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嫁給了我的心上人,那位谪仙似的大理寺卿,謝琅。
大婚當天,喜轎從宮裡擡出,他身騎白馬,立于正陽門外等候。
我偷偷掀開簾子一角,看向那如玉郎君,嘴角不覺漾開微笑。
一身紅袍,襯他眉眼更加精緻。隻看一眼,便覺是在盈盈春風中颠倒,世間再無萬物,唯有他一人而已。
喜轎緩緩行至他眼前,看見我偷偷摸摸的小動作,他蹙了一下眉頭,微微示意讓我回到轎子裡。
看見他端莊自持的清高模樣,我暗暗地打起壞心思。索性掀掉紅蓋頭,沖出轎外,跑到他眼前,仰頭望向他,甜甜地笑着:
“謝琅,帶我回家,回我們的家。”
那日,街上的人們沒有等來公主與驸馬遊街的轎辇,倒是看見了那對新人共乘一匹白馬,火紅衣袂翩飛。馬蹄哒哒,留在風裡的還有公主銀鈴般的笑聲和身後人或喜或嗔的言語。
2.
我娶了我的心上人,那位皎月似的公主殿下,景玥。
她機靈鬼怪,腦子裡總是有很多奇妙的點子。稍稍不注意,就會掉入那丫頭的圈套中。
從小到大,總是如此。
即使如此,當聽聞她想要以民間女子的禮節嫁給我時,我還是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是公主,當今陛下的嫡親妹妹,千嬌百寵長大的公主。
她不要公主府,不要公主禮制。
陛下景琰告知我此事時,深深地望着我,語重心長道:
“你要好好待玥兒。”
“自然。”
在正陽門接她那段時光,是甜蜜的,也是煎熬的。
外人隻道我性子清冷,大喜大悲不形于色,可他們哪裡知道,那日的馬缰繩早已被手心的汗浸濕。
遠遠看見轎子來了,遠遠看見那灼灼如華的美人掀開一角的簾子,探出頭。
美人如花,豔極美極。
我按下心中翻飛的激動,握緊缰繩。
沉下幾口氣,看着她,等着她慢慢靠近。
哪可知那人兒竟是不肯放下簾子,顧盼生輝的美目定定地望向我。
我更緊張了。
微微示意,她竟是更大膽。
扯掉蓋頭,光明正大來到我眼前。
她說,回我們的家。
腦海中似是有什麼炸開,隻剩她的甜甜話語“帶我回家。”
我也顧不上什麼禮節,彎身将她抱上馬,将她按在胸前,藏在寬大喜袍之下。
她的美,不想讓外人看見。
她又看向我,我湊至她耳畔,輕聲說:
“ 好,我們回家,回我們的家。”
話畢,揚鞭啟程。
這般的不管不顧,隻是為了她開心。
3.
謝琅與我,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原以為隻是一個極其平常的夏日。如今看來,那日的豔陽,那日的蟬鳴,那日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的菡萏,都仿佛是在慶幸着我倆的相遇。
那時他和當時是太子的皇兄景琰在滄浪亭作畫,亭前菡萏翩翩,偶有微風吹過,便有荷香袅袅,沁人心脾。伴有幾聲蟬鳴,打消了盛夏的幾分苦悶。
我向來喜歡跟着皇兄,那日如往常般去尋他玩。見其身旁的生人,不覺有幾分好奇幾分羞澀。
好奇的是他的身份。
羞澀的是他的容貌。
縱然是站在皇兄身邊,也絲毫不遜色。
眼角眉梢之間,雖是稚嫩,但那周身的氣質,卻好似大人模樣,有禮有節,寵辱不驚。
他向我行禮,向我問安。幾番動作言語下來,也知道了他的名諱身份。
謝琅,謝太傅之子,時年八歲,即日起入宮為太子伴讀。
小小年紀尚不知什麼是喜歡,隻知道可以每天見到那位好看的哥哥,便覺得歡喜。
後來長大了,才知道自己那是見色起意。這意,是一往而深,随時日不斷增長。每每回想起初遇時的情景,才知道自己早早就把心落在那個少年的身上。
父皇身邊隻有母後,母後隻有我和皇兄兩個孩子。宮裡的日子雖是閑暇,但也是無趣的。但有了謝琅便不一樣。
童年的無憂無慮,歡笑嬉戲,想起來有大半是謝琅。
春日裡,是放飛紙鸢的欣喜;
夏日時,是扒摸錦鯉的刺激;
秋日處,是采摘野果的閑适;
冬日至,是堆造雪人的愉悅。
那時的他,還有着孩童的爛漫,可以與我,與皇兄一起開懷大笑。
可是啊,他十二歲那年的變故,終究是讓我原以為的好日子就此打住罷。
4.
和景玥的相識相知,是我不曾想到的。
父親将我叫到堂前,說宮裡來了聖旨,宣我入宮為太子伴讀。
我知這是一件可以光耀門楣的事,想起母親在府裡的處境,我便收拾好行囊,拜别父母,進宮去了。
世人隻說,謝家的公子年少有為,小小年紀便得盛寵伴讀。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也才八歲,是希望在母親身邊長大的孩子。
太子景琰與我年歲相當,那年雖是八歲,但卻是見識高遠,胸懷大志。我知他以後會是一位明君。
與志同道合之人共處,打消我幾分離家的愁悶。
那日我和景琰在滄浪亭作畫,閑聊間得知景琰的那小兩歲的妹妹,景玥公主的靈巧性子,忍俊不禁。
待見到本尊時,才發覺原來志怪小說中所描繪的小仙子是真實存在的。
她真真靈動至極。
我向她行禮,向她問安,她呆呆望着我。
我尋思是不是我吓到她了,畢竟,身邊人總是說我不像個小孩,像個老大人。
後來與她相處時,才發現她不怕我,甚至很願意與我親近。
我很開心。
在宮裡和他們兄妹倆的相處,抵消了我對家的想念。
原以為時日就是這般無憂無慮的下去,哪曾想到母親在十二歲那年溘然長逝。
我該想到的我該想到的!
府裡的那位妾室何曾把母親這個當家主母放在眼裡過。
仗着父親的寵愛為所欲為。
我該想到的!
回家服喪,景琰讓我不要太傷心,保重身體,景玥似是被我吓到了,哭哭啼啼拉着我的衣袖不放。
我無奈,隻道:“對不起。”
可她卻說:“琅哥哥……别傷心…嗚嗚嗚别…傷心…我”
十歲的小人哭着連話也說不全,我原想安慰她,奈何家中催着,便急急走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日她想說的是:“我會陪着你。”
5.
謝琅回家服喪後,我在宮中的日子便無聊起來。
日子似乎過得很慢很慢。
皇兄已被父皇帶至禦前熟悉政務,而我在後宮中百無聊賴地度過一日又一日。
唯一的支撐,便是心心念念對謝琅回來的盼望。
那日得知謝夫人的死訊,我痛哭不已。
原因無他,謝琅哥哥眼眶紅紅,忍住不哭的模樣使我也很難過。
母後曾告訴我,去世了便沒有了,什麼也沒有了。
謝琅哥哥以後,就沒有娘親了。
他不能哭,就讓我替他哭吧,說不定,他也會和我一起哭,就會好一點吧。
我哭的模樣很醜,抽噎聲不住,嘴裡一句完整的句子都吐不出來。
我想和他說不要傷心,我會陪着他。
可是話到嘴邊,卻被一聲又一聲的嗚咽給代替了。
他走了,不知何時回來。
6.
扶棺送母親回江南外祖家,路上多有奔波。
不曾想,和景琰景玥一别,竟是三年。
回到京城,是父親來接的我。
初春時節,春寒料峭不減半分。
自母親亡故之後,我與父親的關系便如至冰點。
三年不曾親近,如今一見,分明是陌生人,卻還裝出一副父子孺慕的樣子,實在是讓我惡心。
我冷臉作揖,父親也不惱。
确實,若不是今日因為我,他本該是要好好慶祝他的續弦之喜吧。
妾室逼死了主母,還當上了主母。
我不願在謝府多待一刻,打點好便匆匆往宮裡趕。
一來是為了躲避謝府的人情周旋,二來則是回去見那三年未見的老友。
7.
有些人生來就是一副好模樣,即使三年未見,亦會使你的心湖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那時十歲的孩童不知道什麼是想念,隻知道将一個人的名字深藏于心,但又想訴之于衆。
和母後父皇一起吃螃蟹,單是一個“蟹”字便開始擔心遠在他鄉的謝琅有沒有好好吃飯。
和皇兄一起習字作畫,心思忍不住地亂飛,惹得皇兄賞一個爆栗,小人兒捂住頭,可憐兮兮:“謝琅哥哥就不會打我!”
明月高挂夜幕,清輝縷縷,也将小人的心思勾引至那柔美的江南水鄉。
“謝琅哥哥是不是和我看着同一個月亮呢?”
不論幹什麼事,小公主的心思最後總會落在謝琅處,想着,念着。
三年後的再次見面,心裡泛起的就不是漣漪,而是水浪。一層又一層,蓋不住那累日的想念,也掩不住尚未發覺的愛戀。
8.
