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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已經是十一月末的天氣了,寒風吹在臉上仿佛是刀子刮過。
商陸蹲跪在花園裡,刨開凍得硬邦邦的泥土,把一旁的玫瑰花苗一株株栽下去,枝幹上密密麻麻的尖刺将他的手掌紮得鮮血淋漓。
他始終面無表情地進行着這項工作,除了蒼白失色的薄唇,這點傷好像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這樣冷的天氣,嬌貴的玫瑰花苗怎麼可能成活?但整個商家的傭人卻沒有人敢對這件事提出一點質疑,他們都知道,這是大小姐在故意折磨他。
二樓的房間裡,中央空調讓這個富麗堂皇的空間溫暖得仿佛處在另一個季節。
商念真翹着腿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手邊是熱氣騰騰的紅茶,她的目光淡淡掃過樓下花園裡的人影,唇角帶上了一絲笑意。
商陸生得俊美,據說有四分之一的俄國血統,白皙的面容和深邃的眉眼讓他看起來像是出身于貴族世家,微微抿起的唇角也透出貴族般的冷漠倨傲,就算是一言不發,那副相貌也能迷倒一大票女孩子,更遑論他現今商氏總裁的身份了。
那個程氏的千金不就是這樣被他迷住的嗎?
眼巴巴地空運來一大捧玫瑰讨他歡心,把公司前台大廳堆得好似玫瑰園,芬芳的氣息讓偶然興起去公司視察的商念真,剛剛踏入公司就腳步一頓。
“這麼漂亮的花,哥哥喜歡麼?”她仿佛當真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妹妹,挽着他的臂彎,甜笑着擡頭問他。
商陸頓了頓,面無表情地回答道:“不喜歡。”
“真可惜,我倒覺得這花挺好看的。”她這樣說着,唇角的笑容更甜了。
她吩咐人将花全部收下去丢掉,可當夜就讓人空運來一大批玫瑰花苗到商家,然後讓他,商氏高高在上的總裁,跪在花園裡,一株株地栽種這些根本不可能存活的嬌氣花苗。
折磨他使她心情愉悅,商念真承認這一點。
“小姐……”門口傳來管家擔心的提醒。商念真收回目光,笑道:“去把哥哥叫上來吧。”
鋪了厚厚地毯的走道其實并沒有什麼腳步聲,可當那人走到門口時,她幾乎是直覺般地知道他來了。她坐在沙發上,腳支在腳凳上,朝他笑了笑示意他過來。
他穿着粗線的鉛灰色毛衣,以一貫沉默隐忍的态度走過來。商念真牽起他的手仔細察看,他來之前應該是清理過手上的傷口了,隻是指尖有一點傷口仍然滲出淡淡的血色。
“哥哥,疼嗎?”她問。
他抿了抿唇,道:“不……”
未說完話卻忽然呼吸一頓——她低頭輕輕含住了他流血的指尖。溫熱濕潤的暧昧觸感自指尖傳來,高大身軀仿若被電擊般猝然的僵在原地。
半跪在溫暖如春的房内,腳下柔軟的地毯像是吸走了人的力氣,他的額際有一點薄汗,靜默地抿了抿唇。
“哥哥不會生我氣吧?”商念真放開他的手,望着他揚起純真無害的笑。
商陸動了動唇,可聲音梗在喉嚨裡,沒透露半分。
“我也是沒有辦法,”她托腮,當真像是天真不知事的小女孩:“要是哥哥真被程家小姐勾走了,那我和商氏可怎麼辦呢?”
2
商陸姓商,卻不是真正的商家人。十四歲時,少年作為商家名義上的養子被送進商宅,那一年,商念真才六歲。
屬于商家大小姐商念真的盛大生日宴上,他被管家引到她面前,少年穿一身洗舊了的白襯衫,眉眼卻俊美得仿佛是她童話書裡的王子。
吵吵鬧鬧的宴會人群裡,他沉默地站在那裡,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隔出一個清淨無争的世界。
商老爺子問商念真喜不喜歡他,她點了點頭,是以他才能留下來。
得益于他出色的外貌,小時候商念真不肯親近家裡的傭人保镖,卻隻肯讓他留在身邊。
他沉默寡言,卻體貼溫柔地照顧着這位小公主的一切生活起居。
商陸接她上下學,帶她去遊樂園,陪着她去學舞,看着她從無憂無慮的六歲長到了活潑嬌俏的十六歲。
漫長的十年裡,商念真依賴他,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甚至超過了自己的父親。
十六歲那年,她和一切青春期的少女一樣,一頭紮進了一場看不到前路的戀愛,對方雖然是個窮小子,可她卻堅定的将對方看做唯一的歸宿,甚至瞞着家裡人想要和他私奔。
在準備離開的前夜,她隻同一個人道了别——就是商陸。他聽完了她興高采烈的話,卻什麼也沒說。他沉默慣了,商念真根本沒有想那麼多,戀戀不舍地抱了抱他然後出門去。
可第二天她在機場等了整整一天,卻沒有等來任何人,直到離開機場的時候,才看到他停在機場外的車。
商陸替她打開車門,沉默疏離的态度像一記耳光狠狠地抽在她臉上,被背叛的怒火從内髒一直燒到眼睛裡,她站在原地,幾乎将唇咬出血。
而商陸什麼也沒有解釋。
私奔計劃夭折,她被帶回了家。商老爺子并沒有責備她。他老來得子,就這樣一顆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還來不及,怎麼舍得責備?
