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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他們在首體創辦了第一家民營滑冰俱樂部

1999年,他們在首體創辦了第一家民營滑冰俱樂部

▲世紀星國際冰雪體育中心董事長範軍(右)和總經理楊晖

從1999年回歸冰場起,專業運動員出身的範軍和楊晖在冰雪運動的社會化、市場化事業堅守了23年,接連不斷地為國家培養和輸送專業運動員,也為許多業餘愛好者提供了訓練機會。

本文首發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 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徐梅 發自北京

南方人物周刊實習記者 陳必欣

圖 / 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

“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很多知名演員演出都找我們借衣服,那會兒我們那種縫着亮片的表演服是很稀罕的。”北京世紀星滑冰俱樂部總經理楊晖哈哈笑出了聲。1992年他作為當時國内最優秀的男子冰舞運動員,和搭檔韓冰出征法國阿爾貝維爾冬奧會,獲得了第16名,這個成績迄今仍是中國冰舞奧運最佳戰績,他期待着後來者在2022北京冬奧會上打破之。

“比完奧運會我就退役了,早就想退了,隊裡一直不放。”他跑到改革春風勁吹的深圳,投奔已經在南方闖蕩的師兄範軍,“他比我大兩歲,我倆是發小兒,十來歲就在一起訓練。”哥倆兒都曾是中國第一支花滑國家隊的成員,範軍是“花滑教父”姚濱教練的大弟子,多次獲得全國冠軍。

1988年,成立了僅僅兩年的花滑國家隊解散,範軍轉業下海。楊晖的冰舞項目被多保留了兩年,雖然“拿冠軍就漲工資”,但直到他退役,工資也隻有180塊,“但在當時已經算全行業最高的。”

花樣滑冰在各項運動中出了名的難,行内有句話說,培養一個花樣滑冰運動員的難度僅次于培養一名飛行員。但範軍、楊晖做運動員的時候運氣不佳,趕上的是中國花樣滑冰從零到一的艱難時期。時日艱難,人“老”得似乎格外快,很多閃耀一時的冰雪之星二十出頭就退役轉行,“那時候冬季項目都很艱難,中國花滑在世界賽場上還沒出什麼成績。”退役了也沒有太好的地方可去,地方機關和大企業最願意接收的是籃球運動員,“我們滑冰的,不太用得上,退役後的安置都不是太好。”

去南方闖蕩是不多的出路之一。範軍、楊晖做運動員時拔尖,退役後也有一股子闖勁,他們去過日本人在廣州開的冰場、在深圳開過打邊爐食檔,跟他們一樣闖蕩南方的花滑人還有後來的國際級裁判黃峰,“他愛唱歌,退役了就跑到廣東‘炒更’,在各個酒吧唱歌。”

1999年,哥倆兒回到北京,回到熟悉的首都體育館滑冰訓練館,創辦世紀星滑冰俱樂部,這也是中國第一個面向業餘愛好者的民營滑冰俱樂部。多年後企業壯大,範軍擔任董事長,楊晖成了總經理。

創辦俱樂部時,範軍34歲,楊晖32歲,但他們已經深刻地經曆了商海浮沉的曆練,“我們從深圳又回到老家吉林,在長春開過餐廳、酒吧、KTV,還有酒店。”人民廣場邊上的“輪回”酒吧是兩人經商史上的一個經典之作,因為曾與音樂人吳彤在首體結下情誼,用了吳彤輪回樂隊的‘輪回’二字,“後來(他)還去我們那兒演出過。”

兜兜轉轉回到冰場,是範軍和楊晖真正的“輪回”,“我們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有一個自己的俱樂部,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冰場,但以前沒有這個可能,一直到1999年姚濱老師帶着申雪/趙宏博他們在國際上取得了些成績,花滑市場才有了機會,我們終于回到了本行。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掙錢可以,但說到底不是我們的專業。”

1999年,他們在首體創辦了第一家民營滑冰俱樂部

▲北京女子青年冰球隊在世紀星冰場訓練

“老冰”集結

創業之初,他們招兵買馬,叫回來好幾個已經退役的“老冰”,其中有一位名叫安龍鶴,是當時男子單人滑全國前三的優秀運動員,退役後被安排在一家工廠的保衛科工作。安龍鶴重返冰場後,創造了許多傳奇,甚至出任過泰國花滑國家隊總教練,他的女兒安香怡3歲就上冰,12歲就參加了全國錦标賽成人組比賽,并成為賽事曆史上最年輕的冠軍,但因未到16歲,不能參加2022年北京冬奧會,冰迷們期望她能在下屆冬奧會上觸碰冰封已久的女單獎項。

“蘆美嘉、趙國娜、田瑩都給我們叫回來了,”蘆美嘉拿過女單全國冠軍,田瑩退役時還不到20歲,“女子運動員一發育一發胖就影響跳躍,退役比男子更早。”

