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連續點了三次 12 号後,她把我帶到了出租屋,解鎖新劇情。賢者時間的沉思被敲門聲打斷:「砰!砰!砰!」每一聲都精準地砸在我空曠的前列腺上,我靠着生理本能,才保證自己沒被吓尿。結局還是被阿偉說中了,我中了她下的套。這一波,不是殺豬盤就是仙人跳。也就是說,今天我要出這個門,要麼剁手,要麼剁……
這一切,要從前女友說起。2020 年底,我被前女友騙了一大筆錢。辭掉工作後,我從北京回到贛州。每天窩在出租屋裡打遊戲,靠着凱爹和後羿,用官方推薦的出裝,硬生生打上了王者榮耀。打累了,即興産出一堆文字垃圾,換泡面吃。那時,我一度以為,自己的心,早已和峽谷裡凱爹的那把刀一樣冷了,直到我在「嘉禾」遇到了 12 号。
那天,我照常暴風吸入褪黑素,嗨到半夜。我發了條朋友圈:這褪黑素真絕,吃完精神抖擻。3 幾分鐘後我接到阿偉的電話:「下樓,我帶你去充電。」
阿偉是我高中同學,畢業後在贛州繼承家業,過着簡單枯燥的生活。他開着高配凱迪拉克 CT6 一路狂飙,一邊感歎:「咱贛州是文明城市,隻起飛不降落。」阿偉把車停在嘉禾門口,熟練地把車鑰匙丢給門口的小哥,上樓拿了兩個手牌。
前台公示着價目表:
沐浴 268
風情按摩 368
皇室 spa 488
我随手指了個最貴的:「給我安排個 spa。」
阿偉似乎有點不願意:「我建議你來個風情。」
我:「别逼逼,就請我這一次,你還不舍得?」
人不識貨,錢識貨。我這人有個原則,隻要是阿偉請客,一律選貴的。我躺在鋪了一次性床墊的床上,緊張地望着門口。等待的過程,就像開盲盒一樣。高跟鞋不斷接近的聲音,和盲盒在耳邊搖晃時發出的聲音一樣。你不知道推門進來的這個人,是長頭發還是短頭發,是豐滿還是苗條,是溫柔還是高冷。門縫像書頁一樣被翻開,12 号向我鞠躬:「您好,12 号為您服務。」
她穿着黑色高跟鞋,腳踝和我的手腕一樣細,上面系着一條紅繩。裙子和我的五分褲一樣長,光腿沒有穿絲襪。
白色制服扣子都扣緊了,她擡起頭盯着我時,我才發現,她沒有化濃妝。臉上有些嬰兒肥,眼角有顆痣。
她以為我想換人:「可以嗎?」
我點點頭:「可以。」
她讓我趴下,站在我前面,彎下腰往我背上推油。我一擡眼就是她的裙子,伴随着她的動作不斷往上縮。我沒忍住,伸手,幫她把裙子往下拉,整理好。
她低下頭看着我笑:「沒事,有安全褲。」
我:「把安全褲露出來,我就不能保障你的安全了。」
整整一個小時的過程,純推油。我渾身滑膩膩,像隻田裡剛撈起來的螞蟥。我就納悶了,哪國的皇室這麼幹巴,天天用油這樣盤。空調溫度沒調好,把我凍得五肢僵硬。報時器提醒,還有 5 分鐘結束服務。
她問我:「老闆,加鐘嗎?」
我恨不得早點結束快點穿衣服:「不加了,都給我凍感冒了。」
12 号馬上拿起浴巾給我蓋上:「哎呀,你怎麼不早說,我按得滿頭大汗,還覺得熱呢?」我連打了幾個噴嚏。
12 号:「你加我個微信吧。」
她看我有些猶豫,趕緊補了一句:「你待會兒買藥花了多少錢跟我說,我給你轉。」
我心想,這小姑娘還挺實誠的:「行。」時間到了,12 号在我脖子上親了一口。
我渾身燥熱:「這也是項目的一部分吧?」
12 号說:「不是,額外的。」
我:「你們這怎麼有的技師穿絲襪,有的不穿?」
12 号:「你喜歡?」
我:「嗯。」
12 号:「下次來,我穿。」