景琰出來接我,三年未見,他已不是三年前的小小少年,而今,雖隻有十五歲,但确也有一番君臨天下的氣場了。
我向他行禮,他忙不疊地扶起,
“多有奔波,你我之間就不用在意這些虛禮。”
我默然。
他不在意,我在意。
他如今也是親政的年紀,君臣之間,向來要分得明朗。
他接着說:“你可回來了,景玥可是想你想得緊。她可把你看得比我這個親哥哥重要。”
想起那位機靈活潑的小公主,我微微勾唇。
但轉念又想到,公主今年已是豆蔻年華。
心裡突然一陣沒由來的失落。
終究不能再像兒時那般了,和景琰,和景玥。
9.
我再次見到謝琅,胸腔裡的一顆心停不下地跳動。似是敲鑼,似是打鼓,無處不歡欣。
少年的眉眼依舊好看。或許是江南的煙雨湖風養人,我的謝琅哥哥,也染上江南朦胧的氣息,如同那無波無瀾的溪水,沉靜又溫和。
如玉的公子,到底是長成了。
三年來的挂念,都傾訴在那飛撲上去的懷抱中。
速度之快,令皇兄也吓了一跳。
我将臉悶在他懷裡,感到他身體顫了一下。
“謝琅哥哥。”
千言萬語,最終也隻說出了他的名字。
我還是和三年前一樣,想說的話依舊說不出。
可又和三年前有些微不一樣,我好像知道了些什麼。
關于我,關于謝琅,關于春日裡暗暗生長的少女情思。
我又叫了一次,從他懷裡擡起頭。
“以後可不可以不要走了,就算要走……”
“玥兒,謝琅需要好好休息,你莫要像之前那般纏人。”
皇兄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好煩。
我瞪了他一眼,不舍地從謝琅懷裡出來。
也是,他需要好好休息。
謝琅凝着我的臉,似是笑了一下,随即正聲道:
“公主還是和小時候一樣。”
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聽,清清泠泠,如拂過湖水的春風般,細細柔柔地落入我耳畔。
言畢,便與皇兄離開。
清風吹起他的一角衣袍,半束的墨發也随之飄舞。玉樹臨風也不過如此。
我呆呆立在原地,臉燙燙的,看着他走遠。
心中恣意生長着的盎然春意,使我的前路有了盼頭。
10.
和景玥的再見,是在禦花園裡。
那時她正在放風筝。
精巧的紙鸢上天,絲線扯在少女手裡,随之放飛的,還有她那如同環佩相撞般清脆的歡笑聲。
我和太子景琰站在花園的另一處,看着她持弄風筝。
景琰在一旁絮絮說着,而我卻被眼前的少女攝去了心思。
她長大了,彎彎月眉,淡淡雪膚,身量纖纖,娉娉袅袅。
暄風陣陣,吹走了她手中的風筝。
她似是嘟囔了一聲:“要是謝琅哥哥在,就不會飛走了。”
輕飄飄的言語落入我耳中,有了另一番别樣的意義。
她還記得我,真好。
眼前的人兒轉身,回眼。
又是一陣風,這次,将她送進了我的懷抱。
我一愣,轉頭看向景琰,他卻是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這兄妹倆,讓我好猜。
小小的人兒撲在我懷裡,我的手拿起來也不是,放下去也不是,隻好虛虛扶着她的腰身。
她喚了我的名字,卻是什麼也沒說。
我等着她的下文,等來了第二聲謝琅哥哥,還有一句被景琰打斷的祈求。
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該要如何回答你呢。
“小丫頭三年來沒有一日是不念着你的,心思拐着千重萬重,拐到你那兒去。”
“她呀,就盼着你回來呢。”
“女孩子家家長大了,也該有點兒自己的小心思了。”
景琰的話蓦然回響在腦海中,正想着推開她時,小人自我懷裡擡起頭,雙螺髻乖巧地疊着,許是跑快了,小臉紅紅,可愛至極。
我按耐住繁雜的心緒,看着她,輕輕笑了一聲,沉聲道:“公主還是和小時候一樣。”
一樣的可愛,一樣的讨人喜歡。
我心馳神往,卻不得不望而卻步。
11.
原以為一切可以順理成章,可是謝琅哥哥對我,似乎不像從前那般熱絡。
找他一起放風筝,他說,事務繁忙。
找他一起用晚膳,他說,事務繁忙。
找他一起填詞曲,他還是說,事務繁忙。
。。。。。。
皇兄真是太壞了!什麼事都丢給他!
我氣急,找到皇兄,為謝琅打抱不平。
皇兄聽我說完,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似是看透我的心思。
“玥兒,有些事情不是你一廂情願就可以的,你也需要知道,他的想法。”
他的想法?
我不禁懷疑皇兄是不是知道謝琅的一些隐情。再三逼問,皇兄還是不肯說,臨了撂下一句:“某人可清閑着呢。”
清閑着幹嘛不理我呢?還有誰比我還好!
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極壞極壞的想法,
難道他有心儀的姑娘了?
這樣,好像就可以解釋近來發生的一切了诶。。。
我帶着滿腹委屈回到藏月宮。看見侍女阿淼抱着狸奴,自言自語道:
“小貓咪咋那麼淘氣咧!你是要上天啊!人家鳥雀夫妻在樹上成雙成對好好的,你瞅啥,非要上去隔應人家,最後還不是摔了自己。”
“要我說啊,人家雀雀現在已經有伴啦,不管你們之前關系多好,也不能一直纏着人家對不對。”
“陳老師唱過,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有恃無恐啊。”
好氣哦!阿淼今晚不準吃肉!
12.
習慣容易養成,改變卻是很難。
對我來說是如此,對景玥亦是。
如我所料,景玥還是一如既往地來找我。
每次她來找我,總是興沖沖的,帶着滿心的歡喜與期待。
而我,卻将她的歡喜與期待盡數消滅。
每每她來一次,我便狠心拒絕一次,苦了她,也苦了景琰。
景琰不止一次向我問道:“難道就真的不想去?”
我搖搖頭,目光落在手上的書頁裡———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是想還是不想?”景琰追問。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曾開始,不會結束,不會傷心。”
“原是如此,我還以為你金屋藏嬌,心裡早有人了,看來,我的傻妹妹還是有機會的。”
目光從書頁上擡起,我望向窗外,
早已抽條的樹枝綴滿了稚嫩的新葉,小小的兩隻雀兒互相依偎,在枝頭上蹦得歡快。
雀兒互為同類,才彼此給予歡愉。
“她是雲端谪仙人,我是人間疾苦生,終究是不同。”
一室靜默。
13.
阿淼說,要主動出擊。
我思索着她的話語,假裝看不見她那盈盈大眼對桌上紅燒肉的渴望。
“如何主動出擊,你給本殿說明白。”
我端起公主的氣勢儀态,坐于床榻上,一下一下摸着狸奴雪白的絨毛。
“要我說啊,心動不如行動。在我們那個時。。阿不,在我們家鄉那邊,喜歡就是要說出來的。”
阿淼說的話雖不是官話,想法也是天馬行空,可是聽起來簡單易懂。怪異有之,卻也有趣。
“你繼續說。”
阿淼接着說:“公主對于謝公子的心思,在我們那邊,叫做暗戀。暗戀,就是偷偷喜歡着,自己藏着掖着,不告訴他。”
“可是暗戀沒有用啊我的小公主。感情的事雖然我這朵牡丹花不懂,可是我知道,如果不去追求,不告訴他,萬一以後錯過了,那腸子可都要悔青了。”
阿淼越說越激動,走動起來。
“公主覺得謝公子在外面有人了,那你就去問啊,自己想有什麼意思,想破腦子也想不出。你們可是青梅竹馬耶,你可是公主耶,問一個問題有那麼難嗎?再說了,這一切隻是公主你自己瞎想的,萬一謝公子沒有喜歡的人,而公主你萬念俱灰,這豈不是白白錯過一段好姻緣了嗎?”
“是以啊,公主你要主動告訴謝公子,你的心意。他喜不喜歡你另說,我們可以慢慢攻略。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說至最後,阿淼搖頭晃腦,頗有些夫子的模樣,如果沒有手裡那塊紅燒肉的話。
我展顔一笑,阿淼狀似逗趣的話開解了我心裡的煩悶。
是呀,我可是景玥!謝琅一定是我的!
14.
近來景玥很少出現在眼前了。
我雖是心裡有底,可當事實一下子來得太快時,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景琰打趣我:“謝琅你就裝吧。”
這般随意的語氣,真不像是平時的景琰。
啧,定是有鬼。
我尚來不及思索景琰的變化,景玥的話便傳來了。
戌時二刻,禦花園滄浪亭見。
不知為何,我有種莫名的期待,可能就是像景琰所說吧,我虛僞。
罷了,虛僞就虛僞吧,今晚見一面,或許,什麼都能說清了。
以後,也就不會再有期待了。
夜晚的滄浪亭不比白天。
春天夜裡絲絲縷縷的夜風吹來,落在人身上,還是會泛起全身的涼意。
我步入亭子内,她還未到。
清冷的月光下,滄浪亭的湖水泛着銀光,夜風稍稍吹過,便皺了那一池春水。
我望着湖水,閃閃爍爍,讓我不由得想起那人的眼睛。
也是這般明亮,這般清澈。
“咦,謝琅哥哥可是想到快意之事,這樣的笑容可是少見呢”
清靈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我回頭,便望見月色下的少女着青羅衫,梳雙螺髻,佩相思扣,染紅胭脂,無處不精緻,無處不優美。
我向她行禮,她急了。
“诶你怎麼這樣,這些禮節放一旁,好好和我說說話不行嗎?”
