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涯末期的德羅贊，在芝加哥公牛重新崛起

聯合中心球場，芝加哥公牛擊敗了奧蘭多魔術，人群漸漸散去，籃球場馬上要成為冰球場。這天是1月3日。場邊的椅子被疊起來，記分台被撤走，場地被曲棍球闆圍了起來，德馬爾-德羅贊在哨音吹響的30分鐘後依然獨自伫立在罰球線。

他沉思着。“靠——”他喊了一聲，聲音回蕩在場館。又丢了一個。

德羅贊，這個本賽季罰球命中率超過85%球員的人，經曆了一個反常的糟糕夜晚。他在罰球線上13中7，下半場9中5，包括最後30秒内罰丢3個。幾分鐘前，德羅贊把托裡安-格林，公牛的一位球員發展教練抓回了球場。在他們離開的路上，德羅贊才想起人群正在為明晚芝加哥黑鷹隊的主場比賽作場地準備。

“好吧，我要投到場地全部撤走為止。”德羅贊說。

即使公牛剛剛取得8連勝，即使德羅贊在之前的兩場比賽中成為了NBA曆史上第一位連續兩場投進壓哨制勝球的球員。

站在罰球線上，德羅贊的耳中除了身邊裝置被拖走時的叮當聲，還有他父親低沉的嗓音。

“當我投丢罰球時，我爸爸一直罵我。”在幾天後公牛的一次訓練結束後，德羅贊說道。“他曾一直從看台上喊叫。他曾一直說我每投丢一個罰球都是丢了一美元。”

“那個晚上，我腦子裡唯一的事就是如果我那該死的老爸看到我丢了這麼多罰球，他會殺了我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如此認真。”

于是，回到那個正不斷被撤走的場地，仍身穿着主場白色球衣的德羅贊投啊，投啊，投。

公牛比賽在30分鐘前結束了。他們正在拆除聯合中心的籃球場地，改成冰球場。但罰球線上反常地13投7中的德羅贊還是在那兒練罰球。— Jamal Collier (@JamalCollier) 2022年1月4日

他挑戰自己隻有連續命中10個後才能把這些命中數計入總數。如果在連續命中第10個前投丢了，他就從頭來過。他估計，那天晚些時候他投中了大概250個罰球，每次連進10個，25次。

“當他做錯了些什麼，他就要完美地糾正。”德羅贊長久以來的訓練師Chris Farr說道。“你可以說我們要罰100次球，但他如果感覺不好，就會繼續投下去。他會繼續到感覺對了為止。”

處在生涯第13個賽季的德羅贊，正在經曆着職業體育最少有的事之一：生涯晚期的複興。德羅贊曾在多倫多猛龍作為得分手冒頭，在聖安東尼奧馬刺作為playmaker打磨技術，而現在他在公牛場均26.2分，帶領公牛取得了東區最佳戰績（27-11），并将在周三黃金時段對陣布魯克林籃網（東部時間晚上十點，ESPN）。

年屆32，德馬爾-德羅贊如今比過去的任何時候都要好。

“德馬爾來自康普頓，但如果仔細分析，你會發現他其實是來自路易斯安那。”Farr說道。“在路易斯安那，人們會做一種叫gumbo的菜。我認為現在發生的事，正是以前所有因素合起來達到的頂點：多倫多，聖安東尼奧，高中，所有因素都在正确的時刻彙合在一起。他把所有都總和起來，釋放出去。你可以看到結果。”

德羅贊回憶，在2018年某天早晨的一次投籃訓練前，聖安東尼奧馬刺的主教練格雷格-波波維奇向全隊發表了一個重大新聞。

“德馬爾要打控衛。”波波維奇說。

德羅贊難以置信。控衛？我？不是吧。

德羅贊是個得分手。自從他在2009年作為來自南加州大學的首輪秀進入NBA，九個賽季以來他都是得分手。自從2013-14賽季以來的每年，他都場均得到至少20分。當然，德羅贊在猛龍的最後一賽季也場均得到了5.2次助攻，但凱爾-洛瑞才是控衛。波波維奇在向全隊宣布之前，也沒有提前讓他做好準備。

