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最美的女人，
曾攪動巴黎的時尚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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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餘晖透過玻璃灑進了屋内，窗外，半邊天已被晚霞染紅。在人聲逐漸散去的工作室裡，畫家波爾蒂尼正拿着一幅肖像畫，略帶心事地細細端詳。
喬瓦尼·波爾蒂尼自畫像/1865
他身側的牆壁上，名媛淑女們如花的笑靥在畫框中肆意地綻放着。
若說巴黎的繁華是一席令人難忘的盛宴，那麼他筆下這些面若桃李的絕色佳人，便是這場盛宴當之無愧的主角。
這些聘婷袅娜的女子是十九世紀巴黎不可錯過的風景，亦是美好時代的見證者。
然而幾十年來，他看遍了衆生百相，畫遍了名流千金，可每次落筆，腦海中首先浮現的總是那位夫人睥睨塵世的驚鴻之姿。
1、佳人的美不止是容顔
她是麗塔·德·阿科斯塔，被譽為“美國最美麗的女人”。
白皙的天鵝頸間點綴着一串光潔的珍珠項鍊，溫柔的連衣裙将她的身段襯托得曼妙非常，一雙纖纖玉足被精巧别緻的揚托尼高跟鞋小心包裹着——這是波爾蒂尼第一次為麗塔作畫時所見所感。他始終記得，為了展現最美的那一面，她足足花了兩個小時才找到滿意的姿勢。
麗塔·德·阿科斯塔/喬瓦尼·波爾蒂尼/1911年
麗塔的父親是紐約富商，母親是西班牙貴族阿爾巴家族成員。
出身于紐約上流社會的麗塔，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國名媛。憑借着那張傾城面容和一份對于時尚與藝術的獨到了解，麗塔的大名響徹了從巴黎到倫敦的所有名流圈。
她從容地遊走在音樂家、藝術家、哲學家的行列，德加、羅丹、列夫·托爾斯泰皆是她的好友，莎拉·伯恩哈特、德彪西與她互為知己。
作為巴黎麗茲酒店的常客，麗塔的身影總會在一群仆人和幾十個路易威登行李箱的簇擁中出現，而她的到來，也昭示着這座城市又将迎來一場高朋滿座的頂級聚會。
《麗茲酒店》/皮埃爾-喬治·讓尼奧/1904
用《名利場》主編弗蘭克·克朗甯希爾德的話來說，她屬于巴爾紮克的時代和小說，屬于屠格涅夫的書頁，屬于莫泊桑的故事，她是伊迪絲·沃頓的浪漫和潛在的文學對手，當她到達麗茲酒店的那一刻，她就點燃了巴黎社會。
宴會/讓·貝勞德
這樣一位絕世佳人的身側，自然不乏身份顯赫的追求者。1895年，年僅19歲的麗塔被威廉·斯托克斯的熱烈追求所打動，嫁給了這位千萬富翁。正是在他們位于曼哈頓72街區的豪宅裡，當上豪門女主人的麗塔從此開啟了她富麗堂皇又充滿藝術感的生活。
曼哈頓72街區的豪華較高價的電梯大廈
麗塔
在丈夫的支援下，麗塔的藝術品味得到了充分的挖掘。她将各類罕見的藝術珍品收入囊中，用心裝點着他們的朱樓翠閣。
胡安·巴蒂斯塔·馬丁内斯·德爾馬索/1660/古巴哈瓦那國家美術博物館藏
麗塔收藏的《瑪格利塔公主的肖像》
17世紀初/底特律藝術博物館藏
麗塔曾收藏的喬瓦尼·達·博洛尼亞所作《赫拉克勒斯和阿卡迪亞雄鹿》青銅雕像
麗塔收藏的1600年代意大利出品Putto青銅燭台
16世紀的珍貴挂毯，描繪了複活的基督在抹大拉的馬利亞面前顯現
從舊世紀的古董器物到文藝複興時期的名家畫作，這些底蘊豐厚的遺寶很快幫助她在這片富人街區裡打造出了一方氛圍濃郁的藝術聖地，令他們的宅邸成為了紐約名流彙集的人文之所。
被麗塔的才智和眼光所折服的著名收藏家伊莎貝拉·加德納便曾不解地詢問她們的共同好友薩金特，麗塔心系藝術又如此聰慧過人，為何不試試用藝術語言來表達自己？
然而薩金特卻回答道：“她自己就是藝術。”
2、美好時代的另類“皇後”
19世紀中後期，一場進階定制時裝的時尚飓風從巴黎刮向了全世界，置身其中的麗塔，憑借這陣風讓自己走在了美好時代名媛們的最前沿。