可在她提出要趕走商陸時,一貫對她百依百順的父親卻拒絕了:“念真,你已經十六歲了,将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可在那之前,你要學會很多東西,或許你不喜歡商陸,在你正式接受商氏前,他會幫你很多。”
父親說得的确沒錯,商陸就好像一條隻忠于商家的狗。
他無父無母,自幼在孤兒院長大,沉默寡言,卻聰明内斂。十四歲商老爺子收養了他,便帶他出入商界,為的就是讓他對這些耳濡目染,在商念真足以接手商氏之前,替她鋪好路。
可年幼的商念真哪裡看得懂這些。
她隻知道商陸背叛了她,氣得摔門而去,她曾有多信任他,依賴他,現今就有多厭惡他,憎恨他。
出來時看見他仍沉默地立在走廊上,一語不發,她憤憤地走過去,穿着高跟鞋的鞋跟狠狠地踩過他的腳背。
商老爺子令她同商陸搞好關系,她也陽奉陰違,在衆人面前時挽着他的手,一口一個“哥哥”好似真的有那麼兄妹情深,令所有人都深以為然。
可四下無人時,她有多少手段去整他,隻有商陸知道。
但男人不知是太沉默隐忍,或是城府太深,對于年少的商念真的惡意,他統統照單全收,即便在商老爺子面前,也從未提及半分。
即便後來,商老爺子身子抱恙出國休養,而商念真尚未成年,商氏徹底交由了商陸手中。
商念真滿以為他會是以翻臉,對她實施報複,可他卻一如既往,坐着商氏總裁的位置,當着她商小姐的忠犬。
3
年終時,商氏大手筆地在豪華遊輪上舉行了年會。遊輪被無數彩燈裝飾着,仿佛是一座虛幻的蜃樓浮現在漆黑的海面上。
商陸帶着商念真出席,溫柔沉默地任她挽着他的臂彎。
商念真在宴會廳裡跟幾位高管攀談了幾句,又給優秀員工頒了獎,便算是盡了商家大小姐的義務了。
她有些暈船不适,商陸見了,撇開了周遭的人,領着她到甲闆上吹風。
或許由不知情的外人看來,他們真的像是一對好兄妹。
商父生病出國休養的兩年多以來,商陸便暫代了商氏總裁的位置,縱使工作再繁忙,也會空出時間回家和妹妹一起吃晚餐。
身邊的秘書都說,殺伐果決冷漠鐵血的總裁隻有在接到商小姐的電話時,才會露出溫柔和耐心。
商念真想起這些,忍不住冷笑。
她靠在甲闆的欄杆邊,暈船和酒精讓她覺得有些昏昏沉沉。
船上風大,精緻昂貴的宴會絲質長裙仙則仙矣,卻不具備一點兒保暖功能。她有些冷,忍不住抱住了雙臂,商陸瞥見了,自動自覺地脫下外套想替她披上。商念真擡肘擋開,漠然地吐出一個字:“髒。”
高大的身軀僵了一瞬,随即沉默地站在一側。
身後傳來一點細碎的聲響,商念真微微側目,餘光裡望見一旁的走道上站了個人。
是先前那位追男人還送花的程家千金。
她此刻站在遠處眼巴巴地望着商陸,似乎是想和他說些什麼。
商念真勾唇笑起來,心裡起了個念頭。
她突然擡頭朝着面前的商陸揚起個笑,柔柔地靠進了他的懷裡。
商陸背對着船艙,理所當然地沒有看到身後的人,他皺起了眉頭,不解她忽然轉變的态度,而商念真已踮起腳尖吻上去。
高大身軀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吻而僵滞,可半晌,他卻也沒推開她,任由她雙臂甜蜜地挂着他頸脖,輾轉地親吻他。
海上的月光将兩人的影子拉長落到甲闆上,像兩棵相依而生的樹木。她以餘光望過去,旁邊程家千金滿面驚愕,商念真忍不住輕笑。
程頤琳不知兩人淵源,隻是先前聽過商家兄妹親密無間的說法,卻斷斷沒想到,竟是“親密”到了這樣的程度。
她面容煞白,再顧不得看下去,跌跌撞撞地轉身回了船艙。
将這一切收入眼底的商念自然是心滿意足,她的手按在男人胸膛上,想要推開他,結束這個吻,可桎梏在腰後的鐵臂這回卻發了狠,他死死掐住她的腰,幾乎要将她揉進胸膛裡一般。
纏綿悱恻的吻幾乎讓商念真喘不上氣,直到最後他放開她,新鮮空氣湧入瞬間,她幾乎有種死裡逃生的錯覺。
商業宴會,我故意吻總裁斷他桃花,誰知他不惱怒反加深回吻
她大口喘息着,強掩着内心的恐懼,轉頭看向方才程家千金離開的方向,還不忘笑道:“程小姐跑了,哥哥不去看看麼?”
