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2年即将來臨的時候,91歲的許倬雲先生給年輕人們說了這樣一句話:世界如同過去一樣,永遠有許多難測的風雲要來。時時刻刻要準備,面對自己的風雲,不要亂、不要慌。
許倬雲先生持續思索中華民族的内涵和外延,在世界文明存在(Being)和變化( Becoming)之大潮中分析中國應如何自處,也期盼中國能正确認識自己的特性,融入全球化之中。
時代的風雲越是變化莫測,我們越需要大曆史的視野,去思考那些“大問題”。元旦前,插圖版《說中國》重版出來。在這本關于中國曆史的經典著作中,許倬雲先生圍繞着“中國究竟是什麼,我們究竟是誰”這一經典問題,從政權、經濟、社會和文化觀念四個關鍵方面,梳理中國的廣土衆民如何形成一個堅實的共同體,為讀者勾勒出了中國曆史的面貌。
本期劃重點
直到今天,俄羅斯和東歐一般對“中國” 的稱呼,還是“契丹”。南方的宋國,則是另一個“桃花石”, 甚至于遼國滅亡後,遷移到中亞的西遼,也是一個“桃花石”。
遼(金)和西夏,與宋代中國時戰時和。這兩個國家與宋國之間的關系,并不同于過去匈奴、突厥與中國。他們并不志在侵入中國、取得土地,他們主要的要求是中國贈納絲帛和銀錢。
可是,在面對活力充沛的西方近代文明時,這一穩定的中國文化系統, 不再能有接納與消化适應的能力。
宋、遼、金和西夏的時代
許倬雲
中國傳統的王朝叙事隻以宋代作為中國的朝代,而将遼、金和西夏放在中國的曆史圈外。如果隻是以宋作為中國史的全體,其實并不完整。宋的疆域也并沒有涵蓋漢唐的全部疆域。漢唐砥定的中國,除了包括北面和東北的遼、金,西北的西夏,實際上還有唐代曾經非常強盛的吐蕃和藏化的南诏。如果隻以宋代表中國,那麼,宋所處的情況是列國制度,不是一統天下。自從日本的漢學家内藤湖南提出唐宋變革論的課題,至今,研究中國史的學者還在不斷讨論其具體意義。這些讨論往往不太顧及宋已經不是全面的中國。也很少人會注意,唐宋轉換的過程之中,中亞出現的伊斯蘭力量,對于東亞的列國情勢和文化面貌有多大的影響。
海峽兩岸的曆史學,對于這一段,還是以宋遼金元作為一個機關。隻是,經常處理的問題不外乎胡化、漢化,和南北之間的戰争與征服;幾個北方機關,并不常常被認為是曆史主體的一部分。這裡,我們考察的角度,則是将這幾個機關合在一起,把它看作東亞的主要部分。
01
唐宋轉變,牽扯的不僅是國家層次的主權問題,也牽扯到文化的演變和不同地區文化的面貌。要論這個大轉變,不能隻将殘唐五代當做期間的過渡期。唐代的變化,要從安史之亂開始。讓我們借用《長生殿》作為譬喻:“開元、天寶”由極盛而至大亂,唐明皇和楊貴妃由“太液”、“芙蓉”,一落為“魂銷馬嵬”、“劍閣聞鈴”,俄頃之間,“小宴”的歡樂,卻被“漁陽鼙鼓”打亂了一切。
安史之亂作戰的範圍,西起朔方,東到燕山。河北的叛軍是諸種胡人和漢人的軍士,唐室派遣的軍隊又何嘗不是胡漢多種方式的混合?早期的将領,如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以及後期的将領,如仆固懷恩,都是不同種族的胡人。和郭子儀齊名的李光弼,本身也是胡人,他帶領的河東軍,又何嘗不是胡漢混合的軍隊?唐室拉來的外援—回鹘與吐蕃的軍隊,幫助唐室收複了許多城市。唐室承諾的條件,則是将土地還給中國,子女金帛由他們帶去。這幾十年來的擾攘,關隴、河北之間兵戈不斷,城市破壞,百姓流散,中原從此一蹶不振。中國的文化和經濟中心,是以完全轉向南方。這一地區的人口成分,也有相當徹底的變化——東北、西北和北方的各種胡人都留下了他們的基因,和當地的漢人混合,形成後來華北的族群。
