調查,偵探偵查自有一套路數——

一路人馬去“高陽當鋪”周圍向老百姓秘密訪查,收集案犯進入現場、離開現場的證據;

一路人馬化裝成古玩販子,在全市各古玩店鋪、交易市場訪查,看是否有人出售案犯從“高陽當鋪”盜劫的玉塔;

一路人馬在全城各處暗訪,尋找李聖五的落腳點。

隻隔得兩天,撒出去的網便有了收獲。第一路人馬獲得了證據,不止一個人叙述見到案犯穿着血衣在晨曦初露時從“高陽當鋪”出來,坐上一輛車号末二位數為“23”的人力車往東面而去。

鐘伯先指令刑警以“23”車号為線索,查找案犯的落腳點。調查很快就有了結果,“23”車号的全号是“06423”,是“達裕車行”的車,租給一個姓王的車夫;據王某說,那個穿血衣的人那天讓他拉到東城門内的城隍廟附近下的車,其時天已亮,那人把外面的衣服脫下來搭在胳膊上了。

同一天,第二路人馬也有了收獲:安插在舜井街一家古玩鋪的一個便衣刑警,接待了一個前來作出售咨詢的青年婦女。這個婦女稱她有一個祖傳的鑲金白玉塔,準備出售,問是否可以請店員上門看貨。這個便衣聲色不露,和對方約定:次日上門看貨,請留下位址。

那婦女略一遲疑,說明天下午1點半她在東門城隍廟門口等候。說着,她款款而去。那個便衣連忙吩咐古玩鋪一個學徒暗暗尾随,看青年婦女住在何處。

那學徒奉命而去,一會兒垂頭喪氣回來了,一看就知道脫梢了。便衣一問,果不其然!原來,他尾随青年婦女到東門城隍廟附近時,不知從哪裡竄出一輛自行車來,那騎車人開玩笑似的從背後把他頭上戴着的帽子摘下來,往地下一扔。學徒自然要顧及自己的帽子,誰知等他彎腰拾起來後,再看跟蹤目标時,早已不見了!

消息報到刑警大隊大隊部,鐘伯先說:“那騎自行車的,就是李聖五!他顯然住在城隍廟附近。那個女的,是幫他銷贓的。可能時間去長了他覺得不放心,出來看看,發現有人跟蹤,就出面幹涉了。”

鐘伯先和幾個頭頭腦腦、資深刑警研究下來,決定立即将三路力量并作一路,去東門城隍廟周圍進行查摸。

當天查摸到晚上,沒摸到一點線索,刑警決定次日接着調查。

誰也沒有料到,第二天發生了一件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

次日上午8點鐘,鐘伯先駕着機器腳踏車到刑警大隊上班。他進門剛坐下,一個刑警來報告,說門外有人求見。

鐘伯先問:“誰?”

“他沒說。”

鐘伯先想了起,說:“叫他進來!”

片刻,那人大搖大擺走進來,朝鐘伯先拱拱手:“鐘大隊長,您好哇!”

鐘伯先象見到鬼似地跳起來:“你……你……?!”

“敝人李聖五!”

“‘李燕子’,你來投案?”

“投甚麼案?不就是去省府韓複榘辦公室逛了一圈嗎,都是陳谷子爛芝麻的事了,還提它幹什麼?”

鐘伯先盯着李聖五:“嘿嘿!吃的燈草,說得輕巧!……你們還愣着幹什麼?把他铐起來!”

旁邊幾個刑警一擁而上,把李聖五扭住;李聖五不掙紮,聽憑給他扣上手铐。

鐘伯先開始訊問:“李聖五,你把在‘高陽當鋪’的作案過程供一遍!”

李聖五面不改色,哈哈大笑:“真是白日見鬼了!我作過狗屁案子啊!請問鐘大隊長,說我作案,不知可有證據?”

鐘伯先給問住了,此刻他手裡拿不出直接證據來,略一沉思,喝道:“我且問你,你住在何處?”