我低着頭,内心百感交集。
“公主在上,為人臣子,定不能逾矩。”
“你起來”
我擡起身子,望向她。
眼睛還是一如既往地好看,如我剛想的一般。
“謝琅哥哥,今晚沒有公主,也沒有臣子。隻有景玥和謝琅,好不好?”
她的語氣突然軟了下來,軟軟的,糯糯的,像小貓一般一下一下撓着我的心,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話跑。
“好。”
她猶豫地伸出手,眼波流轉間,示意我握住。
我垂下眼眸,看着那在夜色下泛着瑩光的玉手。
太亂了,錯綜複雜盤根錯節,她在引誘着我走向與我預期相反的路。
可我,卻想就此沉淪,甘之如饴。
謝琅,你到底,還是淪陷了。
15.
出發之前,阿淼和絮絮叨叨和我說一堆,
什麼要漂漂亮亮奪他眼球,要溫溫柔柔攝他心魂,要暗暗戳戳勾他神思。。。。。。
她的描述,盡像是一個話本裡誘惑書生的狐妖,一舉一動,妍媚至極。
我扶額,“難道我就不能直接表明心意嘛?”
她挑眉望向我:“隻要公主你見到謝公子時,還有這份勇氣就行。”
好氣哦!明明阿淼和我同歲,不過十三歲的丫頭,怎麼感覺她卻比我老道很多。
我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
面對謝琅,我确實沒有足夠的勇氣。
還沒等到戌時二刻,我便想往滄浪亭趕。
阿淼說,公主要矜持,約會時不能那麼早到。
啧,對女子的要求怎麼那麼多,煩!
我隻是想快點見到他不行嗎!
好吧,去了也未必見到。
掰着指頭數時辰,好不容易到了戌時,擡腳想出門,就被阿淼攔下,
“太早啦我的公主。”
阿淼的軟磨硬泡終究是把我留到了戌時二刻。
我急急往滄浪亭趕,想見謝琅的念頭使我步子邁得飛快,心裡的雀躍止不住的漫出。
在入口處,我整理了自己的衣裳,平複了心情,嘴角的微笑不曾消減。
款款步入亭子内,隻見謝琅長身玉立于湖前,在婵娟的縷縷清輝下,周身似乎蒙上冷冽的輕紗,宛如雲端谪仙人,可望不可及。
而嘴角的那抹好看的弧度,卻讓他增添上幾分人氣,克制又吸引。
一時之間我挪不開步子,想起今晚的來意,還是向那位仙人走去。
我問他為什麼笑那麼開心,他不回,隻知道向我行禮。
原本好好的心情,都被這個呆子的循規蹈矩毀了。
我有點兒急,不想我們之間的距離再被這些有的沒的給拉遠。
想起阿淼的話,我還是放軟了語氣,
今晚隻有景玥和謝琅。
他說好。
一個“好”字,如同一罐蜜水,灌滿了我的心田。
我想拉他的手,可是想起阿淼的話,我隻能伸出,示意他牽住。
可是,他沒牽。
16.
我沒有牽她的手,也沒有答應她對我的愛意。
我說:“夜涼,公主想說什麼還是盡早,免得吹了夜風受了涼氣。”
她怔怔地放下了手,開口問道:“謝琅,你是嫌棄我嗎?還是說,你在避嫌,為了你的心上人避嫌?”
我沒想到她會這樣問,更沒想到她會以為我近日的冷淡是為了心上人避嫌。
避嫌是有的,可心上人,卻是無中生有。
我需要向她解釋。
我隻有心尖月罷了,但這個,不能告訴她。
“臣未有心上人。”
“真的?”她似是很開心,先前的陰翳全然不見。
我微微彎唇,“真的。”
她一下拉住我的手,十指相貼,帶着微微的涼意,滲入我心。
“那就好!不然,我可保不準會不會做出什麼事。”
明明是很無理取鬧的話,可她說出來,卻是嬌嬌的,不惹人厭煩。
“那你,為什麼不理我?”她追問。
我望着夜色下拉着的一雙手,有什麼在心田緩緩流過,暖暖的,柔柔的。
此刻風情月意,說出的話該是撫慰人心的。
但我知道,現在也該是決斷的時候了。
我說出了最傷她的話,也是我最不想接受的現實。
“公主長大了,外男,該避嫌了。”
她一愣,圓圓的杏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可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啊”
“一起長大的還有太子殿下。公主與太子是親兄妹自然不用太過于避嫌,而謝某隻是一介伴讀,又是外男,這個嫌,自然是該避的。”
語毒似劍,鈍入人心。
後來,她說,我心悅你,這個也要避嫌嗎?
我說,謝某高攀不起公主。
她撒開我的手,跑了。
我望着她遠去的背影,酸澀不已。
對不起啊,我不是沒有看見你那真摯的心思,不是沒有聽見你對我訴說的想念,也不是不在乎我們之間的情誼,動心的不隻有你。
隻是,你會有更好的選擇。
17.
我哭了好久,也睡了好久。
哭累了就昏睡過去,又哭着醒來。
夢裡不斷回響着謝琅的那句高攀。
母後守在我的床前,眼圈烏黑,眼眶紅潤。
她說,玥兒還小,我朝好男兒多的是,不必在乎他一個謝琅。
父皇也說,謝太傅寵妾滅妻老來失節,謝琅雖身負才華卻尚未考取功名,謝家如今已沒落,不值得托付。
就連皇兄也說,謝琅或許不是我的良人。
我不想聽,他們隻是安慰我。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無關其他。
待他們走後,我獨自一人坐在庭前的台階上,看着狸奴追着小雀,好不歡快。
謝琅你看,狸奴和小雀像不像我們啊。
一個在追,一個在躲。
隻是,唯有我樂在其中罷了。
明明是春天,可寒意卻入了心。
情之一字太傷人了。
十三年沒摔過的跟頭,都栽在你這兒了。
謝琅你好狠。
我心結郁郁不得解,後來想着散散心,找了阿淼陪着。
阿淼雖然怪了點,可此時卻是除謝琅外唯一一個可以開解我的人。
我和她漫步在石子路上,我同她講了我和謝琅小時候的事,說到滑稽處,她捧腹大笑,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形象。
我被她的心情感染了,莫名的,願意和她越說越多。
我問她,我和謝琅真得不配嗎?公主的身份真的是他高攀了嗎?
她說,他在意的可能不是高攀的問題,或許,他有其他的考量。
我不知道阿淼如何得出這番結論,姑且算作她在安慰我吧。
阿淼還說,公主已經知道謝公子沒有喜歡的人了,也将自己的心意傳達給他了,也算是收獲滿滿。
阿淼的話總是我需要好大一番了解。
然而此刻我決定不想任何事了,十三歲的心思,本就不該那麼複雜。
18.
景琰打了我一頓。
他向來不是沖動的人。我知道,這次,我是真得傷了她的心了。
我想起那晚她雙頰染霞,淺淺的紅爬上耳朵 ,握住我手的樣子;又想起那被拒絕後秀眉緊蹙,泫然欲泣的模樣,頓時感覺自己罪惡深重。
他說,謝琅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對玥兒并不是沒有情意的。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想什麼?我擦擦嘴角,踉跄從地上站起。
扯出一抹微笑,事已至此也無所顧忌了。
“母親早逝,父親偏信小人讒言,如今的謝家已然不是十年前的謝家。我無功無祿,何以擔得起她後半生的幸福。”
“金枝玉葉的公主下嫁沒落權貴,世人的眼光會怎麼看她。”
“我見不得她受委屈,一絲一毫都不行。”
“她該喜歡的人,不應該是我,至少現在不應該。”
我将心中藏着的無數煩悶一股腦地吐露出來,感覺暢快無比。
景琰默然,良久,他拾起被打落的書遞回給我,緩緩開口:“做你想做的事,玥兒那邊,我來照看。”
我點頭,“好。”
窗外明月皎潔,我不知此舉究竟是對是錯。
對于她,我真是太貪心也太自私了。
想要,但卻一個承諾都給不了她。
19.
阿淼說,我打臉了。
打臉是何意我不知道,她簡單解釋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我說不能想着謝琅,可偏偏還是會想他的意思。
她還說,公主的臉可是啪啪打得響呢。
煩,最近是不是太寵這個丫頭了。
她吧啦吧啦講了一堆,讓我去轉移注意力。
轉移注意力是何意我也不是太清楚,但她把我帶到了禦花園,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紙鸢,和我一起放了起來。
。。。她是怎麼會有在黃昏放紙鸢的念頭呢?
我看着在漫天晚霞中徜徉的紙鸢,想起他剛回來那天。
阿淼看我一臉的懷念,哀歎一聲。
“想就想吧,說不定想多了就膩了。”
聞言,我“噗嗤”一笑。
阿淼啊,你是不知道我已經想他好多年了啊。
後來阿淼索性紙鸢也不放了,帶着我漫無目的地遊走。
走至花園深處,天已擦黑,看見有一樸素典雅的小閣。對着我們的,恰好是一扇小窗。影影綽綽的燭火跳動着,晃動窗上的影子。
那是皇兄先前閑暇讀書用的,如今皇兄已到禦前,這閣子,也該是荒廢下來了。
如今,裡面是何人呢?