唐代藩鎮圖,引自《絢爛的世界帝國 :隋唐時代》,第 134 頁
安史之亂後,河北藩鎮形同獨立。五代時,石敬瑭割讓燕雲十六州,這一片土地,直到明代才恢複為漢人的疆土。從安史之時到明初,整整有五六百年,這個本來是中原的一部分,卻成為北方政權的基地。契丹和女真先後以河北為南土,加上北方的草原,建構起龐大的國家。西北的唐古特(突厥、蒙古人對西夏或黨項族的稱謂),在南北朝的晚期已經接受了從東北來的鮮卑,在今天黃河第一曲的地方另成力量,最後獨立為西夏。契丹人建立的遼,女真族建立的金,和唐古特人建立的夏,在中亞人的口中都被稱為“桃花石”。直到今天,俄羅斯和東歐一般對“中國”的稱呼,還是“契丹”。南方的宋國,則是另一個“桃花石”,甚至于遼國滅亡後,遷移到中亞的西遼,也是一個“桃花石”。是以,東亞各國固然有彼此分野,從中亞的角度看來,這一大片地方卻并不是僅由“中國”兩個字就可以代表。
燕雲十六州,引自《中國思想與宗教的奔流 :宋朝》,第 36 頁
和東亞諸國抗争的,唐代以來則是回鹘和吐蕃。唐代以後,阿拉伯興起的伊斯蘭大帝國占領中亞的大部分,回鹘也終于伊斯蘭化,歐亞大陸就成為三角關系:東亞各國(桃花石),藏傳佛教據有的吐蕃,伊斯蘭化的中亞地區(這裡的祆教、摩尼教、北傳佛教等的影響,都已經被伊斯蘭教取代了)。中國與西邊貿易的傳統“絲綢之路”,除了過去經過河西走廊進入南疆的路線,更重要的交通線,則是經過蒙古高原的西南邊,進入西伯利亞南部和北疆的一條大路。中國南方出産的絲帛和瓷器,一方面可以經過這條路線,由遼和西夏轉遞到中亞,另外一方面則是走海路,經過南海諸島、印度尖端的錫蘭,然後進入紅海和波斯灣。
從東西貿易而言,西方隻知道這些貨品是從東亞的大陸來的,他們并不在意那裡是幾個中國,或是幾個“桃花石”。在他們心目之中,東方最大國家是龐大的遼國——也就是契丹,其疆域東到海濱,西過金山,掌握了最大部分的北區路線。中間又有一個偏南支線,經過西夏的黑水,進出北疆。這兩個國家,是以成為“東方”廣大地區的代名詞,代替了過去的“漢”和“唐”。
02
遼(金)和西夏,與宋代中國時戰時和。我們必須了解,這兩個國家與宋國之間的關系,并不同于過去匈奴、突厥與中國。他們并不志在侵入中國、取得土地,他們主要的要求是中國贈納絲帛和銀錢。這些絲帛,大概也成為商品,被轉運到西方謀取利潤。是以,宋代對北方敵國,并不常常以戰、守為選項,而是以繳納歲币來購買和平。宋、遼之間還有南海香料的轉運,将南海諸島出産的各種香料,經過遼國運往西方—遼國獲得的是中轉利潤。日本和高麗那時沒有在東西貿易的舞台上扮演重要的角色,不過,他們和中國之間也有商品的來往。
例如,宋國自己産銅不足,常常要向日本購買銅斤。高麗也常常承擔日本和宋之間的中轉貿易。至于宋和回鹘、吐蕃等之間的關系,河西和隴右具有重要的轉運作用。宋國已經沒有可以養馬的地方,必須經過西方這條道路,以購買草原上的馬匹。對宋而言,戰馬不夠,和平的貿易卻是雙方都可獲利。從這些角度來看,我的讨論角度就和單純的漢族民族主義、正統主義的傳統看法,有相當的差異。