“呼家樓11号紀寡婦家裡,她是我的相好。”

鐘伯先于是決定去紀寡婦家搜查。十幾個刑警風風火火趕去,把紀寡婦家抄了個天翻地複,連院子裡的水井都淘過,就是沒見鑲金玉塔、手表、現鈔和血衣。刑警把舜井街古玩鋪那個學徒叫來,指認紀寡婦就是昨天去店鋪咨詢出售“祖傳玉塔”的青年婦女,但紀寡婦矢口否認,還打了學徒一記耳光。刑警忍無可忍,一繩子把她綁到了大隊部。

鐘伯先聽說在紀寡婦家沒搜出什麼來,心裡—涼:這事怕有麻煩!但事情到這地步,好比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他決定将紀寡婦作為突破口,以刑罰撬開她的嘴。

紀寡婦被綁上老虎凳,行刑手正要往她腳下墊磚頭,警察局長許易山忽然來到了刑警大隊。鐘伯先指令暫停刑訊,自己去接待上司。一說情況,許易山忽然發起火來,說鐘伯先這是以刑代偵,草菅人命;對李、紀兩人,若無證據,應即釋放。

官大一級壓死人,局長既然如此訓示,鐘伯先當然隻好執行,隻是心裡覺得納悶,不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個答案直到10年以後李聖五被人民政府逮捕後,在他的交代中才有了一個完整的披露。

原來,舜井街古玩鋪的學徒跟蹤紀寡婦到呼家樓附近的城隍廟前時,被正在那裡閑逛的李聖五發現。李聖五何等機警,隻一瞟便意識到不對頭,于是立刻向廟前廣場上做生意的熟人借了輛自行車,小施伎倆便使紀寡婦脫了梢。

李聖五知道警方已把偵查的觸角伸過來了,但他自忖沒有暴露過什麼證據,尋思沒有必要逃跑,決定硬挺。這一關若能挺過,今後他在濟南城裡就算站住腳了,作案也屬于“合法”的了。

當天深夜,李聖五悄然外出,來到濟南市警察局局長許易山的宅邸外面,避開崗哨的視線,飛身躍上圍牆,下到院内,潛入許易山的卧室。那許易山正摟着姨太太酣睡,全然不知“飛賊”潛入。

李聖五不慌不忙,先從衣帽架上的皮槍套裡取出手槍,掖在懷裡;然後把從“高陽當鋪”中盜劫而得的那個鑲金白玉塔放在卧室裡的寫字台上。接着,李聖五退到外間,擰亮了電燈,借用警察局長的紙筆寫了一張字條:

許局長鈞鍪:

午夜突訪,君正酣睡,不忍驚擾,為表敬意,奉留鑲金白玉

寶塔一座,敬請笑納。尊駕手槍一支,吾甚珍愛,不告而取,乞

望諒鍪!

草民李燕子拜上

李聖五寫完,掏出殺死“高陽當鋪”保镖高淵一的那把匕首,把字條穿上去,重入内室,将匕首紮在床頭。

做完這一切,李聖五乘黑瘦的掩護,飛檐走壁出了警察局長宅邸。

次日,李聖五懷揣許易山的手槍,去闖刑警大隊衙門。出門後,他先去附近的紗廠,借用門房間的電話往許易山家裡打了個電話,告知自己去刑警大隊“兜着玩玩”。那許易山一覺醒來已見字條,吓得魂飛魄散,知道這是“李燕子”的警告。此刻接到電話,哪裡還敢多言,連說“領教”,主動表示馬上去刑警大隊“禀公執法”。于是,有了前章所述那一幕。

從此,果真如李聖五所估計的那樣,他在濟南站穩了腳跟。1939年一年内,李聖五平均每月作一次盜案,手法如出一轍,都是深夜飛檐走壁潛入店鋪、居民住宅,偷盜錢财;如被發覺.則公開行搶。一年之内,李聖五靠盜劫積攢了不步錢鈔,于是在1940年開了一家布店。

那些受害者,知道是“李燕子”作的案,但是報到警察局,由于有局長許易山從中作梗,是以每次都是“查無證據”不了了之。

李聖五開布店後,店裡所賣的布,一半是以正常管道進的貨,一半是盜竊所得。有一次,他讓人開了輛卡車,長途奔襲開到濟甯,從濟甯火車站的儲運貨場内竊得龍頭細布、府綢、洋布180匹,運回濟南放在自己店裡銷贓。如此經營,利潤自然滾滾而來。李聖五将不法所得肆意揮霍,終日上飯館、逛妓院、過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李聖五除了吃、喝、嫖,還嗜賭博,賭輸了就作案,以贓款充抵賭債。

1942年冬,李聖五所開的布店不知怎麼突然發生了火災,給燒了個幹幹淨淨。當時,李聖五在煙台訪友,聞訊趕回濟南。人們都以為他會垂頭喪氣,痛苦不堪。哪知“李燕子”面對着一片散發着焦煙氣味的廢墟,哈哈大笑,說:“這是老天爺提醒我别荒廢了技藝!”