“炒更”的黃峰聽說可以重返冰場,也丢下了話筒歸隊。

除了以全國冠軍和國家集訓隊名将為班底的教練團隊,當時和他們一起創業的還有剛退休的國際級裁判楊家聲,“他是大陸最早的一位國際級花樣滑冰裁判,2006年擔任都靈冬奧會花樣滑冰裁判長。楊老師是我們俱樂部的第一任教務總監。”

楊家聲制定了一套從零起點到專業八級的教學大綱和國家等級測試考級标準,這套标準沿用至今。與大多數商業冰場所用的業餘考試等級不同,楊家聲的這套标準完全符合國際滑聯(ISU)技術體系。世紀星俱樂部後來還推出了“從零起點到國家等級測試”系列專業教材和教學視訊。

“參與高雅健身運動,培養冰壇世紀明星”,他們的創辦宗旨今天讀起來有些年代感,但也非常準确地傳遞出這不是一個草根俱樂部,而是業内高配,一出手就是國家級的。

俱樂部租用的是國家隊的訓練場,“國家隊休息的時候,比如晚上,還有周末,我們就帶着業餘學員上冰。”辦公室就在冰場旁邊,那間不足十平米的小屋,是這個今日的滑冰教育訓練行業龍頭起步的地方。

一張印着1999年6月13日的老照片記錄了他們第一次開門招生的“盛況”,楊晖和楊家聲都打着領帶,田瑩和趙國娜兩位年輕女教練身着短裙,笑得甜美,“我們跑到周圍的學校門口發了傳單,《中國體育報》還刊登了報道:《中國有了第一家花樣滑冰俱樂部》。”教練陣容如此強大,見過世面的範軍和楊晖沒打算小打小鬧,特地租了首體一個貴賓室,準備迎接如潮水般湧來的學員。

“沒來幾個人哈哈哈……”

但北京人濃厚的冰上情結還是幫了大忙,範軍說,論對冰雪運動的喜愛,“北京第一,東北都不能比。”那會兒每到冬天,什刹海冰場、陶然亭冰場都是時髦青年的聚集地,“當時國家隊訓練場也對公衆開放,很多滑得不錯的願意來這個北京最早的室内冰場切磋。”

頭幾批學員零基礎居多,昔日的全國冠軍們都下場教學,哥倆兒也不例外,“範總教123級,我教456級,再往上還有教練帶。”楊晖說。

“我們拉着手帶學員走,教他們在冰上跺腳,從一點兒不會到能站住,然後再滑起來。”

早期學員裡,王雪/王健這對北京兄妹組合滑進了國家隊。1999年初,姚濱教練和申雪/趙宏博到中央電視台《五環夜話》錄制節目,王雪與父母在現場做觀衆。王雪6歲時就曾在月壇滾軸溜冰場創造過新的世界吉尼斯輪滑鑽杆紀錄,她聽完申雪/趙宏博的分享後就找到姚濱教練,說自己想練滑冰。

“因為她是姚老師介紹來的,我們就送了一雙冰鞋給她,并資助他們兄妹。”王雪與哥哥王健搭檔組合,“拿過全國第六名的好成績。”這兩個土生土長的北京孩子入選了國家隊,成為第一對北京籍國家花滑選手。

俱樂部開業兩三年之後,學員已經多得冰場站不下了。

在資本市場裡洗了個澡

2022年1月6日下午,我們來到位于北京昌平的世紀星九華基地時,冰場上十分熱鬧,并且轉換高效。

位于基地正中的A館是一個帶看台的國際标準比賽館,附近學校孩子們的冰上體驗課剛結束,北京青年女子冰球隊的隊員們就上冰揮杆。旁邊一塊場地是C館,在冰面上起舞的是花樣滑冰的學員們。家長們坐在溫暖舒适的咖啡餐吧裡,可以透過大玻璃看到在冰上滑行跳躍的孩子。

帶我們看過專業冰壺場地後,楊晖指着速滑館冰場上的腳手架和勞工們,告訴我們這塊冰場上剛承辦了電視台的一個冰雪節目,“昨天剛錄制完,今天在拆卸燈光布景。”

當年一心想擁有一塊冰場的範軍楊晖,現在除了基地這四塊專業冰場,在全國各地還營運着許多商業冰場,“最多的時候商業冰場有三十多家,60%是租賃,40%是自建直營。”商業冰場營運中最難的是教練人才不足,範軍和楊晖一直苦于優秀教練派不出去,“好的教練不願意離開一線城市”,二三線城市的教練很多是他們在當地招募培養的。創業之初他們自己下場教學員,商業冰場拓展開來後,“我們又下場教育訓練教練,範總自己都去過。”

“商業冰場這一塊兒,說實話大家都沒有跑出一個理性的商業模式,”2015年北京申辦冬奧成功後,資本湧入冰雪産業,當時已經擁有30家商業冰場的世紀星成功融資。資本躍躍欲試,想把他們打造成為新三闆冰雪第一股,“那時候我們也有點激動的,感覺苦了這麼多年,終于有機會了。”

