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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工詩人陳年喜再出新作《一地霜白》,他誓将書寫底層小人物事業進行到底

礦工詩人陳年喜前些日子回到了老家陝西丹鳳縣巒莊錯峽河村,剛剛過去的2021年,他的非虛構故事集《微塵》火了,他粗粝真實的筆觸,沉靜訴說關于親情、愛情、死亡、欲望的生活主題,這些文字進入了無數讀者的内心,和他們産生共振。日前,陳年喜通過電話接受記者獨家專訪。

礦工詩人陳年喜再出新作《一地霜白》,他誓将書寫底層小人物事業進行到底

新書呈現自己的人生路

陳年喜的老家峽河村塬上是一個位于半山腰的小村莊,鼎盛時莊子裡曾經有過50多口人,現如今隻有不到20人,房屋分散,果樹、山林劃出各家界線,更與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

回到生于斯長于斯的家鄉,陳年喜感覺很踏實,“我不像在外面睡得那麼晚了,也不用把手機音量調到很低。”然而他面對的艱難生活現實從未改變,他說,他的母親患食道癌已經10年,現在病情嚴重,已經到了生命倒計時。

這段在鄉村的時間,陳年喜最新一本書散文集《一地霜白》剛剛在印刷廠裝訂完成,很快将與讀者見面。而與此同時,他的最新一本詩集《陳年喜的詩》也該進入到最後的校訂階段,隻是因為母親的病苦,他眼下沒了校訂心情。

關于《一地霜白》,陳年喜說,這并不是一個命題作文,而是他多年來積累下來的,寫得雜而自由。“這本書和《活着就是沖天一喊》《微塵》有差別,它和我的成長、我的生活環境相關,從中可以完全看到我的生活曆程,看到我的家鄉以及我所到之處的物事風雨。”

礦工詩人陳年喜再出新作《一地霜白》,他誓将書寫底層小人物事業進行到底

在《一地霜白》中,陳年喜寫到了自己發小,這篇文章叫《下雪了》。小時候兩人一起讀書,因為離學校遠,天氣寒冷時,他們提着火盆去學校。後來發小在漫天大雪的時候去了山西的鐵礦,卻隻在山西待了8天就出了事故。陳年喜寫到礦山朋友的交際,也寫到夫妻和孩子。他還寫在生活中碰到的老黃,白手起家事業有成,又曆經失敗。當然,他也不會忘記書寫自己的初戀故事。

在這本新書中,陳年喜給了妻子一定筆墨,談及她,他絲毫不掩飾他的愛,她吃苦耐勞,把家收拾得清爽,從不落後于時代,微信抖音玩得拿手。他們自小相識,高中畢業後,陳年喜在村裡放牛,未來的妻子也在此放牛,“想當年,牛在山上吃草,我在山上讀了很多書,馬克思的《資本論》就是那陣子讀完的。”陳年喜說。

寫《微塵》常常痛苦地流淚

剛剛過去的2021年,陳年喜的《微塵》火了,這本書記錄了一群樸實的勞動者的生死故事。這些主角是爆破工、運石工、鄉村木匠、農夫、農婦、小作坊老闆等。俞敏洪、劉同等名人通過短視訊進行薦書,國内十幾個好書榜都有它的身影。

2021年對于陳年喜是個轉型年,他首次出版散文集,一本是《活着就是沖天一喊》,另一本就是《微塵》。陳年喜告訴記者,截至目前,《活着就是沖天一喊》銷量已達四五萬冊,而《微塵》已達8萬冊,這兩本書讓他獲得的版稅收入已達30餘萬元。

