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冷研作者團隊-披瀾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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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關于明朝的土木堡之變,因為事情發展得實在太震驚中外,一直以來就被賦予了各種陰謀論。甚至有土木堡之變是文官的陰謀,甚至有人腦洞出于謙是罪魁禍首的理論。其邏輯是土木堡皇帝敗得那麼慘,北京保衛戰卻打赢了,肯定是有人出工不出力,本文就來聊聊,土木之變中被斬首的明庭,是怎麼打赢北京保衛戰的?
公元1449年,明英宗朱祁鎮試圖效法其先祖遠征兀良哈故事,率二十餘萬大軍親征瓦剌。然而,由于準備不足,指揮失誤,明軍被瓦剌軍隊圍困于京北土木堡。人困馬乏之下,明軍士氣低落,在瓦剌的攻勢下全軍覆沒, 随軍的兵部尚書邝野、戶部尚書王佐等66名大臣戰死,就連明英宗本人也被也先所俘獲,這一戰,也使得原本清晰的明蒙攻守态勢再一次發生轉換。對于明朝而言,最現實的問題更是擺在眼前,土木之變的大敗,讓明軍精銳損失慘重,而明朝的指揮中樞也因為重臣的戰死和皇帝的被俘幾近癱瘓,而剛剛獲得大勝的瓦剌也先,卻是以有了進攻北京、繼續擴大戰果的野望。
強敵在側,群龍無首,内憂外患下的明廷面臨的建國以來的最大危機,但我們都知道,也先對北京城的攻略并沒有成功,京師保衛戰是以明朝的勝利作為結束的。
就像《明朝那些事兒》中所描寫的那樣,京師保衛戰之是以能夠成功,繞不開救時宰相于謙的功勞,明英宗的孫子朱見深的話說的非常公道“當皇祖北狩之時,正國步難危之日,(于謙)乃能殚竭心膂,保障家邦,選将練兵,摧鋒破敵,中外賴以甯谧,人心為之晏然”。可以說,若沒有這位于謙于少保的挺身而出,明朝到底能不能度過這次危機還很難說。
從當時的記載來看,不同于英宗臨時起意禦駕親征時的倉促,京師保衛戰期間,明朝對于瓦剌入侵的準備相當周詳。啟用戰敗将領,調配補給,訓練京師守備,調派各地軍隊入京,這一系列舉措有條不紊的展開,確定了京師保衛戰的勝利。為了充實京中部隊,明朝調撥兩京、河南的備操軍、沿海備倭軍,江北及北京諸府運糧軍,以及浙江兵,來北京馳援,這一舉措,讓京師兵力從原先的不過數萬擴充至22萬。
另外,土木之變發生後,孫太後命郕王朱祁钰(即之後的景泰帝)監國,與群臣商議戰守之策,由于明朝主力全軍覆沒的消息帶來的沖擊,不少大臣建議放棄北京,遷都南京避禍。後來南宮之變的推動者徐珵(後改名為徐有貞)更是大言不慚的宣稱“天命已去,惟南遷可以纾難”,于謙就是在此時說出了那句“言南遷者,可斬也”。需要注意的是,雖然明朝中樞的文武重臣已經因為土木之變死傷慘重,但于謙當時隻不過是兵部左侍郎,朝中官職地位比他高的不在少數,但敢于這樣指斥建議南遷者的,卻隻有他一人。除了于謙本人的性格特點外,他科道官員的出身也是原因之一。
土木之變對于明朝中樞的打擊極大,除了前文提到的尚書邝野、戶部尚書王佐外,吏部左侍郎曹鼐、刑部侍郎丁铉、工部右侍郎王永和這些部門二把手也都死于事變當中,反倒是遊離于六部之外的監察體系得以較好的儲存了下來。明代的監察體系較為複雜,像都察院、十三道監察禦史、按察司、六科給事中都屬于監察體系範疇。明太祖朱元璋對于這類風憲官的選拔極為重視,曾下旨稱其為“耳目之寄,肅清百司。今後慎選賢良方正之人,以副朕意”。自此以後,監察官員的選拔就變得越來越嚴格甚至嚴苛。明初百廢待興,官員調任本沒有太過死闆的要求,一些吏員若是表現良好甚至也能破格為官,但監察系統卻是例外,不僅不允許這種破格提拔存在,就連正統科舉考入的進士想要進入科道也必須經過層層選拔後“理刑半年,考試除授”。
這種對于監察系統官員的重視,并沒有因為朱元璋的去世而衰弱,相反,由于統治者對于監察百官這一現實需求的存在,明朝曆任皇帝在言官、禦史的選拔上都開始層層加碼。如此一來,這些監察系統的官員在個人素質以及地位上都遠非普通官員可比。所謂“口含天憲,清華之選”,如于謙,就是禦史出身,而除他之外,土木之變後有助定朝局之功的禮部尚書胡濙(就是傳說中奉朱棣之名尋訪建文帝的那位)也同樣擔任過兵科、戶科給事中,同屬科道老人。