“現在（作為一個控衛）你必須要懂隊裡的每個人。”德羅贊說。“他們的能力，他們的強項，他們的弱點，以及我能如何幫助他們。我該怎麼讓這些球員打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一切從波波激發出我未曾想到的我自己最好的一面開始。

“在那之前，我是個得分手…如果我30中5，我不會在意。又或者我30中15。這就是我的心态。波波對我提出挑戰，讓我從整體上了解比賽。怎樣成為一個控衛。怎樣做個playmaker。怎樣指揮球隊。怎樣在沒有戰術的情況下打。怎樣打無球。怎樣控制失誤。”

波波維奇不斷挑戰着德羅贊，讓他脫離他的舒适圈。

德羅贊成長了——他在聖安東尼奧的第一個賽季場均6.2助攻，第二個賽季5.6，2020-21賽季生涯最高的6.9個。

“這感覺很酷，我想要接受這個挑戰，因為我不想因為我在馬刺而生氣。”他說。“你不能就是一直運球，運球，你需要在每件事上有效率。過程很慢，但毫無疑問，這會讓我成為一個更好的球員，能了解場上的所有事情，而不是隻是得分。這兩件事情結合，加上随之而來的那些認識，讓我處在了現在這個位置。”

盡管德羅贊球場上的比賽方式完美成形，他在場下的生活卻陷入了一團糟。

他的父親，弗蘭克，在洛杉矶處理着一些長期疾病。他曾是2009-2018年間多倫多比賽的常客，但後來卻在醫院進進出出，最後在2021年2月19日去世。在聖安東尼奧打球期間，德羅贊會趁比賽或訓練的間歇搭私人飛機去陪伴父親。

“我就是想要坐在他身邊。”德羅贊說。“有幾次，我飛回家裡，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在那。我就在他的床邊坐幾個小時。”

馬刺沒有宣揚此事，但允許德羅贊隻要有機會就飛往洛杉矶。波波維奇催着他每次有空就來回一次。如果他不想打比賽，甚至都可以不打。

但德羅贊不想因他的缺席而分心，即使他經常睡了沒幾個小時就上場。

“如果我說我從來沒有那種想着‘靠，這一切什麼時候會回歸平靜’的時候，我就是在撒謊了。”德羅贊說。“有的日子裡我真的很難弄明白，我該怎麼解決這些情感上的問題，讓我自己能全心全意地待在場上。”

當德羅贊在過去那個夏天第一次成為自由球員，他仍然能聽見父親的聲音在腦海中幫他做決定，那個他每場比賽結束都會打電話交談的聲音。

在他10歲大時，德羅贊記得他和弗蘭克的單挑。在某個回合，弗蘭克發力太大，意外打破了兒子的嘴唇。年少的德羅贊嘗到了自己的血，立刻就沒法打出原本的水準。

弗蘭克看到了，也看到了一個可以教授給兒子的教訓，他沒有心軟。相反，他對德羅贊防得更緊了。他蓋掉他的投籃。他在油漆區内欺負着他。弗蘭克，這個前籃球運動員，有着健壯的身闆。無論德羅贊多麼努力地試圖接近籃筐，都毫無機會。最終德羅贊受夠了。

“我把球踢出了圍欄說，‘唉，我不想再打了。’”他說。“我鑽進車裡，一路到家都在哭。然後告訴了媽媽。”

“他想展示給我的是一套心理上的方法。保持鎮定，保持冷靜，這在體育中時常發生。我經常把那個瞬間記得如此清楚，因為直到今天這對我的比賽也很有意義。我覺得我很大一部分的鎮靜是從和他一起打球的那些時刻學到的。”