走出大廳時我跟阿偉抱怨:「太無聊了,給我凍感冒了。」
阿偉:「你進去的時候我就提醒了,别做最貴的。」
我:「不過小姑娘還行,說一會兒給我報帳感冒藥的錢。」
阿偉:「你加她微信了?」
我:「對啊。」
阿偉握緊拳頭面目猙獰地喊了一句:「造孽啊!你上套了。」
我:「有那麼嚴重嗎?」
阿偉:「這種店,女孩都是經過專業教育訓練的。隻認錢,不認感情。隻要她跟你聊感情,那一定是想要更多的錢。」
我:「這是人家要給我錢。」
阿偉:「大聰明,她不給你十幾塊錢感冒藥錢,怎麼會加上你微信。不加上微信怎麼養肥了殺?」
我:「也不要這樣想人家,世界上還是好人多。」
阿偉點了根煙,跟我說起他的往事。曾經,阿偉認識了一個 12 号。12 号的身世很悲慘,出身農村,國中畢業。工作幾年,攢了點錢,和别人一起做生意,被套路了,欠了一身的債。無奈隻能來做按摩,來錢快,不需要技術。阿偉少年二代,自動帶入英雄救美裡的英雄,跟 12 号聊起了感情。每個月月底打房租,時不時點些甜點水果給她豐富生活。
最後,12 号跟他說自己的債務還得差不多了,隻剩 6w 了。阿偉腦袋一熱,給她轉了。從此,阿偉再也沒有在這座城市看到過 12 号。不久後阿偉得知,12 号根本沒有欠債,她在省會城市有兩套房,自己開大奔。阿偉花幾十萬,資助了一個比自己還富有的 12 号。從此阿偉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阿偉感歎:「已經沒有哪個技師能打動我了,現在我的心已經和手牌一樣硬了。」
阿偉:「你剛從前女友的套裡出來,别又鑽進另一個套裡。」
我:「好的。」
阿偉:「再提醒一下,千萬别認真,代價是你承受不起的。」
也許,世界上每一個圈套都被芝士和奶蓋裝點,太誘人了。第二天 12 号問我有沒有買藥,我說買了。她給我轉了藥錢,還給我發了一堆着涼注意事項:多穿衣服,多喝水,少吃油炸食品,少抽煙。上次那個這樣關心我的女孩,不僅想要我的錢,還想要我的命。
再加上阿偉的提醒,我提高了對她的警惕。我和 12 号的第二次見面,比想象中來得快。那天我正在峽谷裡殺得暗無天日,連跪 5 把。
我媽給我打電話說:「今天是你的生日,記得給自己煮碗面。」
我一個連瓦斯竈都不會開的人,怎麼煮面?越想越憋屈,給 12 号發消息:「你會煮面嗎?」
我:「我今天過生日,我媽讓我記得煮碗面。」
她:「你來嘉禾,我下面給你吃。」
生日一個人過确實太慘, 我打車去了嘉禾。我以為她也就是以「面條」為借口騙我來消費,沒想到我一進包廂門,真的看到了一碗面條。那是一碗簡陋的面條,清湯寡水,連油都看不到,上面蓋着一個荷包蛋,和一坨橄榄菜。這次,她穿了黑絲,化了淡妝,頭發很明顯剛整理過。就算這個人是來騙錢的,我也沖了。那天晚上,我們要她按摩,我們坐着聊了很多。我問她,為什麼幹這行?她問我,為什麼過生日沒人煮面條?我問她,以後有沒有什麼夢想?她問我,腦子有沒有什麼問題?我跟她講了我被前女友欺騙的慘痛經曆,她跟我講了一個跟所有技師雷同,又有點不同的故事。
12 号來自隔壁省,從小跟着媽媽長大,後來媽媽改嫁,繼父是個賭鬼,還愛喝酒。表面對她還可以,一喝多就動手動腳。16 歲時,繼父想性侵她,從此她離家出走,再也沒有回去過。服務業、流水線、美容,她都幹過。好不容易攢夠錢,在長沙開了一家小服裝店,又遇上疫情,虧本了。
