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過這本書的都在誇它,沒讀過這本書的都在罵它。”
沒有任何一本著作具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它是一部如此與衆不同的書!
在《金瓶梅》的結局之前 ,骁騎感慨頗深:對一本書的寬松程度可以看出這個社會的文明進度。
一路行來,骁騎面對過很多很多另類的眼光、戲谑的口吻、封禁的章節、可笑的質疑;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在如今的觀念之下都是這樣的處境,可想當初蘭陵笑笑生在什麼樣的壓力之下寫下百萬文字,又珍之又珍的讓它傳承下去。
龐春梅死在他身上的那個隻出現過一次的超級小角色周義,他再世投胎的名字叫‘高留住兒’,這裡分明帶着作者卑微的願望:把此書稿留住!
要把此稿留住。
滿懷慈悲的普靜法師打坐禅室之中,門外有雙偷窺的眼睛。
子夜三更,殘風凄凄,一群群鬼魂飄來,在普靜佛音度化下得到解脫,紛紛下世投胎去了。
那小玉看的心驚肉跳,卻又有種力量讓她不忍離去。
又一名身高七尺的漢子大踏步走來,全幅盔甲,身前插着一支雕翎箭,自稱是大宋統領周秀,與金軍對戰,死于陣前。
感激禅師度薦,如今要投往東京沈鏡為次子,名喚沈守善;
周秀下去,又一名全身素服的漢子走來,自稱是清河縣富戶西門慶,不幸溺血身亡,得禅師薦拔,要投往東京富戶沈通為次子,名喚沈越;
小玉認出是她舊主人,唬的大氣也不敢出。
又有一人渾身是血,提着頭顱上來,自稱是東京陳敬濟,被守備府親随張勝所殺,今日也要投往東京王家為子;
陳敬濟下去。
卻是一名婦人同樣提頭而來,胸前血迹混亂,道:“我乃清河縣武大妻、西門慶妾潘金蓮,不幸被仇人武松所殺。感蒙禅師引度,今日欲投往東京黎家為女。”
一名侏儒上來,面背青紫,身軀矮小,自稱是清河縣武植武大郎,因王婆挑唆潘氏下毒害死,蒙禅師指薦,投往徐州鄉民範家為子;
又有一女子,面色黃瘦,身下血水琳琳,自言是梁中書之妾、花子虛之妻、西門慶之妾李瓶兒,因害血山崩而死,蒙禅師薦拔,投往東京袁指揮家為女;
一年青男子走來,自稱是花子虛,被妻子氣死,禅師薦拔,投往東京鄭千戶家為子;
一女子脖頸纏着腳帶,自稱是來旺媳婦宋慧蓮,自缢身死,投往東京朱家為女;
又一女子面黃肌瘦,自稱是周秀之妻龐春梅,因色痨而死,投往東京巨姓人家為女;
一男子渾身赤裸,遍體杖痕,自稱是張勝,被亂杖打死,投往東京大興衛貧苦人家為子;
一女子頸上一條繩子,自稱是西門慶之妾孫雪娥,自盡而亡,投往東京城外貧戶姚家為女;
又一年紀尚青的女子頸上勒着腳帶,自稱是陳敬濟之妻西門大姐,自盡身亡,投往東京城外,番役鐘貴為女;
最後上來一個小男人,遍體鱗傷,自稱是守備府老奴周忠之子周義,被打死,得禅師薦拔,投往東京城外高家為子,名喚高留住!
這一群鬼魂倏然散去,禅室中隻剩普靜依舊打坐,小玉渾身戰栗,慌得快步離去,回到房中要去将這一切告知吳月娘,哪知熟睡的吳月娘此時正在一場血濺五步的噩夢之中...
《金瓶梅》中死去的人何止上百?從第一回到最後的第一百回,每一回都有人死去;
可到了最後的返場,卻隻交代了看似毫無規律的十三個。
這十三個人中,不是因為角色的重要性、不是因為善惡是非,也不是因為作者喜好偏愛。
這樣列舉,當然有作者的深意在其中:金、瓶、梅三人、西門慶、陳敬濟、宋慧蓮都是主要角色,絕不能少;
周秀、武大、孫雪娥、西門大姐、張勝全是次要角色,可有可無;
周義可以忽視,若不是作者有為我們保留這本書的小心思,完全可以沒有。
但若細究這十三人,有一個共同點:全都是非正常死亡!
可以說全都是慘死。
這些地方還可以放到一邊不必細說,最關鍵的地方完全不在這裡。
最關鍵的是這些人再世投胎的結局也完全沒有規律,完全不按照我們一貫認定的那種可笑的價值觀:【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這一世身為男子,下一世依然是男子;這一世是女子不管經曆多少苦難,下一世依然還是成不了男人!
這一世富足高貴,下一世依然托生富貴之家;這一世身為貧賤下人,下一世依然還是不讓你翻身!
這是普靜禅師代表所代表的佛家因果報應和輪回之說嗎?
完全不是!
可這些人的投胎之地,卻的确都是有道高僧親自指定薦拔的。
古代有種說法:五百年修得女兒身,一千年才能修成男子。
女子是【五漏之體】,男子是【七寶之身】;
若按這些封建觀點來看,男子比女子不知高貴了多少倍。
做盡了壞事的男子依然比幡然悔悟的女子下輩子要好的多的多!
