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藝人張庭及其丈夫林瑞陽創立的上海市達爾威貿易有限公司涉嫌傳銷被立案調查一事，持續引發關注。
南都、N視訊記者梳理張庭夫婦的商業版圖發現，兩人除創立上海達爾威公司貿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達爾威公司”）之外，還涉足電子商務、生物科技、酒業、房地産、貿易等多個行業，共關聯百餘家公司，旗下最知名的品牌即為TST庭秘密（以下簡稱“TST”）。在瘋狂招募代理商的同時，TST還曾邀請衆多娛樂圈人士鋪開聲勢浩大的宣傳。
涉嫌傳銷背後，有曾在TST庭秘密做了4年的代理商向南都記者透露，該公司在内部宣傳的“零投資，零囤貨，零風險”的說法并不屬實，而是需要拉人頭、“開卡”、大量囤貨，該代理商稱到離開時“也沒掙到錢”。除此次被曝涉嫌傳銷之外，南都記者注意到，多年來，TST庭秘密深陷産品品質差、“爛臉”等負面風波，其背後公司達爾威也曾數次因拖欠款項、商業诋毀被判賠償。
商業版圖：關聯公司達百餘家，曾是上海青浦納稅冠軍
2021年12月29日，一份河北省石家莊市裕華區市場監督管理局的《關于查證函的回複》在引發關注。《回複》顯示，根據多起群衆舉報核查，2021年6月5日，該局對上海達爾威貿易有限公司涉嫌傳銷立案調查，并逐級向上級報備。該局在函中稱，因該公司利用金融機構轉移或隐匿涉傳資金，該局已依法申請人民法院采取保全措施，目前案件在進一步調查中。
同日，石家莊市裕華區市場監督管理局向南都記者證明，情況屬實。
公開資料顯示，上海達爾威公司貿易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為林吉榮（即林瑞陽），由林瑞陽、張庭夫婦于2013年創立，注冊資本高達2.318億元。公司旗下擁有主打化妝品、護膚品的TST庭秘密品牌，以及主打家庭生活消費品的TMM品牌，主要通過線上商城庭秘密App和線下實體店的O2O方式進行産品銷售。
南都記者注意到，據上海市青浦區人民政府新聞辦公室官方微信号“綠色青浦”釋出的消息，達爾威公司已多次上榜其公司注冊地上海市青浦區的“百強優秀企業”及“納稅百強企業”。2018年，達爾威公司成為青浦區的納稅冠軍。2021年，達爾威公司的全資子公司上海悅導電子商務有限公司也獲得青浦區百強優秀企業第十名。
南都記者注意到，除達爾威公司外，張庭夫婦的商業版圖頗為龐大。
天眼查資料顯示，從股權結構看，達爾威公司有9大股東，依據認繳出資額排序，目前公司的前三大股東為上海廣鵬投資管理咨詢有限公司（下稱“上海廣鵬”）、上海勝極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下稱“上海勝極”）及上海上陽投資管理咨詢有限公司（下稱“上海上陽”），分别持股36.17%、31.85%，12.61%。
南都記者梳理發現，上海廣鵬及上海勝極的法定代表人均為張淑琴（即張庭），林瑞陽擔任上海上陽的董事職務，張庭夫婦的關聯公司基本由上述三家公司直接或間接控股。
除牢牢把控達爾威公司外，截至目前，張庭和林瑞陽的關聯公司分别有90家和69家，由其擔任法定代表人的公司分别有77家和53家，夫婦共同關聯公司為11家。上述公司業務涉足電子商務、生物科技、酒業、房地産、貿易等多個行業。
值得注意的是，石家莊市裕華區市場監督管理局曾向南都記者表示，“我們在今年（2021年）6月已經對這家公司涉嫌傳銷立案調查。”9月，由張庭擔任法定代表人、執行董事兼總經理的9家企業集中登出，登出原因為決議解散。這9家企業均成立于2021年，注冊資本均為4500萬人民币，至此，與張庭相關并成立于2021年的公司多半已登出。同月，達爾威公司的股東之一陶虹，也退出了與張庭夫婦共同創辦的淘不庭文化傳媒公司，轉為通過旗下公司間接合作。
