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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泉有款稱“關西”

龍泉有款稱“關西”

龍泉窯雙魚盤,口徑32公分,圓口折沿,弧壁圈足。外壁光素,内壁滿工刻花,折沿處刻卷草紋一周,腹壁刻纏枝蓮,底心菱形開光内貼塑雙魚。

龍泉有款稱“關西”

底圖,可見足端裹釉,外底刮釉一圈墊燒。胎體厚重,釉色灰青。

龍泉有款稱“關西”

特殊處是雙魚之間有釉下“関西(關西)”二字刻款。

綜合胎釉、造型、紋飾等各方面觀之,此盤應系明代中後期龍泉窯制品。就品質而言,該器品相平平,并無甚亮點,從腹壁刻花、底部工藝等細處來說,甚至還有些草率、粗糙。不過盤子底部的“関西”二字銘文倒是耐人尋味。

龍泉窯制品在器物正面刻印字款銘文者并不鮮見,如“河濱遺範”、“昆山片玉”、“金玉滿堂”、“長命富貴”、“天下太平”、“大吉大利”等等,其中以吉語一類最為常見。另如“顧氏”一類則相當于商家字号的标注,頗有品牌意識了。

以下選取幾例略作解讀,權作對考察“関西”字款的一種參照(“河濱遺範”一種已撰有專文,此不贅引,感興趣者可搜尋本公衆号查閱):

龍泉有款稱“關西”
龍泉有款稱“關西”

“福”字款,與腹壁海波,外壁山巒,共喻“壽山福海”。福字本身頗具修飾效果,于碗底刻印單個“福”或“吉”字款等較為常見。

字款與圖案共同構成美好吉祥寓意是民間喜聞樂見的手法,這其中往往少不了諧音。如以下這例“福祿壽”,祿由鹿紋來諧音,戳印的“壽”字是元代特有的八思巴文寫法,也算得上一種時尚元素吧。

龍泉有款稱“關西”
龍泉有款稱“關西”

“長命富貴”款,底部露胎凸顯字款,其中長命二字刻寫于銀錠形圖案内,銀錠可視為富貴的象征。盤子制作較粗糙,字款通俗直白,是普通百姓樸素的情感表達。這一類型有相當比例。

類似還有“天下太平”,如以下這例,“天下太平”置換了錢币上常見的“某某之寶”、“某某通寶”。戰亂頻仍,多高大上的帝王年号都沒了意義,“天下太平”才是一個時代最寶貴的字眼和财富。普通粗樸的一隻碗,淺顯樸實的幾個字裡映出了小老百姓的大情懷。

龍泉有款稱“關西”
龍泉有款稱“關西”

“金玉滿堂”款,印章形式呈現,類似還有“河濱遺範”等,較為常見。龍泉窯字款字型一般以楷書最為常見,此例則為篆體字。另還見有九疊篆字款。對比簡單的書寫,這一類無疑有着更多層次的追求。

龍泉有款稱“關西”
龍泉有款稱“關西”
龍泉有款稱“關西”
龍泉有款稱“關西”

“顧氏”款碗、盤,均為明代常見式樣,其中盤子形制與上述“長命富貴”款盤子類似。一般認為,“顧氏”系文獻(乾隆二十七年修《龍泉縣志》)記載的“正統時顧仕成”,“顧氏”款雖頗有“商标”之意味,若此兩件碗盤“質粗色惡”,明顯算不上“名牌”貨的。

以下兩例為宋代瓷片,均出現窯主姓氏标記,雖可視為“商标”一類,但由于聲明“新窯”,似又包含某種紀念意義。此類“商标”字款越多越反映出龍泉當時窯業的繁榮程度。

龍泉有款稱“關西”

“龍泉張氏新窯”

龍泉有款稱“關西”

“葉宅新窯”

龍泉有款稱“關西”

“求清窯記”款,“求清”或系窯名,青瓷器尚青,然正燒與否,有人力不可及處,“求清”求青,正是窯匠對于正品率的渴望。而古人好以清濁喻政治清明與否,求清也是求“海晏河清”,社會安定是窯業繁榮的基礎。

以上是筆者多年來積累的一些字款器例标本,從中可見出龍泉窯字款種類的豐富性。回顧“関西”二字,僅從字面上看,應不屬于以上任何一種,究竟作何解?

不妨先來看看以下這段詞界轶事:

東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因問:“我詞何如柳七?”對曰:“柳郎中詞,隻合十七八女郎,執紅牙闆,歌‘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西大漢,銅琵琶,鐵棹闆,唱‘大江東去’。”東坡為之絕倒。

——南宋俞文豹《吹劍錄》

這段文字大意是說,蘇轼在玉堂署任職時,問一個擅長唱歌的幕僚(詞相當于歌詞,最初都是用來唱的),他的詞和柳永(“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柳永詞通俗易懂,盛行于市井巷陌,傳播廣泛)相比較如何,這幕僚引了他們各自代表性詞作中的名句來說明兩者的不同風格,柳詞婉約細膩,蘇詞則豪放恢弘。婉約派柳詞配十七八女郎和紅牙闆,與豪放派蘇詞相協的則是關西大漢和銅琵琶、鐵棹闆。

從地理上來說,“關西”在古時一般泛指函谷關或潼關以西地區,也稱關中,相當于今陝西、甘肅一帶(渭水流域)。關西大漢即關西地區的漢子,與十七八女郎鮮明對比,無疑指粗犷豪邁的糙漢子。

筆者認為,可結合這裡的關西大漢來了解上述龍泉雙魚盤上的“關西”二字。雙魚盤尺寸較大,口徑有三十二公分,胎體厚重,工藝上也是“不拘小節”,如此粗放的盤子恰适合關西大漢大盤吃肉吧!

另外,根據文獻記載,明中後期時,龍泉青瓷品質下降,備受诟病。如《龍泉縣志》(乾隆二十七年修版)記載:“明正統時(1436-1449年)顧仕成所制者,已不及生二章遠甚,化治以後質粗色惡,難充雅玩矣。”

又,成書于萬曆十九年(1591年)的《遵生八箋》“論諸品窯器”首列龍泉,但高濂将龍泉青瓷分為古今之别,貴古而薄今,他評價當時的産品:“制不甚雅,僅可适用,種種器具,制不法古,而工匠亦拙,然而器質厚實,極耐磨弄,不易茅蔑”。此時的龍泉制品已不能列入精緻的雅玩陳列品,不過優點是厚實牢固,十分耐用。結合實物來看,明代龍泉也确有不少大瓶大盤之類的大尺寸産品。

“關西”字款或正建立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有着自我揶揄的意味:像這樣的大盤子,雖非工藝細膩講究的雅物,卻也有着另一種境界啊。譬如這胎質吧,雖非精細薄胎,可是厚實耐用,譬如這紋飾,雖非嚴謹精緻,卻是恣意率性,恰如婉約豪放的對比,古龍泉婉約如十七八女郎的模樣,釉美型佳,我這今龍泉卻豪放如關西大漢,是糙漢子的粗犷面貌,這,隻是風格不同而已。

如此一想,“関西”,真乃令人絕倒的字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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