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易冷,溫情未變——題記
獨坐高樓,眼望窗外,缤紛的煙火接連爆響,擁向略略泛白的夜空,繼而被風揚棄。京城的除夕,煙花照常升起,絢爛美麗。
此次進京過年,主要為了陪伴獨守空巢的二老,是以便随意些,隻圖老人開心,沒了那麼累贅的儀式感,反而令人輕松快活。
書房裡,父親蘸墨下筆,疾走斜鋒,力透紙背。對聯便成了。我推門出外粘貼,門外已是萬家燈火。
今年的年夜飯不似過去,把主菜、副食、小菜嚴苛地分開。隻是按着家常菜做,傳統的粘飯,鹵菜與三鮮,外婆卻做得格外認真,裝盤點綴,一絲不苟,似小說中嚴肅少言的管家,舉手投足間顯示出年老特有的溫潤。香氣撲鼻,令人安心又滿足。
外公從來滴酒不沾,今日竟傾上小滿杯陳釀與父親對飲起來。額上密集的皺紋霎時彌散開來,面頰上一片厚重的紅。“少喝點,這麼多年過去了這怎麼還是一喝就上頭……”外婆面上笑着,口裡卻嗔怪起來。“哎呀,大過年還管着我!”拌嘴聲未停,又一小杯下肚。“孫兒啊!酒可是個好東西,想當年我當兵的時候……”破戒僧一般的狂氣入腸,還魂,升騰,勾起一個老兵飲朝露踏清秋的過往,醇香駐留,時滞夜涼,佳肴與回憶缱绻交融,滋味甚長。
家中囤的鞭炮也甚少,隻一挂大紅袍而已,不免有些寒酸。我随父親下樓去放,噼裡啪啦一陣,蛇形的金光昙花一現般一閃而過。于京都遮天的華彩相較,的确不算什麼。“簡單年,簡單過,另有一番滋味!”父親站在燃過的紅屑旁,長長呼出一口煙氣。
看着父親撥弄着指尖的煙塵,我與他,心有靈犀。
春節最初的核心,即是家人的團圓,親情的凝聚,關系的聯結。隻是經歲月的沖刷,它漸漸模糊成一個概念。被泛娛樂文化熏染的人們期許從中擷取實感,于是乎用盡物質的雕飾求得重複中一星半點的不同,不想卻在橫流的物欲中遺失了初心。“從物質中獲得幸福的時代已經結束。”有人說。那般窮奢極欲、冠冕堂皇的過年,失卻真情暈染,已為人不喜,便不足為怪。
看看遠處,萬家燈火未曾有閉幕的意味。而屋内春晚的表演正達高潮,二老頻頻舉杯,回憶舊時;父母正悄悄細語,為他們準備着紅包。流星似的禮炮升入天空,華麗麗地綻放。而我已不再豔羨:再喧嚣的煙花也無法承載辭舊迎新的厚重,萬千華彩,不敵親人在畔,挽手同笑。
也許春節本該如此,世上有萬千佳肴,最美的一味總是愛;人間有無數風景,最美的景總是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