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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錦還鄉-《黑井》長篇小說八十二

作者:昆侖山論劍

文|王耀華

“你們既然知道我和他的關系,那還覺得我能請得動他嗎?”常山還是和當年一樣的硬氣,“我早就忘記有這麼個兒子了,他肯定也把我忘了。”

說不動常山,招商辦的人就自己去了一趟。不出所料,金峰拒絕了他們,倒不是出于什麼情緒,在外面這些年的生死浮沉,他早已不會讓情緒影響自己的決定了。主要是他現在這邊忙得不可開交,會所一攤子,煤礦,房地産,實在是分身乏術。招商辦的人并不氣餒,通過多方途徑打聽出了根有和金峰的關系。根有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看到鄰縣一群幹部來上門找他,說的又是一番有關家鄉建設的大義,就欣然前往了。

這次根有來了,就不能再那麼簡單的拒絕,聽了招商辦的人一番介紹之後,金峰同意找時間過去看看。于是招商辦的帶隊上司當場拍闆,給根有一份差事——對于一個農民來說,能在政府部門有關工作是非常難的,金峰感覺被套住了。但實地去考察了一下之後,覺得還可以,因為地處内陸,錯過了大爆發的年代,現在積極招商引資,給出的條件相當優厚。金峰合計了一下,決定就在縣城開一個煤化工的廠子,同時還從根有所在的那個縣盤下了一個煤礦,用作原料供應。

有國外綠卡,回鄉投資的富商,多年前被趕出家門的浪子,這三重身份合在金峰一個人身上,産生了巨大的話題效應。常山感受到了這種壓力,現在村子裡的人對他不再那麼敬重,而認為他是一個無情無義,缺乏眼光,頑固不化的老頭子。但常山依然是硬漢,金峰是個不肖之子,不論他掙多少錢,有多高地位,他還是個不肖之子。常山不後悔當年把他趕出家門,也不打算讓他回來。

但根有覺得這種情況太不正常了,親爺兒倆,就住在一個縣裡,卻互相不肯見面,還任由外人說閑話。他先去勸說金峰:“不論怎麼樣,這麼多年過去了,再大的仇也該放下了。叔是脾氣不好,可好與不好都是你親爸爸呀。”

金峰和小玉,小紅對根有夫婦都很敬重,聽了這些話也沒有過多的反駁,隻是說:“我隻認你是我哥,已經忘記我這兒有個家了——沒啥意思,”他搖搖頭說,“本來就沒什麼感情,有這麼多年沒什麼聯系,回去不回去的,又有啥意思呢?”

小玉在邊上坐着,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知道金峰的那些經曆,也了解他心中的那個結。小紅卻忍不住了,她冷笑着說:“當年老東西吧金峰打出門,早就已經恩斷義絕了,現在我們啥都有了,再回去認個爹,吃飽了撐的嗎?”

“話不是這麼說,”根有咽一口唾沫說,“叔确實是脾氣不好,但他管金峰也是讓金峰學好啊。但你以為叔把你趕出去他心裡好過嗎?那時候阿姨生病,我下去看,每次提起你倆老人都是淚流滿面。當然不論怎麼說,是他錯了,可這麼多年了,什麼錯也都該過去了,他現在一個老人,孤孤單單的,還被人風言風語的議論。你們又都是積德行善的人,就是在路上見着一個不認識的老人,也會上去幫扶一把不是?”

“他不是有倆女兒嗎?”聽根有說他孤孤單單,金峰奇怪的問。

“你那倆姐住的遠,現在又都是忙着管孩子的時候,也不多回來看他。”看着金峰有點心動,根有趕緊趁熱打鐵,“就算是替他堵一堵衆人的嘴,好吧?”

到了常山那邊,根有的說辭又換成了另外一套:“不管當年多不成器,那時金峰終究還是個孩子嘛,這麼多年過去了,多大的怨氣也該消了,哪有不讓親生兒子回家的道理?”他看看常山的臉色,繼續說道,“您說現在您這麼大歲數了,誰不盼個一家團圓,您那時候和我姨費那麼多事要下了這個孩子,還把他送到我們家去養,不就是為着老了身邊能有個人嗎,今天咋能把他拒之門外呢?”

想起生養金峰的那些苦,常山老淚縱橫,也正是因為這些苦,他才對金峰的不成器那麼痛恨。但根有說的在理,他聽的進去,就放下一句話:“他要是還願意進這個家門,那就回來吧。”

當地還給金峰辦了一個回鄉儀式,勞斯萊斯開到村口,下來了金峰,小玉,小紅還有去陪他們回來的根有夫婦。常山拄着拐棍站在村口迎接他們,金峰朝看熱鬧的村民拱了拱手,過去挽着常山一起回去了。金桂和銀桂也回來了,金峰顯然還認得她們,隻是模樣變老了,他張了張嘴,想叫聲 “姐”,卻怎麼也沒能叫出口。金桂和銀桂幫忙做好了一大桌子菜等着他們,金峰看到了奶奶最喜歡給他做的那種洋芋炖雞塊,略吃了兩下就站了起來,淡淡的說:“我想去我媽的墳上看看。”

到了墳上,金峰先趴地上磕了三個頭,又從車上拿下幾炷香和一打麻紙,招呼小玉和小紅說:“也過來燒張紙吧,這是你們的婆婆。”從玉枝的墳上回去,金峰坐在沙發上喝了一杯茶,然後說:“我回去了。”

“這就回去了?”常山下意識的問了一句。根有趕忙說:“回來了,怎麼也住一夜再走嘛。”

衣錦還鄉-《黑井》長篇小說八十二

小玉也拉着金峰輕輕的說:“别這麼着急就走嘛。”

“公司那邊十多,不能耽誤。”金峰說了句,小紅已經走到門口把鞋子換好了。兩個姐姐送金峰到村口,臨上車前大姐客氣了一句:“有空了常回來啊。”金峰沒有應這句話,而是冷冷的問:“我想知道那次我的床單裡掉出來的一萬塊錢是怎麼回事。”也不理愣在那兒的金桂,上車走了。

金峰走了,關于他的話題依然在村子裡傳着,直到另一個更大的話題出來:“常山的女兒金桂被縣上的公安帶走了。”根有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馬上去找了金峰。金峰并不否認這就是他做下的,“不是她往我床單裡放那一萬塊錢,我就不用再次跑出去——不是命大,我都死幾回了。”想起這件事,金峰就咬牙切齒,“能做出這種事,還有什麼姐弟情分可談?我也不想把她怎麼樣,等着法律來處理吧。”

“你還要去告她,和她上法庭?”

“是的。”

“你混帳。”一向老實巴交的根有沖上來給了金峰一個耳光,金峰被打懵了。旁邊小紅一個箭步沖上去要打根有,卻被小玉給拉住了。根有氣得泣不成聲,哆嗦着說,“那是你的親姐——咱媽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姐弟不和,交代我無論如何要讓你們和和睦睦的。”根有抹了抹眼淚,語氣平緩了下來,“你們之間的沖突,不是誰不好,而是小時候沒在一起長大,沒處出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