礦工詩人陳年喜再出新作《一地霜白》,他誓将書寫底層小人物事業進行到底

2018年,陳年喜在貴州工作時,澎湃新聞鏡像欄目向他約稿,我寫了6000字的《一個鄉村木匠的最後十年》,這是他寫的第一篇散文,結果一炮走紅。“我寫過關于父親非常多的詩歌,但通過詩歌來了解我父親很困難,這篇文章就讓讀者全方位了解了我父親,同時也呈現了一個地方的生活。”陳年喜說,因為這次試水,他感受到非虛構寫作的巨大力量,也喚起了他的非虛構寫作的潛力。

事實上,陳年喜那個時候離開礦山隻有3年,所有的礦山生活曆曆在目,每個細節每個人物回憶起來都非常清晰。寫出一個個細節,他經受着回憶的痛苦,常常以淚洗面。他回想起爆破工感冒了不敢請假,吃下十幾片感冒藥也要去上班,回到宿舍一口飯吃不下,睡了兩天兩夜,還要掙紮着去上班。“我們這些人背負着一家老小的期望,不管生活有多苦,沒有一個人自暴自棄。”他說,《微塵》寫的是痛苦,但是充滿了無聲的力量。

“謝謝你,寫出了我們的生活。”《微塵》問世後,陳年喜收到了很多讀者留言,那些井下勞工、工程師、技術人員紛紛向他表示感謝。

當回想這本書的寫作時,陳年喜表達出對自身的充分認可。“《微塵》是從内部向外呈現,而很多作品是以知識分子眼光,從外向内呈現。”在陳年喜看來,《微塵》從某種程度來說,打破了知識分子寫作的壟斷,很多知識分子也會寫到底層,但是所站的角度都是在高處,或是從社會學眼光來寫作。而他在礦洞裡滾打十幾年,這些恰恰是知識分子們不可能擁有的經驗,“他們雖然也能寫出一些細節來,但無法像《微塵》一樣事無巨細,這樣寫出來的東西,還是和讀者有隔膜的。”

礦工詩人陳年喜再出新作《一地霜白》,他誓将書寫底層小人物事業進行到底

還會繼續寫底層小人物小故事

“決定命運的因素太多了,有些是看得見的,有些是看不見的,往往看不見的比看得見的更鋒利。”陳年喜的文字是由真真切切、坎坎坷坷的生活凝聚而成,這些文字還将不斷誕生。

陳年喜最初是以礦山詩人名聲在外的。1991年,在延安青化砭,陳年喜和工友一起進行爆破工作,他們負責岩層掘進,要打一個7米高、7米寬的洞。那年冬天特别冷,最低氣溫甚至低至零下25度,因為要用水降塵,衣服總是濕的,從礦洞到宿舍,身上的衣服都凍僵了。

正是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陳年喜開始邁出礦工詩人的步履,他寫的第一首詩是《煤》。時至2013年年底,陳年喜在河南内鄉的一個銀礦接到弟弟的電話:母親查出食道癌,晚期。他一夜無眠,寫下那首流傳很廣的《炸裂志》:“我在五千米深處打發中年/我把岩層一次次炸裂/借此把一生重新組合/我微小的親人遠在商山腳下/他們有病身體落滿灰塵/我的中年裁下多少/他們的晚年就能延長多少。”

16年的爆破工生涯,陳年喜用生命換來血汗錢,也讓他得到了塵肺病的“判決書”。他說,剛得知這個診斷結果時,絕望過,畢竟這是任何醫療手段無法治愈的疾病。但随着時間的推移,他也慢慢看淡了許多,“它是個慢性病,離死亡有多遠的距離不知道,但不管怎樣,都要往前走。”

“我沒有資格躺平,必須扛着生活的責任往前走,還要把寫作進行下去。”陳年喜說,他僅僅寫出了一鱗半爪,僅僅寫出了幾片樹葉而已。他還要繼續寫底層的小人物、小故事,寫人生的種種細節。

“特别大的主題我不一定能寫,但小人物的命運也可以映襯時代,也是時代的一鱗半爪。”陳年喜說,他要不斷寫出小的橫截面,當無數作品組合起來時,就能呈現人和時代的豐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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