我心裡暗暗有個聲音,引着我的步子向前走。
“公主。”阿淼喚我一聲。
“噓。”我示意她安靜。
我悄悄走至門前,推開一條小縫,眯着眼睛往裡瞧。
挺拔修長的背影,半束的墨發,就連那青綠的錦袍,都是我熟悉的模樣。
可惜我沒有看見他用那修長白皙的手執筆,認真落墨于紙上的模樣。
我心中一動,自從那次一别,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也從未聽過他的消息。
他怎麼會在這兒。
多日不見的思念比起那三年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确實很想他!
即使他不心悅我,我還是想他想他想他。
我想偷偷進去,可是那門卻“咯吱”一聲響,他身形一動,我大驚失色,忙往外跑。
“喵~”
幸好我機智,不然可就丢臉了!
20.
景琰将禦花園深處的那座小書閣給了我。
他實在是對我過好,我連連緻謝,他調侃着說:“我可是為了我的傻妹妹。”
談墨閣周圍環境清幽,偶有幾聲雀啼,幾聲貓叫。
實在是适合讀書的地方。
然而,
路上經過滄浪亭,腦海中翻滾着她的回憶。
經過石子路,還是她那笑靥。
就連那活潑遊曳的錦鯉,都打上她的影子。
該死,在這樣一個充滿着回憶的地方讀書,我懷疑景琰是在報複我。
好不容易走至談墨閣,我的心情才稍稍平複。
算了,比起謝府,這裡已然是天堂了。
談墨閣藏書衆多,不僅有我想了解的刑獄,也有許多話本小說。偶爾看累了,還有得消遣。
我從此在這兒沒日沒夜地複習起功課。
可腦海中,卻時不時地出現景玥的模樣。
更有甚者,讀至一個“月”字也浮想聯翩。
我扶額歎息,這久久不散的感覺,太難受了。
想見她,我雖不想承認可這三個字卻是一直在腦海中盤旋。
謝琅啊謝琅啊,你真是自讨苦吃。
這樣的狀況好轉是在那日夜裡,我正默寫刑律,忽聞門傳來聲響,原以為是那鳥雀作怪,便不作理會。
哪曾想,傳來一聲更大的,我擡起頭,目光從紙上收起,落于門口處。
門已經被推開一點,遠遠留下隻有一聲“喵~”
我以手扶額,淡淡淺笑,
這刑律,今日是默不完了。
我索性收拾好,往床塌走去。
那夜,一夜好眠。
門口那飄走的淡粉裙裾,輕輕地入夢而來。
21.
“今日早晨空氣不錯,本殿去禦花園散散心。”
“今日該找母後談談心了,诶,從禦花園那條路過去吧。”
“今日晚膳吃得多,消消食吧。”
……
那日在談墨閣見到謝琅之後,心頭歇下多時的小鹿再次蹦哒起來。
第一次隻是偶然撞見,第二次就略帶刻意,第三次第四次,如此往複。
以至于後來我擡腳踏出藏月宮,阿淼都略顯嫌棄地說:“公主你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我哪有!我隻是喜歡那處的風景罷了。
後來走得多了,我竟發現談墨閣後面有一扇小窗。雖說是窗,可卻能容一人通過。
一推,竟然沒有落鎖!
進去裡面,剛好就是那一列列堆滿書的雕花琉璃紫藤架。
妙啊!
咳咳,聲明一點,本公主可不是為了那什麼謝琅,我隻是覺得,人還是要好好讀書的。嗯,是這樣沒錯。
阿淼鄙夷的神色使我陷入沉思,
是不是該好好管管這丫頭了?
尤其是在某日黃昏她看我鑽進小窗裡時,那笑歡了的模樣,更是讓我堅定了那念頭。
嗯,回去是該好好罰罰她了。
小窗後是書香滿滿的一隅。
小小的一方天地,甚有奇思。
書與書架空隙之間,望過去,剛好就是謝琅書桌所在。人站這個位置,看到的就是他側邊的身影。
挺拔的眉峰,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線條流利得就像是畫師精心描摹一般。
不能再看啦!景玥出息點!
我雙手捂住眼睛,背過身,将手放在眼前書架上,随手拿出一本書。
書中自有顔如玉顔如玉顔如玉!
環顧四周,沒有凳子,隻好席地而坐。
翻開書頁,定睛一看,《莊子》,好吧。
讓我換上話本子。
陽光細細碎碎地從窗外撒落,窗裡窗外,滿目金黃。
我站起看向謝琅,夕陽餘晖将他染上暧昧的光影,坐在那處認真看書的模樣,宛如一個落入人間的仙人。
不問世俗,也不愛俗世。
22.
景玥時常來談墨閣。
卻每每隻在門外徘徊。
我尋思着,她或許是不想和我直接打照面。
但也大可不必在正午時迎着驕陽,在露重時受着涼氣,慘兮兮地被“拒之門外”。
雖然我不曾想拒絕她的來訪。
我将靠近書架那邊的窗鎖取下,推開,正好可以容納她進來。
我笑笑,想着她摸索着進來的樣子,一定是嬌憨至極的。
原以為她發現了,便會進來。可是隔了幾天,那悄悄的身影依舊徘徊在門前。
我納悶,難道是窗不夠大?
這幾十日未見,她竟是發福至此了嗎?
當我将此話告訴景琰時,他一臉不可置信,喃喃道:“景玥是看上你哪處了?”
我苦笑,罷了,改日設計一番,邀她進來便好。
時臨初夏,太陽愈發毒辣,她在門外待着,是很難受的。
還未等我設計好措辭,景玥便機靈地從小窗進來了。
那日黃昏,我看見她扒摸着窗檻,輕輕一跳,便從窗台上鑽了進來。
夏日餘晖自她身後撒落,照得窗前窗後各是一色。
她進來了。
我趕緊将目光轉回書上,手指微微扣着書頁。
驚鴻一瞥,竟是擾了心緒。
稍稍平複,便聽得那邊的書架發出細微聲響,想必是她在找書吧。
《莊子》大概是不看的,話本倒是挺愛的。
我們之間隔着的距離,不過七步。
這七步之内,将我近日來的煩悶一點一點地消解,心頓時安了許多,書也更讀得下去了。
晚上整理書架時,将自己曾看過的有意思的話本擺放在一處,便于她尋找。
臨走時發現那處竟沒有椅子。
後知後覺今日她是坐在地上,頓時心疼不已。
我拿來椅子放置此處,又從裡屋拿了軟軟的坐墊與靠背,鋪在上面。
這樣一來,便能舒服些了。
日子就這麼不鹹不淡的過着,通常是她在看話本,我在研讀各類經史子集。
偶爾興起,便拿些詩詞大聲朗讀。
一來是為了使自己小憩一會兒,二來,有些詩我想念給她聽。
她通常是安安靜靜的,偶爾發出幾聲細微的聲響。
直至那一天,我依舊在念詩,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那日身體略微不适,念着念着,竟有幾聲咳嗽混入其中。
待我念完,竟聽見她小小的啜泣聲。
原隻是小小的,輕輕的,帶着壓抑,到最後,竟不管不顧,嗚嗚嗚哭了起來。
這聲音聽着讓我心疼,我也就不理會那所謂的“七步距離”,走了進去,俯身抱住她。
安慰道:我沒事。
23.
阿淼問我:“在談墨閣有何趣事?”
我一本正經地答道:“書多,景好,深得我心。”
阿淼又說,“景好?怕是裡面的人樣貌好吧?”
莫不是有高人指點?阿淼說話越發符合官話,聽得懂的語句也比之前多了一些。
嗯,改日定要她好好說來。
我佯裝迷糊:“什麼人,裡面竟還有人?啊~怕是本殿讀書太入迷了,改日我必定将他仔細一瞧。”
阿淼“啧”一聲,“公主你就裝吧。”
啧,好煩,這丫頭得寸進尺了!
不過話說回來,近日我去談墨閣也确實是頻繁了些。
倒不是多想看謝琅,而是裡面的話本着實吸引人。
而且我還驚喜地發現,那個小小的角落多了一把椅子,上面還鋪着軟軟的坐墊。
想必謝琅也同我一樣,喜歡在此處看書吧。
窗外有風吹拂,窗邊有樂可尋,話本看累了,還可以看看謝琅養養眼。
甚得我心!
不僅如此,那書架像是懂得我的心思一般,我喜歡的話本都安放在一處,擡手一拿,不用再挑選。
幾日來,我在談墨閣的日子是愈發舒心。
除了他那些不合時宜的念詩聲。
我都疑惑,他是不是發現到我的存在,想以此趕我走了。
我看書生小姐生離死别,他念“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我看将軍公主誤會重重,他念“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看青梅竹馬漸行漸遠,他念“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樂在其中,我隻覺得很煩。
直至那件事後,他就不念詩了。
那日如往常般,我在看書,他在念詩。
我手抵在膝上,撐着臉,看着話本中人物深刻的愛情故事。
那是公主和臣子的故事,兩人心意相通,卻因身份隔閡而漸行漸遠。
我看着看着,心裡就想到我和謝琅的事,也是公主,也是臣子。
最後,公主遠嫁,臣子自缢。
謝琅清朗的聲音響起“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我内心悲恸,小聲啜泣起來。那種好像被命運釘住的窒息感太難受了。
太慘了太慘了。
“那段距離,不過咫尺。可是,他不敢跨,而她,跨不過。”
嗚嗚嗚嗚嗚嗚,不要啊。
正當我哭得不能自已時。
謝琅進來了,我擡頭,發現他一臉心疼與自責。
正想說些什麼,他竟抱住了我。
手輕輕拍着我是背,嘴裡說着:“我沒事”
嗯?有事的明明是我好嗎?