商陸轉頭,并沒看到什麼程小姐。他回頭看着面前的商念真,似是才明白她剛剛所作所為的用意。
他抿了抿唇,沉聲解釋道:“我與她并無關系。”
成年後商念真便很少再玩幼稚的整蠱遊戲了,可這段時日裡,她又故态複萌,他不明白她的怒氣到底從何而來。
商念真開口剛要說話,卻嗆了一口冷風,俯下身劇烈地咳嗽起來,她膚色白,咳得狠了,面頰同頸脖都泛着粉。商陸到底還是脫下了西服外套,罩在她單薄的肩膀上。
她披着外套,起身看向他,不知是咳出了眼淚還是被風吹得,那雙眼睛漆黑瑩亮。她猛地攥住他衣領,令他俯下身來,她輕聲問:“是以……你還是商家的狗,對吧?”
商陸身軀一僵,抿緊唇不說話,是一貫的隐忍姿态。
商念真笑了,她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鑽石項鍊,眼也不眨地擡手抛進海水中,态度輕佻得像是在逗弄寵物:“喏,去撿回來。”
她道:“撿回來我就相信你。”
已經是凜凜寒冬,海上的風刮得面頰生疼,想也知道水中是個什麼樣的光景。商陸靜靜地望着她,漆黑的瞳仁看不出一絲情緒。
就當她以為他不會動時,他卻忽然擡手脫下了襯衫。商念真還沒反應過來,他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海裡。
高大身影消失在海裡半天沒有冒上頭來,冰冷徹骨的海風吹到臉上,商念真打了個激靈,仿佛在那一瞬從某種混沌中清醒過來。
她捏緊欄杆,一種莫名的慌亂籠罩了她。動作比念頭更快,她一把脫下高跟鞋,跟着跳進了海裡。
冰冷刺骨的海水在一瞬間包圍了她,她努力在水中尋覓着那個身影。
體溫在冰水中迅速流失,他似乎已經失去力氣了,商念真朝他遊過去,攬住他的身軀,拖着他往上遊,模模糊糊中似乎聽到甲闆上有人驚呼。
跳水聲從身邊接連響起,有人接住了他,商念真這才算是松懈了神經,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4
自遊輪上回來後,商念真什麼事也沒有,倒是一貫強健的商陸,似乎是不堪她這些天來的折磨,生了一場大病。
整整兩天,他都高燒不退。商念真讓家庭醫生來家中給他看病,醫生說他是積勞成疾,給開了藥又讓好好休養,交代完便離開了。
卧室裡,商念真趴在床邊,托腮望着床上的商陸,面上看不出神情。
那串鑽石項鍊被她攥在手裡,切割完美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
項鍊據說是他被救上來時,緊握在手心裡的。也不知不會遊泳的他到底是如何在海中找到的。
男人在夢中也皺着眉頭,不知是因為高燒帶來的不适還是其他什麼。商念真看着他,指尖緩緩劃過他的眉眼。
厚重窗簾讓房間顯得昏暗暧昧,她的目光亦毫無顧忌的落到他面上:濃黑平直的眉,深邃的眼,挺直的鼻……
漆黑的眼睫猶如蝶翼一般輕輕顫動,商念真意識到什麼,迅速坐直身子卻為時已晚,不知何時醒來的商陸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修長有力,或許是因為高燒的關系,掌心也炙燙,她纖細的手腕被他握在手中,有種要灼燒的錯覺。
危險。
腦海裡跳出來這兩個詞。
她穩了穩心神,低頭看他,仍在色厲内荏:“放開!”
商陸擡眼淡淡掃了掃她,似乎才從夢中清醒。可他卻并沒有依言放開她,目光落到她手中垂落一角的鑽石項鍊上。
半晌,他蒼白的唇微微嚅動,喑啞道:“現在……可以相信我了嗎?”
