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我是怎樣被騙進了一家根本不存在的遊戲公司

作者:觸樂

Brooke Holden幾乎已經放棄進入遊戲行業。

她在大學學過遊戲研發,但很快就發現自己不喜歡寫代碼。她還聽說遊戲行業的工作環境糟糕,每周經常會工作60~80個小時。然而在做了一年辦公室經理後,26歲的Holden仍然夢想加入遊戲公司,是以決定試一試應聘團隊管理職位。

“我是一位團隊經理,缺乏專業經驗但充滿激情,正在尋找一個可以支援和管理的業餘愛好項目。”她在某個遊戲開發者的Reddit子論壇發帖寫道。Holden隻是随便試試,沒想到卻吸引了幾條回複,其中一個經常在開發者招聘版塊發帖人的回複讓她很感興趣。

“Kova”告訴Holden,他的遊戲開發團隊已經從最初的3人擴大到了48名成員,需要一位經理來管理。Holden十分興奮,就在今年6月22号與Drakore Studios簽訂合同,接受了時薪13美元的初級制作經理職位。

不過唯一的問題是,Drakore Studios其實根本就不存在。

我是怎樣被騙進了一家根本不存在的遊戲公司

《Zeal》概念設計圖

Kova的真名叫Rana Mahal。在一個半月的時間裡,他至少說服了25人加入了一家沒有注冊的遊戲工作室,開發一款并不擁有版權的電子遊戲,卻沒有得到任何酬勞。在這些人當中,6名受訪者向Kotaku講述了他們的故事。

幾位受訪者認為他們被騙、被剝削和被利用了。根據他們的說法,老闆總是承諾很快會發薪水,投資方會為公司投入大量資金;他有幾個朋友在大型遊戲公司擔任高管,一直為他提供建議。但實情完全不同:随着真相曝光,Drakore很快就解散了。

“人們本不應該和我一起開發遊戲。”Mahal說,“我們并不是惡意欺騙,請你們寫一篇文章警示其他開發者,讓他們知道遊戲行業的水有多深。我的确犯了一些錯誤。”

“這是我在遊戲行業的第一份‘工作’,我也不知道标準的流程該是什麼樣子。”Holden說。

在與Mahol的溝通中,Holden了解到她要幫助團隊開發一款名為《Zeal》的遊戲。Mahol至少在這件事上沒有說謊:《Zeal》是Lycanic Studios團隊所開發的遊戲,于2018年9月登陸Steam搶先體驗。

Lycanic隻有兩名開發者,Mert Dinçer和Tim Popov。他倆花了兩年時間打磨《Zeal》,精心設計競技和定制化元素,希望能複制《魔獸世界》等大型MMORPG中玩家對戰帶來的快感,遺憾的是遊戲并沒有一飛沖天。後來也嘗試在Kickstarter籌資,但由于結果離目标相差很遠,是以也沒什麼結果。

我是怎樣被騙進了一家根本不存在的遊戲公司

《Zeal》Demo

盡管如此,《Zeal》仍然有一些亮點:它在Steam商店吸引了近300條評價,總體為“多數好評”。幾位Twitch大主播也玩過,其中包括擁有250萬粉絲的Chance “Sodapoppin” Morris。

“我們沒有營銷方面的預算。”Dinçer說,“隻是覺得遊戲的想法很好,發行商、投資商會感興趣,但沒有人脈資源。”

Mahal是一個Discord網遊群組的活躍成員,從一個玩家那裡聽說了《Zeal》。根據Dinçer的說法,Mahal立即提議合作。“他想購買我們的公司并解散它,我們覺得還不錯。”

據Holden透露,Mahal稱他的家人為工作室投資了2.5萬美元,未來還有其他人投入更多資金。Holden緻力于組建和管理團隊,而團隊最終擁有大約25名成員,其中包括2D藝術家、3D藝術家、設計師、營銷人員甚至實習生。Holden繼續兼職擔任辦公室經理,同時每周還會抽出大約60個小時管理團隊。

