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燈光慘淡,行人已歸,唯我獨自走在寂靜的大街上。傘外是雨,傘内是淚。
還未待我靠近,便可看到家裡燈火通明,接下來的每步路,都走得沉重而又無力。
一個黑影漸漸地向我靠近:“小琳,是你嗎?”聽着父親的聲音,忐忑的心稍許平靜。“小琳,奶奶快不行了,快去看看吧!”我輕輕地點點頭,移過傘,與父親挨得更近。我将模糊的眼睛望向父親:頭上的白發在黑夜裡顯得那麼清晰,臉上的溝壑裡填滿了淚痕,衣服的顔色也已加深,原來,父親早就在路口等候。
搖曳的燭火有些晃眼,淡淡的火光映在奶奶蒼白的臉上,父親用手在奶奶的臉上摸來摸去,似乎那是最可溫柔的執着,可隻有冰冷的溫度從掌心傳來,春天的氣息已經消失殆盡。我也随着父親的手握着冬天的冷寂。一宿,整整一宿,父親就這樣摸着,摸着……也許他是沉浸在逝去親人的無可奈何的深深痛苦中,也許他是在追憶與奶奶一起走過的日子,也許他早已沉醉在兒時天真爛漫的往事裡,不肯醒來。
第二天,母親準時叫我起床上學。清晨的雨滴是冰冷的,紛紛的飄在屋外凄風的天空,飄在父親散落了靈魂似的蒼白的臉上。我望了望父親,繼而又獨自一人走在小雨中。風有點刺骨,我縮緊身子,緩慢的走着,避風回頭的刹那,那一個高大又略顯瘦弱的身影再次攝進了我的眼簾,那是父親,那是一宿未睡的疲憊的父親,那是經常站在路口等候他的女兒的父親,那是用盡所有的心思擔起整個家庭重擔的父親。他孤身站在小雨中,我和他的視線就跨過那幾十米的距離在半空中交會,他的眼神略顯擔憂,卻又有着一絲釋然。嘴好像動了動,卻又并沒有說出什麼。
一瞬間,就是這一瞬間,我終于讀懂了父親。
我收回視線,抹了一把臉,急速的迎着風朝學校走去。思緒卻随着風蔓延開來……
天微微亮,他就将熱熱的飯菜端到奶奶床前:“媽,吃飯了。”暖暖的扶奶奶坐好,親自一勺一勺地喂着他的那一份孝心……
“爸,我上學去了。”随着我的喊聲,他總是丢下手中的活,閃到我的身旁,用那雙粗糙而溫暖的大手牽着我的小手,走過長長的泥路,來到路口,輕搖着那隻蒲扇般的手,目送我遠去……
夜的黑已經完全籠罩山村,他才從汗與水攪合的泥田裡直起,緩緩地将裹滿泥水的褲腿擡進大門……
……
恍恍惚惚中,才突然醒悟,時光匆匆流走的四十年裡,他的每一步雖然是那麼艱難,卻總是那麼堅實;他的懷抱雖然早已容不下我日益挺拔的身軀,卻熔鑄着一個家的靈魂;他的肩膀雖然磨出了層層老繭,卻承載着繼往開來的情分!
我低下頭,奮筆疾書,努力在試卷上留下一道道完美的答案。
這就是父親所确立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