土木之變後,明朝監察系統損失并不算嚴重,是以,也成了當時最為活躍和重要的一股政治力量,除了平息南遷之議外,在鏟除王振餘黨一事上,明代的監察官員們同樣出力頗多,王振的同黨錦衣衛指揮使馬順,在午門血案中因為試圖驅散請命大臣反遭圍毆緻死,據說,第一個怒而出手(口)的同樣是一位言官:戶科給事中王竑。
《明史》記載:錦衣指揮馬順者,振黨也,厲聲叱言者去。竑憤怒,奮臂起,捽順發呼曰:“若曹奸黨,罪當誅,今尚敢爾!”且罵且齧其面,衆共擊之,立斃。
如果說拿下“咬殺錦衣衛指揮使”這一史詩成就,就是王竑人生的最高光時刻,那麼就有點太小瞧這位大臣了,午門血案後,王振一黨被清洗,王竑則被授予右佥都禦史一職,在也先襲擊京城時他與王通、楊善守禦京城,後又駐守居庸關,為明廷立下了汗馬功勞。
從當時的記錄來看,除了于謙、胡濙、王竑這類有着匡扶之功的名臣外,明朝中樞體系的大批言官也并沒有沉寂下來。
前面我們提到,土木之變造成了明朝中樞的混亂,一方面這自然與明英宗的被俘有關,而另一方面,大批中高層官員的戰死也是重要原因。尤其是兵、戶兩部,主管軍事和錢糧供應,更是事關京畿防禦的關鍵,一旦失靈,後果不堪設想。土木之變後,明朝除了另立新皇外,還進行了大量的人事提拔。
最顯眼的,自然是于謙由兵部侍郎升任兵部尚書,除此以外,戶部尚書由工部左侍郎補任,戶部、兵部乃至剩餘四部的侍郎、郎中、員外郎等職務,也依次由下往上遞補,在《明史》等文獻資料中,我們經常能看到于謙等大臣提及“靖康之變”或者說“宋之南渡”,可以說,宋朝守衛汴京時的種種亂象,幾乎是為明朝文武提供了一個完美的“錯誤答案”,如宋徽宗退位自保後在後方釋出的亂命,宋欽宗在面對金國時是戰是和的搖擺猶疑,以及防衛京師時文臣武将們的種種奇葩操作,都成了明朝需要避開的大坑。
不過,和靖康之變時北宋軍力國力的捉襟見肘不同,剛剛遭遇大敗,“精銳盡喪”的明朝還可以依靠厚實的家底來穩住局勢。由于大部分辎重武器在英宗親征時被抽調進主力軍中,當時京城守軍的武器铠甲嚴重不足,最嚴重時,士兵着甲率甚至不到百分之十,但依靠着應天府(南京)軍械庫的支援,明朝短期内就補充了各類兵器126萬件,明朝所積累的底蘊可想而知。和兵器的補充類似,明軍兵源的補充同樣充滿了有錢任性的感覺,為了激勵守城、守關士兵士氣,明朝下令“守城匠人、守口軍、火夫,并皇城四口内外官軍,人賜布二匹”。就連民間百姓,隻有有才能勇氣,也可通過選拔“授以冠帶,賞銀三兩”,并且“給予器械鞍馬,月糧一石”,這種氪金大法,也讓原本元氣大傷的京師守軍得到了一定的補充。
同時,就像前文提及的那樣,明朝還依靠兩京備操軍、南方備倭軍等後備力量重新訓練、充實軍隊。在此之前,京城防衛力量主要由京營為主,雖然名為“營”,但實際上人員成分、隸屬關系極其複雜,除了隸屬五軍都督府的衛軍和守衛皇城的親衛外,甚至還有部分負責雜役的所謂力役乃至皇陵衛隊。這樣拼湊而成的一支軍隊人員排程起來有多複雜可想而知,《明通鑒》對此有毫不客氣的評價:“雖各有總兵,不相統一,臨期調撥,兵将皆非所素習,猝遇敵兵,有所呼召,甚至彼己不知,姓名不記者”。連姓名都記不住,又談什麼配合和支援?土木之役表明,這些大而無當、所屬不一的軍隊,會極大的拖慢明軍的指揮運作能力,同時也很難有效提升軍隊的戰鬥力。
是以,京師防禦戰前,為了協調統一,減少彼此各不統屬所帶來的指揮問題,明朝幾乎放棄了已經名存實亡的京營,而是重新整合三大營,将其中的精銳的團營之中。與三大營不同,建立的團營由兵部尚書一人提督,其下又設三總兵及指揮使等職,這種疊床架屋的組織結構,也是京師保衛戰得以取勝的關鍵。
和北宋靖康之變時不同,明朝雖經曆土木之變的慘敗,就當時的國力來看,無論是辎重儲備、後備兵源還是預備人才,都還有着深厚的底蘊,正因如此,明朝在平息了英宗北狩引起的内部混亂後,重建立立了穩定的行政和軍事中樞,使得瓦剌也先沒有任何可趁之機,最後隻能無功而返。
參考文獻:
1.方祥《明代團營制試探》2.朱佰文《“土木堡之變”前後明代監察系統的功能演變》3.張連松《北京保衛戰的後勤方略》4.蒲章霞《“土木之變”若幹問題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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