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歲月中遠去的東西，像一場又一場的夢，在記憶的芳草地上郁郁蔥蔥。
那天晚上，我和她争執了很長時間，她說，小胡同裡背靜，人和鬼都不易發現。我說：不行，胡同的兩頭被什麼東西堵住，那就隻有長翅膀才能出去，大路平坦寬闊，在大路上遇到點麻煩怎麼跑都來得及。
後來我沒掙過她，其實，我完全可以走另外一條路，當時不知道怎麼想的，跟着她走進了那條又窄又陰的小胡同。剛走進沒幾步，一個小狗那麼大小的東西，飛一樣從我身邊蹿過去，我驚得大叫：有鬼。朋友撲過來捂住我的嘴低聲指令：“别出聲，它聽到你的喊叫會傳回來咬你。”她的聲音顫悠悠地飄在空中，好像不是人說的話。
這是我第一次見鬼，我在村裡繪聲繪色地大肆宣傳那個胡同裡有鬼，害得很多人在晚上不敢走那裡。受害最深的是我妹妹，她白天也不敢去那裡。久而久之那裡走的人越來越少了，就這樣我用嘴堵死了一條好好的路。
從那以後，晚上我再也不出去玩了。獨自到廚房喝口水、出去友善都不敢。每次都拽上姑姑一起出去。有時姑姑不耐煩了就罵我：“你還怕鬼？就你那樣鬼還怕你。”誰說的？我在明處，鬼在暗處。鬼要對付我太簡單了。我可是見過鬼的人。
有一段時間我得意地想：我永遠都不會自己一人走夜路，我的每一條路都在陽光下鋪好。我把黑夜遠遠地趕出我的生活。或者，用我每一個明亮的夢去照亮它。剛這麼一想，天就黑下來，獨自一人走夜路的機會，正打在腦門上。
那時，我在外地上學，星期六回家，坐了下午的班車，車在路上壞了兩次，把三小時的路程，足足趕了五小時，在鎮上下車時，已經八點多了，我還有五裡徒步行走的路程。
我下車就開始跑，好像速度能縮短距離似的。說來也奇怪，心裡不是很緊張，可能是那又大又圓的月亮看着我的原因。
當我跑到大約一半路程的時候，看見前面模模糊糊走着一個人。我蹲下來看了一會兒，發現那人越走越遠，看來也是往村子方向走的。我正猶豫要不要喊住那人結伴而行時，路邊的樹叢裡飛起一隻鳥，在我的頭頂上大叫了兩聲，那聲音又大又難聽，簡直不是鳥叫的，這一下我來不及考慮什麼，大喊：“等我一會兒。”我記得清清楚楚，确實是喊這一句，可是前面的人不知聽成什麼了，沒命地往前跑起來，我邊追邊喊，我越喊，前面的人跑得越快，我一直沒追上。
過段時間後，村裡傳說，去往鎮子的路上鬧鬼，是個披頭散發，穿着長長的白衣服的女鬼，一會兒哇哇大叫，一會兒又細聲細氣的像個小女孩。這時我才知道那天走在我前面的人活見鬼了。開始後怕起來。可是，我怎麼沒看見那個女鬼呢？難道我頭頂上叫的就是鬼？可那明明是一隻鳥啊。我正納悶間，突然，眼前一亮，禁不住大笑起來。
對那“女鬼”我看得比誰都清楚，她并沒有披頭散發，也沒有穿白衣服，而是梳着一條馬尾辮子，穿着天藍色羽絨服，還背着書包呢。是以心裡罵道：“呸、呸、呸，有那麼漂亮的女鬼嗎？”
上次回家，我發現那個我第一次見鬼的小胡同沒有了，胡同兩邊的那兩家人不知道搬哪裡去了，那裡出現了一片廢墟。那個硬拽我走胡同的女孩在遙遠的安徽，過着我和其他都看不見的生活。女鬼的傳說也被人們忘得幹幹淨淨。那個見鬼的人至今我都不知道是誰。我也在遠方走着陽光下的路，深一腳，淺一腳，在這片土地上踏得再響亮也沒有我的腳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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