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将來能有個保鮮盒,我會把所有你給予我的四季和好時候全都裝進去,如果有一天我會忘記,那麼我将時常把它拿出來,時常溫習,時常聞着關于你的氣息,時常淚流滿面。
——題記
我已逝的奶奶曾告訴過我,這世界上有一種愛叫親情,從不因季節更替,不因名利沉浮。
而彼時年幼如我尚未學會如何去夫妻,隻一味理所應當地接受,是以這些年過去才逐漸明白奶奶比海還深,比山更高的愛。
記得小時候,我活潑好動從不安分,每次都把“上輩子的情人”氣得追着我滿屋子打時,你總會叉着腰站在我面前,像一隻母雞一樣怒視着爸爸。而我總會躲在你身後,捂着嘴偷笑,想着,那大概就是課本裡的一物降一物吧。
後來,記得你帶着我去車站等人,原因是我已經在鄉下陪你住了幾十天,我不耐煩了,吵着鬧着要媽媽來接我回家。然後當我一頭撲進媽媽的懷抱時,我忽略了你的不舍、蹒跚,忽略了你的難過和嘴角苦澀的笑容。
随着我逐漸長大,因為學校較遠的路程,我踏上了離别的車站。再去車站的一路上你不停地囑咐我不要這樣不要那樣,俨然把我當成了小時候不會照顧自己的我,你不知道我根本不會聽進去,反而你在我眼裡就像一隻聒噪的麻雀。我終于忍不住冷聲回答:“都說了知道啦!”你愣了愣,卻沒說什麼。直到計程車司機出聲打趣道:“小崽子,你奶奶可對你真好,多上心啊。”時,我的臉色才緩了緩。
我上了車,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見你瘦小的身子站在站台朝我揮手,我怔住,人潮擁擠,車子緩緩啟動,接着你逐漸淡出了我的視線。我戴上耳機,隔絕了外面的喧嘩,同時也隔絕了你所有的感受和你紅了的眼眶,車子帶起煙塵,我想這是我唯一能讓你看見的一點痕迹。直到後來回家,當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來時的路,才愕然發現那是一條怎樣孤獨清冷的路,就像永無盡頭的黑夜,就像失去重心的宇宙,在我面前精彩地演繹着,你是如何無奈接受下我兒時所有的胡鬧,如何一步步走進涼薄的家,如何一個人每天在門口望着車站的方向,期待着,等我回家。
我知道來日并不方長,一次就好,想和你坐在這些年沒有我的門檻邊,腳下是慵懶的小貓,頭頂是皎潔的月光,吹着涼風,我坐在你旁邊,聽你絮絮叨叨說着沒有我的故事。
然而上帝總愛捉弄人,還沒等到我的行李箱上攢夠足夠的灰,鞋邊也還沒沾染上令我滿意的污泥,你就病倒了。
你離開後我沒有哭。隻是紅了眼眶,隻是煮友善面再也不會加蛋,隻是屋子開始變得有些淩亂,隻是離别時再也沒有令我不耐煩的聒噪。這年複一年,春光不必趁早,冬霜不會遲到,相聚離别,都是剛剛好。
後來我再次回到家鄉,望着它的變化不禁苦笑。你最喜歡百合花,于是我買了一束百合去看你。年過四十的計程車司機有些聒噪,總能讓我想起你,想你每個分開時你的嚴肅。我抱緊百合花,計程車司機看見後問我是不是去看親人,我點頭回答說去看你。
他忽地笑了,感慨般說着:“你奶奶肯定對你很好吧,你這麼孝順,不像我家裡的幾個,隻會鬧騰,前幾個月好不容易出去讀書了,總讓人省點心了。”
他的言語,如同射影你,不言盛景,也不叙情深。
忽然有幾滴溫熱的液體滴上我手裡的花,是他的話刺激了我的眼球,眼睫沾上水,我擡手捂住臉,淚流滿面。
後來才明白,教會你愛的人沒辦法陪你走到最後。翻開微網誌正好看見張嘉佳老師的一段話——我覺得這個世界美好無比,晴時雨樹花開,雨天一湖漣漪,陽光席卷城市,微風穿越指尖,沿途每條山路鋪開的影子,入夜電台播放的每首歌曲,全都是你不經意寫下的一字一句,留我年複一年的朗讀,這世界是你的遺囑,而我是你唯一的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