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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兆言出新書《通往父親之路》,以六十餘載生命體驗探讨父子關系

剛剛過去的歲末,恰逢辭舊迎新之際,著名作家葉兆言線上與衆多網友分享他數十年來的閱讀寫作曆程。作為全網直播首秀,葉兆言還為讀者帶來了他的全新作品《通往父親之路》。這是他以六十餘載生命體驗,所進行的一場父子關系探讨的文學漫旅,也是其以小說筆法,首度直面、緻敬、反思父輩的人生之書。

葉兆言出新書《通往父親之路》,以六十餘載生命體驗探讨父子關系

《通往父親之路》

葉兆言 著

譯林出版社

“這是我一直以來想寫的一部書,

想寫一些中國式的父子。”

《通往父親之路》講述一對父子的故事。

主人公張左出生不久,父母即因情感不和分開,母親再嫁父親另娶,他自幼由外公魏仁與外婆撫養,一手漂亮的書法與随遇而安的性情亦來自外公的熏陶培育。其父張希夷是外公魏仁的得意弟子,師從魏仁學習甲骨文,二人雖無血親但志趣相投,堪稱精神上的父子。

張希夷與張左,因未生活在一起,情感疏離,幹校三天的單獨相處是兩人一生中難得的親近時光。

魏仁、張希夷、張左三代人,是父子或師徒,有恩親,也有離合與疏近。

時光流轉,晚年的張希夷聲名大噪,成為國學大師、學界巨擘,父子二人亦交往漸密。但“通往父親的道路太漫長,張左發現他從來就沒有真正走近過張希夷,有時候走得越近,感覺越遠”。

我們在通往父親的道路上,究竟遭遇到了什麼?

《通往父親之路》所探讨的就是這樣一個普遍性的問題。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加西亞·馬爾克斯曾說:男人之是以知道他老了,原因在于他開始看起來像他的父親了。

美國社會哲學家芒福德認為,每一代人總是反抗自己的父輩,卻和祖父交上朋友。

在葉兆言看來,每個人都想走近自己的父親,但走近父親的結果無非兩種,一種是想成為父親那樣的人。他坦承這部作品是“想寫一些中國式的父子”,主人公張左想要走近自己的父親,但是越想走近,走得越近,卻越不堪,這種不堪也是文化的不堪。

“魯迅談起章太炎先生,我祖父(葉聖陶)那輩人談起魯迅先生,我父親談起祖父那一輩,然後就是我,談起父親和他的朋友。一句話,我們都成了九斤太太的後人,曆史仿佛早已寫好了,注定了一代不如一代,我們這些不肖子孫,似乎都不可能再超越父輩。”

由此延伸而去,這場探讨父子關系的文學漫旅更摻雜了濃郁的文化反思。

通往父親之路,

是對精神血脈的承傳相繼

在中外文學史中,父親或者父子關系早已成為一個永恒的文學母題。

從古希臘俄狄浦斯的弑父情結開始,與平靜慈愛溫情脈脈善始善終的母子關系相比,父子關系則更顯遼闊、複雜與深邃,《通往父親之路》亦在此基礎上探讨這個命題,這從本書幾組特殊的人物關系可一窺究竟。

比如,魏仁師從張希夷祖父張濟添學習古文字學,張希夷則師從魏仁學習甲骨文,他們精神相通、志趣相投,更勝于一般的父子關系。

張希夷與張左雖為父子,但精神疏離,缺少溝通與情感基礎。

此外,外公魏仁在撫育張左的過程中,承擔的實際是父親角色的教養工作,堪稱張左“精神上的父親”。

從更為深遠與宏闊的範疇來講,通往父親之路,其實不局限于肉體的血脈相連,更是對精神血脈的指認與傳承。

這種精神血脈的傳承還可由貫穿小說始終的一個重要文化符号“毛筆字”得以佐證。毛筆是代表中國文化傳承的一種載體,也是傳統知識分子家庭教育中極為重要的一環。“外公喜歡教人寫字,他一手好字無處發揮,便督促還是國小生的張左練字,讓他每天必須臨寫顔真卿的《多寶塔》”,“張左一手漂亮的小楷,為自己掙了些面子。張希夷當面也表揚過”正是這種文化基因載體的日常延續,使得精神血脈在潛移默化中得以代代傳承。

葉兆言出新書《通往父親之路》,以六十餘載生命體驗探讨父子關系

少年葉兆言(前中)和祖父葉聖陶(前右)、父親葉至誠(後右)、母親姚澄(前左)及堂兄

葉兆言關注精神血脈的承傳相繼其實由來已久。

出身文化世家的葉兆言,近現代文學史上的耀眼明星是其家中常客,祖輩與父輩的特殊經曆,對其一生都産生了深刻的影響。葉兆言從曆史的縫隙中,發見他們的來路與去處,對20世紀中國數代知識分子的精神命運投以持久的觀照與反思。

“不由得想起剛準備寫小說時的幼稚念頭,打算寫一部《戰争與和平》那樣的長卷,對象是中國的幾代知識分子,從章太炎那輩開始寫起,然後過渡到我們這一代,大約是五代文化人。這個野心并沒實作,至多也就是在我後來的一系列散文随筆中,找到一點點蛛絲馬迹。”

