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六月,初霁,暮色微。我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心裡有一種微微的暖意。
那天,不記得緣由,總之,我是出了門。風有一種微涼的溫度,天色低靡地沉暗着,卻在東方的天際露出白色的天幕來。隔着櫥窗和反射的燈光,看得也并不十分真切。
我出門時,天忽然放晴。路上鋪了色澤淺淺的一層陽光,顔色淡淡的,并不是慣常的金黃色或暖橘色。無數房屋投射出萬般線條來。厚厚的雲層也因了這稀薄的光和熱,有了半分初夏該有的樣子,隻是仍然陰沉着。
半路時,雨還是落了下來。那樣暴躁的水滴,一滴便暈開一個硬帀大小的斑點,濺起一圈灰塵。無奈,我舉起手中的書沖進路邊屋檐下。
彼時我年方豆蔻,着了一身淨色的連衣裙,色彩并不濃烈,立在檐下,手裡抱了兩三本書,擡起頭望屋檐邊流下的水。地面附近有層淡淡的水霧,暈染得有幾分迷蒙。
便見有一個少年,白襯衫,黑長褲,騎着自行車,背了雙肩背包,沿着筆直的柏油路,從雲際微明的那一端行來。車騎得有些快,但姿态淡定從容,由遠及近。他在我面前時,我看見了那少年的面容。是學生的樣子,齊劉海沾了水,有細碎幾欲不可見的水珠附在發上。從落地櫥窗裡透出的光折射出來,光芒閃爍,逼人眼球。
少年的側臉白晰清俊,線條明朗,嘴角微抿,似有所思。
我突然便想起一段很有名的詩來:“你站在橋上看風景,路上的有要看你。明月裝飾了别人的窗子,你裝飾了别人的夢。”
有時,一場不期而遇,不光隻能以眼而視,更要以鼻嗅,以耳聞,以心聆。遇見一場初夏薄暮的雨,遇見一個素不相識卻似曾相識的人,遇見一段好時光。這種感受,他人怎可替代,我又怎能錯過?
雨漸漸小了,編成綿密的灰色的網,雨漸漸停了,露出初霁後微明的暮色。如張愛玲在《愛》中所寫的那樣,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了我所要遇見的人,于千萬之中,時間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遇上了,那也沒有别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那麼,請允許我,在幸而沒有錯過這相遇後,輕輕地問一聲,你也在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