吐蕃的情形,又與北方諸國不同。唐代晚期吐蕃強盛,正是在大唐衰微之時。唐、蕃之間的沖突,是晚唐重要的邊防問題,兩國之間時戰時和。吐蕃曾經掠取大批的漢人,驅趕入蕃,來補充人口的不足,今天的西藏人口是以已經有相當大的漢人基因在内。吐蕃的領土西向延伸到今天的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一帶,是當時中亞和内亞的大國。稍後,由于伊斯蘭集團的對抗,吐蕃逐漸喪失喜馬拉雅山以西的領土。憑借着藏傳佛教的力量,吐蕃的影響力轉向東南亞一帶和中國的西南部——例如在雲南立國的南诏。吐蕃和宋之間,由于有這些中間地帶起絕緣作用,反而沒有發生尖銳的沖突。
宋自居是中國正統,可是,眼看着四周的鄰邦都比自己強大,甚至人口僅有數百萬的西夏,由于兵強馬壯,也不是宋能夠抵禦的。開國之時,宋太祖擔憂大将擁兵自重,就像他自己一樣可以随時取代皇位,于是杯酒釋兵權,宋室解除武人篡位的危機。宋國是以重文輕武,武備不振。如前文已說,宋的周邊,能夠養馬的地方都已經屬于契丹或西夏,那個時代,沒有馬匹就不可能有強大的軍力。雖然自居為正統,宋終于無法不向四鄰低頭,每年以歲币交換和平。真要論經濟價值,一年花上一些财帛換來和平,省下了養兵和作戰的費用,其實也相當值得。不過,中國損失了尊嚴,也沒有自衛的主動能力,這是宋國開國以來就必須面對的兩難之局。兩宋三百年,始終無法脫開這魔咒。
若論文化的高下,遼國和西夏都相當程度地接受了中國的文化。在生活方式上雖有南、北之分——例如,北方多用乳和酪,南方隻是飲茶;在其他方面,尤其日常的工藝,從考古的資料看,這兩個北方的胡人國家持有的水準并不低于中國,無論是瓷器、冶金、編織、建築等,都達到了與當時宋國同樣的精密程度。西夏的鋼劍鋒利無比,東方稱最。兩個北方國家的醫術和算術,由于接受唐代已經綜合的東、西傳統,而且頗已普及民間,其水準也不下于宋人。遼國和西夏的知識分子所接受的教育,也是中國傳統的典籍。從他們的著作看,水準也不低下。遼與西夏各自創造了自己的書寫文字,借用漢字部首來書寫拼音文字。遼文(契丹文)還有大字、小字兩種文字,各有特定用途。
寶山 2 号遼墓壁畫《蘇蕙寄錦圖》。墓葬的墓主為遼代契丹貴族,但是,這些壁畫的題材和風格都顯示出唐五代漢地的藝術色彩
南北相比,隻是宋國的都市化比北方國家高出一籌。畢竟,北方兩個國家還是一半以牧養為生,一半才是農耕和城居;而宋國完全是精耕農業,配合市場經濟和區間貿易,構成一個綿密的商品經濟的交換網絡。
政治制度方面,遼國的政府結構是二進制的——契丹人的貴族和其他歸附契丹的遊牧族群,占有偏北的牧地;本來屬于中國的偏南地區,漢人卻是居住在都市和村落裡,以農業和商業謀生。是以,遼國的統治體制分為南北兩部:北院管理胡人,南院管理漢人。而且,有些漢人居住的城鎮被劃為某些貴族的領地—例如,皇後、王子、皇親都可能得到一些采邑,供養他們的日常生活。國家是一個戰鬥體,胡人是服兵役的主體,漢人不過是附屬的差役——在軍中,胡、漢地位完全不同。如此安排的兩級制,當然引起北方地區漢人極度的不安與不滿。偏近南北邊界的一些漢人組織為地方性的武力,據地自保。他們有些是民間自衛組織的制度化,也有些是前朝邊防部隊的延續。這些地方武力,在金、元占領北方時,還有若幹地方軍閥以“漢軍元帥”的身份存在,保持半獨立的地位。
