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白剪輯——賦予場景合理性

對白剪輯是為場景賦予一定含義的最後一道防線。如果叙事本身已四分五裂，你能做的修正很有限，即便如此，也要防止聲軌增加甚至制造出新的混亂。例如，某場戲想要營造興奮或忙碌的感覺，畫面剪輯師堆積了大量同期聲，認為聲音越多，興奮或忙碌的感覺就越強烈。如果這些聲音能像做湯一樣被有效地組織起來，形成一個整體又保持相對獨立，扮演各自的角色來共同營造氣氛，這樣的做法是可以的。但如果聲音隻是被畫面剪輯師或聲音剪輯師不加區分地堆在一起，産生的感覺就不是興奮而是一團混亂。

下面舉幾個缺乏考慮、制造假刺激效果的例子：

三個十歲的小女孩在卧室裡玩。她們開始跳舞和旋轉。随着她們越來越活潑，她們開始咯咯地笑并逐漸演變成大笑，直到被她們缺乏幽默感的父親所打斷。主鏡頭中這些女孩半藏在門框後面，于是畫面剪輯師疊加了好幾條女孩的尖叫聲。他的理由是：既然沒有口型問題，為什麼不讓這場戲更“厚實”呢？最初放映時，這些厚厚的聲音你可能沒有注意到。你被劇情吸引，注意力集中在嬉戲和情緒的遞增，沒有意識到你不隻聽到了三個聲音—每位女孩一個聲音，你聽到了六個、九個甚至更多的聲音。這樣并不合理。即使大多數觀衆不能一下子發現問題所在，他們也會感到這場戲太滿了，缺乏組織而沒有動态。

你在剪輯一場汽車追逐的戲。Avid 螢幕上播放的畫面看起來可以拼貼一系列刺激的發動機轟鳴聲、輪胎尖叫聲和變速聲，似乎很合理，實際上經不起推敲。引擎的狀态并不連貫，也沒有很好地規劃視點，通常是一輛車同時發出兩輛或更多輛車才能發出的聲音。這樣做并不可信，也沒有發展的過程。它缺乏動态，聲音上沒有任何情節性。當然，在汽車追逐的場面，大部分工作由音響剪輯師來完成。不過，你會發現自己面對這樣一種情形，即畫面剪輯師認為不斷增加的噪聲意味着精彩的聲音剪輯。仔細分析每個鏡頭，決定什麼才是重要的，然後為汽車追逐設計聲音情節。動作場面中，通常每個鏡頭隻關注一件事，那麼把你的注意力放在這個單一的細節上。

電影《速度與激情》

你在剪輯一部紀錄片，畫面剪輯師已經從一位人物采訪中剪出了一段畫外音。某種情況下，為了保持正确的節奏，避免句子中不自然的停頓，他把一句話的音頭放到上一句話尾音還未結束的位置上1，于是産生了雙音。我們同時聽到一個人聲音中的兩種元素，這樣的發聲技巧隻在“呼麥”這種罕見的泛音詠唱技法中出現。正常情況下，一個人的聲音決不允許同時出現多于一種的聲音元素，包括詞語、呼吸、非語言發聲等。本書很少有什麼需要嚴格遵守的原則，這就是其中之一：一個人同一時間隻能發出一種口頭上的聲音。

這種混亂可能以各種形式出現，需要你把它們清理幹淨。如果你從畫面部門那裡拿到的就是這樣一種焦點散亂的場景，不要立即動手修改。逐個獨聽每個鏡頭的聲音，弄清楚畫面剪輯師的思路。如果你能讓這樣的聲音起作用，就保留它。但如果用其他聲音來替換效果更好的話，就仔細檢查所有的備用條，找出焦點更實的聲音。

沒有什麼是絕對不能修改的，隻要你尊重剪輯師和導演的意圖，你就處在安全的境地。要記住，他們也是盡量利用手頭的素材來加強每場戲的效果，通常用于臨時混錄，或隻是為了找出一場戲的核心所在。這種聲音上的碰撞和沖突與其說是剪輯師和導演的最後決定，不如說是指了個方向，最後呈現的聲音是靠你來完成的。

從簡化聲音入手。分析每一條聲音，保留一場戲中最重要的聲音，把多餘的、讓人迷惑的甚至是無用的聲音放在一邊。讓這場戲在最基本的聲音組成下運轉。調整到正确的電平，修整好鏡頭間的過渡，看看它的表現。這樣你将對這場戲有更深入的了解，也就可以對它賦予更多的含義了。在上面小女孩的段落，首先隻是讓叙事完整，不要加任何修飾。讓它表現的内容明确而可信，然後再看看怎樣不時地處理一下其中一位女孩的聲音來增加娛樂性。對每位女孩重複這個過程，注意決不要讓同一個人在同一時間發出兩個口頭上的聲音。

場面的刺激不是來自不斷的尖叫、汽車引擎的轟鳴或大哭，而是來自及時準确的動态變化。沒有參照系的時候，尖叫、大吼和大笑都缺乏刺激性，就像搖滾音樂會不斷地演奏高潮段落也會讓人厭煩。是什麼使得我們被女孩們狂喜的笑聲所吸引？不是壓倒一切的音量，而是其中的起伏，以及由聲音講述的故事。找出一種方法，在聲音中創造動态，你會緊緊抓住觀衆的注意力，讓觀衆被你渲染的場景所吸引。

你可以在漸強的聲音到達頂峰前，稍微留出一點比較安靜的空間，由此來強調接下來的重音。在84dB 的嘈雜環境中，85dB 的耳光聲并不可怕，但在耳光聲之前通過對白底下令人信服的聲音起落自然而然地留出一點安靜片斷，耳光聲聽起來更大了。是增加的動态範圍帶來了這種效果。耳光聲之前環境噪聲的減小讓觀衆意識到強烈的沖擊就要到來。給大的聲音留出空間主要是混錄時的處理，但和剪輯也有關系，因為聲音自然結束比靠音量推子來制造安靜感要有效得多。

當你完成一個複雜的充滿多層聲音的場景之後，問問自己你剪輯的聲音是否有叙事線索，同樣問問自己是否對混錄有了明确的計劃。如果你對這場戲如何混錄完全沒有線索，或者你仍在黑暗中摸索，那就有必要再看一遍。不過，如果你能明确指出每個聲音的功能，并且知道混錄時該如何操縱這些聲音的話，你将創造出焦點明确的、緊湊的、令人興奮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