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走了,也許這是訣别。
她深愛梅,寫得最漂亮的字是草書的,行書的,楷書的“梅”,她也隻會畫墨梅。
一樹枯枝,簡潔地斜倚着,在飄零的冬季輕輕顫抖着,哀美,孤寂。纖巧的幾片花瓣片裡的花蕊是幾乎看不清的的淺黃,暗香彌漫,揉合在片片飄飛的雪花中,揚起了一個夢,那夢不适在紅塵中搖曳。她叫阿希,這是她的一幅畫,心裡的畫。
和她相識,是在山間開滿野花的季節裡,她做了我的鄰居。她隻有一個祖母,兩個人一起生活,清靜,卻也帶着一絲不明的寂寞。
一次曾從遠方給她帶來了一枝梅,隻有一枝,清瘦得有些憔悴,正如她。她幾乎是欣喜若狂地接過了它,小心地插在一個透明的花瓶裡,加上同樣淨亮的清水。然後她褪去腕上的紅繩,仔細地系在花枝上。她笑說:“這是奶奶去佛堂求的,給了我,我給它。因為我希望它活下去。”
阿希天天照料着绮窗前的寒梅,細長的手指備受冬風摧殘,信護着一個花一般脆弱的信念。可是最終,花季來臨,梅卻凋零了,就像蝴蝶飛不過滄海,這是宿命。再後來,她把那枝梅抛落河裡,“就讓它随水飄到天盡頭吧。”她默念着。
一年後,她要走了。“我的預感告訴我,我該走了。”她淡然地說。她一直有病,一直斷斷續續地治療,苦難不許人崩潰,她從小就知道了堅強。我緊握她的手不放,“真的要走了。雪總會化,花總會謝。奶奶告訴我,世事無常,要看得灑脫。聽說那裡有梅花,我會寄給你的。”她已決定勇敢地承受一切要來的,該來的事情。“還會再見嗎?”我問。“忘了嗎?我叫阿希,希望的希,讓我們都懷着希望吧。”阿希輕輕掙脫我的手,轉過身走了。
從她身上,從那年的經曆裡,我學會了一些東西,那也許是我一生中再也得不到的。冬天又快到了,我寫了張明信片給她:已見寒梅發,複聞啼鳥聲。愁心視春草,畏向階前生。我們遠隔天涯,她收到明信片的時候,梅花應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