2 個月前,她來到贛州,進了這家店,想掙錢把債還了。進店後,經理見她身材和長相都不錯,建議她做風情按摩,點鐘的多,高峰時期幾乎不斷。spa,除了一些真正想要放松的老總,就隻有我這種新手會做,一天估計也就上幾個鐘。12 号還是決定隻做 spa,她覺得自己隻是過渡一下,還是做最能保護自己的。
我幾乎要相信 12 号的故事,因為她說的太細緻,她的故事編得比我的小說還動人。她文憑不高,但是特别喜歡電影。她說,第一次看《熔爐》時,她失眠了半個月。一閉上眼睛,那個扒廁所的人就會和繼父的身影重合。她說,她特别喜歡《霸王别姬》,她在長沙開的那家服裝店叫「蝶衣」,在 xx 區的一條路口。我說我喜歡賈樟柯,最近在看《任逍遙》。
我問她,為什麼和我說這麼多?她把頭發撩到耳後:「因為,你是唯一一個幫我把裙子往下拉的男人。」
12 号說,皇室雖然對比其它項目更正規,但是總避免不了被吃豆腐。很多客人,都恨不得把她的裙子撸到腰上,她覺得他遇到的每一個男人都是她繼父的翻版。在這裡工作的每一個晚上她都做噩夢,除了我點她的那個晚上。
我指着被我吃空的面碗說:「你隻為我一個客人煮過面嗎?」
12 号:「不是,這是我去會所餐廳幫你打的。」
我:「淦,我白感動了一晚上。」
12 号:「下次我放假,親自給你做一碗。算我欠你的。」
我:「一言為定。」
時間到了,12 号沒有問我要不要加鐘,她在我臉頰留了一個吻,就出去了,我感覺自己陷進去了。她說,我是唯一一個讓她好夢的男人。男人都是蠢huo,一旦堅信自己在某個異性眼裡是獨一無二的,就覺得自己對她負有責任。完全不在乎,每個人本來就是獨一無二的,我把今晚的事情跟阿偉說了。
阿偉:「你要不怕死就繼續。這故事模型太經典了,把你變成獨一無二的那個人,你可不就把自己當白馬王子了嗎?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給你匹白馬你夠得着嗎?」
我:「可她也沒騙我錢啊。」
阿偉:「你等着吧,下一步就該套路你多消費了。」老司機阿偉的預言很準。
月底,12 号給我發消息:「還差一個鐘完成任務,你最近過來嗎?」果然,12 号揮起了她的鐮刀。但鑽進套子裡的人是沒有理智的,明知道是刀口也會往上撞。
我:「現在過來。」
12 号看起來比之前憔悴了不少,臉上化起了濃妝,眼角的痣都被蓋住了。她讓我躺下要給我按,我拉着她的手:「不用按,你休息一下吧。」
12 号躺在我旁邊,拉起我的手放在她脖子下。12 号說,最近她的不适感越來越強。遇到上鐘時候對她動手動腳的,她就會出去,這單不接了。經理對她很不滿意,因為隻有客人挑技師,沒有技師挑客人。做 spa 的客人本來就少,這樣一折騰,12 号的生意就更加慘淡。她已經發展到,一閉上眼睛就做噩夢的程度。還有一個多月,應該就能還完貸款,這樣她就可以找一份正常的工作了。她枕着我的手臂,濕了一大片。如果她是個演員,那一定是影後級别。
我說:「你睡不着可以看電影的。」
12 号說:「我最近在看賈樟柯,《小武》、》《站台》、《任逍遙》我都看完了。」
我:「你印象最深的片段是哪個?」
12 号:「《任逍遙》裡面巧巧吸了一口煙,小濟跟巧巧接吻,然後從嘴裡把煙吐出來。」
我拿起桌上的金聖點了一根。20 秒後,12 号從嘴裡吐出了一口煙,我們抽完了一根煙。那是我這輩子抽過最長的一根煙,嘴都抽麻了。她給這種抽煙方式取了個名字,叫「進口煙」。很難相信,一個會為了我去看賈樟柯的女人是個騙子,我決定把阿偉的提醒抛諸腦後。