幾天後,一個風高月黑之夜,濟南市發生了曆史上從未有過的系列盜竊案,“申大紗廠”、“寶隆紗廠”、“德大織布廠”、“銀河當鋪”、“金如意當鋪”、“泰山米廠”、“泰祥油行”、“風源首飾行”、“仁義金店”等13家店号、民宅在一夜之間遭到“飛賊”盜竊,據不完全統計,被竊的黃金就有280餘兩之多!

系列盜竊寨發生後,濟南全城轟動。受害人紛紛向濟南市警察局報案,報紙、電台也作了披露。由漢奸許易山把持的市警察局(據李聖五事後向人吹噓,他曾将贓物中的100兩黃金送給了許易山)故伎重演,派出一些老弱警察到現場看了看,就算勘查過了。受害人中有和日本人、翻譯有關系的,便通路子把狀子遞到了日本憲兵隊。憲兵隊便同警察局交涉,敦促偵破案件,捉拿案犯。

警察局長許易山這下子不敢大意了,親自主持偵查系列盜案。這時,有家小報登出文章,稱系列盜案的種種迹象似是“李燕子”所作。那些受害人于是聯袂赴市警察局請願,要求緝拿“李燕子”,追回贓款贓物。日本憲兵隊看到了報上的文章,給警察局長許易山打電話,讓照此線索重點偵查。

許易山接到電話,吓了一跳,馬上派人去給李聖五進口信,透露上述情況,讓李聖五趕快遠走高飛。

李聖五笑笑:“我逃個屁!日本憲兵隊算什麼東西?惹惱了老子,哪天照樣攪你個天昏地暗!”

當天深夜,許易山正在宅邸卧室裡酣睡,忽然被人推醒。他睜開眼睛,朦朦胧胧一看,吓了一跳:床前站着一個蒙面人!

蒙面人捂住許易山的嘴巴,悄聲道:“别慌!起來,到外間說幾句話。”

許易山聽出是李聖五,這才鎮定下來,爬起來随李聖五到了外間。

李聖五夜闖警察局長宅邸,是來商議如何度過眼前這一關。他的意見是:他好不容易在濟南站穩了腳跟,輕易自然不能離開這塊地盤;而許易山當然也須向社會有個說法,在日本憲憲兵隊那裡也能交帳。是以,應當考慮一個兩全其美的萬全之策。

竊賊和警察局長密議了半個多小時,最後想出了一個辦法:找假證人為李聖五作“不在現場”的證明。

次日,許易山一到市警察局就召來秘書,吩咐通知刑警大隊迅速傳訊系列盜竊案嫌疑犯李聖五。

一小時後,李聖五被刑警帶到了市警察局。許易山派人請來日本人派駐市警察局的顧問小林雄三郎,會同訊問“李燕子”。

許易山擔任主訊人,他裝模作樣問過李聖五的姓名、年齡、籍貫、住址等後,說:“李聖五,最近本市發生的13起盜竊案可是你作下的?從速招來,須說實話,免得皮肉吃苦!”

李聖五站在下頭,拱手作揖遭:“許局長明鑒,聖五是一個良民,持有日本太君所發的‘良民證',怎敢如此胡作非為!”

“良民?那麼‘李燕子’之說又該如何解釋?”

“隻因聖五練過武功,會些輕身術的皮毛,同道朋友為聖五捧場,故爾如此戲稱。”

“李聖五,須知你是有偷竊前科的,當年潛入省府大院盜竊韓複榘黃金一案,省城何人不知!”

“許局長請明鑒!當年聖五去省府大院行事,實是受韓複榘之托,他想驗試一下省政府的警衛措施究竟如何。”

如此一番話問下來,旁邊坐着的日本顧問小林雄三郎聽得不耐煥了,拍了一下桌子用生硬的中國話問道:“李的,你的13起案件的,作了的沒有?”

李聖五連忙沖日本顧問鞠躬:“太君明鑒!我的沒有作案!”

“證人的有,證明那全是‘飛賊’的幹活,濟南城裡,隻有你會‘飛’的幹活!”

“太君;說不定是外來‘飛賊’的幹活的吧,因為那天晚上我在東關‘一宵歡’泡了一夜,直到次日日上三竿才走的。”

小林雄太郎愕然,轉臉閱許易山:“一宵歡’的,什麼的幹活?”