商念真怔了怔,面上一紅,惱怒地掙開他,轉身出去了。商陸目送着少女惱羞成怒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疲憊至極地閉上了眼。
商念真回到自己的書房,将那串鑽石項鍊丢到實木辦公桌上,她洩氣一般地窩到靠背椅裡,看着螢幕發呆。
先前她便接到安插在商氏内的人傳來的消息,說近來商陸和程家大小姐走得頗近。
現今商界能與商家抗衡的也隻有程家,如果商陸當真和程家千金在一起了,那在程家的幫助下,讓商氏易主,完完全全地架空她也不是什麼難事。
是以她才故意派人,以商陸的名義邀請了程頤琳去公司年會,在她面前故意親吻商陸。
還有丢項鍊那一出,都是為了試探他——這是父親所提出的,為了試探商陸是否一如既往,對她言出必從。
如果商陸起了異心,那商家如何能将他一個孤兒捧至如今的位置上,也能如何将他碾落至塵土裡。
商念真想起父親所說的話,疲憊至極地趴到了桌上。
一場大病後,商家所有傭人都看得出來,大小姐對商陸的态度有了轉變,不再隔三差五的尋着事由折磨他。
甚至于她開始對商陸好,逛街購物,幫他買領帶袖扣這樣的小物件替他搭配,陪他上班,親親密密的挽着他的臂彎走進公司。甚至會挽起頭發親自下廚,為他煲湯,端到他面前。
“哥哥怎麼隻吃了這麼一點?是不是我手藝太差了?”商宅的餐廳裡,她湊過來輕輕擦去他唇邊的一點湯漬,頗無辜地問。
“你到底想做什麼?”商陸放下筷子,問。
“我對你好,你不開心麼?”商念真眨眨眼,笑容嬌俏。旁邊傭人見兩兄妹重歸于好,忍不住移開了眼,為商少爺松了一口氣。
商念真趴在他肩頭,小聲地說:“……先前哥哥不是問我,相不相信你嗎?難道我現在的回答還不夠明确嗎?”
她說完又笑了,從碗裡舀起一勺湯,細心地吹涼了,才遞到他唇邊,示意他張口:“喏。”
商陸側目,沉沉目光落在她笑顔如花的面上,半晌,到底還是張口,喝下了湯。
或許是真的相信了他,之前商念真還跟着他去公司做些閑職——雖然也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折騰他,現在卻幹脆連班也不去上了。每天逛逛街喝喝下午茶做做SPA,當真像是什麼事也不管的富家千金。
空出來的時間總要有新法子來打發,很快,有娛樂小報頻頻刊登出她的花邊新聞。
商氏集團的千金,今天和哪位男明星共進晚餐,昨天又攜了哪個男伴參加了圈内的party。更有時早晨才讓司機送她回家,睡眼迷離,放蕩的吻痕大方地袒露在雪白鎖骨上。
商父出國休養時曾定下規矩,讓商陸按時跟作為董事長的她彙報公司的情況,可一連幾天下來,她卻跑得連個影子也沒有。
商陸在酒吧包廂中找到她時,她正親親密密地和一個男模咬耳朵,商陸推門進來,滿面冰霜,包廂裡的男男女女哪個不是人精?還未等他開口便走了個精光。
“哥哥也是來喝酒的嗎?”商念真靠在沙發裡,舉起酒杯遙遙朝他一舉,醉眼迷離。
5
商陸置若未聞,上前抱起她。
商念真仿佛醉得厲害,渾身的骨頭都是軟的,任由他抱,她将下巴靠在他的頸窩裡,帶着酒氣的熱呼吸徐徐噴吐在頸脖上,引起一陣顫栗。
商陸走得穩當,措不及防她軟軟的唇擦過頸脖,他的腳步忽然一頓。
“哥哥……”低低的聲音從耳側傳來,那一瞬間仿佛并沒有醉意,很清醒:“你是在吃醋嗎?”
他頓住腳步,就這樣抱着她站在走廊裡。來來往往的人早被他的保镖清理幹淨,他垂睫,長長的眼睫擋住眸光,看不清眼神,半晌,他開口,語氣仍是平靜:“……如果是呢?”
“呵呵……”可下一秒她又像是徹底醉了,在他懷裡發出銀鈴般歡快的笑聲。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擡起頭來,笑容裡有種稚童般的天真:“哥哥吃醋了,那哥哥不會是喜歡我吧?”
他呼吸一窒,她卻掙開他跳下來。走廊裡射燈光線迷離,落在商念真眼裡,仿佛天地都跟着旋轉,她重心不穩踉跄着往前走了幾步,被地毯一絆,險些就要往前撲去。
旁邊保镖不敢扶,隻有他提着她的高跟鞋,大步跟上去,一把将她拽了回來。她撲到他懷中,這回倒是很乖,一動不動地抱着他。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有些不耐地按住她肩膀,打算再把她抱回去。她卻忽然擡起了頭,淚眼婆娑地看着他:“哥哥,小玉兒來了沒有?”