我問 12 号:「你還欠多少貸款?」
12 号:「2w。」
我:「等我下個月發工資,我幫你還了,你别幹這行了。」
我騙了她,我下個月沒有工資。我隻是想多考察她一個月,看看她到底是不是騙子。
12 号:「不用,下個月我……」
我:「就這麼定了吧。」
12 号:「我今天早班,馬上下班了,我跟你一起走吧。」
我:「行啊,你還欠我一碗面呢。」
12 号租的房子離店裡不遠,一室一廳,有廚房有衛生間。裝修很簡陋,12 号自己貼了些牆紙,擺了幾盆綠植顯得不那麼單調。房間很整潔,茶幾上的發夾頭繩都被收納在一個快遞盒裡,12 号給我做了一份瘦肉面。看得出她經常在家做飯,廚房各種配料一應俱全,瘦肉切得大小均勻。12 号從冰箱裡拿出幾瓶啤酒,在暧昧的時刻,酒精就是春藥。我打開手機,放了一首《任逍遙》,順手點了根煙,12 号湊了上來,一切就這樣順其自然地發生了。《任逍遙》單曲循環了很多遍,任賢齊的歌,拍子很好掌握,我們跟随者他的節奏到達了歌曲的高潮。
12 号躺在我懷裡:「這是我第一次真正享受這個過程。」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拿着 tt 在床邊檢查有沒有漏。12 号摟着我的脖子貼在我耳邊:「我比你更怕懷孕。」我坐在床沿,像個第一次吞下西瓜籽的孩子,不知道西瓜苗會不會穿透我的咽喉,把我殺死。我會不會得傳染病?她懷孕了怎麼辦?我父母能不能接受她的職業?
賢者時間的沉思被暴躁的敲門聲打斷:「砰!砰!砰!」結局還是被阿偉說中了,我中了她下的套,這一波,不是殺豬盤就是仙人跳。也就是說,今天我要出這個門,要麼剁手,要麼剁……
12 号裹着一件睡衣,去開門。我等待着審判的來臨,不管是穿着假警服的壯漢,還是拿着菜刀自稱是她老公的男人,我都選擇束手就擒。這個世界上,免費的永遠是最貴的,性也一樣。12 号探頭出去,嗯嗯,應了兩聲就回來了。
12 号沖我聳聳肩:「房東說明天停水,今天記得拿桶裝些水備用。」我腳趾摳着地闆,指尖已經發白。她沒戳穿我的窘迫,繞到床邊,把床鋪收拾了一番,衣物也疊好放在床頭櫃上。我決定今晚留下來,我怕,她會做噩夢。在 12 号家留宿過後,我再也沒去過嘉禾。因為 12 号說,她不喜歡在接待客人的地方見到我。想找她,可以在下班時間直接去她出租屋。我想着,她還欠錢,我當白嫖黨也不好意思。每次我去出租屋找她,都會給 12 号轉錢。她的出租屋有台小米電視,我們無聊的時候,就投屏看電影。喜歡看電影這一點上,她沒騙我,很多我找不到資源的電影,她網盤裡居然都有。
我問她:「你覺得我們倆現在,像哪部電影?」
她:「《喜劇之王》吧。」
我:「為什麼?」
她:「因為你和星爺一樣帥。」
我:「我覺得特别像《小武》。」
她:「為什麼。」
我:「我總感覺最後要被铐在街上被人咒罵。」
她:「挑一部,你看哪部?」
我:「《喜劇之王》。」
她:「為什麼?」
我:「因為張柏芝比你美。」
12 号上晚班,電影還沒看完,她拎起包就要去店裡。
我:「别去上班行不行?」
12 号:「不去上班,你養我啊?」
我:「我養你啊。」
12 号把剛拎起的包放下了:「那就不去上了。」
這讓我措手不及,我以為她會和電影裡一樣,照常上班。
沒想到她認真了:「最近蜜雪冰城特别火。我想好了,等我還完債,我就去蜜雪冰城做奶茶。摸清了奶茶店的套路,我就攢錢加盟一家。」