賽季開始前，德羅贊在左肩上紋上了他最愛的父親的肖像之一。

“他需要療愈自己。”Farr說道。“他心中有很多事情。我認為現在，他更開朗了，而這隻是療愈過程的一部分。我就是為芝加哥能減輕他的壓力并給他機會而高興。”

“當他到那的時候，他得到了他需要的擁抱。”

當公牛在夏天用自由球員簽約徹底翻新了他們的球員名單時——他們前一個賽季的球員隻留下了拉文，科比-懷特和帕特裡克-威廉姆斯，拉文還在東京随隊參加奧運會。當德羅贊簽約公牛的消息被爆出後，拉文要到了德羅贊的電話，給他發了條消息。

“我大概說，‘老哥，看起來我們隊裡正需要你這樣的球員’。”拉文說。

拉文回到國内沒多久，就開車90英裡去和他的新隊友一起訓練。他們在訓練館裡待了大概兩個半小時，又一起坐了一個小時，聊着他們對新賽季的期望。他們立刻建立了聯系。

他們對對方抱着強烈的敬意。在所有德羅贊做過隊友的有天賦的球員中——他最好的朋友凱爾-洛瑞，全明星大個子拉馬庫斯-阿爾德裡奇——他還沒有遇到過拉文這樣的外線得分手。而盡管拉文已經成長到第一次入選全明星并加入美國隊，他缺少德羅贊那樣的季後賽經驗和淵源。

“他來到這裡，能夠做自己，我覺得這是對他來說最棒的事。”拉文說。“對我個人而言，因為我需要球隊有另一位能夠在每場比賽出戰并支援着我的人。”

“過去五年我都在這裡，但是我們一直在輸球。我打出了不可思議的資料，但還是因為輸球而不被人重視。但個人而言，隻有球隊成功，你才能成功。我不是個自我的人。我不介意分享球權，或者讓德馬爾-德羅贊在第四節出手，命中制勝球。我很高興，因為我們能赢球。”

在德羅贊簽約後，芝加哥公牛主教練比利-多諾萬飛到加利福尼亞，和公牛的新二人組會面。外界懷疑的聲音也甚嚣塵上。

這兩個需要有球在手的後衛能相容嗎？他們的防守會是一般差還是超級差？他們的外線投射呢？

ESPN休賽季的調查裡，聯盟有10名球探和高層都把德羅贊的簽約排在休賽季最差操作。

“不用擔心，這——會成功的。”德羅贊告訴拉文。“如果我們做到我們應該做到的事，打出我們這個等級的球員的表現，所有人都會高興。”

目前為止，他說的沒錯。芝加哥有十年都沒有經曆過這種幸福了。公牛已經連續四個賽季缺席季後賽，但他們現在是自2011-12賽季以來第一次排在東部第一，那是德裡克-羅斯時代公牛的高度。德羅贊，在他五年内的第三支球隊中，正帶領公牛走在追逐58勝的步伐上。（他們的預期勝場隻有40.）

德羅贊（26.5）和拉文（26.4）分别排在NBA得分榜的第七和第八。後衛郎佐-鮑爾和亞曆克斯-卡魯索是球隊防守的定海神針，帶領公牛在進攻效率排在第四的情況下還取得了第13的防守效率。

在第四節，公牛把進攻交給德羅贊，依靠他的得分群組織能力。根據Second Spectrum資料，他在關鍵時刻平均每回合持球6.9秒，排在聯盟第五長，位居一些有球型後衛之後，包括孟菲斯的賈-莫蘭特，菲尼克斯的克裡斯-保羅和亞特蘭大的特雷-楊。

在關鍵時刻——指的是最後五分鐘分差在五分以内的情況下——德羅贊平均用57%的命中率得到4.0分。在過去25個賽季中，隻有一個球員在整個賽季内的關鍵時刻能用至少55%的命中率砍下4.0分——勒布朗-詹姆斯（2008-09和2017-18賽季）。

