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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賢傳第二回移姐屍郭英圖賴 蟒蛇賊推櫃入河

作者:梅雨秋荷

第二回移姐屍郭英圖賴蟒蛇賊推櫃入河

姐弟原是一母生,為着讨銀犯競争。

若是思念同胞義,焉能命喪歸陰中。

話表二人茶罷,嶽氏禮垣問道:“外甥為何未來?”郭氏玉蓮見聞,止不住淚如雨下。嶽氏禮垣口呼:“姐姐,你傷心悲痛,莫非是你的胞弟得罪你了?那是不成材料之人,何必與他一般見識。”郭氏玉蓮一聞此言,哭得更恸。郭英自外面而來,拉着官腔說:“是誰在樓上啼哭?”上得樓來,一看是他姐姐,遂說道:“不用講了,你是來家給狗頭姐夫找面子來了,是呀不是?怎麼許他放火,就不許我點燈。”郭玉蓮說:“什麼叫點燈放火?皆是閑話。”郭英說:“姐姐,你想我背運之時,我往你們家中去,那個窮酸嫌我窮,一見面他說:‘大舅退後些,你那身上窮味薰得人腦漿子疼。’罵得我羞愧難當。昨日他到我家,我不過是還他前者待我太薄的那一場羞辱,他就惱了。

那時姐姐你看不過,款待我酒飯,不然兄弟我下不了台。這是我依樣畫葫蘆。”郭玉蓮說:“你是小人之心,鼠肚雞腸,立刻就還席。我今來家不是給你姐夫找面子,也不是向你講誰是誰非之理,一切不論。我們度日艱難情形,大料你也盡知,我來向你要那所借的一千兩銀子來了,再算一算利息。”郭英聞言,暗自思想:“若按本分利,我須若幹銀子給他,我好容易掙得家當,豈肯分給她一少半。咳!我甯惱了親戚,焉能舍了财産。”

想到這裡,遂将臉一沉,把眼一翻說:“姐姐,算什麼利息?

我向你借什麼銀子?我和你未有不清楚之事。”郭玉蓮問:“三年前你從我那裡借來一千兩銀子做買賣,原說除水分利,而今已經三年,本利不見。快算清楚我好還家。”郭英說:“莫非姐姐你放刁嗎?你向我讨銀子,你給我什麼銀子?是桃銀子?是杏銀子?這是哪裡說起。”郭玉蓮問:“大舅莫出此戲言。”郭英說:“我豈有戲言之理。”郭玉蓮聞言,隻氣得柳眉直豎,杏眼圓睜,怒從心起,痰從肺生,瞬息之間,鼻唇皆青,從椅子上噗咚倒于地上,忽聞那咽喉之中,唿噜唿噜響了數聲,絕氣而亡。

郭英夫妻二人一見玉蓮氣死,吓得魂飛魄散。郭英口呼:“賢妻,這件事非同小可,俗語有雲:‘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姐姐既死在咱家,李興周若知道信,必不肯與咱甘休善罷,不如給他個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言罷,遂吩咐家中阖宅上下人等:“今日這件事不準傳揚出去,若洩漏消息,必把爾等緻死。今日且賞每人十串錢。”吩咐已畢,阖家上下人等領賞,哪個敢透一透氣。

郭英把緊身小襖穿停妥,把跟腳之鞋蹬上,候至街上寂靜無人之時,又兼天陰,遂吩咐家丁槽頭牽馬,将馬牽到,郭英把郭氏玉蓮屍骸馱在馬上,牽出大門,不多時來至李興周門首,把郭氏屍骸放在李興周門首,飛身上馬回家去了。

且言李興周見日落西山,不見妻子回家,心欲去迎,小全喜又哭,候到天交二鼓,小全喜方睡着。李興周方得空把房門倒閉,開開大門,心中惦念,惟恐姐弟争吵,急向外走,絆了一腳,用手一摸,乃是一個人躺在門前,問着不語,進屋把燈端出一照,見是自己之妻已死了,大驚,又不敢哭,恐鄉約地保知曉,有些不便,有心藏匿,又恐郭英告狀、訛詐。左思右想,無法可使,心亂如麻,并無主意,真是當局者迷。暗想:“不如先扛到屋中再作道理。”遂把郭氏玉蓮屍骸搬在屋内,放在床上,出來關上大門,回至屋中,還未落座,忽聽外面乒乓叫門。

