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街上,有家餐館。
餐館不大,但生意挺興隆,店門口每到飯點就停滿了車輛。餐館建的比地高出一截,是以門前修了兩級台階。沒客人時,老闆娘就揣着一袋瓜子站在台階上,倚着門框,一邊嗑瓜子一邊和過往的老顧客随口唠兩句。或是午後幾個系着圍裙的後廚大媽,端着一盆子菜,圍坐在台階上擇菜。
老闆娘三四十歲的樣子。一頭焗了油的小卷短發,犀利的眼神若有若無地瞟着每一個在店門口欲走還留的過客,抹得鮮紅的嘴唇翻動起來快得叫人聽不清。她的臉上總是挂着殷勤的笑容,仿佛每一位顧客都是相見恨晚的老友。
日複一日,不覺已是秋末冬初。
一天夜晚,老闆娘清完賬本,對着不小的數字笑了笑,準備關門上樓。這時。
“請問……”一聲沙啞從門口傳來。“我們打烊了。”老闆娘頭也不回地答着。“我隻讨口剩飯剩菜吃。”那人沒走,聲音再一次傳入耳中。老闆娘手頭的活停下了,她聽出那是一個要飯的乞丐。她回頭望去,來者蓬頭垢面,渾濁的眼球滲出哀求,一身髒兮兮的粗布麻衣,腳上還蹬着一雙不知從哪兒撿來的球鞋。
天哪!他的腳還跨在門檻裡!
老闆娘濃密的眉毛擰成了一股,嫌棄地朝他喊:“腳收到台階下去。”粗布衣一怔,戰戰兢兢地縮回了腳。老闆娘走到台階上,雙手叉腰“我這沒吃的了!不說過别再來了嗎,怎麼屢教不改!不準再有下次!”
“給半拉饅頭也行……”他的喉嚨像是含了一口水。
“沒有!”
老闆娘指着粗布衣的鼻子,說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話,大概内容是他的社會地位和自家的餐館檔次相比。一連串的鋼珠從老闆娘的嘴裡吐出,重重地砸在他心上。粗布衣聽着聽着,頭越埋越低。“砰!”老闆娘演說完,插上了門闩,拍拍手上樓睡覺了。
粗布衣看着餐館裡最後一絲燈熄滅,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晶瑩,癱坐在了台階上。轉而卻又想起些什麼,歎了口氣,起身走了。黃暈的燈光下,他的影子孤苦無依。
後來再沒見過粗布衣的身影,也許是餓死了,也許是找到了一家肯分一碗羹的酒樓,對于他的記憶,也一點一點模糊。
深深的夜,空蕩蕩的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