我:「他們家的檸檬水挺好喝的。」
12 号:「主題曲也好聽。诶,你聽說了嗎,去門店唱他們主題曲,可以免費領一杯奶茶。」
我:「沒聽說,你唱唱。」
12 号:「你愛我,我愛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我:「恭喜你,獲得一杯奶茶,獎勵将于半小時後發放。」
我在手機上點了外賣,喝完奶茶後 12 号睡的很沉。我無法分辨,她是因為有我在身邊才睡得好,還是一直都睡得好。她認真後我開始慌了,我騙她,我是跟着阿偉做工地的,其實我隻是一個無業遊民。我隻是想花錢填補空白,現在卻開始規劃未來。我知道,我已經玩脫了,很可能,我愛上了她。因為我媽再次跟我催婚的時候,我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吧 12 号帶回家,堵住她的嘴。
前女友的事,我沒跟我媽說。我隻說,工作有變動,跟女朋友一起調回贛州了。人長大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欺騙父母,報喜不報憂。我讓 12 号請了一天假,去阿偉那裡開了一輛老豐田,帶 12 号回家了。跟我媽說,前女友看上更好的,把我甩了,我新談了個。我媽挺開心,直接問,啥時候結婚。
12 号紅着臉:「還早呢,阿姨。」臨走前我媽從櫃子裡拿出一對銀戒指,粗的給我,細的給了 12 号。12 号戴上無名指,大小剛剛好。回到贛州後,我給 12 号轉了 2000。
這次 12 号沒收,她說:「錢我就不收了,這個戒指我收了。」說實話,我更願意她收錢,金錢交易始終是簡單幹脆的。
12 戴上我媽送的戒指後,就沒摘下來過。我問她為什不摘,她說,她戴個戒指,遇到手腳不幹淨的客人就給他看。說自己結婚了,麻煩他注意點。這樣可以避免不少麻煩,我信了。從那次以後,12 号沒收過我任何錢,她越來越頻繁地跟我讨論将來。她去搜集了附近所有奶茶店的招聘資訊,上網了解加盟費用。
我問她:「如果有一天我失業了怎麼辦?」
她說:「我養你啊。」
我:「你還是先養活你自己吧,傻瓜。」我是按劇本走的。最後,我還是替 12 号還了 2w 塊錢。一天半夜,她給我打電話。說自己真的撐不下去了,她說有個中年男人喝多了,手腳不幹淨。她嚴厲拒絕了好幾次,那男人越來越過分,最後直接充了 1w 會員,指明要 12 号在包房裡給他按。她跟經理反應,經理罵她矯情,她真的撐不下去了。我到的時候,12 号蹲在大門口的樹下捂着臉。我打開微信給她轉了 2w,讓她把貸款還完。那天晚上她在我懷裡哭了半小時,如果是像演戲的話,她真的有點過于賣力,畢竟錢已經到手了。我把 12 号送到出租屋,轉身要回去。
12 号問我:「能不走嗎?」
我沉默了 10 秒:「明晚吧。」
我正要把門關上,12 号把門推開:「我明天就去辭職。」
我:「好。」
12 号:「你明天記得過來,陪我看電影。」
我意識到自己完全被 12 号帶跑偏了,我需阿偉讓我清醒一下。
到車上,我給阿偉打電話:「哥,我好像已經中套了。」
阿偉:「你在哪?」
我:「去娛樂城燒烤店吧。」
阿偉:「我馬上到。」
阿偉穿着金色浴衣就來了,右手的手牌還沒解下來,和手上的 CT6 鑰匙很搭,我把事情經過告訴了阿偉。
阿偉:「你這是傻 B 她媽,給傻 B 開門,傻 B 到家了。老一輩說的沒錯,别人說一萬遍都沒用,還得自己吃一次虧。」