西夏相比于遼國,國小人少,正因為如此,居于統治地位的胡人,和他們國内的漢人居民,其社會地位存在更大的差距。西夏内部族群的不平等,較之遼國情形更為嚴重。如此族群分歧,終于孕育了北方漢人的族群意識。
03
北方的漢人發展了族群意識,宋人立國的尴尬地位,也使宋人重新思考胡漢之間的差别。大唐開闊的胸襟,本來是遠悅近來、來者不拒。在天可汗加大皇帝的格局下,胡漢之間并沒有嚴重的階級差别。唐代接納各種外來的思想和信仰,祆教、摩尼教、佛教等和中國原有的道教、儒家并存,中國并不需要特别标榜本土的文化特色。也是以,這些外來的信仰和思想,在唐代可以相當自由地混合、重組,構成新的體系。佛教就是最好的例子,唐代佛教華化,東土佛教實際上已經不同于印度的原始佛教,也不同于南傳和中亞的佛教。
安史之亂以後,唐代長期混亂,各種胡人以中原為戰場,奪取中國的子女、金帛。喪亂屈辱之餘,漢人開始重新思考自己的文化價值,韓愈、李翺遂在中唐以後提出對中國文化的檢討。從唐初到盛唐,儒家思想的研究和推廣并沒有出現出色的成績。韓愈提出的“原道”,乃是重新肯定本土的文化傳承,将儒家的終極關懷之處,歸結為一個“道”字,其内容則是儒家的仁、義、禮、智。站在儒家的立場,韓愈高舉排除外來傳統的旗幟,将佛教等外來宗教當做夷狄的文化,主張重新确認華夷之辨、内外之分。
劇集《清平樂》
唐代晚期種下的這一股本土化潮流,在宋國開花結果,引發了對于儒家理論新的闡釋。宋學一脈,代替了漢代以下的儒學傳統。宋學的起始,在初期也是從宇宙論和知識論下手,其中采用了不少道家的成分。但在北宋理學發展的重要階段,卻是逐漸走向“内聖”修己的方向,不太注意“外王”濟世的部分,也不太注意宇宙論和知識論。北宋理學派别衆多,互相批判,形同水火;他們之間,相容、綜合的工作反而不多。經過靖康之變,國亡家破,隻剩半壁江山。宋代學者痛定思痛,開始注意到人間的秩序。朱子之學,特别注意人間的倫理,将一切人事都放在倫常的規範之内。朱子在世時,朱學并沒有成為顯學,可是跟着時代的需要,朱學很快就成為儒家的正統。
兩宋學者組織的儒學,可以說是漢代以來規模宏大、海納百川的文化傳承,此時結晶而成的一套嚴整的思想體系。結晶化——正如碳結晶為鑽石,堅實無比,可是從此失去彈性。儒家經過兩宋的錘煉,使中國文化思想成分,有一個明顯而可以遵循的模式;可是,也從此拘束中國文化,失去了吸收外來成分的能力。儒家思想的宋學化,既有其時代的需要,也有其長久的影響。是功是過,将是我們不斷辯論的課題。
與儒學發展相并行的,則是宋代儒生的社會地位。宋開國以來,壓低過去武人的社會地位,重文輕武,政府中的職位全由文人擔任。開國以後不久,這些文職人員,大多科舉出身。唐代的科舉制度松懈,關說、援引乃是常事,其實并不認真考核舉子的學問和能力。宋代的科舉制度則是非常嚴密的規劃,不僅确定了如何考核舉子對經典的了解,也有許多防止作弊的措施。今天我們習慣于台灣的大學聯考和大陸的聯考,都會了解在這種考試制度下,記誦而不是發揮,才容易取得高分。一代又一代,經過考試的磨煉,學生們往往失去了自動自發的學習精神。宋代科舉出身,在政府中有相當的保障,一登龍門,名利雙收,對于儒生當然有極大的吸引力。這種方式,經過幾代的發展,就會孕育出一個讀書人的社群,在社會上占有一定的地位。
