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藝術履歷
黨中國,1944年生,祖籍陝西,一級美術師,原《榮寶齋》雜志責任編輯。
現為職業畫家,兼職于《美術向導》、《鑒藏》雜志,分别為編輯、編委、香港亞洲美術家協會副秘書長、理事,西藏書畫院特聘畫家,金華大學客座教授,四川理工大學藝術學院客座教授,宜賓學院藝術學院客座教授。
黨中國的筆道
——蒲國昌
黨中國的藝術在目前的中國畫壇是一個非常特殊、非常具有啟迪意義的案例:藝術家立足于地道地道的中國藝術之根基,以中國的方式卻走向了現代藝術,一種中國式的現代藝術,難能可貴!
想當初“中國畫的底線是筆墨”和“筆墨等于零”的争論,使業界畫家、批評家為之大動肝火。趙無極棄中國筆墨,其畫非常現代,并且非常中國。黨中國棄中國圖式,極推書法用筆,其畫非常中國,并且非常現代。
中國人根深蒂固的正統思維模式是皇帝老兒隻能姓劉,老牌正宗天子,其他皆野種。“水墨隻能是中國筆墨”,“水墨隻能是非筆墨才當代”,都想一統天下,都搞二進制對立,你死我活。黨中國在此卻非常清醒,你吵你的,我玩我的,把中國書法用筆推到了極緻,同樣進入了現代。
在藝術和非藝術的界限都可模糊的今天,筆墨和非筆墨,骨法和非骨法,一個用筆方式就要判一個藝術家生死,未免太專制、太獨裁。
作為一個個體藝術家,有筆墨可大師,無筆墨也可大師,就看你怎麼玩了。
黨中國對形很敏感,在他的畫中很在意于形的組合,它們漫不經心,開合聚散,大小方圓,互相映襯,形體和物象的聯系若接若離,是物非物,似形非形。黨中國對筆也十分鐘愛,他的筆氣綿厚勢通,淳樸可愛,尤其是筆與形的關系融合得天衣無縫,筆不礙形,形又不阻筆,遊走蜿蜒,自由暢達。他的形和筆都發自天然:有形又不刻意于形是為化形;有筆又不刻意于筆是為化筆;有物又不刻意于物是為化物。在這有無之間,讓他的畫取得大象,讓他的畫取得升華,而進入化境。
趙無極的畫舍棄和排斥了中國的書法用筆,他通過中國山水氤氲氣韻的美學通道而進入現代藝術:抽象表現主義。黨中國卻是通過典型的書法筆道的美學通道而進入現代藝術領域,走向了抽象表現主義。
搞藝術的要人博覽,對任何知識不排斥:中畫、西畫、建築、哲學、文學、詩歌、設計、戲劇、電影,天文地理,三教九流,有機會都可以了解接觸,開卷有益,甚至《聖經》,佛經都可研究。作為現代人,當代藝術家,這些都是知識素養,文化底蘊。然而到了創作時卻要選擇,突出某些元素,排斥某些元素,形成自己的藝術個性,就像做菜,四川的回鍋肉,隻能放蒜苗而排斥蔥,而京醬肉絲,隻能放大蔥,絕對排斥蒜苗。好的廚師知道一桌菜每味菜要突出什麼排斥什麼,不能每味菜把有的佐料全部放上,都搞成一個味。
黨中國深知此道,他不去嚼趙無極已嚼過的馍,雖然趙非常成功,黨卻反其道而行,他排斥中國畫圖式,而獨尊筆(道),推向極緻,而他的圖式卻是吸收了平面構成的元素,一反中國山水畫要可居、可遊的道法,開啟他獨立的水墨藝術之路。
說到平面構成,許多人會把它和西化挂鈎甚至畫等号。
中國沒有經曆現代藝術階段,沒有像西方現代藝術那樣窮盡追溯視覺本體的自律性,其實這藝術自律性是人類視覺共同的本能,它的成果應是人類共同财富,就像牛頓的萬有引力定律,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不能因是外國人研究出來的,我們就要拒斥,為保住民族性而世世代代隻守住火藥、活字版等四大發明,守住無知不是民粹。
中國藝術的發展,現代藝術的缺失是一大遺憾,對視覺語言的當代表現各種可能沒有足夠的認識,由此我們的當代藝術,對視覺語言運用的可能性的探讨也是非常不到位的,絕大部分批評家也不談視覺,隻從文學、社會學、哲學、思想史的角度去觀照藝術家,這形成了中國藝術發展的偏頗片面。
在近代的中國畫大家中,八大、虛谷、潘天壽對畫面分割與形的構成是有自覺的。他們對中國畫形式美法則的發展是有貢獻的。而後來學他們的人,卻很難見到對他們法則的掌握和發展。隻學表象的一招一式,不知就裡。由此形成中國畫多年來隻複古,隻把價值判斷釘死在上千年的“六法”架構内,不研究、不發展藝術本體法則的局面。
黨中國畫的造型特點是物非物、形非形、人非人,物和人以抽象形形形态存在,形又是以物和人作為存在的理由,整個畫面感很強,但形又不做作不刻意,他把物象解構,然後以形的構成需要進行重組。他這種物和非物、人和非人之間就給觀者留下了很大的想象和參與空間,這正是當代藝術中去精英化修辭的一種方式。尊重閱聽人,給閱聽人以參與空間。他把指意符交給了觀者,但又賦予指意符的所指具有很大模糊性,這種模糊性給觀者帶來和作者共同完成作品的快感。
這也是黨中國的畫具有當代品格的理由。
黨中國的畫如何定位?表現主義?新表現主義?抽象?具象?半抽象半具象?他不在乎中或西、你或我、有或無,他輕松自然,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無拘無束,遊走穿梭于抽象、具象、半抽象半具象之間,毫無精神負擔,這是一種非常讓人羨慕的狀态。畫兒玩到這個份上什麼主義、什麼價值尺度,對他好像已失去意義。他的畫像一個生命體一樣的,有尊嚴的活着,自在、自立、自為、自由,我就是我!
