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期
作者 田雁甯
第三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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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賴在醫院多住了半個月病房才出院，一個精神和身體都瀕于崩潰的失戀者走出醫院大門那紅光滿面的樣子令親友們喜出望外，直到他帶着嬌小琳珑羞羞答答的護士小朱到西街茶館公開他們的戀情之後大家才恍然大悟。看來愛情的魔力可叫人生也可叫人死，并不呆闆的教書先生們又開了一次眼界。得到這個意外驚喜的林母更是喜極而泣，硬要把她珍藏的一枚黃金戒子送給前來報信的我媽作為報答，好在我媽已對金子一類貴重物品相當淡漠堅持拒絕才讓一臉笑得燦爛的林母收了回去。
在親友們慶幸遭受重大感情挫折的林羽又從甜美戀愛中獲得新生的時候，一樁沒有料到卻又必然發生的事件對林羽和關心他的親友打擊很重。小朱的老爹是小城屠宰場有名的殺豬匠朱胡子，這漢子一臉橫肉滿身肥膘為人處事一向粗犷兇悍，他對獨生女兒小朱極為疼愛。
當朱胡子聽到自己的掌上明珠在醫院病房跟小城中學的林羽老師相好傳聞，當即暴跳如雷将一柄雪亮的殺豬刀狠狠剁在案闆上，丢下兩句狠話老子的女兒才不嫁給耍奸商手段勾引我們小朱的教書匠,看老子不用殺豬刀剁了他，我就不姓朱！這擲地有聲的狠話很快就在全城傳開，對父親又愛又怕的小朱摟着林羽哭得昏天黑地還是不得不離他而去，殺豬匠捧打鴛鴦各飛東西的故事又遍街流傳。接連經曆兩次不成功戀愛的林羽，對在小城解決自己的婚姻大事幾乎絕望了，林母、我媽還有經常聚在西街茶館的老師們也懷着說不出的失望和難過。
與此同時大家又暗下決心要為人品才學都不錯的林羽找個好對象，讓那些帶有色眼鏡看人的小城人看一看中學堂的教師還是有地位和能力的。
這樁轟動小城的失敗婚戀還有個鮮為人知的小插曲，殺豬匠女兒小朱也是個有血膽的小女子在父親用殺豬刀剁斷她與林羽的戀愛關系之後的一個晚上，她跑到中學堂教師宿舍林羽的房時再次擁抱、接吻、流淚過後，毅然脫去衣服赤條條躺在自己所愛男人的床上要為之獻出寶貴貞操，被愛火點燃周身燃燒激情的林羽懷着一種報複的快感躍上床去就要大幹一場，可就在氣昂昂俯沖的刹那，一把血淋淋的殺豬刀卻亮铮铮懸浮在眼前，在突然而來的莫名驚恐中他冷汗直冒接着下體那東西就軟了下來怎麼努力也無法硬挺。
目睹一個男人的陽萎過程小護士再也不能忍受，跳下床胡亂穿好衣服捂着臉逃也似地離開了她愛過卻無法再愛的男人。被愛抛棄的林羽依然跪在自己的床上，面目痛苦身體扭曲宛如雕塑大師羅丹的一尊描寫被激情焚毀過的男人塑像，他久久呆滞不動直到濃重的夜色從窗戶湧入将其完全掩滅。
在婚戀上的兩次慘痛失敗經曆過後林羽老師精神和肉體的打擊讓他幾乎變了一個人，昔日神采奕奕爽朗飄逸的學界新俊的灑脫模樣不翼而飛，成了個面色憂郁身子萎頹連衣衫也不再講究的年輕學究，往常的自信和青春的飛揚已徹底淹滅在兩股徒漲徒逝的胭脂潮水裡了。日子清淡悠閑過度的小城人對從大街小巷掠過的一些流言碎語都不肯放過，城中有名的雜貨鋪林家最疼愛的小兒子鬧出那麼些有鹽有味的绯聞真夠無事找事者們擺好些天龍門陣了。事件親曆者林羽表現出來的自卑和絕望很使我爸這群關心他的朋友憂心忡忡，這個年紀的男人迷戀女人也過分看重女人一旦遭受女人的打擊不光精神受挫還有可能一蹶不振徹底消沉。
于是老師們想方設法讓林羽老師高興，每周去西街茶館品茶談文聽評書的次數也增多了，縣政協小禮堂的周末舞會雖已停了好幾個月又在肖寒山委員的提議下恢複，那朦胧燈光下輕快音樂中男女舞者随着銅鼓敲擊出“咚，嚓嚓”的節奏妙曼而動，這已是上世紀六十年代最為高雅的娛樂活動了。中學堂教師朋友圈這些活動林羽都參加可精神狀況大不如前，一個活躍開朗偶然還吐出幾句俏皮話的年輕老師已變得呆闆木納像個神經質小老頭了。
我爸他們明白林羽的心痛還是在女人身上，心痛還得心藥治可哪兒去找能讓林老師開心痛癒的女人呢？現在隻要跟他一提有關女人的事他就像遭大馬蜂狠狠刺了一下立馬變臉變色吓得你講不下去，尤其别提小城某個女人如何如何可為之牽線搭橋等等林羽肯定生氣甚至罵出難聽的話來。對當婚年齡的寶貝兒子的現實遭遇林母最為難過，每回找我媽傾吐内心之苦都流淚不止我媽挖空心思好言相慰也無濟于事。