既然考試的知識範圍需要根據當時官方認定的理論來确定,參加考試的舉子們當然也就受這一套理論的熏染,難以有自己的意見。北宋王安石變法,對于儒家經學有一定的解釋,隻要“新政”存在,這一套官訂的學問就限制了一代的思想。王安石“新學”的權威并沒有維持很久。但是,儒學本身的權威,卻從此成為中國思想不可撼動的力量。自漢代董仲舒以後,曾經有想将儒學定于一尊的願望,但這一個願望,直到宋代才算完成。對于中國文化的整體而言,這一個結晶化造成的僵化,毋甯是災害大于貢獻。
儒生社會地位的穩固,其齊家治國的理想相當程度地促成了“家族”的形成。宋以後的家族不同于漢代的豪族,也不同于唐代的大族,那些都是由一個核心家庭上司很多附屬的人口所構成的社群共同體,宋代家族基本上是血緣的組織,也許不過三五代的直接親屬,這些數十口到将近一百人的親緣族群,構成互助共存的生活共同體。宋代開始,親緣團體擁有族産,作為照顧親人的具體福利,例如義學、養老,等等。讀書人成為一個社會群體,又能以親緣脈絡延續其地位,遂形成士據“四民”之首的優越地位。在每個縣級地方上,儒生家族常常号稱耕讀傳家,若幹家族即可結合成為地方上的主要穩定力量,他們也就是地方上最常見的利益集團。這種變化,确定了中古以後中國社會的基本模式,以至于要到近代才有根本的改變。
04
中國史研究上,所謂唐宋轉換,是一個重要的課題。這一重大的轉變是多方面、各種條件的互動,是經過五代以後長期的演變才完成的,才形成了前近代中國的格局。回顧過去,“漢人”的确定性,在天下國家體系内并不顯著。在宋代,四周同時存在幾個政權體制,雖然和典型的列國體制并不完全相同,終究還是有了爾疆我界。有了“他者”,中國本部之内的人才肯定“我者”自己是所謂“漢人”。“中國”也在列國之中,被界定為一個以漢人、儒家為主的,配合佛、道來作為其本身文化的地區。若與東亞以外其他地區發展對比,歐洲的天主教會在這個時代淩駕于列國體制之上,伊斯蘭文化地區雖然有不同教派,各自在其領域之内以教領政,也是有一個普世性的政治系統。中國的發展,與這兩個地方的發展有其類似處,即儒家的普世價值性可以超越“中國”,可是“中國”終于失去了“天下國家”海納百川、包容一切的特色。
相對而言,歐洲在近世經過宗教革命和近代民族國家的興起,普世教會從此解體,隻剩下梵蒂岡教會的形式。伊斯蘭世界經過歐洲帝國主義的沖擊,其各個教派隻能管到自己的教衆,在實質上也失去了普世特性。倒是中國的儒家,并沒有教會,也沒有明顯的組織。儒生是寄托在政權的體制内,朝代可以改變,可儒家權威及其造成的社會制度,卻是長久存在、難以改變。這是中國曆史的吊詭性:穩定——甚至超高度的穩定,卻難以适應外力引起的新環境。
有宋一代,實是中國曆史的轉折點:兩漢的堅實基礎,隋唐的宏大規模,轉變為中國文化的穩定結構。從此以後,中國兩度面對外族的完全征服,還能重新站起來。可是,在面對活力充沛的西方近代文明時,這一穩定的中國文化系統,不再能有接納與消化适應的能力。
《說中國》(插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