一般人寫生都是選個好景安安穩穩坐下來畫,黨中國卻喜歡在飛馳的列車上作寫生畫。第一眼看到的室外景色當它畫上了,看第二眼時已是多少公裡之外,他又把第二眼的感興趣之物和前面的并置,他的畫就這樣成了時間和空間的印象混合體,中國古人作山水畫是聚合透視,把行旅一路的各個點的景借寄在一幅畫中,不是坐下來對一處描摹。黨中國作畫大有此風範。不過他大大提速:現代速度、現代時空,更具資訊時代之旨趣。
在中國山水畫中皴法是組織調子,表現山石質地、肌理不可少的金科玉律,而黨中國的山水畫中卻恰恰無皴法,他組織調子是靠物形的疏密、線的粗細虛實來完成的。線在他畫中占據着舉足輕重的位置,線的精神性是他畫的靈魂。他的線質樸、厚重、天然、平和、含蓄,具有很大的親和力。畫的這種精神品格是靠線的品格來彰顯的。他是把線的精神性從物象中抽離推向極緻,而讓他在中國畫壇取得獨立的位置。
從線的精神品格上看,潘天壽的線具金石味、張揚、霸氣、力可抗鼎。李老十的線厚重、金石味、内斂、樸實,和黨中國的線不同卻十分苦澀。現在許多畫家的線自譽飄逸而實則輕浮,業界許多人把油滑甜俗誤讀成“飄逸”,贻害匪淺。
一個好的中國畫家對用線不止于娴熟、章法到位等淺層法度,而最關鍵要對線的内涵有一種自覺,線應含情,進一步線能品味出藝術家品格、性情、修養、氣度,讓線進入精神層面。
黨中國的畫消解了中國畫的許多元素:物、人、圖式、墨色、皴法、空間、時間等等,使其抽象、半抽象化,或者幹脆取消。他消解的目的就是提高界定形的線的純度,使畫面變得十分單純,進而把線的精神次元凸現為唯一言說的天地。
黨中國的畫飽含感情,獨推書法用筆,但觀其畫卻十分具有親和力,有評論家認為黃賓虹的畫隻重理法,認為他最好的作品都是講理法的作品,他的畫論也獨尚理法,但看其作品,實則黃黨相同,他們每一筆都是包含情感,随機生發,生意彌漫的;應當說,理法内化于藝術家的修養,成為作品的一個成分,“随心所欲不逾矩”,“欲”是一情感色彩的詞,而“矩”則為理法法度,缺一不可,相輔相成。反觀陸俨少作品則筆墨純熟,法度深嚴,更具有文本性質,從文本到文本,圖式筆墨,符号疊布;我們品畫要直感作品作為判斷依據,不能僅以畫論和主張為先驗标準,不但要識其文,更要感其畫。
中國畫中,“氣”是首要的,取“氣”有多途,黨中國獨以筆取“氣”,對于其他因素,能舍則舍,能破則破,作了一個大文章。
在傳統文人畫、新文人畫、抽象水墨之後,黨中國探尋一條新的表述之路,既是傳統的也是當代的,既非傳統的也非當代的,正是運用雙解構的方式,尋找文化精粹,使之進入現當代中國繪畫美學的建構道路。
黨黨國的山水畫撕破了一個缺口,他通過雙解構的形式,在中國畫的心髒完成了一次内爆,這種内爆是表現在中國文化的内部層面,黨黨國是深入了中國的傳統繪畫核心,以“筆道”把握傳統精髓,對山水圖式、墨色、皴法、空間、甚至筆墨線條等進行瓦解性重構,打破了傳統的經驗程式化做法,把筆線抽離出來,彰顯其自身的精神價值,無疑具有了最為鮮明的中國精神和中國審美;再是對那些認為筆墨不能進入現當代的觀念進行颠覆,解構那些立足于西方繪畫所沿用而來的思維,轉換傳統的元素,使傳統具有當下的意義,完成對當下的表述。這方面的例子有意大利的三C,他們轉換本國的民間傳說和藝術傳統,進行歐洲語境中的當代藝術表述,而非跟風美國的波普;很多人在對中國傳統水墨進行突圍時,僅僅立足于中國的水墨材料,而思維、視覺表達都是來來自于方,他們在形式上開拓了中國畫空間,但是,這種外部突圍并不能深深入到國畫的核心,仍然觸及不到中國水墨的内在脈絡。
黨中國卻從“筆道”出發,開始了現當代語境中的中國藝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