這原來是郭英回到家中,換了衣服,來探聽動靜。來至李興周門首,不見他姐姐屍骸,就知李興周給掩藏了。又見大門緊閉,心中有了準備了,遂即拍門喊:“開門來,開門來。”

李興周聽得有人叫門,隻疑是鄉約地保知覺,細聽是郭英的聲音,暗說:“不好,不如将妻屍身藏在櫃内,他進來時聽他說何言語,再作道理。”想罷,急忙把妻屍身藏匿櫃内,然後出屋故意問:“半夜三更,是何人叫門?”郭英大言道:“是我。”李興周說:“當然是誰,原來是大舅來了。”遂把門開放,郭英近前作了一個揖,口呼:“姐夫,昨日小弟吃酒太多,醉了。

得罪了姐夫你,理當即刻登門賠罪,适遇知縣請弟吃酒,吃到日落西山,方才回家。拙荊迎門向我說:‘咱姐姐來家借銀子。’我問借給姐姐多少銀子,拙荊說:‘你未在家,沒借給。’我說:‘你這老婆做不出一點正經事來,常言道:親故親故,不親不顧。或多或少,當借給姐姐幾兩銀子,才是同胞姐弟情腸。’拙荊說:‘明日送去也不遲。’我說雖然如此說,咱姐姐是女流之輩,見未借給她銀子,心中必然不悅;不如我拿着兩個元寶送了去,一來省得姐姐不悅。二來昨日得罪姐夫,前去賠情。

是以不論白日黑夜,前來送銀賠情。”

李興周聞郭英這一片甜言蜜語,滿口是至親之情,其心不良。“我若說他姐姐死得不明,‘他必不與我甘休善罷,我不如将錯就錯,乃為正格。”想罷,口呼:“大舅,你所說皆是假話,昨日你姐姐見我回心轉意,發奮讀書,便說:‘三年以前你借去一千兩銀子,至今本利未歸。’你姐姐今日早晨去你那裡讨銀子來,好度日月。自清晨去的,或多或少就該給你姐姐拿回來才是。我正疑惑,夜晚不見回家,其中必有緣故。你還說你姐姐回來了。你不信,你到屋中瞧去,我因你來,我将她藏起來不成。”郭英聞言,說:“李興周,你說這話我明白了,想必是你逼我姐姐到我家借銀子,見她空手回來,你發怒把我姐打死,将屍骸掩藏。你欲圖賴是與不是?李興周,我合你私下難辨情理,隻得當官分個明白。”言罷,出門徜徉而去。

李興周見郭英去意不善,遂把房門鎖了,連忙去找至友商量,寫一張狀詞,明晨先去告郭英。想罷往大街而去。這且不表。

且言河南八府有八個飛賊,叫作虎、豹、豺、狼、蛟、龍、蟒、蛇,終日殺人劫庫,被官派差訪拿,六名逃走,蟒、蛇二賊在河南存留不住,來至同雲縣藏身。這夜二賊從李興周門前經過,蟒賊說:“兄弟,咱二人手中空虛乏用,你看這家忘了關大門,不如咱們進去看,若有銀子,拿他幾兩;若無銀子,拿他幾件衣服或當或賣了作盤費,有何不可。”

二賊進了大門,見房中有燈光,但房門鎖着,知房内無人。

把鎖擰開,見床上隻有三四歲娃童困睡,擡頭看,有一隻大櫃鎖着,二賊暗想:“櫃裡必有銀錢。”擡了一擡頭,大約銀錢不少;有心開櫃,又恐外面進來人,有些不便。二賊隻得把櫃搭出大門,往僻靜之處搭,搭到黃河岸,天色已有曙色,二賊搭得慌張,将櫃内郭玉蓮晃搖得這口濁痰活動,吐出口外,“咳喲”一聲。