在麗塔那幾乎撐得起大都會博物館整個服裝學院的衣櫥裡，數不勝數的華麗連衣裙描繪着她對精緻生活的極緻追求。
麗塔的衣櫥便是後來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服裝學院成立的基礎
從晚禮服、外套到睡衣，每一種都由她不遠千裡奔赴巴黎精心挑選。其中，帶有奢華刺繡、古董蕾絲邊飾的卡洛特·蘇爾斯高定是她的最愛。
在當時像這樣一條連衣裙價值9000美元/大都會博物館藏
麗塔是Callot Soeurs最大的支援者之一，她會一次性訂購幾十件衣服，由自己設計，并由Callot Soeurs手工制作。
作為美好時代名媛的典範，麗塔對着裝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隻要遇見一件滿意的衣裙，她都會将其在材料、花邊或設計上略有不同的所有版本購買下來，隻為體味那一份細微差别帶來的不同美感。
1920年代美國出品黃金編織袋/獨角鹿甄選
用以搭配這些裙子的往往是黑色蕾絲曼提拉帽或小貂皮帽子，再配上一個精美的黃金編織袋。
而無論是日間連衣裙、低胸露背晚禮服或是夾克、大衣，所有的衣服她也都會親自參與設計。
這些衣服常以珍貴的綢緞、天鵝絨或蕾絲制成，其上飾以精美的人工刺繡，并嵌上她喜愛的珠邊和絲帶/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
在美好時代初期，為了追求s型的輪廓，淑女們往往不得不忍受緊身胸衣帶來的壓迫感，直至1910年代，一種廓形更為寬松的連衣裙才逐漸将女士們從束腰中解放了出來。
在1900年代的插畫中可看到當時女士們對纖細腰身的追求十分誇張
圖為1913年的時尚插畫，可以看見服裝樣式的新變
盡管這種不束腰的衣裙在問世之初也曾飽受诟病和批評，但始終走在時尚最前沿的麗塔，一直堅定地推崇這種更為輕便的新潮裝束。
大都會博物館收藏的麗塔黑色連衣裙
在波爾蒂尼的畫中能看到與麗塔同時代的名媛也身着類似的寬松衣裙
獨角鹿甄選1920年代鉑金鑲嵌鑽石水滴形天然海水珍珠蘇托爾項鍊
一種長及腹部、由珍珠和鑽石組成的寬項鍊往往與不束腰的裙裝相伴出現，這種項鍊也被稱為蘇托爾
而至于那些在當時被視為不成體統的裙褲，更是麗塔衣櫥裡的常客。品味超凡的她，便是以這種前衛的先鋒精神，在美好時代的風景裡塗上了一抹銳意新潮的亮麗色彩。
Callot Soeurs定制裙褲/大都會博物館藏
除了考究的服裝，鞋子亦是麗塔的一大愛好。雖然每天需要走路的時間很短，但她的鞋櫃裡卻躺着至少三百雙鞋，且每一款都由當時的著名設計師皮埃爾·揚托尼精心打造。
揚托尼在他的工作室裡/1912 年
Pierre Yantorny隻為特定客戶打造子，他會為每隻腳制作一個石膏模型，并采用輕量級的空心結構、專有的夜光漆面和鍍金硬體加工打磨。由他打造的鞋子常像絲綢一樣柔韌、輕盈，獨一無二。
這些鞋子的制作材料往往是昂貴的11世紀或12世紀天鵝絨，并采用金銀絲線織錦，再飾以蕾絲貼花。在精巧工藝的雕琢下，鞋子如絲襪般柔軟合身。
大都會博物館藏
從尖足到方跟，各種款式應有盡有。
揚托尼定制高跟鞋/大都會博物館藏
為了收納這些精緻、昂貴的鞋子，麗塔甚至會用小提琴的木頭來制作鞋楦，然後将它們小心收納在奶油色天鵝絨襯裡的俄羅斯皮革箱中。因對鞋子如此珍視，麗塔也從此得名“鞋皇後”。
揚托尼為麗塔制作的鞋楦/1910s/大都會博物館藏
麗塔苛刻的品味遠近聞名，以至于有傳言說當她發現丈夫與一個衣着簡陋的女人有染時，她居然帶着丈夫的情婦去買新衣服和新鞋子。
但其實，麗塔對于穿着的追求卻并不是為了炫耀。她曾說，在穿衣過程中，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塊畫布，而她則将在上面創作特殊的個人作品。正如薩金特所言，她将自己視作了藝術作品來描繪，而每一件衣服、每一雙鞋都隻是為了傳達一種心情，亦或是她當下所感受到的“神色”。
