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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文學之星丨王宗烨

落雪

文丨王宗烨

中午,嘶吼的風地裡飄起了零零散散的白點,不一會兒,紛紛揚揚地舞起了輕盈的白片,像從高空而降的絨絨鵝毛,一片趕着一片,一片壓着一片。

“下雪啦!”孩子興奮地隔着窗子高叫。

窗外嫌冷的街道,在落雪後顯得更加空寂。不大功夫,地上、房頂上像剛描了一遍墨,濕漉漉的。在孩童眼中,雪是唯美的,像童話中的白雪公主,沒有攜帶世間的寒氣,有着嬰兒一樣的純潔。其實,屋外沒有得到遮蔽的事物,或許正在瑟瑟發抖。我早年聽見雪地裡斷掉葉脈的蘿蔔纓和樹枝丫發出的“咔嚓”,就是佐證。

青年文學之星丨王宗烨

母親說我四五歲的時候,也很愛雪。一看落雪就往外跑,小手凍得通紅也不管不顧。有年初一,雪落有一腳來厚,白皚皚的,剛給我換了一身新棉襖,準備領去串門,我趁他們不注意,就溜出撲進雪地滾着玩。結果發現時,靴子、棉褲濕得跟澆了水一樣,我依舊興奮地滾着,母親沒舍得打我,趕緊抱進屋靠着火邊,換上脫去的舊棉襖。母親說這些的時候,我真的一點兒也沒印象了。

永遠記得的是每到臘月,父親肩挑着地裡的白菜去市場散賣的情形。那些年,雪天賣菜是常有的事。雪落在剝掉黃葉的白菜上,眨眼,便分不清誰更白。落在等人來買白菜的父親頭上、肩上,很快便不化,白色層層地疊着像一個冷倔倔的檐頭。雪地裡,父親縮着身子站在籮筐旁邊,任憑熱的白氣間斷地從鼻孔溜走,他和那些種菜賣的人一樣用身體扛着。

直到今天,我一直不認為走在翻飛的白雪下是浪漫的行為。要不然,一到雪天戶外的人影怎麼會銳減,煙囪裡一段段的白煙怎麼會變多,而那些白的煙還不緊不慢地冒着,像故意停一會兒跟雪媲美。在多年的生活積累中,我逐漸明白了雪天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刻,在這咄咄逼人的寒氣背後,也總有一些人或物,沒有遮蔽地生活着。

我曾在雪天的早上,見過一個身着黑襖的老漢,攤坐在菜場巷子裡一家檐坎賣雞蛋的情景。老人像照顧自己孩子一樣,将白花花的雞蛋用竹籠裝着,用稻草絮覆着。而他則單薄地坐在水泥地上等待買家,那些落下瞬間化掉的雪,仿佛早已順着街道涓涓不斷傳給了他,他把手攏進袖頭,緊緊地摟着隆起的膝蓋,縮成了一頂瘦弱的不動的麥稭。

在雪中生活的人,是我們所看不到的,正如我們隻看見了每個人的光鮮和成功,其實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一些人正在堅毅地對抗着寒冷。他們是我們的榜樣,在人生寒冷的時刻,我們就需要他們身上那一股誰也撼動不了的信念和毅力。

雪依舊在飛揚,我準備讓兒子走出屋,也早早去體會雪天的寒冷。進入雪地,冷的雪花依舊鑽人的脖子,冰人眼睛,像小時候記憶裡的一樣,但我不再畏懼,因為我學會了忍受。兒子卻像小時候的我,走走停停,滿臉的愁苦。

河邊寂寥極了,隻有呼嘯而至的風,和漫天飛舞的雪。柳樹、桃樹、石榴樹愈加得皴黑,再也無法想象這些植物與美的聯系。柳條似一道道深陷的皺紋被動地蕩着,一水地跟着風勢走,瘦的樹冠已完全勾勒出一張瑟縮的老臉。靠近他們時,一個衰弱的聲音傳來:明春來看我吧,我一定是春色中的佼佼者。很長時間,樹下那叢狗尾草始終沒見來附和。他呢?已不見了蹤影,或許被人踏平了,或許被風刮斷了……但我确信的是他在世世代代的季節變化中,早掌握了寒冬來臨的時間,用一走了之來對付。算了,由他去吧,畢竟是一些提不上台面的角色。

也并非所有的植物,都在寒冬逃棄。地裡那些不起眼的麥苗、油菜,不還綠油油地活着嗎?那些纖細的身軀,曾親眼看見樹葉一片片掉落,大雁一隻隻南飛,甚至夜裡還偷聽地鼠商量着怎麼過冬,但他們沒有學着誰逃跑,因為堅信:走過今冬,明年的菜花一定是一片金色的海洋;走過今冬,明年飽滿的顆粒一定是最驕人的答卷。

漸漸的,雪小了,夜色襲來,城市裡的燈清清楚楚地亮開,跟沐浴在晨曦下一樣。紅色的光似火一般撫慰四野,溫暖着我的眼和心,估計這種感覺,每一個行走在雪地裡的人都能察覺。

青年文學之星丨王宗烨

王宗烨筆名古庸散人。系陝西省青年文學協會會員、安康市作家協會會員,《西北作家》簽約作家,“王庭德”書友會副會長,希望杯全國作文大賽優秀指導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