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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吐魯番埋沙去

作者:老馬的頭條

治病的日子(一)

三伏天埋沙去

車子載着爸爸、姐姐、妻子,一家人搞的像旅遊一樣,把我送到了吐魯番沙療所。直接拒絕了妻子的陪伴,獨自留下準備沙療。

吐魯番的三伏天,氣溫高達40度以上,地表溫度早己超過80度。你在沙子裡放個雞蛋,一會就可以剝開皮直接吃。

沙療所,其實也就是一個大大的院落,一大排平房,有大概二十個左右獨立的标準客房,有衛生間但沒有洗澡的設施。房子與沙池隔着葡萄長廊。靠近大門的位置就是食堂,門口放着幾張大桌子、長條闆凳。

來埋沙的人先在沙療所院裡的沙池挖個坑,讓太陽曬一陣子。男的穿個褲頭,女的穿個長裙,把裙子拉起放在肩部,露出個頭。跳進沙坑,或躺或坐,陪同的人快速用鐵鍬把沙子厚厚的覆寫在身體裸露的部位。每個人頭部都用遮陽傘擋着刺眼的烈日,手能夠着的地方放個特大号的燒水壺,裡面滿滿的灌着涼開水或茶,配上個碗或杯子。這是埋沙的序曲,适應一下埋與陪的人之間的默契程度。因為真正的沙療在一大片沙灘中,那裡有幾個名字特别好聽的沙丘,什麼英雄沙丘、愛情沙丘……

傍晚時分,一輛輛毛驢“的士”拉着從外面沙療回來的人,一個個臉上曬的通紅,汗流浃背。一眼望去,有的男人幾乎光着膀子,女人穿着吊帶衫,打着小陽傘手裡搖着扇子,有的男男女女則穿着厚厚的絨衣、毛衣甚至冬天的棉襖捂着厚圍巾戴着棉手套。

吃飯的時候到了,泾渭分明,光着膀子穿着裙子的都捧着西瓜躲在陰涼處,那些穿着奇葩的則端着大碗(嚴格說是盆,和我家面盆一般大)坐在桌前狼吞虎咽地吃着清炖羊肉或拉條子。這裡的一切都讓我覺得怪異。

回到房間,好像進了蒸籠,隻好搬把椅子坐在門口的葡萄架下。隔壁房間也開始入住新的客人,不一會大家就彼此熟悉了起來。一對來自博樂的快七十歲的夫妻,男的姓張,是陪着老伴來治療的。還有一位來自烏魯木齊的中年榮民。沙療所的一位維吾爾族中年女人,簡單地用漢語給我們交待些注意事項,明天開始,為期十五天的沙療,在這期間不允許洗澡。然後她盯着我和榮民說“一個人不行,埋沙必須要有人陪着”。我和榮民彼此上下打量了番,決定搭伴互相幫忙,明天直接上英雄沙丘。

第二天上午11點,我們新來的三家,四個人,提着鐵鍬、傘、水、浴巾,坐着毛驢“的士”開心地奔向沙灘。

毛驢車沿着村裡的土路,穿過一個特别大的村莊集市,向沙療的方向行駛。綠州的景色很快消失,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大片沙漠,沙漠上有五顔六色的遮陽傘和正在挖坑的人,看上去人頭攢動特别壯觀。沙漠邊上有為數不多古老的大樹,綠色的樹蔭下星星點點地坐着些人。趕毛驢車的小夥子指着前面的沙丘告訴我們“這裡就是英雄沙包(丘)”,便把我們放在了一棵大樹下面。

四個人開始興奮的找位置,紮傘、挖坑。埋沙的沙坑是有些要求的,必須把病變部位全部埋入沙土中。愽樂的老太太個子不高,但胖。複轉軍人比我稍矮一點,但體型保持的很好。我,178的身高,體重足足110多公斤。三個人都必須是全身平躺進沙坑隻露頭和心髒以上的部分。頂着烈日開始戰鬥,也許是第一天上陣,個個幹勁十足,不一會把三個長方型身高體寬合适,大概40—50公分深的沙坑便刨好了,摸摸了坑裡的溫度還能接受,逐個的試試坑的大小,結果給我刨的坑,人隻能側着,根本平躺不了。三個人大汗淋淋繼續開挖,坑挖好了,回到大樹下喘口氣,讓太陽把沙坑曬一會。複轉軍人是個熱心腸,他決定先難後易按順序埋,我、老太太、他,這樣他和老張就肩負起了填埋沙土的使命。填埋沙土不僅需要體力還得有點技術,因為沙子的溫度己遠超過人的皮膚可接受的程度,必須在極短的時間,達到很厚很深的覆寫,人身體内的水分瞬間排出,變成熱蒸層才能安全。如果填埋速度和沙土的量達不到要求,很容易發生燙傷。

