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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了梅花便過年

插了梅花便過年

梅,被世人稱為花中“四君子”梅蘭竹菊之首,又與松、竹一起被稱為“歲寒三友”,它有奇崛的枝幹,淡雅的顔色,清芬的香氣,尤其具有的淩霜傲雪品質、百折不撓精神、粲然迎春風度,為古往今來文人墨客所鐘愛。

南宋範成大在《範村梅譜·自序》雲:“梅,天下之尤物,無問智、愚、賢、不肖,莫敢有異議。學圃之士必先種梅,且不厭多。他花有無,多少,皆不系輕重。”足見梅花在古人心目中的地位。

和靖先生林逋“以梅為妻,以鶴為子”,北宋王安石、南宋姜夔皆喜梅的暗香疏影,南宋胡铨說:“我與梅花真莫逆,别來長恐因循。”宋元何夢桂雲:“問梅花與我,是誰瘦絕?”陸遊直呼:“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盧梅坡驚歎:“有梅無雪不精神”“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清人徐珂感慨:“何時杖爾看南雪,我與梅花兩白頭。”......

梅,不僅可觀可賞、可歌可詠,入詩入畫,還直入肺腑,浸入骨髓,成為一種精神寄托、理想象征。不僅如此,鐵骨铮铮、錦心繡口的古代文人,還喜歡贈梅、簪梅、插梅,贈出一枝清逸,簪得一縷孤芳,插來滿室幽香。

插了梅花便過年

北魏的陸凱愛梅,尤喜贈梅。陸凱與南朝史學家、文學家範晔交好,常以書信往來。當時南朝北朝處于敵對狀态,陸凱是鮮卑人,效力于北魏,而範晔是漢人,是江南劉宋王朝的臣子。陸凱率兵南征梅嶺,正值山梅怒放,立馬于梅花叢中,回首北望,想起了隴頭好友範晔,又正碰上北去的驿使,于是折梅賦詩贈友人:

折梅逢驿使,寄與隴頭人。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此詩寥寥二十字,卻意蘊深遠,超越了國别民族的界限,表現出宏達的胸襟與真摯的情誼。此事被南北兩方文人傳為美談,後人以“一枝春”作為梅花的代稱,也常用作詠梅和别後相思的典故,并成為詞牌名。

插了梅花便過年

美女簪梅花,更添妩媚風姿,萬般風情。北宋周邦彥心目中的美人應該是這樣的:

一剪梅花萬樣嬌,斜插梅枝,略點眉梢。

輕盈微笑舞低回,何事尊前拍誤招。

——《一剪梅》

一剪寒梅映嬌容,盈盈一笑,低回含羞,奴是怕郎誤認了别人,才斜插了一枝梅呀!宋代無名氏的一首《南鄉子》也說:

醉拈一枝春,此意誰人會得君。

我是為了你才簪一枝梅花的,你明了不明了、隻會不知會?北宋詩人王之道筆下的插梅女子更是自來俏,他描述道:

左右青娥來巧笑,

注唇塗額新妝了,斜插梅花仍鬥妙。

歌窈窕,醉來容我相嘲傲。

——《漁家傲·和孔純老三首》

你們不要譏笑,我換了新妝,塗唇點額插梅花,就要和你們比比誰最美!我唱着小曲,喝着小酒,就這麼傲嬌!南宋才女李清照回憶初婚時和夫君賞梅插梅的情景,感慨道:

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

挼盡梅花無好意,赢得滿衣清淚。

——《清平樂·年年雪裡》

那時的大雪天也是那麼美好,我們一起踏雪尋梅、折梅插鬓,快樂無比,幸福滿滿。而今物是人非,孤影茕茕,我把梅花揉碎,把心情揉碎,淚濕青衫,不忍相看。

插了梅花便過年

不論心情好壞,不論陰晴圓缺,哪個女子不愛梅、不愛簪梅呢?金元時期的李俊民說:

好在一枝竹外,影也教人堪愛。

未免世間兒女态,折來頭上戴。

——《谒金門·戴梅》

踏雪尋梅,竹林外、瘦石旁,連梅影都那麼清逸可愛。不由萌動起小女兒情态,輕折一枝頭上戴,美美哒哒心歡喜!清人陶德勳說得更直白:

美人誰不愛簪花,簪得梅花興更奢。

螺髻梳成春色擁,一枝香影鬓邊斜。

——《簪梅》

是啊,美女都愛戴花,戴上梅花心情更爽,青螺髻上簪紅梅,暗香浮動,春色滿面。

插了梅花便過年

男兒也愛戴梅花,戴上梅花精神爽,誰人笑我癡颠狂!有“詞俊”之稱的朱敦儒戴上梅花賽神仙,逍遙自在,藐視萬物,他寫道:

詩萬首,酒千觞。幾曾着眼看侯王?

玉樓金阙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

——《鹧鸪天·西都作》

插幾枝梅,飲千杯酒,作萬首詩,功名富貴算得什麼,王侯将相又奈我何?南宋陸遊更是狂放的不得了:“老子人間自在身,插梅不惜損烏巾。”俺就是随心随性、自由自在一野叟,折得梅花插滿頭,插壞了衣帽怎麼了,又不要你賠!為了觀賞梅花,陸遊還溜到山野寺院裡,和人家喝茶閑扯套近乎:

春晴閑過野僧家,邂逅詩人共晚茶。

歸見諸公問老子,為言滿帽插梅花。

——《觀梅》

回來後那些俗人哪,還問我:為什麼滿帽子都插上了梅花?為嘛,我高興我自在啊!明代的高濂滿頭滿身插遍了梅花,還美滋滋地說:“不知身為花中之我,亦忘花為目中景也!”清代經學家、文學家洪亮吉感受更深,他說:“且插梅花壓帽檐,乍來香氣欲沖簾。”插了層層疊疊的梅花,把帽檐都壓低了,歸來後那香氣啊直沖窗簾,估計連夢裡都溢得滿滿當當。

插了梅花便過年

當然,古人也插花,把梅花折來,插在花瓶裡,裝飾家居,裝飾心情,也裝飾夢境。北宋末、南宋初詩人陳與義在《梅花》詩中雲:

畫取維摩室中物,小瓶春色一枝斜。

夢回映月窗間見,不是桃花與李花。

他把梅花插在小瓶裡,像菩薩一樣供着,夜夜映入有月光的夢裡,桃花沒有它的清,李花沒有它的潔。元代文學家仇遠深得插梅、養梅之妙,他在《插梅》一詩中寫道:

偶得數枝梅,插向陶瓶裡。

置之曲密房,注以清冷水。

肌膚若冰雪,寒極粟不起,

歲晏且聞香,春深看結子。

數枝寒梅插在瓶中,将養起來,無需投食,隻需一泓清水,歲盡時滿室飄香,春深時結滿梅子,隻留清氣滿陋室。

插了梅花便過年

朝看一瓶花,暮看一瓶花。

花枝雖淺淡,幸可托貧家。

“以此顔君齋,一倍添妍華。”(明·袁宏道《戲題黃道遠瓶花齋》)窮也過年、富也過年,過年時插瓶梅花吧,就像清人鄭闆橋在一幅《寒梅圖》裡所題的“寒家歲末無多事,插枝梅花便過年”,新年裡插了梅花,便有了韻味兒,有了紅火勁兒,心頭也就有了殷殷的盼頭......

-作者-

劉琪瑞,男,山東郯城人,一位資深文學愛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聲》《鄉愁是彎藍月亮》和小小說集《河東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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