善有善報了嗎?惡有惡報了嗎?
還是完全沒有。
蘭陵笑笑生最後這是傳達給我們了是一種什麼樣的世界觀和價值觀?
我們也許會痛罵,也許會不屑,也許不願承認,可真實的世界也許就是這樣的。
帶着讓人無言的殘酷。
骁騎一直認為《金瓶梅》總是被封禁,并不是因為它的淫穢;是因為它揭露了這個世界血淋淋的現實,打破了底層群眾帶着希望的美夢!
這是任何統治階層也難以容忍的事情,五百年前是這樣,再過五百年還會是這樣。
應該感謝如今的自媒體,讓骁騎可以有機會說出心底裡的感受,若不是這樣,無人可以讀到今天這樣的文字。
我可以想象,從釋出到消失,大約有兩個小時可以出現在非粉絲面前。
吳月娘帶着孝哥千辛萬苦來到了濟南,來到了親家雲理守府上,帶着那一百顆價值不菲的西洋大珠。
雲參将十分熱情,酒菜管待,十分豐盛,安排吳月娘在後宅歇息,并安排一位姓王的婆婆陪侍休息;吳二舅玳安也另有住處。
吳月娘拿出西洋大珠和寶石、縧環等作為聘禮,雲參将卻并不提孝哥和雲小姐成親之事。
晚間王姓婆婆溫言細語:“雲參将老爺雖是武将,但也是讀書君子;如今權勢不小,夫人又早死,如今身邊無人。一向對娘子傾心,願一好成兩好,不但叫孝哥和雲小姐成親,老爺也與娘子同結秦晉之好...”
親家不但還是親家,還要成為夫家!
驚的吳月娘面無血色,半響無言。
第二日這個王姓婆婆簡稱王婆的老淫婦走去告知雲守理不提。
雲理守又擺下宴席,請吳月娘來赴宴,他說:“下官管着山城,家中有使不盡的金銀,用不完的富貴,隻缺一名娘子。”
“今日嫂嫂來投,正是姻緣天賜,不如與下官結為夫婦,共享魚水之歡,豈不痛快一世?”
吳月娘聽了大怒:“你這披着人皮的畜生,我丈夫一向不曾輕待你,你如何生出這樣的禽獸之心?”
雲理守不理,笑嘻嘻上前一把摟住,吳月娘掙紮不開,隻說要請她兄弟吳二舅來做個見證才好。
雲理守笑道:“給你看兩個東西。”
兩顆人頭從門外丢進來,正是那吳二舅和玳安...
雲理守道:“我一個堂堂總兵官的名頭,也不至于配不上你。”
說罷又要強作雲雨,吳月娘抵死不從,雲理守大怒,拔劍在手:“你這賤婦,諒我殺不得你那孩子?”
抓過孝哥,一劍揮下,血濺五步倒地而亡...
吳月娘痛若挖心剜肝,大呼一聲!
原來是一場夢,人還在永福寺,寸步沒離。
全身汗透的吳月娘連聲稱怪,不解為何會有這樣兇險的噩夢。
小玉向她講起剛才看到的普靜禅室中的一幕,吳月娘更是驚駭,一夜不曾睡倒。
卻還強自給小玉解釋:“那兩個冤魂就在這寺後埋着,見我們在此,夜半三更怎麼不來叫屈?”
第二日醒來,普靜禅師在那邊禅房高聲道:“那吳氏娘子,你可醒悟了?”
吳月娘拜倒道:“昨夜一夢,已經醒悟。”
普靜道:“既然已經醒悟,也不必再去濟南府,就算去了,也是這般結果,平白送了幾人性命。”
“你那兒子遇到貧僧也是緣分造化,都是你一點善念所緻。叫我化了他去,你家丈夫也可消去罪孽,也得超生。”
吳月娘猶自不肯,普靜禅師道:“你既不信,便随我來。”
走到孝哥睡熟的床前,禅杖輕點,隻見孝哥突然翻身過來,哪裡還是孝哥?分明是戴着枷鎖的西門慶!
禅杖再點,又成了面向裡側卧的孝哥!
月娘見孝哥原是西門慶所化,心中明白了孝哥必将離她而去,不覺放聲大哭。
孝哥醒來,悲痛難當的月娘叫他受了禅師剃度,取名叫做【明悟】;
吳月娘還期盼能再有相見之日,普靜向她身後一指道:“娘子休哭,看那邊又來了一名和尚。”
吳月娘回頭看去,身後哪裡有什麼和尚?
轉回來卻不見了孝哥,化作一陣清風跟了普靜禅師去了...
可憐養了十五年,滿心指望承繼家業,為她養老;不想一朝全部成空。
孝哥走後,吳月娘又在永福寺住了十幾日,此時金國立了張邦昌在東京做了個傀儡皇帝,天下漸漸平穩了一些。
一家人回到西門府,财物都不曾丢失,于是立了玳安做兒子,取名西門安,承繼西門家業,人稱‘西門小員外’。
後來吳月娘活到七十歲,無疾而終。
一部字字珠玑的曠世巨著,至此全部完結。
(完結兩字打完,多種情緒在心頭,一陣酸楚。解讀寫完,可話還有很多沒有說完,也許還會有後篇,此時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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