許易山說:“那是一家妓院。”随即問李聖五,“你在‘一宵歡’過夜,有人作證嗎?”

“有的。我在姐兒張麗麗房間待了一夜,她可以作證。”

許易山任得日本顧問同意後,立刻派人去傳妓女張麗麗。一會兒,張麗麗來了,她原本是李聖五的相好,又得了李的買囑,是以為李作證說那晚他确實在她房裡。張麗麗說得有聲有色,煞有介事,并爽快地在證詞記錄上按下了指印。

至此,李聖五已經算是“無罪”了,許易山宣布将李放走。

這個結果傳出去後,輿論大嘩,尤其是那些受害人更是忿忿不平,這時,正好受害人之一“德大織布廠”老闆唐德大的弟弟從北平來濟南。此人在北平僞政府任職,早年留學日本,和濟南日本憲兵隊隊長池田中佐是同學。他聽唐德大述說此事後,便去找池田,說市警察局審理此案恐有隐情,可否請日本憲兵隊出面偵查系列盜案。池田看在老同學面上,一口答應,當下便和警察局顧問小林雄三郎通電話,說由憲兵隊審案,警察局不必管了。電話打完,池田随即派一班憲兵去把李聖五抓來了。

許易山聞訊,大吃一驚,他意識到這個案子若翻過來,不但李聖五,就是他自己腦袋也得搬家。許易山反複考慮下來,決定殺人滅口,把證人張麗麗殺死,免得她改變證言,擾亂全局。

當天晚上,張麗麗被人以“上門就客”的借口接走,随即便永遠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李聖五被日本憲兵隊逮捕後,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提審。這時張麗麗已被滅口,他盡管不知道,但還是“九供不離一辭”,一口咬定自己案發那夜在“一宵歡”張麗麗處。憲兵隊派人去傳張麗麗,竟已“失蹤”,于是越發懷疑,便對李聖五嚴刑拷打。但李聖五堅不改口,因一時定不下案,就把李關起來。

許易山生怕李聖五“膿包”,在外面度日如年,千方百計設法營救李聖五。他想來想去,想出了“日本人對付日本人的辦法,請日本顧問小林雄三郎吃飯,提出張麗麗的證言筆錄在警察局,可以提供給憲兵隊做參考;否則憲兵隊一旦強下結論說李聖五是案犯,于警察局尤其是顧問先生臉面上大大的不好看。

小林雄三郎對憲兵隊的做法本來就有看法,經許易山這樣一說,真的依言而做,親自去見池田中佐,把張麗麗的證言給對方看。池田從中意識到小林的觀點,因他手頭無證據,不敢鬧翻,于是把李聖五放了出來。

李聖五被憲兵隊釋放後,休養了三個月,随即用系列盜案所獲的錢财重起爐竈,開了一家兩個門面的油醬店,繼續過着他那花天酒地的日子。并且,他仍是不斷作案,對社會治安威脅甚大。一般老百姓,提起“李燕子”都是談虎色變。哪家如有小孩哭鬧,說一聲“李燕子來了”,小孩馬上就不哭了;屋頂上有貓在走動,也說是“李燕子”又在飛檐走壁。

李聖五在日本憲兵隊關押期間,很是吃了些苦頭。對此,他一直耿耿于懷,屢次對他的幾個朋友說要報複。1945年5月19日,濟南日本憲兵隊部分憲兵和青島憲兵隊換防,青島的日本憲兵因故遲來一天。當晚濟南日本憲兵隊司令部兵力少了一半,李聖五得此消息,乘機出動。深夜1時半許,李聖五“飛”入日本憲兵隊司令部,竊得數萬元軍用票、美金和兩支手槍。

次日,日本憲兵隊發現發生竊案,憲兵隊長池田中佐大為震怒,決心把這起案件查個水落石出。鑒于上次市警察局在偵查系列盜竊案上的“不合作态度”,池田決定這次撇開警察局,由憲兵隊和下轄的漢奸偵緝隊自己偵查。

偵緝隊除了一個正隊長是日本人,其餘自副隊長以下80餘人都是中國人,其成員成份很是複雜,其中不乏以前當過刑事警察的。此刻,這類角色成了寶貝,被池田點名集中,指令參加專案偵查。他們勘查現場是行家裡手,認定案犯是飛檐走壁潛入現場作的案。

“飛檐走壁?”池田中佐馬上想起了李聖五:“‘李燕子’的幹活!”