這也促使我媽下定狠心無論如何也要為陷于失戀痛苦不能自拔的遠房表弟找個好女人，讓他從粉色迷霧中擺脫出來找回自己恢複自信。我爸對我媽的善舉大為贊同說這不光是林家私事，一樁受全城人關注的教師婚事似乎已關系到一所有名望的中學堂的聲譽了。
這個觀點得到了肖寒山、高雲亭們的完全贊同，于是在我爸的鼓動和參與下我媽開始調動一切親戚朋友的關系要力争在短時間内為年輕好強的林羽尋找一個模樣、才學、人品都不錯的姑娘，這看似不可完成的任務居然讓我媽興緻勃勃精神抖擻創下一天給外地親友寫十二封信的紀錄。林羽本人也沒被蒙在鼓裡，當我爸從他手裡取走一大疊剛加洗的标準照時他已不再那麼飽滿的唇角會流出冷淡嘲諷的微笑。
我媽在寄出那些為林羽尋找合格對象的書信照片後一直有些興奮天天懷着期待，總想得到好消息讓林家和我爸他們這群同樣企待的老師們有意外驚喜。那年頭一個中學教師在許多世俗之人眼裡的價值不如當上司階級的勞工更不如紅星閃耀的軍人，小城正值婚齡的美女們的選擇大多是這兩種又可靠又體面的男人，假若有位從部隊回來探親的年輕軍官出現在街頭幾乎可以攪動這群少女的芳心，即使他家在農村說媒保媒的人也會踏破門坎。
普通中學教師林羽婚事上的挫折和落寞倒有些時代特色，以至我媽他們的熱心相助也顯得蒼白無力，如果小城的長舌婦們了解到那些細節真不知會說出些怎樣難聽的話來。
有努力就會有收獲那些被我媽真摯坦誠求助信打動的親友們倒也行動起來，陸續寄來一些年輕女子的青春靓照和情況簡介，每次我媽都捧着來信和照片興高采烈跑到林母那兒倆人一起激動地分析商議，策劃請他們看中的姑娘到小城做客或者讓林羽帶着土特産品坐長途汽車去姑娘工作的城市探望，可當他們把喜訊和姑娘麗影一起擺在林羽面前的時候他卻出奇地冷淡，甚至拿着那張人家自以為不錯的照片尖刻地譏諷埋怨母親要把别人不要的醜女人硬塞給他，那場面每次都令林母難過我媽難堪還得擠出笑臉對受過刺激的青年教師好言相慰，聚在西街茶館等候消息的老師們得到消息也隻有歎惜，大家都沒料到一個在這座小城裡工資不低人品不錯的青年中學教師的婚事竟然這麼難辦。
跟着受挫的我媽對這事的信心也一天天減弱隻是絕不在林母面前表露，那個曾經有錢曾經體面的老闆娘在無情的現實跟前已對小兒子的人生大事不抱多大希望了，心底裡覺得隻要有個女人能和林羽完婚成家了卻一樁心事也就罷了。
肖老先生還吟出鄭闆橋《念奴嬌·莫愁湖》詞中幾句來寬慰大家，道是“鴛鴦二字，是紅閨佳話，然乎否否？多少英雄兒女态，釀出禍胎冤薮……”于是一群心情不佳的小知分子飲茶品詞暗自唏噓平素熱鬧的茶館也添了幾分蒼涼。
可謂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媽憋了一股氣的不懈努力，終于在那個炎熱的夏天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獲。三姨暑假要從大巴山區深處教書的學校回小城探親的消息已在我的母系家族中流傳好久了，這個善良溫厚的女教師是五十年代初響應政府号召支援川陝革命老區而離開舒适小城去貧困山區執教的，十年來她熱心山區教育深受那兒的農家子弟敬愛以至回小城看望丈夫和一雙兒女的次數都不多。
我媽對這個簡樸端秀文雅熱心的姐姐相當親近她每次順來都熱忱款待，三姨的衣食住行也由我媽仔細安排簡直是傾其她這個小家之所能，那份姐妹間沒有任何條件的深情厚誼在那情感過于嚴冷的歲月是一團難得的溫馨之火給人們經久不息的暖意。
兩年沒有相聚的倆姐妹在一起有擺不完的龍門陣，丈夫兒女、油鹽柴米無一不讓女人牽腸挂肚，一些毫不不起眼的細節被她們發掘出來也津津有味說到有趣之處彼此會心一笑算是歲月對女人辛勞和愛心的回報。無意間我媽提到了林家小兒子惱人的婚事，三姨對林羽的情況也非常了解沒想到一個上過大學的中學教師在家鄉小城解決婚姻大事會如此之難。
感歎過後熱心腸的三姨就開始在記憶裡搜尋她的學生或者其他女子看能不能幫上這個正陷入婚戀危機之中遠房表弟的忙，并質樸地認為像林羽這樣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中學教師找個與之般配的姑娘不會太難。為難之際又有親友樂意出力相助林母感激不已要殺雞道謝被一向低調處人待事的三姨婉拒，說自己回老家探親就這麼十來天想多跟丈夫兒女一起就多幹點家務活兒也算彌補平日裡的虧欠，林羽表弟的忙她一定要幫隻是一時想不起哪個熟悉的姑娘對他比較合适，被兒子婚事攪得心亂如麻的林母已沒了多少要求，隻要有個沒有殘疾還有份工作的女人肯嫁入林家就阿彌陀佛燒高香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