24.
唉,煩。
我看着景玥送過來的小玩意,陷入沉思。
那日我抱了她,也是我拒絕她後,第一次明目張膽的見面。
我安慰她,我沒事,不必為我擔心。
原以為會得到她羞澀的回應,沒想到,她卻好奇地問:“你有什麼事?”
我呆住,轉頭看她。
她擦擦眼淚,也看向我,又問了一遍。
我眼神閃爍,看她樣子,确實是不知道我生病的事。
“額,沒事。”
“哦。”
略顯尴尬的對話之後,我對她說:“公主還是那麼好看。”
她一愣。嗯,好吧,好像更尴尬了。
我趕緊解釋,“身材還是那麼纖瘦,可以鑽窗進來。”
話音剛落,我倆皆是一頓。
算了,謝琅你還是閉嘴吧。
我将頭低下,無顔見她。
誰料她竟然“咯咯”笑起來,清亮入耳。
“謝琅你好煩哦。”
“人家明明很認真地在看話本,你突然進來會吓到我的。”
“還有啊,你這幾日發什麼瘋,竟念些酸溜溜的風月詩,難不成還要考這個嗎?”
我聞言,擡起頭。
發現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正凝着我。
我想着,那些包含在詩裡的心意可能都沒能很好地傳遞給她。
唉,我在心裡哀歎一聲,但又很快釋懷,事已至此,也沒有什麼好避諱的。
來日方長。
我彎唇一笑:“興起罷了。”
她眼裡盛滿笑意,“嗯。”
自那日之後,她就不再爬窗了。我倆也就,彼此克制又吸引。
她還是坐在那個小小的角落,與往日不同的是,看完話本之後,會與我閑聊交談,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便與我道别。
有時我正忙着,她就自己乖乖一人坐在那處,悄悄地走。
她時不時送我一些小玩意,一些小零嘴。
送完還會傲嬌地說一句:“你愛吃不吃,幹我何事。”
心情愉悅,拿起一顆她送的梅子,送入口中。
好酸!
25.
談墨閣真是個寶地。
那日之後,我和謝琅的關系似是回到最初那般融洽自然,甚至,我隐約覺得,他也是心悅我的。
那時我問他為什麼要進來,他開始說,是因為想要找書。
我信嗎?我不信。
後來他看我一臉疑色,隻得再解釋,是因為聽見我哭。
“那你說沒事是何意?”我逼問。
他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猶豫推辭。
而我步步緊逼,他也就說出緣由。
他認為我哭是因為我擔心他生病的事,心疼而哭。
哪曾料到我單純隻是因為話本而哭。
我暗自竊喜,不管他那青黑的臉色,說道:“哼,謝琅你真自以為是。本公主才不擔心你呢。”
畢竟,我可記着仇呢。
說是記着仇,可卻做不出仇人的事,頂多,也隻是在送他東西時,做出傲慢嬌縱的姿态。
我就要送,你愛收不收。
時不時發現小玩意,給他帶去一份。
時不時吃到小零嘴,給他捎去一份。
就連皇兄為我親自采摘的青梅,我也舍不得吃,都留給他。
阿淼說我是沒救了,不和謝琅結婚很難收場。
結婚是何意我不知道,但覺得是個好詞。
阿淼終于說出一句貼我心窩子的話。
我盼着和他在談墨閣的相見,可是卻不敢打擾他。往往都是我在看話本,他在讀書寫字。
有時怕他太累,還趁着他休憩時與他玩笑。
“豔陽夏日天,情緣似水綿”
我常用這句不成格律的詩打趣他,他隻是微微一笑,說:“公主好文采。”
切,我可看見你耳朵紅了!
這假裝正經的模樣,也很可愛啊。
後來皇兄不知從哪裡知曉我的事,他一臉演出來的悲痛,“堂堂公主竟然爬窗?”
我默默地翻了一個白眼,皇兄你如果将那嘴角稍稍拉下我都會信你的表演。
皇兄說,我不可以每天都去找謝琅,他會煩。
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我不想再被謝琅推開了。
于是我忍住心中的躁動,隔個幾天才去見他。
可他卻說:你在,我才心安。
26.那顆很酸的梅子,是景琰教唆景玥給我的。
沒錯,景琰就是在報複。
景琰說出來時,還一臉大義凜然:“我那傻妹妹舍不得欺負你,隻好由我這個做哥哥的出馬。你可不知她那會兒受了多大的傷,眼睛都腫成個梨。就那麼一個擁抱哄回她,太便宜你了。”
他說的有道理。
我對景玥,确實虧欠良多。
我向景琰道:“以後不會了。”
景玥好久沒來看我了。
往日裡,幾乎是每天都來,而最近,竟是五六天也不來一次。
我納悶,心疑莫不是景琰同她說了什麼。
正當想出門去找她時,她便翩然而至。
看見我,她面露喜色,卻不忘那番傲嬌的姿态:“怎麼,今日會來迎接本公主啦?”
她走至我身邊,我蓦得拉住她的手,思索着如何開口卻又心急火燎。
“怎麼最近不來找我了?”聲音一出,我倆皆是一驚。
沙啞,壓抑着委屈的情緒。
“我,我怕打擾你了”她嗫嚅道。
“不會打擾。”我立馬回複。
“你在,我才心安。”
27.
歡樂的時光過得總是很快。
我和謝琅,亦是這樣覺得。
謝琅在談墨閣讀了一年的書,而今,順利地通過考試,搬離皇宮,成為了大理寺的司直。
官職雖小,雜務甚多,但謝琅樂在其中。
他說:“千裡之行,始于足下。從細微末節做起反而能得到更多的經驗。”
算了,他開心就好。
隻是,如此一來,他便不能每日同我見面,有時,甚至一個月也見不上一次。
隻能在他述職時,偷偷約着見一面。
心中雖然郁悶,可是我卻能了解。
日子太過于清閑,我隻能繼續往談墨閣那溜達。
談墨閣安靜,整個皇宮卻熱鬧着。
父皇準備遜位于皇兄,帶着母後去遊曆四方,他們一輩子都在權利中央,做着皇帝與皇後,此刻确實也該過過尋常人家的生活。
皇兄則忙碌于新君即位之事,終日在禦書房處待着,也是好幾日不能見上一面。
皇宮裡也就隻有我這個閑人了。
阿淼說:“那麼閑,可以做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呢?我看讀書就挺不錯的。
流水匆匆,日子轉眼就又要過去一年了。
我和謝琅在這樣不平不淡的日子中珍惜與彼此的每一次見面。
他每次給我帶的小禮物,我都很喜歡,乖乖地收起,放在匣子裡。
在我看來,他送的東西,就像是他對我的承諾,會珍惜我,一輩子對我好的承諾。
心意仿佛是傳送給了老天,我也在一個即将離别的時刻,得到了他一生一次的承諾。
28.
大理寺司直雜務繁多,有時甚至要到四方各處搜集案件相關。
我搬離皇宮,住在大理寺。
一來是為了友善工作,二來則是不想回去謝府。
忙起來沒日沒夜,但我卻還能在密如蛛網的時間裡偷得半日閑暇,去見那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大理寺需向禦前述職,本不屬司直的工作,但我以“案件細枝末節過多,言語始終詞不達意”為辭哄得當時的大理寺卿破格帶我入宮。
入宮了,便有機會見她了。
宮裡有許多隐在暗處的小門,若不是對皇宮熟識,是不會發現的。
我和她,就約在其中一處。
帶各種小禮物是必不可少的,她沒有出過宮,對于外面的小玩意甚有興趣。
冰糖葫蘆、狐狸面具以及那更為精彩絕倫的話本子。
她每次看我變戲法似地拿出,雙眼放光,卻又矜持着:“也就這樣嘛,看你大老遠帶過來,我就勉強收下吧。”
有時我會故意捉弄她,吊着她胃口,她像是那炸毛的狸奴,跺跺腳,皺眉道:“謝琅!”
我就知道,她還記着仇,裝着模樣折磨我呢。
這樣忙裡偷閑的日子過了很久,久到我以為,日子就該這樣下去,我和她,日後的生活也該是這般,平靜無憂。
大理寺卿找我那日,正好是陰雲密布,醞釀着一場大雨。
他問我,願不願意去青州兩年,回來接任大理寺卿。
夜幕閃過銀光,随即一聲雷響,炸開滿天的大雨。
我說,好。
29.
我納悶,怎麼那麼晚,還下着大雨,謝琅還約我出來。
納悶之餘,更多的是欣喜。
想我了呗。
想到此處,我不免加快了步子往滄浪亭走去。
剛巧,我也想他了。
大雨滂沱,似要把傘折斷。濺起的水珠落于我的鞋面上,很快就濕了一片。
我無暇顧及,心裡隻有向他奔赴的喜悅。
待我走到滄浪亭時,謝琅已在那等候多時。
我稍稍放緩了步子,調侃道:“你好煩呀,早上不是才見過嗎?”
謝琅擡起頭,眼神不似以往清明,帶着猶豫的考量。
我心一跳,頓時有不好的預感。
我走前去,收了傘,拉拉他的手,問道:“你怎麼了?”
謝琅回握住我的手,将我拉近,低頭看我,沉聲道:“我要去青州,去兩年。”
我眨眨眼,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我一時半會消化不了。
“去青州,做什麼?”
“調查案情,也為接任日後的大理寺卿一職。”
内心彌漫着無盡的酸澀。又讓我等了是嗎?
