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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報專訪莫言:生花妙筆正在江海澎湃

大公報專訪莫言:生花妙筆正在江海澎湃

莫言近日在北京接受《大公報》專訪。大公報記者張寶峰攝

文章馥郁,筆墨風流。如果說,小說是莫言精心營構的思想大廈,那麼書法就是他寄寓閑情的自然流波。近日,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著名作家莫言在北京接受《大公報》專訪。他表示,“從藝術修養上來講,一個作家如果僅僅會寫小說,隻具備這方面的一些才能,還是比較單一。作家應該有書法、音樂、戲曲等多方面的修養,看起來,它們好像不直接作用于小說,但它們卻可以潛移默化地發生作用。”

從石門到安陽,從行草到甲骨,近年來,莫言在書齋潛心創作之外,亦步涉山海,足踏四方,留下一幅幅書法作品。這些作品也為人們提供了一個了解作家的獨特視窗。

如今,公衆号“兩塊磚”已經發出了近百篇“墨訊”,其中大多數都擁有10萬以上的閱讀量,受書法、詩詞和文學愛好者歡迎。莫言說:“這讓我們很有信心,很受鼓舞,我們會繼續利用好這片陣地,傳揚中國書法文化,發揮自身的正能量。”

2022年1月16日,“兩塊磚”登出最新“墨訊”──《安陽學字 殷墟問龜》。其中,有一副對聯曰:“立地頂天一大字,求神問蔔倆俗人”。整幅字筆法恣意,文情诙諧。而“倆俗人”正是莫言及其摯友王振的自谑。

難得一見的抒情随性

“兩塊磚墨訊”是二人聯手創辦的公衆号,用于發表翰墨作品及相關文章。與莫言的小說不同,這裡的文章、書法大抵抒情随性,讓人難得見到作家的另一面。莫言對《大公報》記者說,學習書法是一種有意思的活動,跟下棋、打撲克類似,也趣味無窮。“我現在感覺到,寫書法上瘾。尤其當你摸到一點門道,感覺到一點細微進步的時候,你的興趣會更大。我曾經開玩笑說,我是‘見筆手癢’。見到毛筆,就想拿起來寫一寫。”莫言笑着說。

說起學書的緣起,莫言回憶道,“2005年,我去日本通路,為了給日本友人送一點禮品,便想到要學寫字。”不過在莫言看來,直到2019年,另一次日本之行才讓自己真正感受到了書法的些須真谛。

“那一年,台北故宮博物院在東京做了一次書法展,聽說有顔真卿的真迹。當時,我就和王振先生專程趕了過去。”莫言說,雖然隔着厚厚的玻璃,但當看到《祭姪文稿》真迹的那一刻,能想像到顔真卿書寫時悲憤交加的心境。“雖然隻是不足二尺的一塊小紙,但着實讓我感悟很多。”當時一個想法就出現在莫言的腦海中,“自己也辦一個有關書法的公衆号?”跟王振聊了之後,兩人一拍即合。就這樣,“兩塊磚墨訊”誕生了。

說起“兩塊磚”名字的由來,還與香港頗有淵源。

2019年,莫言原定在香港舉辦一場書法展。但由于特殊情況,展覽無法如期舉行。然而在香港過海隧道入口處一塊接近100平米的大型電子顯示屏,卻是已經交了訂金的。“這個怎麼辦?”王振問莫言。最終,作家想到了一個補救的辦法,“我就抄了一首李白的詩,王振先生抄了一首杜甫的詩,投放到這塊大螢幕上進行展示。”

“兩塊磚”與香港的淵源

莫言在香港很受歡迎。廣告公司決定再送一塊大屏給莫言免費使用一個月。這塊屏位于香港裕華大廈。于是,莫言和王振将更多的書法作品通過這兩塊電子大屏展示出來,供香港同胞欣賞評點。“起公(衆)号名字的時候,我就想,香港這兩塊大屏不就是兩塊磚嘛,另外這‘磚’也有‘抛磚引玉’的意思。”莫言微笑着說。

“兩塊磚墨訊”不僅是莫言與王振寄情翰墨的天地,也是二人吟詩作賦的田園。莫言對《大公報》記者說,“從藝術修養上來講,一個作家如果僅僅會寫小說,隻具備這方面的一些才能,還是比較單一。作家應該有書法、音樂、戲曲等多方面的修養,看起來,它們好像不直接作用于小說,但它們卻可以潛移默化地發生作用。”

如今,“兩塊磚”已經發出近百篇“墨訊”,“這也讓我們很有信心,很受鼓舞,我們會繼續利用好這片陣地,傳揚中國書法文化,也發揮自身的正能量。”時至今日,莫言依舊清晰記起,小時候上大字課,自己剛開始拿毛筆的樣子。用他自己的話說,“那時候,一星期一次課,字兒沒寫幾個,墨水倒是浪費了很多,臉上、手上、身上,抹的全都是。”如今,莫言再度拾筆,卻是把墨水傾進了更多人的心裡。

