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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憶老家皮影戲

常憶老家皮影戲

圖為皮影戲。

我生在黑龍江望奎縣,這兒的皮影戲很有名。我小時候就喜歡看皮影戲,人們都叫它“驢皮影”。手藝人用驢皮刻成影人子,影人子都是按戲裡的人物模樣刻的,有各種各樣的角色。影人子按照圖樣兒刻完了,再塗上鮮豔的色彩。然後把胳膊腿兒都用細皮條或鐵絲串到身子上,和真人一樣,關節都是能活動的,不然做不了動作。做得細緻的人物,要由頭茬兒等十一個或者更多部件拼成。影人子不一定都用驢皮做,牛皮、羊皮也行。拼成的影人子用秫稈兒夾起來,特别好看。

這些都是母親給我講的,具體手藝人是怎麼做的,我其實不大清楚。戲班來到屯子我才知道,皮影真是又好玩又好看,内容還那麼豐富,我一看就上瘾。天天太陽都沒下山,我就去占位子了。一看大半宿,第二天早上兩隻小眼睛通紅。夥伴們笑話我:“驢皮造反,兔子熬眼。”我才不管當不當兔子,照樣場場不落。母親說,問問影匠們要不要小孩兒,要的話,就讓我老姑娘跟去吧——她好天天看皮影!

這夥兒影匠,我記事起他們就唱皮影戲,遠近聞名。領隊的老辛是唱黑頭的,大家都叫他老辛,我不知道他的大名。拿下人子的小羅名叫羅學文,是唱小嗓的;拿上人子的有位姓周的,是唱文生的。這三位影匠唱得特别好。南村北屯的都排号兒來接,戲班子一宿也沒有空着的時候。

每年秋天,莊稼一上場院,屯裡就去接影匠來唱皮影戲,一唱就唱二十多天,最少也要唱十五天。那時候,小孩子可以玩的東西太少了,于是我一門心思都在皮影戲上。隊上還沒去接皮影戲的時候,我和幾個孩子就已經開始盼了。等到皮影戲來了,我們晚飯都沒顧得上吃,就圍過去等開場。看到那幾個人把影台子搭上,把影窗立起,我的内心别提有多期待了。

隊長點了戲,是《三國演義》,影匠把影人子選好就開演。皮影兒太有意思了,演得好像真人真事似的。唱小嗓的,離老遠都聽得見,那聲音甚至讓我想到鑽天的燕子。

父親不能去看皮影,因為家中得有個人看家。我一回到家裡,父親就問我演到哪兒了,母親就說,讓你老姑娘給你講講吧。我每晚看完皮影,白天都給父親講一遍。我怕時間長了,自己也會忘,于是向姐姐要了一個黃紙本、三個鉛筆頭,把每晚看的皮影内容都記下來。那時候,我還不認識字,更不會寫,就用筆把它畫成小影兒,像漫畫一樣記錄下來。劉備三顧茅廬、關雲長過五關斬六将、諸葛亮草船借箭、張飛喊斷當陽橋,還有趙子龍大戰長坂坡等等,我把人物、内容都畫下來,準備慢慢地講給父親聽。

我看皮影真是入了迷、上了瘾。有一次我腳脖子扭傷了,走路都費勁,晚上還想去看皮影戲。父親不讓我去,我就哭,說啥都得去。正好堂嫂的哥哥在我家,他說去就去吧,我照顧她。去時我拄個棍子,一瘸一拐總算磨蹭到了。可回時我疼得根本動不了,是堂嫂的哥哥把我給背了回來。後來姐姐結婚了,姐夫領着我們一群小孩兒,晚上去看皮影戲,回來前他總是先點數兒,數兒全對了,再往回走。

成家後,我就很少再去看皮影戲了,好像皮影戲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看的有限的幾回皮影戲,我也沒有再畫。現在算下來,快有六十年沒好好看驢皮影了。有一次,兒子的朋友聽說我喜歡看皮影戲,就專門拿些影碟送給我。兒子還特意把電腦拿回來,留在家裡專門讓我看皮影。

我成家時,畫皮影的漫畫本沒有拿。後來我回家去找,卻已經找不到了。兒子說,這個本子如果能留到今天,可就是咱家的一件傳家寶了!我想想也是,真是有點兒心疼。

《 人民日報 》( 2022年01月08日 08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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