我掙開他的手,“謝琅你總是讓我等。”
之前是,現在也是。
眼眶莫名就漫起水霧,我看向他,委屈道:“你去就去,和我說有什麼用,我又不能不讓你去,再說了,你也不會聽我的。”
我走至石椅上坐下,鞋面被飄灑進來的雨水打濕,不舒服。
他走到我身前,蹲下來看着我。
那雙星眸裡映着小小的我。
“最後一次了,以後,我都不會讓你等我了。”
“不讓我等,讓别的女人等你嗎?”我賭氣回道。
“噗嗤”他竟笑了起來。
“以後我們都不分開,好嗎?”
他誠摯的目光看向我,那句話清清楚楚地落入我耳中,使我心中的陰霾消失不見。
我蓦然瞪大雙眼,心裡彌漫開細細碎碎的喜悅,最後鋪成一張大網,将我籠罩。
“那那那,這可是你說的,你可不準反悔!”
“好,不反悔。”
他拉過我的手,放在心口。
“日月可鑒,此心真情。”
30.
下着滂沱大雨的夜晚,透着絲絲涼意。
而滄浪亭的我們,卻被彼此的心意溫暖着。
借着調任青州一事,我想和她坦白我的心意。
大理寺卿對我多加賞識,那些默默無聞的時日付出的努力總算不被埋沒,換得今日調任青州的機會。
青州雖地處偏遠,但卻是曆代大理寺卿上任前必定要去經曆一番磨練的地方。
不言而喻,這是一個對于我,對于她,對于我們,不可多得的機會。
那晚雨很大,夜已深,我拿着景琰給的令牌進宮,又從暗門處進到滄浪亭。她冒雨前來,鞋面已被雨水濡濕。
一定很不舒服。
我雙眉緊蹙,擔憂至極。
她卻不當回事般,樂呵地和我打招呼。
或許是我的神色太過于直白,她先是一頓,後是問出心中的疑惑。
待我将事情和盤托出後,她說:“謝琅你總是讓我等。”
言語淡淡,卻讓我心一緊。
内心酸澀不已,我的小公主那麼好,可我卻一直讓她等着。
但好在,這是最後一次了。
思至此,我便稍稍松了愧疚的神思,安慰她。
小人兒賭氣回嗆我,那嘟嘟的臉蛋,可愛至極,一時竟笑了出來。
我可真是得到一個寶貝了。
終于,我有底氣向她許諾,青州之後,再無分離。
日月可鑒,此心真情。
後來,她似是不确定,追問了好幾句。
“你以後不要再一個人去其他地方了。”
“好,不去。”
“也不要再把我丢下了。”
“好,不丢。”
她杏眼一轉,滴溜滴溜,似是在想着什麼。
“去了青州不可以看其他女人,一眼都不行!”
“好,不看。”
得到滿意的答複,她舒展開身子,晃起了雙腿。蓦然又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勾起嘴角看向我,櫻唇輕啟:“謝琅,幫我脫掉鞋子。”
31.
阿淼說,最近的公主不太對勁。
“謝公子都要遠赴青州了,公主竟還整日笑嘻嘻的。真不像是從前那個一哭二鬧三撒潑的公主。”
我向她翻一串白眼。
好嘛,皇兄就是這樣教她的嗎?
我給她腦門上彈了一指,“他奔赴前程,我有什麼好傷心的。”
阿淼捂住她的腦門,扁扁嘴:“可是你不就兩年都見不到他啦?你之前不是,一天見不到都尋死覓活的嗎?”
得虧阿淼遇見的是我這個善良溫柔可愛大方不計較的公主,要是配置設定到其他人處,說出這番話,恐怕頭已經落地無數次了。
“其實我也舍不得,但我不能表現得舍不得,不然,他就走不了了。”
我踱步至窗前,看向外面挑弄雀兒的狸奴,微微一笑。
“我原以為,喜歡一個人就要同他每日在一起,時刻不分開。或許是因為孩提時我和他就是那般親密無間,以至于讓我錯信,長大後也該是如此。”
“可是啊,我的生活,并不是隻有他,他的生活,也不該是隻有我。皇兄早就點醒過我,要知道他的想法。”
“如今,我已經知道他的想法了,不必再惶惶終日,擔心着一些根本不會發生的事了。”
“是以,彼此都在努力,都在向對方一步一步靠近,這有什麼傷心的呢?”
阿淼沉默了一會兒,頃之,開口道:“公主你是我在這兒見過最酷的人!”
我皺眉,“酷是何意?”
阿淼并未明說,隻道:“公主你長大了。”
32.
唉,美人關難過。
今日在大理寺忙着調任的事,同僚見我魂不守舍,打趣道:“不會是舍不得哪家小姐吧,魂都被勾走了。”
腦海中浮現那雙瑩瑩玉趺,那柔軟的感覺也在回味着,登時讓我霎紅了臉。
“我出去透透氣。”
說着,逃似地離開。
那晚,她說“鞋子濕了,不舒服。”
我看向她裙下,白色緞面确實已被濡濕大塊。
“那我送你回去。”
她偏不,“我想要和你多待一會兒,難道你不想嗎?”
她濕漉漉的大眼望向我,剪水秋眸裡自是一番濃濃的情意。
我不忍拒絕,想起日後兩年的分離,我便應下。
她綻顔一笑,如璀璨的月華,暗暗引人向往。
“那就幫我脫掉鞋子。我想舒舒服服地和你聊天。”
她又是一笑,“記得也要脫襪子哦。”
口幹舌燥,我吞咽了口水,手上青筋頓起,沉下幾口氣。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玥兒,莫要胡鬧。”我站起身。
“我沒有胡鬧。”
“你就是在胡鬧,你可知裸足于男子前,意味着什麼?這要讓他人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我有點氣急,語氣便重了幾分。
她默然,看着我,良久開口道:“謝琅你是不是覺得我孟浪?你就是這樣覺得的吧。”
“女子雙足不易外露,要露,也隻能是對着最親密的人。”
“是以謝琅你剛才說日月可鑒,就是在哄我對不對?”
她越說越委屈,最後竟帶了幾分哭腔嗚咽起來。
“我……”
我沒想到她是抱着這種心思,我隻擔心着,要是讓外人知道,公主如此行徑,有損她的清譽。
這世間,對女子,向來是多種桎梏的。
我歎了口氣,無奈:“沒有哄你,沒有騙你,隻是怕你受委屈罷了。”
“我隻是鞋子濕了不舒服,況且,又不是大庭廣衆之下。我不知道我哪裡孟浪了。”
“我我,我隻給你一個人看,反正你又不會說出去。”
嗚咽聲不住,人也是越來越委屈。
我閉上眼睛,單膝跪下,摸索着脫下她的鞋子。
罷了罷了,由着她去吧。
“謝琅你這是瞎了嗎?照你這樣,半天也脫不下來。”
額,這還是剛才那個柔柔弱弱嗚嗚咽咽的女子嘛?
我又歎了一口氣,睜開眼。
繡花鞋,粉羅襪,一層一層褪開。
那纖細的腳踝,瑩潤可愛的玉趾,蒙蒙雨夜中泛着白皙的光的腳背。
我呼吸一滞,想着背過身去時,她的纖纖玉足,就點在我的膝蓋上,隻一點,便扼住我全身的動作,也攥住了我的心。
“嘻,謝琅你上當啦!”
我聞言一驚,擡起頭,望向那雙水眸。
那眸子裡盛滿盈盈笑意,一瞬間,讓我恍了神。
也讓我明白,我中了這丫頭的詭計。
“裸足于大庭廣衆下是孟浪,裸足于心上人則是”,她附身,湊至我耳畔,輕輕吐出:“是私定終身哦。”
“謝琅你這下可是非娶我不可了呢。”
她晃着腿,雙趺點點,時不時落于我膝上,輕輕地觸感由皮膚傳遞到心尖,癢癢的,似被狸奴撓着。
“雖然我倆已是心意相通,但是難保,日後有何變故。”
“你既已看過我是裸足,便要對我負責了。”
“謝琅,你可跑不掉啦!”
我看着她絮絮不停地在說,耳中,眼中,唯有她。
她就像一個仙子,引着我飛升,又勾着我沉淪。
而我,不能自拔。
“是以啊,你今生今世,隻能娶我一人啦!”
我按耐心中那頭暗自焦灼的野獸,雙手一攏,将她的雙足納入懷中,小心翼翼用外袍裹住,免受涼意。
“就算不用此舉,我謝琅今生,也隻娶你景玥一人。”
“嗯。”
後來,她央我将她抱回藏月宮,一路上我不停向四周觀望,怕有他人,現在,她也是赤着足呢。
“那麼晚,不會有人的,隻有我們兩人。”
雖是如此,可還是不能放松警惕。
忐忐忑忑終于回到藏月宮,我将她輕輕放下。
“謝琅,我還可以再要一個承諾嘛?”
她赤足踩上我的靴面,問我。
“什麼……”尚未等我說完,唇上便傳來柔軟的觸感。
我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腦子炸開了花,心裡那頭野獸開也始奔騰。
蜻蜓點水。
“就這樣。”
這輩子,我是逃不開她用滔天愛意織就的網,就算是要為她往地獄沉淪,我也甘之如饴。
33.