周遭的保镖有在商家做事久的,聽到那個名字瞬間便一動不動,連大氣都不敢喘。
蕭家钰,當年險些帶着商家大小姐私奔的那人的名字。而在那之後,這個名字就成了商家提不得的禁忌,尤其,是在商陸面前。
商陸低頭,深黑的眼眸靜靜望着她,試圖從她神情中找到一點兒刻意。
可惜沒有,商家大小姐商念真,這一回好像是真的醉了。
他漠然地回道:“沒有。”
“那小玉兒去哪兒了?”
“不知道。”
“我等了他好久,他答應我要來的……哥哥,那我怎麼辦呀哥哥。”她喃喃說着,眼淚浸濕了他的襯衫,涼涼地染上他的胸口。
是那樣的可憐,又軟弱的姿态。
商陸靜靜地注視着她,連帶着心仿佛也跟着泡在了眼淚裡,酸酸澀澀。
周遭燈光昏暗,商念真漸漸哭累了,轉變為小小的抽噎。商陸低下頭,輕聲哄她:“念真,我們回家吧,好不好?”
他語調輕柔,好像許多年前去學校門口接她放學。半大少年在人群中半蹲下來,等着他的小公主沖出來,興高采烈地撲進他懷裡。
那時他也是這樣哄她,真真,我們回家吧,好不好?
商念真擡頭看他,愣了愣,然後也像很多年前一般,綻開一個大大的笑,重重地點頭:“嗯。”
他将她輕巧地抱起,商念真垂着頭,埋首在他頸窩,鬧夠了哭夠了,她像是困倦極了一般閉上眼,在他懷中睡去。
回到商家已經是淩晨,商陸沒有叫醒傭人,細緻地替商念真擦洗了臉手,放到了床上,他替她掖好被角,站在床邊凝視了她好久。她的面頰因醉意泛着淡淡的粉色,長長的眼睫覆在眼下,透出一種稚氣與脆弱。
他忍不住伸手,輕輕地觸碰她的面頰。
溫暖、光滑、柔軟。
也隻有這樣的時刻,他才能,才敢這樣輕輕地碰觸她。
商陸想起她醉酒後所喚起的那個名字,她已經很久沒有提過那個名字,也沒有哭過了。他以為她早就忘了,卻沒想到原來是藏在了那麼深的心底。
“對不起。”他望着沉睡中的商念真,喃喃道。
對不起,如果早些說出這句話,是不是能奢求一點她的原諒呢?
商陸自嘲地笑了笑,起身關了燈,帶上門出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房内歸于黑暗的一瞬間,原本躺在床上沉沉睡着的商念真輕輕地睜開了眼。
商念真想起當初,自己年幼,的确有很長一段時間裡很喜歡他。即使那場年少無知的私奔因他的告密而失敗,她讨厭了他幾天,也漸漸地消了氣。
那一天,她終于決定原諒他。去找他時,她卻在門外聽到了當初帶他進商家的管家同他說話。
管家勸他要把握好商家大小姐,畢竟往後的商氏終歸是要落到她手裡的。至于那些幹擾到她的因素,能清理幹淨就清理幹淨了。
他沒說話,半晌,似是低聲“嗯”了一聲。
她的心在那一瞬間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她渾身顫抖着,用盡全力抵住牆面,才沒讓自己跌坐到地上。
在那之後她逃過家裡的監視,重新給蕭家钰打了電話,才發現電話号碼早已成為了空号。她百般打聽,最後才在一張報紙上看到——原來就在她回家後的沒幾天,蕭家钰就遭遇了一場“意外”,在一場車禍中喪生了。
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如何抵消一條鮮活年輕的生命,因他而消失的事實?
6
第二天一早,商念真仍處在睡夢中,迷迷糊糊便被傭人架起來洗漱換衣,直到上車前都在昏昏欲睡。
措不及防目光望見同在車廂後座的商陸,她才半夢半醒地睜開了眼。
與頹靡不振的她不同,商陸穿着慣常的定制西裝,良好剪裁襯托出寬肩窄腰,整個人都透着神清氣爽。
目光相接的一瞬間,商大小姐的一個哈欠還沒打完,便閉上了嘴。
她問:“我們這是去哪兒?”
“去公司。”商陸低頭看着檔案,淡淡道:“從今天開始,你要和我一起上下班。”
商念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以往她作為名譽上的董事長,也會前往公司視察,但都是下午才打着幌子在公司晃蕩兩圈,然後坐在辦公室吃吃零食追追劇。
可今天剛坐到辦公室的椅子上,商陸的助理便抱來了足足半人高的資料。
他将資料放到桌面上,側開身,商陸這才走到她的桌前,他面上是一貫的淡然神情:“這些是公司近年來重要的資料,你有兩周時間把它們全部記下來,我會随時抽查。”
“什麼?”商念真有些楞。
“今天開始,所有的會議你都要和我一起參加,助理會提醒你時間地點以及需要帶的資料。沒有我的準許,不能無故離開公司。”
他說完,轉身便要走。商念真顧不得許多,匆匆起身,拽住了他的袖子:“等等!”