在這種華麗的美的映襯下，麗塔成為了那個時代優雅、迷人的代名詞，她的生活也成為了大衆的談資。
然而，與人們預想中不同，麗塔的人生其實遠不如她的外在所展現的那樣完美。
3、幾經沉浮的愛情
嫁入豪門的甜蜜日子并沒有持續太久，本就奔着麗塔美貌而去的斯托克斯，在新鮮感消失後便不再掩飾自己的暴虐性格。當麗塔的執拗撞上了他的壞脾氣，生活的美好幻想全部被打碎。
每次發生争吵，丈夫的辱罵總會演變成對她的拳打腳踢。在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下，麗塔于1900年起訴離婚，為此她得到了近200萬美元的和解金。
這段并不幸福的婚姻在艱難地維持五年後便宣告結束，彼時的麗塔風華正茂，恢複單身的她身邊立刻又雲集了一衆追求者。在恭維聲和追捧中，她還來不及停下腳步好好審視自己的内心，便匆匆投入了下一段感情。
很快，在又一場觥籌交錯的宴會上，她遇見了退役軍官菲利普·萊迪格少校。
與暴躁易怒的前夫不同，菲利普待人有禮、風度翩翩，面對那份似水的溫柔，麗塔堅定地認為自己找到了可以依靠一生的真愛。1902年，兩人正式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後，麗塔一如既往地主持或參加進階聚會、積極投身各種社會活動，依然保持着從前那種高調奢華的生活方式。
圖為麗塔與約翰·布萊爾夫人一起參加“喚醒美國”的選舉集會/左為麗塔
然而，熱衷于社交的麗塔卻在此過程中忽略了對家庭的經營，積年累月下，内心更偏向保守的菲利普開始對妻子心存不滿。
随着兩人生活理念的分歧越來越大，麗塔的婚姻再次亮起了紅燈。而這一次，她面對的是無聲的冷暴力。
1914年，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選擇了分居，在經過快6年的拉鋸戰後，麗塔最終還是簽下了離婚協定。感情裡屢屢遭受的挫敗，讓她身心俱疲。青春的逝去，更是讓她生出了半生徒勞的悲戚。
麗塔曾感慨，“成功的外表和世人的羨慕，讓我對我們生活中真正的苦難視而不見。”
但或許是愛神不忍見佳人落淚，就在她陷入低谷時，又讓一位名叫珀西·斯蒂克尼·格蘭特的牧師走入了她的生活。
博學多識的珀西，在許多社會事業上有着與麗塔相同的看法和熱情，在他的開導下，麗塔逐漸走出失敗婚姻的陰影，重拾了以往的鮮豔。之後，志趣相投的兩人也墜入了愛河。
可誰知，就在麗塔下定決心第三次走入婚姻時，現實又一次擊碎了她的期待——兩人的結合遭到了教會的反對，因為麗塔的兩次離婚在他們看來是不能容忍的大不敬之舉。為了夫妻的事業和名聲，婚禮隻得擱淺。
天有不測風雲，這件事尚未得到妥善解決，珀西卻在不久後因病去世了。幾經波折，最後卻落得與心愛之人陰陽兩隔的結局。而這一次，無人再來寬慰麗塔的悲傷。
為了麻痹失去夫妻的痛苦，此後的幾年間，麗塔毫不節制地揮霍着所剩不多的财産，直至最後負債累累，被迫賣掉了房子和全部家當。
從被人環繞的天堂跌落冰冷的谷底，境遇的反差和人生的巨變讓麗塔感到幻滅，在潦倒失意中，她将所有的心碎和對愛情的不甘凝結成了一本《悲劇大廈》。
1927年，她以萊迪格夫人的名字發表了一部小說《悲劇大廈》，被《紐約時報》描述為“引人入勝的社會情景劇”。
1929年，因惡性貧血，54歲的麗塔在哥譚酒店孤獨地逝世。曾經迷倒衆生的美人，終究沒能等來優雅老去的那一天。
麗塔/由阿道夫·德·梅耶爾男爵拍攝
城市的車水馬龍依舊如昨，一場場舞會繼續在音樂聲中開幕，或許有人記得曾屬于麗塔的絢爛，但沒有人因她的離場而停下腳步。
繁華绮麗，轉眼煙消雲散，那份镌刻在畫中的優雅和那個熠熠生輝的時代，終成一夢。
小編 | 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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