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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山居圖與“九峰三泖”

開年前夕,承顧金生将軍邀約,與國畫大家陳家泠一起談畫論字。奮力在山水畫創作領域,開疆拓土,在畫壇自成一派的陳家泠,已是八旬開外,但話鋒敏銳,說古論今。

富春山居圖與“九峰三泖”

有畫中之“蘭亭”的《富春山居圖》是話題之一。适巧,約談前曾有松江史學者對我言及,該畫作的靈感,取材于元末明初的松江 “九峰三泖” 之景。當時聞聽此說,令我即刻頓覺驚訝和好奇。

真是“好事連三”。不日,為工作調研,我幾度落腳位于市郊松江的上海辰山植物園,得以領略了一番辰山之美,并喜出望外地“收獲”了黃公望筆下滬上郊野的大美意境。

事緣調研座談間隙,為纾解冗長的會議帶來的慵懶倦意,我悄悄地溜出會場,拾級爬上被樹蔭圍擁的一處園角斜坡。過了晌午的陽光,漸漸有點傾斜了,穿越林子的一道道光線,妥妥地恰似一個溫暖的“陽光網兜”,罩在我的身上,頗讓我領受到一種寒冬裡暖心的惬意。

我的腳步踯躅在鵝卵石堆砌的坡頭邊沿,舉首四望,視線先開始掃過近處辰山,其俊秀挺拔的山體,疊嶂相依,望去峰青岩翠,銜雲接天。興許是視角關系,這一刻的辰山,俨然充盈着大山般巍峨壯美的氣勢,不由得撼動着人的心靈。我的視線稍停在如同被斧鑿過的陡峭的山壁,遊目于山脊處的一排排茂林修竹。一泓乳白的山泉瀑布,在綠意暈染間汩汩而出,一叢叢搖曳着點點棗紅色的石楠樹,還有一縷縷金黃色臘梅的馨香,讓山腳翠青密樹林裡顯得别樣的雅緻,不僅活脫脫展示出冬日才有的江南山景,更寫意出仿同有一群綴着“蝴蝶結”頭飾的村姑,正羞赧地躲在綠林掩映的溪邊,若隐若現地淺吟低唱着情歌。正當我為辰山另類的柔情秀色而迷離,一陣鳥鳴悠悠傳來,将我的視線又随着鳥兒追去,“飛越”辰山。

遠處,雲煙迷蒙,一浪浪的逶迤山峰,蓊蔚洇潤,舒朗的光影下,佘山、天馬山、小昆山、鳳凰山等次第展現。特别是天馬山上矗立的一座舉世最斜的寶塔——“護珠塔”,盡管影影綽綽在絲絲的山岚霧霭,然而,陽光“描”出的一根凹凸的塔身金線,清晰地勾勒出了塔的背影,也為“斜塔”平添了一道神秘的色彩。

我的視線放眼長空,随鳥兒翺翔。一片潔白的雲霓,起起伏伏,一會像靜躺雲天的朵朵荷花,一會像迎風而去的片片白帆,一會又像一條舞動在群峰腳下涓細的江流……哇哦,我的視線是景?是情?呈現的是古時松江,那馳譽江南的九峰三泖的幻覺勝景?!

懷揣遠眺辰山勝景的體悟,在傳回市區的車上,我仍不停地描摹那份“幻覺”。有道是“越描越黑”,我卻在心底将那份“幻覺”越描越美,幾至與《富春山居圖》的“精神”氣象疊現。

在這份疊現的氣象中,精神矍铄的國畫大家陳家泠先生,浮現在我的眼前。我回味着,那天他暢談創作心路曆程時強調的:“我的審美思路迷戀于似與不似之間的妙處,得意忘形的開合,有意無意的自由,抱殘守缺的天趣,以簡約、空靈而引人入勝。”用陳家泠先生的這番創作心得,解析我的由“景”入“情”,由“情”入“景”,似真似幻的“九峰三泖”與《富春山居圖》的“精神”氣象,可謂嚴絲合縫,理據合理。同時也證明,藝術創作賦予人的暢想力量,是可以經天緯地的。

這裡值得一提的是,陳家泠先生是一位以情寫貌、心境融和的國畫大家,他擅長将筆墨洋溢起哲思,畫面湧動出激情,在美術界有“泠風格”之稱。他創作的一大批國畫,如《一大會址》《南湖勝景》《韶山》《 井岡山主峰》《延安晨韻》等紅色系列作品,将祖國山水演繹在時代激蕩的隆隆步伐中。尤其注目賞讀他的作品,心思會同時代共鳴,情理會與山水相擁。

也許是冥冥中的安排,師承國畫大師潘天壽、陸俨少的陳家泠,與創作《富春山居圖》的黃公望的人生,有着多重契合。他們同樣有着在溫州的少年時光,有着在杭州的求學歲月,更有着在上海這塊土地上長期工作生活的經曆。此外,同屬浙派山水畫風的他們,一個醉心過老莊之道,一個孜孜于探求山水之美與人生的關系。兩位大畫家雖然生活在不同的時代,卻在繪事之餘都擁有對人生哲理的思考,以及熾熱的家國情懷,這讓他們有了可以問鼎藝術之峰的思想翅膀。

黃公望的《九峰雪霁圖》直接描繪的是松江九峰之景,而他的《富春山居圖》,有一部分專家認為,圖中有許多處取景于松江。至少松江的“九峰三泖”,為他的《富春山居圖》——這幅中國山水畫頂峰之作,提供山水意象的創作源泉。同樣,以建構“東方審美新坐标”,作為藝術追求新使命的陳家泠先生,曾向吳冠中大師感慨:上海這塊地方相對比較開放自由,心态上無拘無束,才有了自己藝術創作的廣闊天地。

辰山歸來,陳家泠先生那晚由衷感歎的一句“天地江河是有靈性的,它們也有心跳”一直萦回在我的耳際。我倏地對足下土地的敬畏有了新的體認,對《富春山居圖》描繪的江南山水的美麗,除了一份遙念,也對江南的錦繡未來,上海的明天有了更多的憧憬……(吳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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