德羅贊在關鍵時刻總得分方面排在NBA第三（72分）。拉文以66分排在第六。

德羅贊的第四節總得分排在NBA第四（262分），而拉文并列排在第十（210分）。根據ESPN資料，上一次出第四節總得分同時排在前十的隊友是在2011-12賽季，邁阿密熱火的德韋恩-韋德和勒布朗-詹姆斯以及達拉斯獨行俠的德克-諾維茨基和傑森-特裡。

“沒什麼能擾亂他。”拉文評價德羅贊。“我可以看着他然後心想，‘哦，天哪，他完全不在乎比分，時間和防守者。’他就是要到他的位置，投出他想要的那一球。”

公牛球星德馬爾-德羅贊命中單腳起跳的壓哨三分，幫助公牛在12月31日以108-106擊敗印第安納步行者。(Photo by Stephen Gosling/NBAE via Getty Images)

即使他投出的球可能不是典型的壓哨——比如擊敗印第安納步行者的單腳起跳三分和第二天晚上擊敗華盛頓奇才的面臨兩名防守者的底角三分——公牛還是在這些時刻相信他的處理。

也許好運确實是德羅贊絕殺的一大因素，但他堅信運氣不是惟一的原因。他說他花了時間打磨這些失去平衡的出手。在夏天訓練時，他和他的表兄弟打1v1——德羅贊形容他為“大個子，運動能力強，他說他是密西西比河這一側最快的手”——并且允許對方侵犯自己而不用被吹犯規。

是以當德羅贊在印第安納命中那記制勝球，他的家庭群聊炸開了，不是因為震驚，而是因為熟悉。

“那和他在後院投的籃一模一樣。”德羅贊回憶他收到的消息。“他們看得到，知道這是從哪來的。在那裡，這一球并不讓人驚訝，也不是個壞機會…我訓練了如此多的技術，有時候就是要使出渾身解數，投出那種奇怪的出手，擺脫對方然後命中。”

不隻是失去平衡的三分而已。德羅贊還提升了他标志性的中投。他的中投命中率為48%，生涯新高。

他的三分出手來到了2017-18賽季以來的新高每場比賽2.1次出手，并且命中率也是生涯新高的35.7%。

“鋼琴彈得夠久就可以彈得越來越好。你會開始更好地了解一些音調，一些旋律。”德羅贊說。“這就是我看待我的比賽的方式，是我改進我比賽的方式…這是我從科比身上學到的。隻要你在打球，如果你沒有在某個方面不斷變好，你就會一直是個同樣的球員。即使你一個賽季隻改善了某一方面，過一段時間之後，等你完成進步，你會發現你在很多方面都更好了。”

德羅贊坐在公牛訓練場辦公室的沙發上，看上去有些失落。他回想着自從上次和猛龍在2015-16賽季打進東部決賽以來自己經曆的種種。

“我在重大的時刻有過失敗，也有過成功。”德羅贊說。“我喜歡經曆那些困難時刻，因為困難時刻會展現給你一些順利的時刻沒法展示的東西。它能告訴你怎樣振作起來，怎樣變得堅韌，怎樣在很多人沒法冷靜的緊張時刻保持鎮定。”

他用振奮的大吼喊出了過去幾年他經曆的逆境：前往聖安東尼奧的災難性交易，遠離自己的摯友和自己在NBA唯一熟悉的家…在全球疫情下打了幾個賽季，獨自一人…生命的脆弱，包括兩位好友，科比和尼普西-哈塞爾以及父親的離世。

“長久以來，我都神經緊繃，想知道為什麼這些事會發生，試着熬過這麼多痛苦。現在我有點像是徹底放松了，讓過去經曆的所有事都過去吧。好的，壞的，醜陋的，所有這些經曆的事…我不把這視為辯白，這隻是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