商陸回身,垂眼望見她扣在他西裝上潔白纖細的手指,再擡眼看她時,眼神無波無瀾:“還有什麼問題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商念皺起眉。
“我已經向董事會送出了辭呈。”他淡淡道:“兩個周後我會徹底脫離商氏,大小姐。”
商念真一時愣住了。
她心緒複雜,磕磕絆絆半晌,才問出一句話:“那……父親知道嗎?”
“我已經跟父親說過了。”他垂眼,掙開了她的手,轉身出去了。
助理随之出門,将辦公室的門帶上,商念真慢慢坐回椅子上,低着頭,仍覺得有些恍惚。
她曾無數次地想過以什麼樣的方式,将他徹底驅逐出商家,可卻斷斷沒想到他會自己脫離商家。就好像她為了這一場戰鬥籌備已久,而她的對手卻不戰而降。
他真的會将商氏還給她?還是說,這是一個更大的陰謀?
商念真擡頭看向面前堆起來的資料,晃了晃腦袋,不想那麼多了,她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商氏近年來積累下的資料又多又繁雜,即便商陸隻挑選了相對較為重要的,可累計起來,也有半人高的一疊。這些資料光是看完就讓人頭昏腦漲了,更遑論背下來了。
商念真在辦公室内背了好幾天,背得頭暈眼花。
小助理進來送咖啡的時候,她正背得煩躁,忍不住自言自語地咒罵商陸:“這東西怎麼可能全部背下來,他不會在故意整我吧。”
小助理道:“可是商總就能被背下來啊。”
她擡頭,狐疑道:“什麼?”
年輕的小助理提起商陸,面上滿是敬仰:“聽說當初商總剛進公司的時候,被人質疑資曆淺,他隻用了三天,背下來了公司所有的資料,這才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小助理說着說着,見商念真神色複雜,想起之前聽過兩人不和的傳言,聲音不由得小了下來。商念真沒注意到,擺了擺手:“出去吧。”
她望向面前成山的資料,心緒複雜。
商陸逐漸開始接手商氏是哪一年呢?
好像,就是她十六歲的那年。
一無所有的孤兒,隻頂着一個商家的姓氏,就這樣進入商氏,在爾虞我詐中的商界裡拼殺,他一次也不能輸,因為他的身後空無一人,連商父都不可能真正信任他。
而那時候,十六歲的她仍然能做天真快樂,無憂無慮的大小姐。
商念真端起面前的咖啡咽下一口,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酸澀難忍。
不看資料的時候,商念真得跟着商陸參加大大小小的會議。
她的位置就在商陸的旁邊,在主席位上,底下若幹眼睛注視着,一點兒閃失也不能有。助理将所有資料整理好,放在她的位置上,商念真轉頭看向旁邊的商陸,發現他的桌前什麼資料也沒有。
可到了會議正式開始的時候她才知道,他根本不需要那些東西。
資料上的内容他看過一遍便能記住,還能在底下人彙報的時候準确抓出對方都沒注意到的資料錯處。
他在某主管長篇大論溜須拍馬的時候叫停,令人重新整理報告,精簡彙報,不留一點兒情面。
他思緒很快,商念真有些跟不上,便忍不住擡頭看他。
會議室内光線昏暗,唯有投影所反射的光,在他漆黑的瞳仁中流轉,他面無表情,側臉精緻得像是冰冷的石膏像。
商念真一時有些發怔,他卻仿佛察覺了什麼,繼續對底下的人說着話,手卻伸過來,修長有力的手指在她面前的資料上輕輕點了兩下。
商念真回過神,才發現那是他正在講的部分。
會議結束,一行人陸續走出會議室,商念真在筆記上寫完最後一筆,擡起頭來時,卻發現他也未走。他滿是疲憊,閉目靠在椅背上,輕輕揉按着眉心。
商念真抱着資料望着他,心底泛起某種奇怪的,說不上來的情緒。
似乎察覺到她注視的視線。商陸擡睫,淡淡投來一眼。四目相對間,是商念真心中一亂,下意識先移開了視線。
她抿了抿唇,問:“你真的要離開商氏嗎?”
