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一個老人的死

參加工作後,我難得回趟老家(祖籍地)。前次回家,車尚未停穩,隔壁老王媳婦芳嫂子站在牆角打招呼。

“老紅回來啦!秋聾子死了!”她話很簡單,内容倒不簡單。

“嗯!哦?”我回應一聲,對秋聾子的死有點意外!

“今天早晨吊頸死的,一索子吊在門前的桂花樹上。”

芳嫂子的新聞播報令我腦海中回憶起秋聾子這個人。這是一個鳏居老人,已有80多歲。自從他父母去世後,一直一個人過日子,從未婚娶,僅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也在較遠的地方另立門戶。村組人家紅白喜事,他都去幫忙,且認真負責細緻。紅喜事司茶,燒開水泡茶端茶遞水,白喜事專管香案。耳朵有點背,喊起來不做聲,人稱秋聾子。

“秋聾子是個蠢牯!”媽媽開門接我,同時接住話頭。

“怎麼講?”人死為大!何況是個80多歲的老人家!

“确實是個蠢牯!”芳嫂子附和。兩個女人一五一十講起了秋聾子的往事。這些事我有的聽講說過,有的從未聽過。即使曾經聽說過的也從未往蠢牯上去想過。

秋聾子孤身一人,将自己的房子租給他人釀酒,年年進租金,自己卻借住我家舊屋,不要一分錢租金。門前修公路,征地款配置設定過幾次,也有不少錢。後來住進養老院,舊屋拆屋還基,又進了錢。他從60歲進五保,已有20多年,政府給的養老錢更不少。尤其是他是一隻貔貅,隻進不出。他一件黃罩衣穿了20年,從不過端午中秋節,從不花大錢,餘錢七八萬,全交給弟弟管,而弟弟侄子侄媳對他并不太好。現在雙眼一閉兩腳一伸,人不在了,錢成了别人的,講蠢牯不算冤枉!

“可是,幹嘛吊頸呢?”

“有病啊!”

兩年前,秋聾子在體檢中發現了小腸有病,複查,确定為腸癌。住了十幾天院,醫生建議回家療養。80多歲人,又無親屬服侍料理,醫院沒必要擔風險。回家後他痛苦地活了幾個月,感到腸子痛,不想活了,一索子挂在門前桂花樹上,沒吊死。幾個老人救下了他,也罵醒了他。前幾天,他又去了趟醫院,要求住院。醫生拒絕了他,開了260元藥,要他回家靜養。他再也靜不了,走上了不歸路。

幾天後,母親電話裡告訴了我秋聾子的後事安排。由于無嫡傳後人,家族中幾個年高德劭的老人,加上兩個在外面發達了講得話起的中年人,自發成立了治喪委員會。他們一緻認為秋聾子死得凄涼,必須風光大葬!幫忙師傅宰了兩頭肥豬兩隻肥羊,請來村内族衆及本生産隊的男女老少,請來了本村臨村的中西樂隊,風風光光熱熱鬧鬧了三天之後,送葬于東山之阿!

聽說喪事用了五六萬,聽說秋聾子的侄子披麻戴孝代行兒子之責,聽說那個侄子盡了三天孝,治喪委員會留給他一萬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