謝琅離京前的那個秋天,屬實是多事之秋。
皇兄登基,父皇帶着母後一起雲遊四海。
臨走時,母後還說:“待玥兒與謝琅成婚時,我們必定回來好好為你們慶賀一番。”
謝琅的努力,他們看在眼裡,是以也放下了之前的心結。
謝琅離京時,送了我一個玉镯。晶瑩剔透的白玉紋理清晰,溫潤有澤,往裡則是精細地雕刻了翠雲山景圖,繞是我在皇宮待了十四年,也沒有見過這般巧妙精緻的玉镯。
他為我戴上時,說:“這是謝家的夫人才有資格戴的,從前是我母親,往後便是你了。”
提起他的母親,原本明亮的眼神霎時黯淡。
我上前抱住,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好,等我們老了,就留給我們的孩子。”
謝琅呀,往後,我們一起走。
如今,白裡透綠的玉镯在我手上好好地戴着,在陽光下,閃閃地發着光。
我将手裡的花苗納入濕軟的花圃裡,站起身,回望眼前的屋子。
這座三進四合院位于長平街處,離皇城有一段距離,離官僚之家聚集的長安街也不算近。奈何琪樹翩翩,瑤草芊芊,風景怡人。
謝琅不知何時買下這座屋子,他将那房契附在書信上捎了回來,我發現時,也是一驚。
謝琅着實是心大!不怕把房契給弄丢了。
随着房契回來,還有許多地契。
“倉廪大事,全由玥兒作主”
我感慨謝琅掙銀子的能力過于厲害,同時心裡也不免為他擔憂一把,慢慢來,沒事的。
仔細算來謝琅離開也已經一年了,我時常從宮裡溜出,來到我們的屋子,将它打扮成我倆喜歡的樣子。通常是我弄好了,修書一封告訴他,他的回複總是“都聽你的。”
唉,這男人該死的溫柔啊。
在青州兩年的時日裡,他總是事無巨細地告知我,除了公事,我不愛聽,他也沒必要同我說。基本上,我已經可以靠着幾百封書信來回的交流,知道他哪天會穿哪件衣裳,用哪支筆了。
書信很慢,有時十天半月也等不來一次。
而我卻不想錯失任何和他互訴思念的機會,往往是寄出一封不久,便又立馬着手另一封。
皇兄見不得我倆的濃情蜜意,說:驿站的馬都不想往青州跑了。
啧,皇兄這嘴,忒毒了。
謝琅回來那日,正好是我十六歲生辰。
去年十五生辰及笄時他托人送回一個點綴着紅豆樣式的同心結,那生疏的技法,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編的。雖然确實嫌棄那經曆奔波後更為醜的紅結,但卻情意滿滿,心裡甜得很。
與君相思,永結同心。
春天的景色很美,可是最美的,莫過于他向我奔赴而來。
清朗溫潤的郎君翩翩而來,我立于正陽門外等候,遠遠望見那一抹修長挺拔的身影,就向前飛奔,撲進他懷裡。他穩穩地接住我,于我額間落下一吻。
“玥兒,我回來。”
嗯,回來了,回來娶我了。
34.
離别之前,情緒總是複雜。
父親交給我一個玉镯,那是母親生前,從我祖母那得來的。
父親說,他今生沒能好好待我母親,隻能等來世再好好白頭偕老。
我唏噓不已,這輩子沒能珍惜的人,下輩子就不會再遇見了。
他将玉镯交到我手上,叮囑一番,無外乎是加餐飯,添衣裳來來回回幾句尋常話。
說至最後,他甚至有不舍之意,一步三回頭,顫顫巍巍離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裡夾雜着微微的酸澀,明明已過知天命之年,卻還對這些尋常分離看不清。
我的父親,我終究是不懂。
辭行之前,我将那玉镯交給了她。原本是一個信物,卻因我母親的緣由而添上幾分哀傷的色彩。
她抱抱我,柔柔地安慰着我。
有些人就如同那天上的柔和溫暖的月光,散發縷縷清輝,驅散陰霾。
她就是如此,如一彎明月,常挂我的心尖。
去青州路途中,還轉道去了外祖家一躺。一是為了告知外祖父我上任的消息,而是為了看望母親。
那日在母親墓前,我将玥兒寫的信燒給了母親,望她泉下可以得知,玥兒的一番孝順之意。
她說,雖未過門,可也隻差臨門一腳。夫人生前未見過我,如今我都要嫁給你了,還不知道我就過分了。
她将我倆之間的事細細寫來,告之母親。
她的心意使我感動,也讓我暗自慶幸,自己是真的得到了一個寶貝。
來到青州,事務繁多,卻也不曾落下與她通信。
陛下景琰還曾抱怨過:每一封來自謝琅的奏折總有一封給情人家書。
青州算是交通發達之地,但也要等上一段時日才能等來那日思月念的書信。
房契一事着實是我疏忽,原想着離京之時交給她,奈何隻顧着互訴衷腸,把它忘了。
她在信中好好訓了我一番,而我卻看着那娟秀的簪花小楷傻笑。
她勸我不要太勞累,銀子可以慢慢賺。
她不知道呀,唯有每天埋頭工作,我才可抵消一分對她的思念。
日子如流水般過着,在青州的兩年是忙碌而充實的。離開之時,面對着這座曾披星戴月,夜以繼日工作過的城池,内心得意之處也有稍稍不舍。
然而,不舍之後便是莫大的喜悅。
啟程,回京。
春日遲遲,繁花一路盛開。
踏着春風,一步一步邁向我心尖那小小的人兒。
她向我飛撲而來,環抱住我,如花似玉的臉埋入我懷中。
我于她額間落下一吻,輕輕訴着兩年來的思念。
“玥兒,我回來了。”
回來娶你了。
35.
公主大婚之日,皇帝景琰很頭疼,他和太上皇、謝太傅于張燈結彩的謝府處,等着那遲遲不來的新人。
太監來報,公主與謝公子策馬往長平街的方向去了。
景琰嘴角抽動,這倆人,是逃婚了?!
長平街的一處三進小院内,一雙新人正于亭閣處花前月下,羨煞旁人。
朗朗清輝下,嬌媚可愛的美人将頭輕輕探向那如玉的郎君,湊近他耳畔,吐氣如蘭:“我當慣公主殿下了,今日起我景玥,要當謝琅的夫人。”
回應她的,是那被吞咽于唇間的字句,雙唇輾轉間,細細傾訴鋪天的愛意:“好。”
世人皆說新任大理寺卿朗朗清風,仙人之姿,不為風月所縛。
而今,他們口中的谪仙,卻被那皎皎明月所囚,紅衣糾纏着,纏住彼此的一生一世。
正文完。
番外一:關于工作狂這件事
景玥覺得,自己對于謝琅的吸引力下降了。
成婚不久,小夫妻的生活自然是濃情蜜意,蜜裡調油。謝琅帶着景玥走過京城的大街小巷,看過郊外的湖光山色,嘗過酸酸甜甜,聽過咿咿呀呀。往日景玥在皇宮中難以見到吃到聽到的東西,嫁給謝琅後,都一一體驗過了。
然而婚假一過,謝琅就回歸到繁複雜亂的公務中,忙起來也是沒日沒夜。
每日都是天蒙蒙亮就趕着上朝,接着便去大理寺辦公,午飯通常是不回家的,一待便是一晌午,待夜晚星光閃閃,披着一身涼意歸來。
更有甚者,夜半之時還不見回來。
景玥覺得,那些公文、案牍仿佛就像是幻化成人的妖精,纏住她的夫君。
這可不行!
她去找來皇兄,皇兄不幫她出主意就算了,還調侃道:“新婚不久便獨守空房,景玥可真是有你的。”
好氣哦!皇兄真是越來越煩了!
景玥覺得這事不能靠外人,隻能自己解決。
一日,謝琅難得早點回家,一臉的疲倦讓景玥心疼不已,暗自下定決心,要好好讓他休息休息。
用過晚飯後,小夫妻在那湖心亭中談心。
夜風習習,圓月皎皎。
謝琅坐在那美人榻上,右腿支起,手肘抵着,以手扶額,眼含笑意的看着眼下的人兒,自是一副翩翩姿态。景玥則側躺于謝琅懷中,頭枕在謝琅支起的腿上,粉唇輕啟,喋喋道:
“謝琅你不必為皇兄那麼賣命的呀!”
“在青州已經夠累了,回來就好好休息嘛。”
“我們待會就去歇息好不好?”
謝琅一邊應着,一邊笑着吻了吻她的唇,“待會還有些公文要看,你先歇着吧。”
景玥不依,支起身子捧着他的臉,正視道:“不行,今晚我一定要抱着你睡!”
話畢,便雙手雙腳纏上謝琅的身子,“我現在就要睡了,快抱我回房。”
謝琅輕歎一口氣,無奈笑笑,修長白皙的手指點了點景玥小巧的鼻子:“你啊”
夜裡清輝縷縷灑過雕花木窗,透過窗柩,落在床上的人身上。
景玥迷迷糊糊轉醒,伸手想抱住身旁的謝琅,卻撲了個空。
她睜開眼睛,借着月光,發現身旁那處早已沒有人。
他又去書房了啊。
景玥心裡蓦得空了,起身下床,往小廚房走去。
夜裡寂靜,偶有幾聲蟲鳴。
景玥來到書房,看見一星燈火映着那伏案的身影,不免歎了口氣,這麼拼命作甚呢?