資方計劃在全國投建100到200家冰場,市場上也快速崛起了多家做冰場的,“冰場的建設周期長,合同都是五年前簽訂的,那會兒一有商業冰場項目出來,大家都去搶。”楊晖苦笑着說,無論是他們還是其他中小企業,大家對商業冰場的營運其實都沒概念,“搶到了也做得很辛苦,像我們做那麼多連鎖冰場更辛苦。”

範軍在外面參加論壇分享,總會提醒同行不能無序發展,“現在大部分的冰場不見得能夠實作好的盈利,它不是一個很好的專業項目,尤其是在無序競争和盲目投資時風險就比較大。”但這種話在資本湧入風口的時候,很容易被大風吹走,大夥兒愛聽的是“如何掘金萬億規模的冰雪産業”。

疫情給駛入快車道的冰雪産業摁下了急刹鍵。2019年,大陸冰雪産業市場規模已經突破5000億元,2020年市場規模大幅下滑。“那年春節武漢疫情一暴發,我倆就來辦公室開會,果斷‘減負’。”

撤掉了一些運維艱難的商業冰場後,教練之困也暫時緩解。當初搶着投錢入局的資本也遇到了難處,後續資金到不了賬,“他們前面打的錢我們也沒動,這兩年陸續都給他們退回去了。”

楊晖笑着說,在資本市場裡洗了個澡,“給剁了幾刀,還差點兒給賣了,”範軍楊晖深刻體驗到了資本的無情和逐利,但也學了不少東西,比如财務梳理得更加規範。

1999年,他們在首體創辦了第一家民營滑冰俱樂部

▲附近一所學校的國小生在世紀星冰場體驗冰上運動

難以複制的專業輸送

創始團隊基因裡的專業性為他們開辟了一條其他俱樂部難以複制的産品線——專業運動員培養和輸送。創業以來,北京世紀星滑冰俱樂部接連不斷地為國家隊輸送人才,2016年與北京市體育局簽訂政府購買服務協定後,他們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冰雪項目投入巨大,幾乎從一開始就離不開社會力量,如同我們在世紀星九華基地看到的,一塊冰場隻有通過高頻次地辦活動、辦比賽、為盡可能多的業餘愛好者和專業隊伍提供訓練,才能獲得收益,“以我們的冰壺館為例,一年光水電費就需要投入兩百萬。”

範軍和楊晖自身都是同時代最傑出的花滑名将,涉足體育市場化較早,大學營又在“雙奧之城”北京,天時地利人和占全了。從創業之初,俱樂部就代表北京花滑隊出戰。冰雪運動未在全國鋪開時,冬運會常被戲稱為“東三省運動會”,北京能夠派出隊伍參加幾個項目的角逐,已經算是難得。

2015年北京申冬奧成功後,冰雪運動迎來了大發展,行業主管部門也全力使用全運指揮棒,通過将部分冰上項目納入全運會、冰雪項目積分納入全運會積分的方式,力促冰雪運動“南展西擴東進”。

2016年7月,北京市冰雪運動隊在首都體育館舉行成立儀式,北京市體育局冬季運動管理中心麾下16支冰雪運動隊全部采用政府購買服務的方式,聯合社會力量組建隊伍。其中委托北京市冰球協會組建北京市男子冰球隊,委托世紀星俱樂部組建北京市花樣滑冰隊、北京市冰壺隊、北京市冰球隊、北京市短道速滑隊和北京市速度滑冰隊、北京市單闆和雙闆U形場地滑雪隊、北京市跳台滑雪隊等15支隊伍。

2019年夏天,北京隊選手在第二屆全國青年運動會冬季項目比賽中斬獲28枚金牌,其中13枚金牌是由世紀星共建隊伍摘得。新華社播發了《二青會冬季項目比賽北京隊告捷 政府購買服務模式獲肯定》的報道。與傳統的“圈養”專業隊相比,市場化社會化建隊更高效,在冬奧會大考後,冰雪運動管辦分離還将繼續深化。

“男單現在最好的選手金博洋就在這塊場地上訓練,”各支冰雪國家隊陸續集結後,九華基地裡恢複了群衆健身的熱鬧,下午3點後,咖啡廳裡人漸漸多了起來,毅力過人的媽媽們不辭辛苦,開車帶着剛下課的孩子來這裡上冰。

範軍和楊晖穿過中庭,在A館看台上坐下,場上正在訓練的是北京市女子冰球隊,“我們把原中國男隊主帥荒城啟介請來了,守門員教練是從俄羅斯請來的,疫情期間兩個外教也沒回去,一直堅守在這裡。”

從1999年夏天回歸冰場,範軍和楊晖也已經堅守了23個年頭。

1999年,他們在首體創辦了第一家民營滑冰俱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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