這個,那幾位不敢輕易斷言。李聖五心狠手辣,他們在濟南都是有家口的,一旦傳出去,惹惱了這個兇神,殺人放火不是不可能的事。他們害怕,池田可不怕,随即下令:立刻逮捕李聖五!

其時,李聖五在濟南不但站穩了腳,而且已有相當根底。他以盜劫所獲的錢财廣為鋪路,警察局、憲兵隊、偵緝隊、治安團甚至駐濟南的日軍部隊,都有他的“内線”。池田這邊一發話,日本憲兵還未出動,他那邊已經知道了,(據李聖五在1949年被人民政府逮捕後交代,系日本憲兵隊的中國翻譯官司桂林打電話密告他的)料想此番決無好果子吃,當下馬上逃往濟南郊區的朋友家裡躲風頭。

池田抓不到“李燕子”,更确認李是作案者,下令封查了李聖五所開的店,并出動大批人馬查緝李聖五。

這個案子還沒查出個頭緒來,日本政府就宣布投降了,李聖五又一次逃過了滅頂之災。

抗戰勝利後,李聖五重新冒了出來。他關閉了原先開的那家油醬店,另開了一家門面更大的糧油店。

其時,李聖五原先的靠山、市警察局長許易山已經被國民黨軍統局逮捕,押解南京去了。李聖五并未起過“金盆洗手”的念頭,他是個聰明人,尋思繼續幹下去若想平安無事,非得另找一個靠山。于是,經過一番試探,李聖五和國民黨山東省黨部官員、軍統特務楊國光勾搭上了,他拉楊國光微本人股,合夥經營糧油店,利潤對半分。楊國光得此好處,心照不宣,從此成了李聖五的保護傘。

從此,李聖五有恃無恐,又開始大肆作案。他吸取了因盜竊日本憲兵隊司令部财物而被日本憲兵追得數月躲藏的教訓,從此不再碰官府機構和有勢力的對象,專揀一般平民百姓下手。一時間,濟南城鄉被“李燕子”攪得人心惶惶,老百姓怨聲載道。

這個狀況,引起了中共地下黨組織的注意,次定懲治“李燕子”,為民除害。說也巧,地下黨在濟南西大街的一個秘密交通站——對外是商行——其時正好被“李燕子”盜竊,竊去準備給魯南軍分區購買藥品和醫藥器械的黃金30兩。李聖五這個直接給革命事業造成來破壞的罪行,激起了濟南地下黨諸同志的極大中共濟南地下市委特地召開會議,決定立即懲治李聖五。

為不因嚴懲李聖五而暴露地下黨組織,會議決定将行動披上“合法”的外衣,由打入國民黨濟南市警察局的地下黨員出面實施行動。市警察局刑警大隊的3名中共黨員刑警接受黨組織交辦的任務後,經過秘密研究,先采取個别聯系的辦法,聯絡了一些有正義感的刑警,其中包括刑警中隊長富振義,商議以“引蛇出洞”之計将李聖五引入現場,待他下手作案時實施逮捕。李聖五必定拒捕脫逃,屆時便乘機将其擊斃。

計劃定下後,富振義派“耳目”秘密監視李聖五。大約過了10來天,“耳日”來報告:明晚“李燕子”将在“大富貴酒樓”大擺筵席,為其“相好”袁彩珠慶壽。富振義大喜,和手下幾個刑警密議後,決定乘機實施計劃的第一步。

次日晚上,天下着蒙蒙細雨。李聖五和楊國光合夥開的“燕山糧油店”的店員、夥計全去“大富貴酒樓”為袁彩珠祝壽了,隻留下兩個老頭看店。富振義手下的兩名心腹刑警小周、小劉,身穿便衣,各攜一筒柏油,冒雨翻牆潛入“燕山糧油店”的後院。後院放着李聖五新批進的50大桶豆油,兩人以特制的工具将桶蓋打開,往每桶裡面倒一些柏油。操作結束,周、劉悄悄遁去。

李聖五做夢也沒有想到竟會有人“太歲頭上動土”,當晚也沒叫人去後院檢查。直到次日早晨,一個夥計去後院練拳時,方才發現情況不對,急報帳房。帳房連忙往旅館(當晚李聖五和袁彩珠奸宿于“泉城旅館”)打電話,報告情況。

李聖五趕回糧油店,看了現場,氣得臉色煞白,一拳砸碎一塊磚頭:?好!有種!”