學習詩詞格律有助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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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書“立地求神聯”。

近十年,莫言在詩詞方面專門用功,特别對于格律音韻深有鑽研。“過去,我也寫打油詩。覺得格律詩太難學了,而且太受束縛,便不去學它。後來在讀者的批評下,覺得有必要把它學會。”莫言笑着說。

在莫言看來,隻有把詩詞格律學清楚,才會明白古人是多麼偉大,過去讀李白、杜甫,知道他們的詩好,但并不清楚好在什麼地方,好到什麼地步。如果了解了格律,才能知道這種好的本質是什麼。詩人的想像力無論多麼豐富,但也是受限制的,猶如一個體操運動員在平衡木上翻跟頭,這才能顯示出他水準的高超。

“我認為學習格律詩詞,是繼承和傳承我們偉大文學傳統的一堂必修課。即便不能學得很精深,也要有一個基本的了解。”莫言說,格律并不會使創作受到限制,反而會受到嚴格的技術訓練。

“虎亦是中華民族精神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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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書“三虎”。

2022年是壬寅虎年,莫言也曾在“兩塊磚墨訊”中發出一篇妙趣橫生的文章《虎虎虎》。這一期内容首先貼出了莫言用3種不同字型寫出的“虎”字,3個字各具神韻,仿佛能讓人感受到百獸之王的不同面貌。

“虎乃猛獸之王,其咆哮呼嘯令星月顫栗、百獸懾服,其威其兇、其狠其殘,自是其形象中本具之義,畫家畫虎,也多是表現這些方面。但虎性中亦有慈的方面,這方面多被文人和畫師忽略。”莫言論到,畫出虎之威,畫師皆能也,而畫出虎之慈,畫師多不能也。

莫言認為,蓋欲畫虎之慈須先具慈悲之心,是宗教意義上的慈悲,不是世俗意義上的慈善,這是參透大自然玄機明白萬物互生互噬方能綿延進化生生不息之後的覺悟。至此境界,即知萬物相依衆生平等。人雖為萬物靈長,但也要放低身架,與萬物同生共長,不因虎食弱類而惡之,因弱類之下更有弱類也,卻以虎舐于菟而親之,因由虎之慈可及人之慈,虎性人性亦相通也。

在文章最後,莫言寫到:它(指虎)是哲學也是象征,因之虎與龍與鳳與麟一樣成了中華文化的重要内容和中華民族的精神圖騰。

詩書作品追憶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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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左)與莫言。

莫言與金庸,同為華國文壇的著名作家,二人亦互相欣賞。在第86期“墨訊”中,莫言就發出了數幅詩書作品,表達對金庸的緬懷之情。

“論劍須縱酒,談詩必交心──撰陋聯并書兼憶金庸先生豐采于京華”這幅作品,表達了莫言内心深處的文人豪情。接下來,一首七絕,一首七律,都題作“莫言作詩憶金庸”。有趣的是,莫言還在書法作品下面附了一段“改詩小記”──“這首詩雖标明‘打油’,但還是按七律來寫的。颔聯出句夏字拗,以對句第五字‘蒙’救之。頸聯出句百字拗,以對句第五字‘千’救之,但如此則造成了三連平大忌,故改為‘香港明珠星月伴,神雕俠侶鳳凰鳴’”。一片小記,既見莫言于詩之認真,亦見其于金庸之推重。

在苦讀勤學 在不畏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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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書《筆神》。

“兩塊磚墨訊”其中《筆神何在》一期頗有代表性。這一期“墨訊”首先貼出了莫言手書巨型“筆神”二字,筆意雄渾,又不乏情趣。随後,是一段視訊,記錄了莫言創作這幅作品的全過程,很多網友都被這段視訊吸引,紛紛留言點贊。

接下來,是莫言的一篇長文《筆神何在》。文章寫到:“縱觀天下萬物,以神名之者多矣。山有山神,河有河神。風有神,水亦有神。五谷有神。百花有神。又有财神、酒神、樹神、蠶神……凡此種種,不勝枚舉。”“……而筆神則非蒙恬将軍莫屬也。”不過,莫言同時提出,“将蒙恬将軍視為毛筆發明者顯然不妥,但視其為毛筆制作技術的改良者則是可信的。”

“生花妙筆何在?”莫言在文章中自問自答,“在日月星辰運轉,在江湖河海澎湃,在花開鳥鳴,在萬木生長,在新陳代謝,在仰觀俯察,在進德修業,在虛懷若谷,在從善如流,在苦讀勤學,在不畏艱難,在夜以繼日,在廢寝忘食……”

注:圖檔由受訪者提供

來源:大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