這些天來,她跟着他參與各種會議,線下考察……他可即便是這樣,他為商氏所付出的,她也才僅僅隻窺見冰山一角。
她開始懷疑自己,如果沒有了商陸,她是否真的能掌好商氏這艘巨輪。
商家大小姐自我慣了,絲毫沒注意這句話落到男人耳中,成了一句不信任的疑問。
他垂下眼,眼眸因這句話而黯淡下去,
“是。”他回道。
7
商念真的二十歲生日很快到來,商氏正式的交接儀式,亦定在這天。
商家上下的傭人一早便忙裡忙外地布置場地,籌備晚上的宴會。
這分明是商念真“大仇得報”的日子,可她坐在自己的卧室了一早上了,卻始終覺得心裡空空落落的。
她看向鏡中的自己,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房門被輕輕敲了兩下,管家出現在門口,提醒道:“小姐,晚宴的禮服已經準備好了,您現在要去看看嗎?”
商念真搖搖頭,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哥哥呢?怎麼一早上沒看見他。”
“少爺一早便開車出去了,好像說去接什麼人。”管家回道。
“行了,你下去吧。”商念真揮揮手,管家轉身欲走,她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叫住了他:“程叔。”
管家聞言回頭,等她下文。
程叔是父親的手下,在她出生前便在商家工作了。她小時候格外喜歡慈愛的程叔,還一度以為程叔也是自己的家人……直到那一天,在房門外聽見那一番話,才知道原來一切慈愛都是算計。
“今天過後,商氏就回到我手裡了。”她站起來,慢慢走近他:“程叔,你為我開心嗎?”
老人低着頭,半晌,才輕聲道:“當然,商氏……本來就該是小姐你的。”
“今天過後,我會将哥哥……不,商陸逐出商家,即便這樣,你也開心嗎?”她漠然傲立着,居高臨下地望着有些佝偻的管家。
程叔頓了頓,半晌,他才擡眼靜默地看了她一眼。
“小姐,有些事情,不能用眼睛去看……”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胸口,輕聲道:“要用心去看的。”
說完,商念真不解其意,他沒再解釋,轉身慢慢地走出去了。
賓客在傍晚時陸續抵達商宅,庭院内樂隊開始奏起歡快輕盈的樂曲,華燈亦依次亮起。
商念真換好晚禮服站在露台上。她垂眼俯視着被鮮花彩燈裝飾得光彩靓麗的庭院,竟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身後有沉穩腳步聲靠近,她沒回頭,卻仍知道那是誰。
十四年的陪伴,足以讓彼此熟悉到僅僅憑借着腳步就能認出對方的地步。他走到她身後,沉默地矗立着,并不說話。
樓下樂聲飄飄,偏偏樓上兩人之間蔓延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商陸。”生平第一次的,她直呼他的名字,連挽回人的姿态是一如既往的高傲:“你跟我道歉,說你錯了,我就不趕你走。”
身後的商陸擡睫,目光沉沉地掠過她的背影,落到這座華美的莊園。
這裡仍和他當年第一次來時一樣美。
他漸漸記起第一次進入這個地方時,内心的惶恐與不安,也記起那個身着公主裙的小女孩,高傲地張開手讓他抱。
那時他還以為自己是孤兒院中諸多孩子裡最幸運的,能擁有這樣美好的一個家。
可他卻沒料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成為了商家公主專屬的保镖和保姆,成為了商家的忠犬,成為了商氏的總裁,卻獨獨沒有成為他們的家人……
他漠然地收回目光,面前的商念真倨傲地收緊了下颌,正在等待他的回答。
商陸搖搖頭,聲音喑啞:“大小姐,該下樓了。”
商念真沒等到想要的回答,憤憤咬緊了唇回過身,望見的卻隻有男人轉身而去的背影。
交接儀式舉行得很順利,商念真所設想的一切陰謀詭計都沒發生。
賓客們端着酒杯上前來,簇擁着她道喜,燈光照射在杯盞上,反射出令人目眩的光。商念真仍保持着得體的微笑,心底卻朦胧地地生出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她下意識地回頭,往商陸所在的方向看去。沒有人再關心一個失權的棄子,他低着頭慢慢地從邊上離開了。
她張口,想叫住他,一時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喚他——哥哥?還是商陸?
就在這時,人群外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欣喜地喚她:“真真!”
8
聽到那道聲音的瞬間,商念真如遭雷擊。
她緩緩地轉過頭,面前賓客們亦朝着兩邊分開,宴會廳内,站着一個她以為絕不會再見到人——
“小玉兒?”她喃喃道。
她一心以為已經死去的蕭家钰此刻就站在她面前。聽見她叫他,青年還頗自得地朝她揮了揮手:“對呀,是我呀!”
她腦海裡亂成一團,無數種猜測紛湧而出,她晃了晃腦袋,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
她拎着禮服裙的裙角走下去,經過他身邊時,按捺着聲音道:“你跟我過來。”
丢下滿屋子的賓客,商念真将人帶到了樓上的書房,門一關上,她便再也壓不住内心的情緒:“你怎麼會在這裡?”
