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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繡花針

那繡花針一針一針地織出了萬裡錦紅。

年輕時候的外婆是個大家閨秀,女紅自然是差不了的。她的閨房裡擺滿了她的刺繡:那是青蓮,這是牡丹……後來,外婆成了女知青,下鄉勞作,也就遇見我的外公。他們倆的相遇正如寶玉初見黛玉——“這個妹妹我是見過的”,之後他們結婚了。

外婆嫁給外公後,從大家閨秀成了農婦。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雙芊芊細手變得粗糙不堪,長滿了老繭。可是外婆絲毫不喊苦,臉上時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每晚都要點着油燈——納鞋底給外公穿。燭光搖曳,她一針下去,又一針上來,鞋底一層又一層地加厚。也不知道,她一共做了多少雙,隻知道那櫃子裡,整齊的排放着一層又一層的鞋子。更别提那鞋有多精緻了。那是,村子裡的人都誇外婆賢惠,是個頂好的媳婦。而外婆總會微微一笑,又幹活去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外公開始嫌棄外婆村婦般的樣子,每天也不願回家,家産也被他逐漸敗光了,窮的一貧如洗。而外公的母親認為外婆是個掃把星,把她娶進門,就是敗光門楣,便對她指桑罵槐。村子裡的人也不禁對外婆指指點點,似乎忘了,是誰說外婆是個好媳婦。剛開始,外婆總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偷偷的哭泣。幾天後,她也不哭了,強忍下所有罪責,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幾個月後,外婆生下了我的母親。也不知是不是外公當父親後,良心發現,開始工作,開始關心外婆,又重新支撐起這個即将支離破碎的家。隻有外婆知道,如果沒有我的母親,這個婚姻是會破裂的。兩年後,外婆又生下了我的舅舅。寒冬一月,外婆剛剛分娩完,就在快要結冰河裡洗衣服。雙手被泡的通紅,而且還一直咳嗽。外公離家打工去了,外公的母親在家。但是,所謂的婆婆看到這一幕後,不僅不幫忙,還對自己的兒媳冷嘲熱諷。外婆還是忍着,洗着自己婆婆的衣服。

她每每在田裡幹完農活後,閑餘時間就用刺繡或者納鞋底來賣錢,以貼補家用。

我出生那年,外婆五十多歲了。她從家裡拿出了一套繡花針,那是當年她的嫁妝。她每天就在家裡為我織毛衣,織襪子……卻,不再納鞋了。

現在,我長大了。外婆也随着我們到了昆明定居,過上了好日子。她每天也沒事幹,隻是繡繡花,打發時間。那套繡花針也随身放在身邊,她的一針下去是花,又一針下去是葉。

我,似乎看見多年前的一個美人在重影疊疊的閨房裡,繡出萬裡錦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