我:「反正目前就搭進去 2w,還有我媽給的一個銀戒指,不值錢。」
阿偉:「糊塗啊你,你還帶她去你家了。」
我:「為了讓我媽别擔心。」
阿偉:「到時候她去你老家鬧,看你怎麼整。」
我:「那我該怎麼辦?」
阿偉:「斷了聯系。」
我:「我覺得她不是那種人。」
阿偉拿起酒杯:「來,喝杯酒清醒一下。」
那天晚上阿偉給我灌得斷了片,在阿偉給我開的酒店裡躺了一天才清醒。我打開手機,想問問 12 号辭職的事怎麼樣了。翻遍聯系人,居然都沒找到 12 号。我以為微信出了問題,清理背景又進了一遍,還是沒找到。我打電話問阿偉,因為我和阿偉經常用手機互傳資料,對方的手機密碼都知道。如果我手機有啥變化,那一定是阿偉趁我喝醉幹的。
阿偉說:「昨晚你喝醉了,那女的又打電話過來,說沒幹滿合同期要給公司賠付,讓你給他轉錢。我說沒有,她就把你拉黑了。我氣不過,把她也拉黑了。」
我:「卧cao,她還欠我 2w 呢?」
阿偉:「還想着那 2w 呢,你就當花錢消災了吧。」
我:「我咋總攤上這事?」
阿偉:「這種場所水太深,你太嫩,把握不住,以後老老實實聽我的。」
我和 12 号的故事就這樣結束了,我收獲了一段看起來像戀愛的豔遇,付出了幾萬塊錢的代價。接下來,我想好好調整,找份工作。阿偉接了個文化小鎮的項目,缺個負責宣傳的主管,我跟着阿偉在小鎮待了一個月。
回贛州後,阿偉又給我發了 12 号的續集。阿偉跟我說,12 号也沒有完全騙我,她确實辭職了。不過,她辭職是為了進另一家錢更多的店。而在這個店,她做的是風情按摩,我僅剩的幻想也被打破。我不敢相信世界上會有演技這麼好的技師,她啜泣着在我懷中抱怨幼時的悲慘境遇,咒罵鹹豬腳的客人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她應該去做導師,而不是技師,不可否認,她是個勤奮的騙子。她講故事的能力一流,輔以精湛的演技,再投我所好,惡補電影。她比我前女友用心,我跟前女友談了幾年,她都沒在啪啪啪結束後疊好我們的衣服。
她比我任何一個女朋友都更像女朋友,我有點想吐,阿偉讓我出去轉轉,我去了長沙。我在長沙玩了 3 天,喝了茶顔悅色,去橘子洲拍了遊客照。回贛州前的下午,我決定去找 12 号說的那個叫「蝶衣」的服裝店。我依稀記得,12 号跟我說過的位址。我跟着高德在一片不算繁華的地方轉了一下午,居然真的在一個路口看見了一扇綠色的卷簾門。門頭有一塊已經有些掉色的招牌,上面寫着「蝶衣」。
我打通了上面寫的房東電話,房東說,前一任店主是個娃娃臉的小姑娘,長頭發,眼角有顆痣,半年前把店關了。那就是 12 号,沒錯了。我坐在屋檐下,回憶和阿偉喝酒的那個晚上。其實我酒量不差,那天晚上我根本沒有喝多少。喝到後半段我有點困了,在桌子上趴了一會兒。12 号給我打電話,說自己睡不着,叫我過去陪她。
阿偉接的電話,他說:「我是他哥,他不想接你電話。他跟你也就是玩玩,這 2w 給你不用還了,以後别再聯系他了。」其實我都聽到了。
我隻是想借阿偉的口說出這一切,在 12 号央求我留下,我選擇去找阿偉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做出了決定。我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放下,去文旅小鎮逃避了一個月。可我還是放不下,我想知道,她跟我說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是以,我選擇來長沙。當我真的看到這個店時,我知道,我殺死了一個 12 号。