蕭家钰小聲回道:“是商總帶我過來的……他說你想見我。”
有什麼在她腦海裡模模糊糊,似乎是要明白了,又像是隔着一層霧。她走到他面前,質問道:“是以你沒有死……可你那天為什麼沒有來?我等了你整整一天。”
她的聲音格外冷靜,曾經年少荒唐的感情早已經消散,現在商念真隻是想知道一個真相。
青年面上滿是窘迫,一時不知要如何解釋,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卻從旁邊響起;“是……老爺的吩咐。”
她擡頭,才望見程叔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
“是……爸爸?”商念真有些不知所措。
原來十六歲那天,她興緻沖沖去找商陸告别,大言不慚地說了自己的私奔計劃。而這些都被房門外的管家程叔所聽見,程叔擔心她,便将這事告訴給了商老爺子。
後來的事情便是老爺子的手筆了——他給了蕭家父母一大筆錢,令他們帶着蕭家钰離開這座城市。可又擔心她仍對蕭家钰念念不忘,是以又讓報社發了車禍的假消息,再故意讓她看到。
程叔說完事件始末,低下了頭:“老奴承認,當年這事兒的确是老奴做的不對,可少爺他,自始至終沒有背叛過你……”
“可是……”她不敢置信地喃喃:“可我那天明明聽見,你和哥哥說……”
“那也是老爺的安排。”他低聲歎了口氣:“私奔的事兒少爺替你瞞了下來,老爺擔心你對他太過信任,往後會栽在他手上,才讓老奴演了那一出獨角戲。”
程叔擡頭望向她,目光懇切:“可是小姐,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難道還不夠看清一個人的真心嗎?”
話音落進寂靜的書房,商念真猛地站起身,提着禮服裙大步往外走去。
程叔擡起頭:“小姐?”
她回過身,一貫冷靜自傲的面上終于浮現出了慌張:“去調警衛室的監控,讓警衛、保镖、傭人……随便什麼人都好!”
“幫我找到他。”
曾經的一切誤會偏見漸漸消散,一點點兒的浮現出來的,竟全是她不曾看清的,關于愛的細節。
譬如他跪在凜冬的荒地上為她栽種玫瑰;譬如他躍進冰冷的海水替她取回項鍊;譬如燈光昏暗的長廊裡,他聽見喝醉的她口口聲聲喊着别人的名字,卻還輕聲哄她:念真,我們回家吧,好不好?
她簡直不敢去想,經曆這些後,終于決心離開她的商陸,是怎樣的心灰意冷。
……
半個小時後,從半山豪宅緩步走到山腳的男人,被一架直升機攔截。
機翼轉動帶起的狂風吹拂起他單薄襯衫的衣角,他停下腳步,微微睐眼望去。直升機艙門打開,身着禮服裙的纖細身影慌張地走下來。
“哥哥。”她在他面前站定,擡睫望着他,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該說什麼,才對得起他這些年來的沉沉愛意。
商陸抿了抿唇,俊美的面上仍是冷漠:“商小姐,你認錯人了,我已經和商家解除了關系,現在已經不是你哥哥了。”
他說完,漠然地擦過她便要往前走去。商念真一把抓住了他的袖角。
那雙手是如此纖細柔弱,隻要他一狠心便能掙脫。
“放開。”他冷聲道。
“我不!”她的語氣仍同過往一般高傲,可卻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哭腔。
高大身軀一滞,他站在原地,到底沒有掙開。
他不知道商小姐此刻又想玩什麼把戲,但他已經沒有心力再奉陪了。
“我知道,我很傲慢……”她低頭輕輕抽噎着:“我知道我做過很多過分的事情……對你。”
“可我也記得你小時候和我說過,隻要知錯就改,就是好孩子。”
“哥哥,我錯了,你會原諒我的對不對?”
商陸愣了愣,頗有些心情複雜地轉過身來。她哭得好像回到了六歲,眼圈鼻頭都是泛着紅的,眼睛也被淚水洗得透亮。
他的心一點兒點兒的軟下去。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分明做過那麼多的壞事,可是一個淚眼,一個擁抱,幾句好話,就能将那些過往抵消得一幹二淨。
或許也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去怪罪過她。下定決心要離開,也不過是因為她還懷念着過去的人而失落而已。
“哥哥,”見他轉過身來,她擡手擦了把眼淚,小心翼翼地問:“我們回家,好嗎?”
“我已經不是你的哥哥了。”他開口,聲音喑啞地提醒她。
商念真愣住,他搖搖頭,轉身欲走,商念真有些慌了,顧不得其他,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你是我的家人,”她道。
她擡頭看着他,被淚水洗過的眼睛明亮而又澄澈,眼神中透出了堅定:
“我喜歡你。”
如果十四年前至今,商家不能成為他的家。那從今往後,她想給他一個真正的家。(原标題:《商小姐的忠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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