在Drakore工作室,克羅地亞開發者PD是為《Zeal》設計路線圖的技術主管;Brandon Murphy來自弗吉尼亞州,他是4個孩子的父親,此前曾在PlayStation擔任區域銷售代表7年。Júlia Caroline Santana是概念藝術家,《Zeal》的兩位初創開發者Dinçer和Popov也留在了團隊。

除了《Zeal》之外,Drakore工作室還在開發一款名為《AetherBound》的網遊,但Holden稱他們“隻設計了一些概念藝術”。《Zeal》的發行有助于工作室得到更多人認可。Mahal告訴Holden,他在亞馬遜遊戲工作室待過,擔任初級藝術總監。那段時間他還曾作為外包人員協助BioWare開發《龍騰世紀:審判》,接受過“龍騰世紀”系列進階創意總監Mike Laidlaw的指導。Mahal還說,Laidlaw仍然在指導他開發Drakore工作室的項目。

我是怎樣被騙進了一家根本不存在的遊戲公司

“我完全不記得那個名字,是以很難想象會以任何身份指導他們。”Laidlaw說。Kotaku向亞馬遜遊戲工作室發送電子郵件,詢問Mahal是否在那裡工作過,但沒有收到回複。

經過一番調查,Dinçer和Popov都認為應當對Mahal持保留意見,因為沒有任何檔案證明他的身份。但他們還是決定試試。“隻要這家夥有機會接觸一些營銷人員,我們就覺得值得試試。”Dinçer說,“我們的遊戲已經陷入困境了。”

Lycanic與Drakore簽了一份合同,聲明将《Zeal》的權利以7000美元價格轉讓給Mahal的公司,并且Dinçer和Popov會繼續擔任遊戲的主開發者。沒過多久,Drakore為《Zeal》組建了一支完整的開發團隊,Holden和Murphy撰寫了一份由21張橙色和粉色幻燈片組成的項目提案,并發給了32家遊戲開發商。Devolver和Team17等幾家都有了回複。

Mahal自稱在多家大型發行商都有朋友,他在評價《Zeal》時經常引用朋友們的看法。例如Mahal說他在Riot Games的哥們兒覺得《Zeal》對裝飾道具的設計完全錯了;他在另一家大發行商的朋友考慮為工作室注資,但對方希望在遊戲中加入一套職業系統,而非角色系統。

Dinçer開始懷疑Mahal也許根本沒有那麼多朋友,他隻是借“朋友”的口來表達自己的想法。Mahal告訴團隊成員的另外一些事情也讓他們覺得可疑,例如他說過,Epic Game可能會出資200萬美元開發《AetherBound》(一位Epic Games代表通過電子郵件告訴Kotaku,這種說法“完全失實”)。

另外Mahal開始詢問團隊成員能否設計一款自走棋風格的遊戲,并在幾個月内釋出。他甚至說可能會讓所有員工到加拿大工作,由于那裡有免費醫療系統,這個提議對部分成員來說很有吸引力。

與此同時,Drakore工作室的員工要求Mahal展示公司資料。Drakore為什麼沒有在加拿大注冊?更重要的是,他們什麼時候才能領到第一份薪水?

我是怎樣被騙進了一家根本不存在的遊戲公司

《AetherBound》的概念設計圖

在那一個半月裡,與Kotaku對話的幾位受訪者都沒有拿到工資,他們也不知道有哪位同僚得到過酬勞。大部分受訪者都說,他們本以為至少能領取幾筆薪水。

“他說得到了一筆2.5萬美元的投資,能堅持到8月底。”Holden回憶道,“但後來又說,那2.5萬美元已經用光了。”發不出工資,除非他能找到更多資金。根據幾位受訪者的說法,從6月到7月中旬,他們平均每周為Drakore工作20~60個小時。

Brandon Murphy在6月底被PlayStation裁員,他還有4個孩子,告知他會在7月11日領工資。Murphy稱為了加入Drakore,他拒絕了6個offer。“我和妻子聊了聊。我說‘看,隻要等一個月就行。我們有足夠多的銀行存款,我可以在家裡待一個月,将全部精力投入《Zeal》。一個月後就有錢到賬了。’”但在7月11日那天,他沒有得到任何收入。