李聖五隻以為是江湖上的對頭在搞惡作劇,沒料到這是警察局刑警所施的計謀。刑警根據對“李燕子”的了解,認定他吃此虧後必要作案補回損失,從這天起,他就晝夜被便衣刑警和“眼線”秘密監視着。“李燕子”的一舉一動都被及時彙集到富振義那裡。

三天後,濟南市區新開張了一家“大內建首飾鋪”。富振義憑直覺預感到“李燕子”可能要去那裡下手了,當天傍晚悄悄傳下指令:出動12名刑警前往“大內建”附近守伏。

果不其然,午夜剛過,監視“李燕子”的暗哨從“公泰米行”往警察局打來電話:“李燕子”悄然出巢,正往南馬路方向去!

南馬路就是“大內建首飾鋪”所在的街道,富振義拍桌子道:“好!‘李燕子’終于上鈎了。走!”

富振義帶着10名刑警趕到“大內建”時,首飾鋪已被守伏的刑警悄然包圍。帶隊的一名警官向富振義報告:“李燕子”已經“飛”入店鋪,正在作案。

富振義說:“堵住所有出口,待他攜贓物逃離時下手。”,

大約過了1刻鐘,“李燕子”打開了首飾鋪的後門。這家夥真是個賊精,門剛開,便又迅速關上——原來守伏在後門外的刑警嘴裡噴出的大蒜味給他報了信。刑警還沒意識到這時怎麼回事,李聖五已經從另一個方向走上牆壁,居高臨下往下察看了。

牆腳下的刑警剛喝一聲“李燕子’今天你栽了”時,已被李聖五擲下的一塊磚頭砸倒。李聖五跟着從3米多高的牆頭上跳下來,飛似地竄向馬路對面的小巷。幾個刑警不等富振義下指令,一齊舉槍射擊,一顆子彈也沒打着他。

“追!”

20多名警察尾随“李燕子”,緊迫不舍,一邊追一邊打槍,一心要将這個罪大惡極的惡棍置于死地。李聖五十分狡猾,又極靈活,不時變換方向,并充分利用電線杆、樹木、垃圾箱等隐蔽物予以掩護,連竄三條大街競沒傷他的一根毫毛!但他始終無法擺脫後面的追兵,無奈之下,他越牆竄進了省稅務局大院。

刑警立即将稅務局包圍起來。富振義往市警察局值班室打電話,報告說“李燕子”作案失風,已被包圍在省稅務局内,請速增派警力搜捕。于是,市警察局又派來了18名警察。

警察生怕“李燕子”身上有武器,狗急跳牆傷人,是以圍而不搜,一直圍到天明後,方才入内搜查。

誰也沒有想到,逐間屋子查下來,競未搜到李聖五!富振義大惑不解:明明看到他進去的,怎麼搜不着人呢?他斷定李聖五還在裡面,于是下令:“封鎖現場,再搜!”

這樣,從早晨到午夜,幾十名警察一連搜查了7次,連陰溝、天花闆、屋頂都一一搜查過,但就是沒見李聖五的影子!

午夜過後,疲憊不堪的警察隻得無功而返。

幾小時後,一條人影從後院牆上飄然而下,消失在黑暗中。這就是警方久緝不獲的“李燕子”。原來,省稅務大院裡有一根旗杆,旗杆頂端有一個旗鬥。這個旗鬥有大約半條舢舨大小,可以蜷縮一個大人。但從地面看去,由于旗杆高,旗鬥顯得很小,誰也不會想到裡面會躲得下一個人,是以沒人去搜。而李聖五恰恰就在旗鬥裡躲着。

次日,警察局發出傳票,要傳李聖五去訊問。李聖五稱病拒赴。警察局正準備振員去強行傳訊,楊國光登門了,說李聖五确實患病,已卧床多日,他可以作證。以楊國光身份,說出這番話來,這個案子便無法辦下去了,隻好不了了之

這次行動雖未達到目酌,但對李聖五卻起到了一定程度的威懾作用。此後,李聖五有很長一段時間未敢作案。

1948年9月24日,濟南解放了,中共即接管了國民黨濟南市警察局,改稱濟南市警察局。同年11月,濟南市警察局組建刑警大隊,原華東社會部武工隊三十多人全部轉到刑警大隊,成為骨幹。武工隊長張允貴擔任刑警大隊大隊長。從刑警大隊成立開始,警方就把緝捕血債累累的李聖五擺上了議事日程。但是,自9月下旬以來,李聖五失蹤了,有消息說他逃往當時還未解放的南京了。

同年12月16日晚上,與刑替大隊大隊部僅百米之距的“慶風金店”遭到歹徒襲擊。案犯殺死了店主之父吳郁輝,從店主吳江源卧室強取保險櫃鑰匙,盜劫了黃金4兩、金耳環11副、金表1隻、金戒指1包、紙币(國民黨發行的現鈔)50萬元。刑警大隊長立即展開偵查,種種迹象表明,該案系“飛賊”李聖五所作!

