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文字，因盜墓而“複活”
說到盜墓，特别是洋人在華盜墓，不少人恨之入骨，罵之而後快，大量的民族寶物流失海外，大量的中華文化優質基因被毀……但是，如果換個角度想想，有時又會覺得盜墓者挺可愛。因為，盜墓在破壞文化遺産的同時，也做了不少“好事”。
以文物保護來說，如果不是被洋賊帶到海外，在國内可能早被“破四舊”了；許多古墓如果不是被盜墓賊光顧，可能在今天的現代城市化大開發中，就被挖掘機一鏟毀了，恐怕什麼也留不下來。
再說，現在國内外的博物館，尤其是國内博物館中，大量的文物都是古代盜墓者留下的，如果不是他們冒險挖出來，在地下長期遭浸蝕，早腐爛掉了，不複再有。
圖：古墓被盜，棺材被盜墓得拖出的洞外 ，盜墓行為令人憎恨
圖：即便不是盜墓，扒墳行為都不被社會了解
如何看待盜墓現象？這确是一個沖突的問題。這個問題，對民國時期的外國盜墓者來說，更為普遍。不少消失的文物、死去的文化，因他們盜墓而被重視，被儲存。比如，我在《民國盜墓史·内幕卷》中的提到的，消失800年的契丹文字，便因盜墓而“複活”。
大家都知道，契丹是曾長期生活在中國北方的一支少數民族。公元916年，契丹人建立了大遼王朝，與中原趙姓大宋平起平座，甚至逼得中原人做契丹“兒皇帝”。遼朝建立不久，太祖耶律阿保便決心創造契丹人自己的曆史，于神冊五年(公元920)下令創制遼國自己的文字——契丹文，由耶律突呂不和耶律魯不古負責，參照漢字字形，創制出約3000餘個契丹字。
圖：契丹文銀牌
之後，遼太祖弟弟耶律疊剌又創制了一種契丹字形，系利用回鹘文的特點，對已成形的契丹文字加以改造而成——契丹文是以有兩種字形——前者稱為“契丹大字”，後者稱為“契丹小字”。
遼被女真人所建立的金朝滅掉後，契丹文字繼續使用、流行了一段時間，并促進了女真文字的創制。金章宗明昌二年(公元1191年)“诏罷契丹字”，契丹文不再使用。随着哈剌契丹（亦稱“黑契丹”）所建立的西遼（公元1124至1211年）滅亡,契丹文字徹底死了，成為一種死字。契丹文書籍也是以全部湮滅，隻能從宋王易的《燕北錄》、元陶宗儀的《書史會要》等古人筆記裡才可以看到幾個契丹字。
契丹文字的消失，成為中華大文化圈一大懸疑。但是，誰也沒有想到，民國初，一位名叫凱爾溫的比利時傳教士，讓這種神秘的文字意外現于世人面前。而凱爾溫能發現契丹文字，便緣于其一次盜墓活動，他光顧了位于今赤峰境内的遼代帝王陵。
圖：契丹石刻
凱爾溫，出生于比利時的胡格勒，來華後起名“梅嶺蕊”。凱爾溫于1902年在魯汶大學學習神學，1905年7月畢業後成為一名神父，并于同年9月，被派往中國教區傳教，主要活動區域在中國東北部。遼帝陵所在的今赤峰一帶，正是凱爾溫的活動範圍。
1919年，凱爾溫被派到所轄教區最北部最偏僻的、一個叫做浩珀都小村子的天主堂（現内蒙古自治區林西縣大營子鄉的天主堂，見下圖），主持傳教活動，其盜掘遼朝帝陵中的永慶陵一事，就發生在這段時間内。
圖：林西縣大營子鄉天主堂
凱爾溫到底是一位有學問的洋盜墓者，并不像一些中國本土盜墓者那麼沒有文化，隻貪求金銀珠玉這類黃白寶物。凱爾溫對碑上的文字相當重視，雖然看不懂，仍覺得是重要文物，于是在将碑扔棄之前，雇請華人花五天時間将契丹文《興宗皇帝哀冊》《仁懿皇後哀冊》以及漢字《仁懿皇後哀冊》的全文，逐字抄錄了下來。如果當時能做成拓片就好了，遼興宗的哀冊真容也可窺見一斑。
圖：遼慶陵出土道宗宣懿皇後哀冊蓋(契丹小字)
但是，凱爾溫到底又不是漢語專家，他當時将抄錄的遼興宗哀冊文，當成了遼道宗哀冊文。1923年（民國十二年），凱爾溫将手抄的遼興宗哀冊文契丹小字當《道宗哀冊》發表在《北京天主教會雜志》上，同文發表的還有《仁懿皇後哀冊》。
後經契丹文字專家、民族學教授劉鳳翥[zhù]先生考證，凱爾溫所發表的《道宗哀冊》，正是原碑已失落的遼興宗哀冊文，他誤把遼興宗的永興陵，當成了遼道宗的永福陵，遼興宗的哀冊文是以誤而得傳。
圖：遼仁懿皇後哀冊（部分，契丹小字文，劉鳳翥抄錄）
當時，法國漢學家、曾在西域盜得大量中國文物的伯希和，立即把這篇報道增删後轉載于當年法國《通報》雜志第22卷上，并加了按語和注釋。德國人福克司和中國沈陽人祁靖黎，節譯了《通報》上的文章，并以“遼陵之契丹文字”為題，發表在中國第一部關于契丹文字的研究著作集《遼陵石刻集錄》第6卷上。
消失近800年的契丹文，突然出現在現代人的眼前，中外學者為之驚訝。
此後，另一比利時傳教士闵宣化，又在1933年 （民國二十二年） 《通報》 第30卷上，用法文發表了《遼慶陵》一文，上面也公開了契丹文字。兩個比利時傳教士的發現，旋即在民國時期的30年代引發了一股契丹文字研究熱，中外學者競相考證，讓“死文字”契丹文又“活”了過來，到現在已取得了研究的重要成果。從這點上來說，雖然兩位比利時傳教士進入遼陵是非法的盜墓行為（他們自己并不這樣認為），但他們對傳播中華民族文化有貢獻，還是值得肯定的。
圖：契丹文與英文對照
凱爾溫也因率先将契丹文哀冊公布于世，成為世界上第一個發現契丹文字的人，并作為在華的一個“學術成果”寫入其人生履曆，成為凱爾溫一生中最光彩的一頁。而這個“第一”，原本可能屬于先進入陵内的闵宣化，而且闵宣化當時已抄錄了，可惜他在10年後才發表自己的發現，闵宣化可能“後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