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老師……實在抱歉！我知道錯了，對不起。”
“說說你錯在哪兒了。”
這是今天下午和一個學生在網上的對話。我指導他的大學畢業論文。
每年的這個月份，都是考驗老師們脾氣和涵養的日子。有的老師選擇打掉牙往肚子裡咽，不說，怕說出來再把自己氣一遍；有的老師隻以為自己一個人遭遇到這些問題，實在難受，就說兩句。沒想到剛一出聲，就有一群人不約而同表示“我們遇到的情況比你嚴重多了！”
問題自然是年年都有的。我來學校好幾年了，也有些經驗。事先也做了一些預防措施。例如第一次見面會，我就要求每個學生把自己的時間預算和預期分數寫出來。我的原則很公平——你重視，我就重視。
這個學生——為了簡便，稱作A吧——當時寫的是“每天1小時，80以上”。有人可能會嗤之以鼻，覺得投入時間那麼少。您還真别不知足，如果真能做到這種時間投入，那還真就算是好學生了。
他打算做論文。我問了他系統開發課程情況。他和别人合作的系統，分數很高。我說那你做設計吧，在原先系統基礎上提升，争取優秀畢設。
我對所有人的要求都一緻——必須要有亮點。如果你做的東西别人做過，甚至是反複做過，那你還做它幹嘛？你至少要和其他人有不同的地方，才是在做一件有意義的事兒啊。
12月末，A給我發來了系統規劃架構。我一看就皺眉頭——他的亮點居然是要借鑒一款遊戲的方式來用在倉儲管理。我不想打擊他的創意，就問：打算用什麼技術實作？他答非所問地告訴我“C#”。為了讓他能夠深思熟慮，我告訴他把主要功能子產品繪制一些草圖，尤其是這個新功能。拍照後發給我。
他說“好的，謝謝老師”。
然後我就在等啊，等啊，等啊……猜猜他多長時間給我回複的？
第二天？别開玩笑。
10天？20天？一個月？你們想象力還有很大提升空間啊。
2個半月！
4月就要答辯了，我3月初發了一個通知，讓注意時間。否則我估計他還要再潛水一個月呢。
可我等來的不是草圖，而是這樣一段話：
老師，經過一個假期的努力，我發現我實作不了我所預想的樣式。 老師，我可以不可以不做畢業設計了，做論文可以嗎？ 我發現自己的設計真的是毫無亮點。
我這人從來是不願強人所難。人家如果論文能做好，幹嘛非得逼着做設計呢？況且這都3月份了。
于是我問A，“你要是做論文準備寫什麼題目？有亮點嗎？”
他給我發了一個題目，我一看，很熟悉的樣子嘛。
“這個早就有人做了吧？你的亮點是什麼？”
他說“暫時還想不出來，但是畢業設計快讓我抓狂了。”
看來論文他也沒有想法。不過沒有亮點的設計總比沒有亮點的論文觀感好一些。于是我告訴他“給你一天時間思考一下。若是論文也沒有亮點，那你還是做設計吧。”
他爽快地答應了“好的，老師，太感謝您了”。
我原本期盼1天之後他告訴我繼續做設計，或者能想出一個稍微有趣的論文題目。
17天之後……
我要求所有人彙報進度，A于是又終于冒泡了。
老師，畢業設計還是做不出來亮點，我改做了論文，題目是……
我暈，咱倆誰說了算啊？
算了，你的論文你自己做主吧。不過大家一彙報進度，我立刻就發現問題了——之前反複要求修改的地方全都是塗抹對付了一下，就拿了回來。看來遠端指導不是事兒。得了，面談吧。我群發通知，從此不再網上對論文進行修改和答疑了。要求第二天下午開會，一個個當面過篩子。
這次A回複很快，“老師，對不起，明天(23号)的會議可能沒法參加，我在XX（一個距離天津幾千裡地的城市）參加一個銀行的考試，趕不過去了。”
這種事兒很多，學生們總要給自己謀一條出路。畢業季到處去考試和應聘，也可以了解。不過一個月之後就要答辯了，時間确實很緊啊。
我沒有說啥。4天之後他終于給我發來了一個新的題目。我不确定他的思路是否清晰。告訴他“做個思維導圖，給我發過來”。
A列了個提綱，隻有一級标題，發給了我。
我說“不是讓你光給我一個架構。如果你能把思維導圖畫到4-5級分支，且分類清晰，就意味着你有話可寫。那就寫成文字稿。”
他回答很簡練“思維導圖我不會”。
我回答更簡練“學”。
為了幫助他加快論文進度，我專門給他發了一份思維導圖的學習材料。
因為之前開會集中處理了很多問題，為了鞏固戰果，我決定再集中答疑一次。通知剛發出去，A就來信兒了。
“老師，我還沒有寫完。可不可以寬限一些日子？”
我當然能夠了解，畢竟資料剛剛給他。囑咐他“你抓緊時間寫。沒有寫完的話拿着思維導圖過來。”
這次逼得他說了實話。
“老師，我4月1号電子版發給你行嗎？我不在學校。4月23号是XX省省考。我在XX城市（還是那個距離天津幾千裡地的城市）參加課程教育訓練，上課呢。”
A估計也有些覺得不好意思了。當晚給我畫了一張“思維導圖”發了過來。我給他的資料裡面有完整的樣例，他一點兒也沒有參考，塗抹一番就發給了我。
我還沒修煉到那個份兒上。生氣中。再說已經夜裡10點半了，關機睡覺。
結果，第二天早上，看到的是他給我“語重心長”的勸說：
老師，這個課真的很重要，不能曠課，從XX城市到天津來回一千多塊錢……能不能在網上答疑呢？
我剛來這所學校的時候，給大四學生上課。第一節課，剛宣布完紀律，就有個男生來找我，說他要報考南開大學商學院的碩士，而且是跨專業。他的要求很明确——他要常駐在南開蹭課，複習考研。我的課他無法出勤，希望能獲得我的諒解。我立刻就同意了。理由是2個。
- 他很有理想，我喜歡有理想的年輕人。誰都知道，跨專業考到南開大學商學院很困難，他願意嘗試和接受挑戰。
- 他很坦誠。不打算偷偷摸摸逃課。這一舉動我根本就沒有看做對教師威信和規定的挑戰，而是對我個人的充分尊重和信任。
後來怎麼樣了？他成功了，在學院裡面成了傳說。隻是宣傳冊裡面從來就沒有寫這一段故事。 :-P
我講這事兒不是為了标榜什麼，而是證明一下我連學生一學期不來上必修課都絲毫不介意，又怎麼會在乎你是否能夠參加一兩次當面答疑？
但是，A，你和他不一樣。不一樣到我對他很欣賞和欽佩；對你，我隻剩下失望和生氣。
8日就是送出論文查重的最後期限了。這幾天，A有時候會想起來論文的事情，關照我一下：“老師，我的論文可以嗎？勞駕老師抽出幾分鐘時間看一下，指導一下。”好像這幾個月來的事兒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還是那個有堅定毅力每天一小時堅持做論文的好學生，目标還是鎖定在80分以上。
今天，我總算收到了遲到的道歉。
下面原文照錄：
我錯在沒有按照老師的步驟來， 導緻，一切工作都亂七八糟的的
将近20分鐘過去，見我沒有回複，A又補充了一句：
我這樣子就是對自己論文的不負責任
你真的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