濟南市公案局局長李士英下令:立即查清李聖五的藏身點,将其逮捕歸案!

刑警經過周密調查,終于得知李聖五藏于南舜井街14号。張允貴大隊立即派5名刑警前往捕捉。

5人到了那裡,敲開門,一個穿羊羔皮襖的中年男子問道:“你們幹麼?”

“請問,李先生住在這裡吧?”

中年男子眼睛轉了轉,冷冷地說:“這裡沒有什麼李先生!”

“呵呵,您先生可能不知道,我們是李先生的把兄弟,這位址就是李先生讓人捎給我們的。”

“你們是幹什麼的?從哪裡來”

“我們是做生意的,從青島來。”

中年男子沖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神色緩和下來了,但還不曾消除戒心,又盤問了許多:從青島來坐的什麼車?幾點鐘上的車?哪一站下的?車票多少錢?和李先生幾時換的文章?李先生是哪年出生的?……

對此,刑警已經作了準備,對答如流。中年男子沒有發現破綻,這才閃身開了門,“請進來。你們坐一坐,我去通報。”

對方轉身上了閣樓,兩個刑警使個眼色,随即悄悄跟了上去。中年男子剛對李聖五說了句“李先生,有朋友找你”,刑警已經站在“飛賊”面前,兩支手槍分指他的腦門、胸口。

“李聖五,不許動!”

李聖五在長期的作案生涯中,已經養成了良好的心理素質和随機應變的能力。他在刑警面前顯得十分沉着,笑容可掬道:“弟兄們,不要和我過不去吧!”

“我們是警察局的,跟我們走一趟!”

“有何見教?”

“去了再說!”

李聖五笑容不褪,點點頭:好!好!走一趟就走一趟。你們是奉命辦差,總不見得使你們為難吧!”說着,當即大步下樓。

樓下,另外三名刑警一字兒當道而站,槍口對着李聖五:“站下!”

李聖五聞聲駐步,面不改色道:“哦!弟兄們是要履行個手續吧?”遂舉起雙手,”請——”

刑警組長端木宏峪(即後來被譽為“江南神探”的上海市警察局刑事偵察處處長)站在李聖五後面,熟練地搜他的身,衣服、褲子的每個兜兜,胸前、後背、懷裡、腰間、褲腿都一一摸拍了一遍,沒發現有武器。

“綁起來!”

一個刑警拿出帶來的平時逮捕人犯用的繩子,将李聖五雙手反綁在身後。

“走!”一行五人押着李聖五出了門。當時警察局警務設施極差,逮捕李聖五這樣的要犯,也沒法提供車輛押解,就步行從南關往城裡走。刑警認為李聖五身上沒有武器,又被捆着手,樣子也挺馴服,一時麻痹大意,放松了警惕,結果發生了一起令人始料不及、大出意外的事故——

李聖五被押到普利門大街時,迎面來了一輛洋車。拉車的是一個又黑又瘦的小個子,坐在車上的是一個又白又肥的大胖子,雙方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進而吸引了大街上所有目睹此狀的行人,幾個刑警也往那裡瞟了幾眼。就在這時,李聖五發作了,他大叫一聲,運動發勁,竟把綁住雙手的指頭粗的麻繩齊嶄嶄地掙斷。幾乎是同時,李聖五的手裡奇迹般地出現了一支手槍(後來知道,這支槍藏在裆部),沖着他認為對自己威脅最大的身高1.83米的大個子端木宏峪連打三槍。端木宏峪反應特靈,急忙倒地回避,竟然未傷分毫!