代理：宣稱“開卡”100人、做30萬元業績能成“董事長”
“就讓你玩命拉人，玩命裂變。”2021年12月30日，曾在TST庭秘密從事代理工作4年、并做到“董事長”級别的李月（化名）向南都記者介紹了TST内部的發展模式：不斷拉人頭、囤貨，賺“子子孫孫”的錢。李月表示，TST庭秘密在招募微商代理時宣稱“零投資，零囤貨，零風險”，但上述說法并不屬實，而她到離開時“也沒掙到錢”。
李月回憶，2016年剛加入時，她的上級告訴她，光做零售不掙錢，得“開卡”，也就是讓他人成為TST庭秘密App的注冊會員。而隻有購買2500元的産品才具備給别人“開卡”的權限。幾個月後，李月開了四五十張卡，但仍然沒有掙到錢。這時，上家告訴她隻有當“創始人”、“董事長”才能買房買車。
上家告訴她，當“董事長”的條件就是給100個人“開卡”。那兩個月，李月“玩命”地給别人“開卡”，“見誰就跟誰說，跟魔怔了似的。家也不管了，和老公也吵架。”丈夫說她陷進傳銷，李月堅決反駁，說老闆是明星，“人家怎麼能做傳銷呢？”
給100人“開卡”後，她的上家又告訴她，她還需要連續三個月，和她的“兒子輩”下家一起，每月最少做出10萬元業績，并且經過公司的考核。李月遂開通了信用卡、花呗來大量囤貨。四個月後，她當上了“董事長”。
當上“董事長”的李月并不輕松，因為“完不成業績照樣掙不着錢”。李月後來還了解到，所謂的“董事長”的“高工資”都是蓄意編纂出來的，有人會在真實的工資數字後面加上一個“0”，再截圖轉發。“那都是假的。反正我身邊沒見着買房買車的。”李月說。
李月表示，每個月得完成40萬的業績才能拿4.0或者4.5的返利，業績越高返利越高，每個月業績不能低于20萬。為了完成業績，李月大量囤貨再低價賣，“到最後也沒掙到錢”。
TST還經常做活動，以“全年最低價”“僅售幾小時”的名義變相讓代理商大量囤貨。“他們都是各種套路你，讓你囤貨，說是什麼‘零風險’‘零囤貨’，其實都是假的。”李月最開始囤貨較多，後來每個月隻囤幾萬塊錢，“就為了湊業績”。大量囤貨之後，她隻能低價賣出去。
2021年12月29日，前述查證函的發函人、李旭反傳銷防騙團隊負責人李旭向南都記者表示，之前就接到很多關于“TST庭秘密”的咨詢。其團隊從監管部門獲悉，涉事公司被當機的資金高達6億元，分兩次當機，主體公司3億元和某代理、團隊長當機3億元。
代言：多位明星曾為其站台，專家稱要視情況承擔法律責任
南都記者梳理發現，在瘋狂招募代理商的同時，TST庭秘密還曾邀請衆多娛樂圈人士鋪開聲勢浩大的宣傳。
在2021年10月召開的TST庭秘密第七屆經銷商大會及明星演唱會上，汪東城、信及辰亦儒作曾為特邀明星出現。而在2020年的經銷大會上，汪東城、陶虹等明星同樣也有出現。
明道與張庭夫婦的關系頗為緊密。南都記者搜尋明道本名林朝章發現，明道擔任股東的上海庭璨進出口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正是林瑞陽。相關微信公衆号推文顯示，明道還曾在張庭的直播間出現，配合品牌直播帶貨。
除此之外，林志玲等人也曾代言過TST庭秘密旗下産品，範冰冰、劉濤、張馨予、何潔等多位明星也曾在社交平台曬出她們使用TST庭秘密産品的圖文，徐峥還在參加綜藝節目時公開使用該品牌面膜。
演員陶虹與張庭的關系也甚為緊密。2014年轉發TST庭秘密品牌的宣傳微網誌時，張庭曾對陶虹表示感謝；2016年，TST庭秘密舉行精英高峰論壇，陶虹亦有出席。在TST庭秘密官方商城中，陶虹曾被稱為“女星創始人”，另一位“女星創始人”即是張庭。