我第一個把牙咬上,閉上眼睛平躺入坑。複轉軍人、老張、老太太三個人輪番揮鍬一陣瘋狂的填埋。老太太入坑,複轉軍人、老張再一次瘋狂。埋好老太太,老張示意先歇會,因為接下來變成了他一個人的戰鬥。好在,一切順利。大家都埋好後,老張輪流着給躺在坑裡的三個人倒水,關切地詢問着感受。

一開始,因為過于緊張,除了感覺燙、熱、喘不上氣,也顧不得其他。不一會就覺得自己被活活地放上蒸籠了,全身的水份似乎都被大地吸幹了,喉嚨着火了一樣。不停地端起大碗,喘氣、喝水,喝水、喘氣,短短的十幾分鐘,如同熬過慢長的一段時光……

“十五分鐘了”,老張大聲的喊着,我們各自掙紮着從沙坑裡起身,快速地用幹沙土把濕漉漉的粘在身上的泥沙擦掉,裏上浴巾,連滾帶爬地回到大樹下,狼狽不堪。

離開沙坑,坐在樹下,就覺得四周都涼風習習,趕緊的穿衣。正午的陽光開始直曬下來,一輛輛毛驢車開始忙碌的接人回去吃午飯。坐上毛驢車,再次駛過村莊集市才注意到喧鬧的吆喝聲,順着聲音望去看到了各種小吃的攤位和熙熙攘攘穿行在其中的人流,有搭在道路一側的露天床鋪,也有村民們開辦的家庭旅館,這裡正是一年中埋沙季節人最多的時候,天南地北而來的人絕大多數都選擇在此落腳。後來才知道,每年有數萬人來這裡感受傳統的沙療。

按照要求,每天的沙療需要上午、下午各一次。上午結束,人己經乏的沒了精神,身體像被什麼掏空了似的,毫不猶豫地點了一盆清炖羊肉一個馕,一口氣吃完。唯獨老張啥也咽不下去,端個水杯,不停地喝水。

吃完飯,妻子打來電話,詢問情況,直接告訴她,趕緊的請上半個月的假,今晚上就來。

下午出發的時候,複轉軍人和老太太商量“咱們先埋個下半身,實在沒力氣了……”。

妻子趕來了。火州的三伏天我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冷,房間連門窗也不敢開了。那一夜開始,每天晚上妻子、老張放着床卻悶熱的睡不成,隻能各自搬個椅子在葡萄架下打個旽。白天乘我們穿着絨衣褲在屋外聊天的時間,趕緊的打開門窗透透氣睡一會。也就從這一天開始,妻子變成了這支隊伍挖坑填埋的主力。我們三個埋沙子的人既不沾水又不洗澡、既不開門窗又睡的跟死人一樣,房間裡開始彌漫着一種特殊的體味。

埋沙的日子枯燥且慢長,複轉軍人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了一副麻将,幾個人湊了一桌,每天晚上沙療所的葡萄廊下,昏暗的一盞燈光中,四個穿着毛衣、絨褲、戴着線手套的人開始了另一番戰鬥。

埋沙的日子快結束了,最後一天的上午,坑也挖好了,人也躺下了,我己習慣性地自己倒水,慢慢喝。突然,旁邊一個人驚叫着從沙坑裡飛了出來。妻子、老張手裡拿着鐵鍬吓的直愣愣站着,隻見複轉軍人抱着一條腿在沙灘上打轉,帶着哭腔大聲的吼道“把皮燙下來了!”想想看,十幾天了,在這樣的高溫下,吃不下,睡不了,妻子、老張也己沒有了力氣,或許有一鏟子沙土少了,也或許挨到第三個埋他,速度慢了一拍,總之,他被沙土燙傷了。好在看上去紅的面積不很大,皮也隻掉下來一小條。回到沙療所,醫生給塗了點藥,沒有什麼問題。

第十五天,沙療所讓我們去洗藥浴,高興的一奔子跑去,結果進去一看,頭頂上吊着一個小桶桶,打開開關,如同小孩尿尿似的一小股中草藥味道的黃水水流了下來……

第十六天早晨起床,準備返程,沙療所那位維吾爾族中年女人走過來,反複叮囑“為了保證埋沙的效果,最好去艾丁湖去洗洗。”一聽艾丁湖就覺得一下子爽了,幾個埋沙的人都擠到一輛車上,順着沙療所給的路線,一會兒便到了。艾丁湖、艾丁湖,這那裡是什麼湖,在一大片鹽堿地的中央,一大塊、一小塊的分布着些泛着黃,甚至顔色發黑的,冒着特别奇葩味道的淺淺的“臭水”。不遠處,男男女女的在不同顔色的臭水灘中盡情的洗浴,享受着“天體浴”。啥脾氣也沒有,自個找個地方,脫光衣服,躺進燙人的黃漿漿裡……

走,到吐魯番埋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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