李聖五三槍打過,拔腿就逃。普利門大街是當時濟南城最繁華的街道之一,兩側店鋪稠密,攤頭遍布,街上人來車往,十分熱鬧。槍聲一響,路人大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紛紛四下裡奔逃,撞翻了許多小攤。李聖五需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既是“飛賊”,身形自然異常靈疾,又是逃命要緊,飛快地在街上亂奔,哪裡人多便往哪裡去;碰上人群擁擠無法過去的,幹脆縱身而起,踩着人們的頭頂、肩膀往前竄跳。

刑警雖然持槍在手,但怕傷害無辜群衆,不敢開槍,也無法追趕,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飛賊”逃跑了。

公安部得知這個嚴重事故後,批評了濟南市警察局,并限期三個月将“飛賊”李聖五緝拿歸案。

李聖五進到哪裡去了?刑警經過艱苦的調查,終于從一個參與盜竊糧食的案犯唐化龍口中得知了李聖五的線索:1949年元月15日李聖五在普利門大街脫逃後,先躲在濟南,過了陰曆年後逃往蚌埠郊區,4月初又逃到徐州,和天橋說書場的歌妓張玉蘭姘居。

刑警經過研究,決定帶唐化龍赴徐州抓李聖五。但是,唐化龍找到張玉蘭後,張卻說李聖五來過後已離開了,去向不明。

刑瞀懷疑唐化龍口供有詐,傳回擠南後将情況向市警察局上司作了彙報。局上司訓示:甄别唐化龍的口供,如确系可信則二赴徐州,務将李犯緝拿歸案。

刑警大隊張允貴大隊長召集有關人員開會對唐化龍進行了反反複複的分析,終于排除了對他的懷疑。于是決定:帶着唐化龍二上徐州,偵緝李聖五!

徐州市警察局對濟南同行予以積極支援,局上司訓示張玉蘭住所管段的派出所抽調警力協助濟南同行監控。

從6月13日到6月24日,濟南刑警和徐州的派出所民警每天晚上出動,在張玉蘭住所附近蹲點守伏。接連守伏了九夜,李聖五沒有出現。有的同志産生了焦躁情緒,懷疑對情況的判斷有誤。允允貴說:“守下去,肯定逮得到他!”

6月25日,夜幕降臨後,張允貴一行七人象往日一樣,悄然進入了離張玉蘭住所僅咫尺之距的埋伏點。9點半左右,忽然看見一條黑影一閃,駐足立定在張玉蘭住所的門外。他擡手在門上敲了三下,房内的電燈亮了,随着“咳呀”一聲,門開了半扇,黑影閃了進去。

刑警急忙悄悄地貼過大門,側耳谛聽屋裡的動靜,隻聽見一個粗粗的男人聲音在發問:“有人來過嗎7”

張玉蘭回答:“老唐來過。”

外面,唐化龍激動得揮身打顫.一個勁地扯張允貴的衣角,暗示:那是李聖五!

張允貴打了個手勢,示意照預定方案執行。一位派出所民警上前去,輕叩大門:“笃!笃!笃!”

張玉蘭問道:“誰啊?”

“查戶口的。”那個民警的聲調極是平靜,這也是預先研究過的。因為李聖五身上有槍,一旦被他察覺必會隔着門闆射擊。

初解放時,民警查戶口是常有的事,老百姓都習以為常,張玉蘭和李聖五未被驚動。但是,張玉蘭還是從門縫裡往外看,認清來人确是當地派出所的,這才開門。李聖五無論如何也未想到自己會交厄運,為防民警抄身,利用這個間隔把一支加拿大手槍藏在大鍋洞内。

門一開,警察一擁而進。民警問張玉蘭:“你家幾口人在家?這位同志是……?”

李聖五見民警指着自己,便笑吟吟地答話:“長官,我是蚌埠來的,來看表妹。”

張允貴厲聲喝間:“為什麼不報臨時戶口?”

“唔,我剛下火車,時間晚了。天一亮就去報,請長官放心。”

“我看你不報戶口一定不是好人。帶走!”

張允貴話音剛落,旁邊兩個刑警揮手就是兩拳。李聖五身子晃了晃,剛想反抗,已被衆警察一擁而上壓倒在床上,牢牢按住,戴上手铐、腳鐐。由于用力過猛,棕棚床都給壓了介大窟窿。

李聖五被扯下床,站在地下,喘着粗氣,用兇狠的目光盯着警察看了一會,猛一回頭對已被吓得呆若木雞的張玉蘭說:“看好家,後會有期!”。

張允貴下令:“押走!”

這天,距公安部規定的期限還剩五天!

經審理,李聖五所犯的罪行有證可查的就有盜劫大案35起,欠人命10條。1949年7月7日,李聖五在濟南被執行槍決。那天,全城轟動,老百姓拍手稱快,奔走相告,都說共産黨了不起,為濟南人民除了一個大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