葉兆言出新書《通往父親之路》,以六十餘載生命體驗探讨父子關系

葉兆言非虛構文集,譯林出版社出版

這一系列散文随筆就是葉兆言最經典的一套非虛構文集,包括《陳舊人物》《陳年舊事》《雜花生樹》《群莺亂飛》《誠知此恨人人有》,共有五種。這套書中,他以文史筆法,重塑近代曆史風雲人物;嬉笑怒罵,言說現代文學趣聞轶事;回首往事,追憶家族三代命運沉浮;古今中外,漫談知識分子精神傳承。

這套書其實是一部大書,記錄從章太炎、魯迅到葉聖陶等中國五代知識分子的精神曆程,它有開始,卻還沒有完結。沒有完結的部分,葉兆言寫在了《通往父親之路》中,“這是我一直以來想寫的一部書”,它大約就是這個幼稚念頭和未曾實作的野心。

舉重若輕,

以四萬字處理四十萬字題材

《通往父親之路》是一部四萬多字的中篇小說,卻餘音缭繞,回味悠長。這不唯由于作品題材堪稱宏大——書寫一個家庭三代知識分子的時代記憶,更與作者處理題材的手法技巧頗有關聯。本書延續葉兆言一貫的叙述風格,不矯揉造作,沒有故作高深,不摻雜過多主觀情緒,而是平實客觀,有如閑話家常,不疾不徐,緩緩道來。

無論是《南京傳》裡面對六次毀城六次重生傷痕累累的南京城,堅守的平民寫作立場,還是《南京人》中大白話般對南京人善意的調侃與戲谑,抑或在經典散文系列《陳舊人物》《陳年舊事》中對曆盡劫波的陳舊人物的畫骨描神,葉兆言踐行的都是依靠文字本身的力量不動聲色地打動讀者。

葉兆言出新書《通往父親之路》,以六十餘載生命體驗探讨父子關系

直播“走進作家葉兆言的書房”現場。從左至右:蔣興超、葉兆言、餘斌。

南京大學吳俊教授讀完本書,感慨“很有些痛感,終歸于平靜。克制,源于善意”,恰如其分。《通往父親之路》以四萬字篇幅處理一個四十萬字的題材,單就題材而言,這完全可以是一個長篇小說的體量,因為這涉及一系列宏大命題:家族與時代的關系,親近抑或疏離的父子關系探讨,知識分子精神命運的變遷,等等。

如何在浩如煙海的曆史記憶中選取素材,如何在龐雜的素材中剪裁到妥帖的主題,極大考驗着作者的寫作功力。

葉兆言截用幾段關鍵的吉光片羽,選取張左生命中與外公或父親相關的重要事件或關鍵時刻,比如,外公教張左練習毛筆字,張希夷與吳姨帶張左與素素爬中山陵,張左去“五七幹校”看望張希夷,父子二人一同放牛習字,張希夷晚年與張左交集愈來愈多,等等,從開頭的張左出生到結尾的花甲之年,半個多世紀的成長經驗被高度濃縮,寫作者克制平靜,張弛有度,删繁就簡,有的放矢,有如行雲流水,大量的留白更賦予作品極大的張力。

根植于真實生活的鮮活故事情節更增添了作品的時代感、可讀性與趣味性。據作者葉兆言講述,作品中張希夷幹校養牛這一情節即移植于伯父葉至善幹校養牛的經曆,“這一段其實是我伯父和我們老爺子(指葉聖陶先生)的一段故事。我伯父就像我小說中寫的這個父親一樣,在幹校養牛,而且他很得意地天天晚上起來給牛把尿,我祖父在書店裡到處給他去找養牛的書。他們在通信中大量提到這一件事,養的牛怎麼好,牛圈裡怎樣幹。”“真實生活中,我伯父和我祖父光是通信就寫了很厚一本書,談的全是怎麼養牛。”這種來自生活熱氣騰騰的經驗拉長了作品的内部空間,也賦予小說更真實可感的質感肌理。

葉兆言出新書《通往父親之路》,以六十餘載生命體驗探讨父子關系

《通往父親之路》書中插圖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本書特邀翻譯家趙瑞蕻與楊苡先生女兒,知名文畫人趙蘅女士傾情繪制插圖,打造高附加值的精裝插圖本。趙蘅曾為《呼蘭河傳》等文學經典創作插圖。與作者接近的書香出身,相仿的成長年代,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令趙蘅自然把握本書情感氛圍,精準還原時代場景。比如:“爬中山陵”插圖,中山陵石階數俱為真實可考;“郵差送信”插圖,六七十年代郵差穿何種衣服,衣服上有幾粒扣子,信封上“為人民服務”的時代印記,均妥帖地得以呈現。文字與插圖相得益彰,讓本書翻開悅目,宜藏宜讀。

《通往父親之路》書名取自多多的一首詩《通往父親的路》,“……我們身右/跪着一個陰沉的星球/穿着鐵鞋尋找出生的迹象/然後接着挖——通往父親的路”。葉兆言與多多作為同時代人,小說與詩歌以相近的書名彼此映照,遙相呼應,意境綿長。父親的形象模糊不定,而通往父親的道路太過漫長。如果父親是一座山,翻越過去,不僅需要了解與敬意,更需不懼山上烏雲的遮蔽,幽徑的迷離。

葉兆言出新書《通往父親之路》,以六十餘載生命體驗探讨父子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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