原來,這郭氏玉蓮非是郭英打死的,是痰往上壅塞堵了喉嚨,郭英兩口心一慌,并未摸一摸有微氣否,他就将他姐姐屍身送到李興周門首。這李興周見妻屍,也不知還有沒有微氣。這二賊偷盜,不知櫃内是何物,搭着就走,走到黃河岸邊,這郭氏玉蓮工夫已久,又搭上木櫃屢屢搖動,這口濁痰已活動,哇的一聲吐出一口濁痰,“咳喲”了一聲。二賊一怔,低聲說:‘這櫃内是死人還魂,非是銀錢衣物。”二賊一怒,把櫃子推入河中。

不言二賊徜徉而去,且言玉蓮在櫃内睜眼一看,黑洞洞不知是何所在,用手一摸,像似一張大櫃,暗想:“為何我在這裡頭。”又聞水聲潺潺,身體在櫃内忽上忽下,不由得兩眼垂淚。真是命不該絕,從下流來了一隻打魚之船,這漁家見河上漂下大櫃,心中歡喜,暗想:“櫃内必有衣物。”雙手搖橹,劃至櫃前,一伸手把櫃子用力拉上船。郭玉蓮被漁翁救上船,有了命,這且慢表。

再言郭英出了李興周的大門,也未回家,竟奔到同雲縣請代書先生寫了一張呈詞,正遇劉知縣升堂,郭英在堂下喊叫“冤枉”。知縣擡頭一看,見是郭英,往下問:“郭相公有何冤枉?補狀上來。”郭英說:“監生有狀。”知縣說:“呈上來。”

衙役答應一聲,接過呈詞,放在公案,劉知縣展開觀看,上寫:具禀監生郭英,二十二歲,住十裡堡。為訛詐不遂,謀殺生姊,隐匿屍身,懇恩傳追屍身以儆刁頑事。竊生胞姊自十九歲嫁與李興周為妻,今已二十五歲。李興周不務正業,好交匪人,将萬貫家産浪費已盡。伊逼迫發妻向生家索讨銀兩,聲稱生借過伊之銀千兩。生并未借伊之銀。

生之胞姊回伊家去,生默想胞姊日晚回家,生不放心,今晨赴伊家看視胞姊,伊稱并未回家,又口出不遜,豪橫無比。生懦弱不能理論,默想伊必然殺害生姊,圖賴屍骨無存。不得不叩乞老父台恩準傳追屍骨,以雪覆盆,以慰冤魂,則感大德無涯矣。上叩。

劉知縣觀罷呈詞,眼望郭英,口呼:“郭相公,據你狀詞所言,此事若實,李興周可有罪名了。”即刻标了票紙,令值日頭役去傳李興周消息。差役還未下堂,忽聞堂下有喊“冤枉”之聲。劉知縣吩咐帶上堂來。李興周走近堂口,身打一躬,口尊老父台給生員作主,遂将柬帖呈上,知縣展開觀看,上寫道:具禀生員李興周,年二十八歲,住李家村。為喪心昧良,謀害親姊,隐匿屍骸,反行抵賴,懇恩傳究嚴訊以救蟻命事。竊生員祖遺家業,可以養生。内弟貧寒無依,三年前生員之妻郭氏背生員借給郭英白銀一千兩,以此緻富。現今生員家業中落,生員之妻郭氏回娘家向伊弟郭英讨銀,并未回來。郭英反向問生員,問伊姊回家來如何不見我姊之面?生員言回娘家向你讨銀未回,如何反來問我,大約将你親姐謀害,向生員圖賴,生員不得不叩乞老父台恩準嚴究郭英,追尋生員之妻郭氏下落,以儆刁頑,則感大德無盡矣。上叩。

劉知縣閱完狀詞,見兩張狀詞皆有理,遂将兩告訊了一訊,吩咐三班頭役将兩告暫且押下去,明日嚴審,審出誰是誰非,按律定罪。言罷退堂。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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