她輕輕推開門,提着食盒,淩波點點邁入。
“謝琅”
她開口,“我給你備了一些點心,你吃點吧。”
靜寂的書房蓦地響起景玥的聲音,謝琅擡起頭,驚喜溢于言表,然而眼底劃過的那抹心虛還是被景玥捕捉到了。
“我就知道你不會乖乖的。”
景玥一邊說着,一邊打開食盒,裡面躺着些她剛做的,不成形狀的食物。
她願稱之為點心。
“怎麼還未睡?做噩夢了嗎?”
謝琅放下手中的筆,攬過景玥,順便悄悄地将那食盒推遠一點。
謝琅不願稱它為點心。
“你不在我怎麼睡得着。”她看向謝琅,“謝琅,一定有什麼事,是比你手中的案牍重要的。比如,窗外的月光;比如,你眼前的我。”
“你好好休息一天不行嗎?”
景玥将頭靠在謝琅胸膛上,“我很擔心你的。”
真得很擔心。
“嗯,我知道。這件案子處理完就好了。”
謝琅抱緊懷中的她,細細向她解釋道。
“城西出了命案,牽涉到多方面。上至官員,下至百姓。”
“若不好好審查,出了差錯,就會牽扯到無辜的人,讓真正的幕後主使逃之夭夭。”
“大理寺掌管刑獄,若不細查,便會淪為濫刑之地。”
謝琅轉過景玥的臉,摩挲着,“案牍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裡面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關系着人命。”
謝琅清越的聲音在深夜中回響,讓景玥久久回不過神。
她覺得,自己簡直要被謝琅迷死了。一個有顔有才有擔當的男人,誰不愛呢?
“好吧,聽你的。但是也要好好休息!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景玥也學着謝琅的樣子,摸上他的臉,“嘗嘗我做的點心吧!”
想起那堆食物,謝琅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怎麼,你嫌棄啊!”
“啊不是,隻是如今已過夜半,我們歇息去吧。”
話音剛落便擡手抄起景玥,往卧房走去。
“謝琅!”
長平街上傳來更漏的聲音,“梆”“梆”“梆”剛好三聲。
此時萬家安眠,唯有守月小院那依稀亮着,燈火如豆。床上的佳人好好地睡着,床下的郎君好好地看着手中的案牍,偶爾拈起一塊放置在一旁食盒中的點心,放入口中。靜寂的夜裡傳來幾聲悶悶的咳嗽,“好鹹!”
一夜安詳。
番外二:關于護短這件事
十月初十,秋高氣爽。
碧空澄淨,微風不燥。這樣的好天氣,謝琅難得休沐在家,便在花園裡支起一張桌子,潑墨就畫。
提起手正要落筆之時,景玥的氣急的聲音便從門外傳了進來:“氣死了氣死了,做生意怎能如此不講信用!”
一滴墨落下,謝琅擡頭,納悶着:早晨還喜氣洋洋地出去,怎地回來就這般怒氣沖沖了
謝琅擱下筆,擡起步子往角落那個拿着花花草草出氣的人走去。
“夫人别氣了,這種人咱不值得為他動氣。”
侍女阿晶在一旁勸慰着。
謝琅環過景玥的肩,揮揮手示意阿晶出去。
“讓我猜猜,夫人這是為何大動肝火?嗯,是沒有聽到喜歡的戲?”
景玥搖頭。
“那,是沒有吃到東小巷的水晶糕?”
景玥搖搖頭。
“這樣啊,那便是沒有看到喜歡的話本了。”
“嗚嗚是那個掌櫃的見利忘義,明明都收了我定金了,可還是将那話本賣給别人了。”
景玥氣憤地向謝琅控訴那話本老闆,可憐手中的花已碎成渣,落在地上了。
“那是百曉生的絕版,他寫完這次就封筆。我讓文信閣的老闆一定要給我留一份,還給他付了三倍的定金。可他倒好,轉眼就賣給出價更高的人了。他還說什麼,生意難做,來的盡是些不能得罪的人。”
“他退給我五倍的錢,可有什麼用,那話本已經沒有了。”
“文信閣以信立身,根本是屁話。”
景玥那連珠似的話語昭示她滔天的怒氣。
這事确實,她受委屈了。
謝琅将人抱入懷中,拍拍背,摸摸頭,柔聲安慰着,哄着。
景玥原還有些憤懑,聽着謝琅的話,一時間又有些委屈。隻想好好地抱着他,埋入他懷中,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青竹香味,感受他的溫柔。
“啧啧啧,我說怎麼前院沒人,原來是在這兒厮混了。”
“青天白日下,竟如此恩愛,真是令我,好生羨慕。”
一陣調侃聲匝地而起,隻見來人一身绛紅,描金的仙鶴在衣襟上騰躍而起,腰間的白玉腰帶束着,襯着來人身姿挺拔,俊朗不凡。
這一副如耀日般吸人眼球的模樣,世間唯有一人。
“皇兄你怎麼來了?”景玥聞言從謝琅的懷中擡頭,看見景琰的身影,疑惑發問。
“不好好處理政務,跑出來幹甚?”
尚未等景琰明說,他身後便冒出一個身影,直直往景玥沖去。
“公主我好想你啊啊啊啊啊”
景玥被阿淼撲了個滿懷,竟踉跄了幾步,好在有謝琅扶着,不至于摔倒。
“公主公主,你最近還好嗎?嗚嗚阿淼一點兒也不好……”
“咳咳”不适宜的聲音再次響起,景琰深深地凝着阿淼,“我在外面等你。”
話畢,便擡步往外走去。謝琅見此,對景玥說:“我也在外面等你。”
一時間兩男的都離開了花園,隻剩下景玥與阿淼。
姑娘家的相見,自然有無數的話可以說。
阿淼見到了景玥,也打開了話匣子,将自己的心事一股腦吐露給景玥。
“公主公主,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你去和你哥哥說,啊,就是皇上說說,讓我回到你身邊好不好?”
“宮裡的人,除了你之外,就沒有人聽得懂我說話了,我也聽不太懂,那些文绉绉的文言文。”
“雖然景…陛下可以聽懂,但是我又不太敢和他說話。我怕一說錯什麼,他就把我關小黑屋了。”
“沒有你,我真得怕哪一天就橫屍野外啊。”
阿淼拉着景玥的手晃着,那副命運堪憂的模樣讓景玥不禁懷疑,皇兄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當時自己出嫁時确實是想把阿淼帶出皇宮,可事到臨頭卻被皇兄扣下了。
皇兄貴為天子,想要一個侍女自然是不在話下,可為什麼偏偏是阿淼。
他隻說:她和其他人不一樣。
景玥當然知道阿淼與常人的不同,聯想到之前皇兄将她要過去教導一番的事,景玥好像懂得了什麼。
問題可能出在皇兄身上,而不是阿淼。
景玥摸着阿淼的頭發,往日那個嬌縱的小公主已然長大,她輕聲寬慰着阿淼:“好,那我待會就同皇兄說說。”
皇兄的問題就留着給他自己解決吧,阿淼開心最重要。
阿淼喜笑顔開,竟拉着景玥的手蹦蹦跳跳轉了起來,那歡脫勁,像隻脫離狼口的小兔子。
一時間,花園内便充滿着少女泠泠的笑聲。
而前廳内,景琰端着一杯清茶,翠綠的茶水映他的面容,他望着倒影中自己的眼睛,思緒不由飄到那明眸善睐的少女身上。
“朕帶你去見公主,好不好?”
一定要提及玥兒,她才會對他親近嗎?
杯中一根茶梗立起來,刺破了平靜的水面,也打斷了景琰的思緒。
“茶梗豎立,好事将近。”謝琅清朗的聲音響起,“國泰民安,海晏河清,身體康健,美人在懷。”
“這隻說明你沒有拿過夜的茶糊弄我罷了。好事我是不信的。”
景琰細細呷了一口,入口清香,至喉間依然不散,确實是好茶。
“想做的事,盡管去做,這不是你曾經教我的嗎?”謝琅放下茶盞,“怎麼到自己身上,便退縮了呢”
“你怎麼知道的?”景琰依然看着那茶梗,若有所思。
“眼神。”謝琅笑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待用過晚膳後,景琰同阿淼便起身回宮了。
小白兔還是沒能逃脫大灰狼的桎梏,景玥看着那雙拉扯的身影,歎了口氣。
“皇兄剛才的眼神真可怕,差點就掀桌了。”景玥想起剛才飯桌,她提起讓阿淼回自己這兒的想法,景琰的目光如利刃一般刺向她。
景玥心有餘悸,拉住謝琅的手,“希望皇兄不要遷怒阿淼。”
謝琅輕笑出聲,望向那對遠去的身影:“他不舍得的。”
夜晚,景玥睡得不踏實,心裡除了挂念着阿淼,還惦記着那絕版的話本。幾聲呓語中,對那話本念念不忘。
翌日,文信閣的掌櫃一入門,便見那光風霁月的大理寺卿坐于堂上,修長的手執起茶盞,輕呷一口,擡起眼皮望向那掌櫃,笑得清淡,“本官聽說,林掌櫃無信而立,特來請教一番。到底是什麼東西使得林掌櫃連老字号立身之本都不要了?”
掌櫃的簌簌發抖,内心哀歎:這一家子,還讓不讓人好好做生意了?!
而此時的皇宮禦書房内,景琰于上首批閱奏折,阿淼坐在一處,吃着零嘴,悠閑地翻着景琰昨日送她的話本,看得津津有味。
這百曉生的絕版小說就是不一樣,看起來倍兒爽~
作者/如意如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