我不知道 12 好是怎麼度過那個夜晚的,我也不知道 12 号是怎麼度過那個月的。她滿懷期待,戴着我送的戒指,以為第二天辭職後就能「你愛我,我愛你,甜蜜蜜。」可誰知道,她以為的特别的客人,也隻是客人而已。那晚之後,她再也沒有找到過我。或許她去過我經常出現的便利店,她問過可能認識我的服務員。
可我已經逃離了這座城市,她一個人扛過了所有的噩夢,她抓住了一根稻草,反而被它壓垮,她決定就這樣度過自己的下半生。于是,她決定做一個成熟的 12 号,把客人當客人。不談感情,隻為錢。從此,她嘴上把每一個客人都捧成獨一無二的王子,在每個男人那裡隻索取金錢,不奢求溫情。我終于知道,為什麼阿偉會遇到讓他受傷的 12 号。因為,每個 12 号,在成為 12 号之前,都遇到過一個讓她絕望的我。
我在店門口坐了很久,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 12 号是個好人。阻礙我們走到一起的,無非是身份。以前,我以為愛情真的可以摧枯拉朽,無視一切。後來我才發現,愛情無比脆弱,小到一個身份,一個習俗,都能讓愛情當場暴斃。我在想,如果我和 12 号不是在店裡認識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也許在某個時間線中,存在這種可能性,在一個影展裡,我們買了同一場的票。她坐在我旁邊,我們聊劇情,聊鏡頭語言,聊演技。散場後,用台詞的梗對話。然後在周圍的小酒吧小酌,她跟我傾訴童年的悲劇,我跟她吐槽前女友的惡毒。她說她的小店快要倒閉了,我說我的寫作事業快要崩塌了。
這樣的相識,我們是不是可以真的走到一起。我寫東西,她開店。店裡每一句宣傳語,都是我寫給她的情話。可惜,我們是在店裡認識的。從她說第一句話開始,就有人提醒我,她是騙子。我們相遇的地方,就決定了我們的終點,每個場所有它固定的功能。酒吧就是玩,會所就是消費,ktv 就是不許拍照。我們都沒有錯,我們隻是不幸在錯誤的地方,遇見了對的人。從此,我發給别人送祝福,再也不說:祝你早日遇上對的人。我會說具體點:祝你在對的地方,遇見對的人。
12 号其實有名字,日常生活中,她讓我叫她絨絨。你也許會好奇,為什麼整篇文章我都用 12 号代指她,而不叫她絨絨。因為,曾經有一個機會,她能成為絨絨。在奶茶店做店員,或者再開一家服裝店。但是,我選擇了把她的真愛,當成套路。最後,她成為了 12 号,再也做不回絨絨。從始至終,撒謊的都是我,套路一切的也是我。我坐在蝶衣的門口,行人、電動車、汽車,從我身邊經過。
此刻,我像被铐在路邊的小武,接受着一切審視,我們都發生了一些變化。絨絨從此不談感情,我從此不解風情。
所有讀到這裡的朋友:祝你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遇見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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