國家企業信用資訊公示系統顯示，陶虹曾任上海淘不庭文化傳媒有限公司投資人，并于2021年11月15日退出，但其名下公司目前仍持有淘不庭公司的股份。而張庭的丈夫林瑞陽曾任該公司董事及法定代表人，并于2020年9月18日退出董事及代表人。目前，林瑞陽仍是該公司總經理。
2021年12月30日，北京雲嘉律師事務所副主任、中國政法大學知識産權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趙占領告訴南都記者，在張庭公司涉嫌傳銷的情況下，在同公司擔任股東的陶虹，是否需要承擔法律責任要視具體情況。
趙占領表示，股東與公司都是獨立的法律主體，股東對于公司涉嫌傳銷一般不承擔法律責任，除非股東也參與公司經營，并且是傳銷活動的直接負責人。如果股東尤其是明星股東，以廣告代言人的身份參與宣傳活動，要遵守廣告法關于廣告代言人的規定。
趙占領提醒稱，根據廣告法，廣告代言人在廣告中對商品、服務作推薦、證明，應當依據事實，符合法律規定，并不得為其未使用過的商品或者未接受過的服務作推薦、證明。如果廣告代言人對于所代言的産品沒有實際使用過，或者對于虛假廣告未盡到審查義務，則需要對此承擔法律責任。
糾紛：有代理商公開稱産品“爛臉”，公司曾因拖欠款項、惡意诋毀被判賠
借助發展微商代理及明星站台效應，TST庭秘密一躍成為微商圈中的大熱品牌。不過，南都記者注意到，多年來，TST庭秘密深陷産品品質差、“爛臉”等負面風波。不少消費者在社交平台反映，其使用TST相關産品後出現皮膚問題，其中還包括TST庭秘密的代理商。
早在2016年2月，有自稱為TST庭秘密“金卡代理”的網友在微網誌發文稱，連續使用TST庭秘密産品三個月後，出現皮膚粗糙、起皮、臉紅，流黃水眼睛睜不開等問題。然而，TST庭秘密從業人員回複稱，這是皮膚在“排毒”。
TST庭秘密産品“爛臉”傳聞逐漸發酵，引發熱議。2016年9月，張庭也就此事公開回應稱，自己做TST面膜不是心血來潮，“老老實實做事，踏踏實實做企業”。對于消費者的質疑，張庭稱因使用者膚質不同，會對化妝品産生不同反應，她的産品“依法合規、三證齊全”，且有專業的第三方檢驗檢疫機構做衛生安全性試驗。
除産品深陷品質問題外，其背後公司達爾威也曾數次因拖欠款項、商業诋毀被判賠償。
南都記者梳理發現，達爾威公司曾多次因拖欠款項被判賠。裁判文書網顯示，2019年11月，達爾威公司委托上海禾松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下稱“禾松公司”）設計達爾威青浦博物館，項目總設計顧問費為53萬元，分四次支付。達爾威公司在支付前三期款項44.4萬元後，拖欠剩餘款項10.6萬元，被禾松公司起訴。2021年8月，上海市青浦區人民法院判決達爾威公司支付禾松公司服務費8萬元。
此外，2018年11月，達爾威公司向上海銮威電器有限公司（下稱“銮威公司”）采購電動睫毛卷翹器禮盒裝2萬個，共計37萬元。2019年6月，達爾威公司向銮威公司采購潔面儀資料線，總金額為783.3元。随後，達爾威公司因拖欠貨款共計36.5萬元被銮威公司起訴。法院最終判決，達爾威公司向銮威公司支付上述拖欠貨款，并支付違約金。
達爾威公司還曾因商業诋毀競争對手被判賠。裁判文書網顯示，2015年，達爾威公司和林瑞陽因打壓競争對手同類産品，在微網誌、微信平台上散布鎮江慕己商貿有限公司（下稱“慕己公司”）的活酵母面膜産品為假貨的不實資訊，構成商業诋毀行為。2020年，二審法院判決其賠償慕己公司經濟損失15萬元。
出品：南都即時
采寫：南都記者 吳佳靈 楊天智 方詩琪 實習生 曾漢 安子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