Mahal告訴Kotaku,他确實得到過一筆2.5萬美元的投資,但沒有拿出過任何證據。

“你可以假設我把那2.5萬美元都用來買藥了,沒有給任何人付工資。”他說,“我跟與我溝通過的每個人都明确說過,我們确實有可能無法獲得資金。”當被問到為什麼告訴團隊成員将會在7月11日領到工資時,Mahal說:“當時我正在跟一位投資者聊,覺得可能會取得進展。”

為了提升投資者對《Zeal》的興趣,Mahal與加拿大工作室Skymarch Entertainment的老闆Jonathan McKay取得了聯系。“他想要我幫他籌集資金。”McKay說,“他說他曾經是一位藝術總監,在遊戲行業待過幾年。每個人都喜歡抛出一些大牌公司的名字,給自己的履曆鍍金,但這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我是怎樣被騙進了一家根本不存在的遊戲公司

McKay稱他曾幫助一些有抱負的工作室主管籌集資金,建立人脈關系,“讓他們的夢想變成現實”。雖然《Zeal》看上去很酷,但他希望打聽Drakore工作室的底細,要求與部分員工聊一聊。Mahal就向他介紹了Holden。

但Holden也越來越懷疑她的老闆。一方面她還沒有拿到任何報酬,另一方面她和同僚都覺得Mahal講述的故事完全不可信。在與McKay的對話中,Holden描述了工作室的一些現狀,她發現McKay的語氣很快就變得“十分嚴肅”。

“恐怕我很難為你們找到投資。”McKay告訴Holden。

“為什麼?”Holden說。

“首先這家公司根本不是真的。”

“這真的是件蠢事。”Mahal說,“我隻是想,‘好吧,事情會變得好起來的。’連一顆蛋都還沒孵出來,我們就在那裡數雞了。”

作為與Lycanic簽訂協定的法律實體,Drakore Studios, Ltd.從未在加拿大或任何國家注冊。Mahal對此的解釋是,他有個親戚在加拿大擔任會計師,幫助他處理必要的文書工作,但在送出公司檔案後,那個親戚到印度休假,回國後才發現檔案沒通過。

通過與McKay的電話通話,Holden不但發現Drakore并非一家注冊公司,還發現Mahal并不擁有《Zeal》的所有權。按照雙方協定規定,《Zeal》被出售給了“名稱為Drakore Studios Ltd,在加拿大安大略省的法律下組織和存在的活躍法律實體”;Mahal将會購買Dinçer和Popov所持有的Lycanic股份,不過三人都說沒有進行任何金錢交易。

“他從這些人身上薅羊毛,他欺騙了所有人。”McKay說

Holden開始與同僚們交談,Dinçer和Popov向她證明Drakore并沒有獲得《Zeal》的IP,這令她感到震驚。

這支團隊花了一段時間搜集證據,并制訂了一份行動計劃。7月23日,這群業餘遊戲開發者禁止Mahal使用Google Drive、社交媒體賬号和電子郵件域名;Murphy曾在求職過程中與Mahal分享個人資訊,在他的社會安全号碼上标注了欺詐警報。

我是怎樣被騙進了一家根本不存在的遊戲公司

當做完這些事情後,Holden在Drakore工作室的Slack聊天群組公開了這個消息。

“就在前不久,一些我們從未意識到的事實浮出水面。”她寫道,“首先據我們所知,Drakore工作室從未存在過。我們當中的幾個人連續幾個月詢問公司的商業号碼,但沒有收到任何回複。另外Drakore并非真正擁有《Zeal》,它的IP仍然屬于Mert和Tim。我個人也被誤導了,也許向大家傳遞了錯誤的資訊,我道歉。”

“這兩個事實意味着我們根本不可能獲得投資,因為沒有任何一家發行商或投資商會為一家既沒有注冊,也不擁有遊戲IP的公司投資。我們從第一天開始就被騙了。”

Holden還寫道,Dinçer和Popov決定帶着《Zeal》離開Drakore。“這不是他們的錯,他們也被欺騙了。沒人會分得一分錢,這間工作室隻有承諾,沒有錢。”

在與Kotaku的對話中,Mahal聲稱他确實打算接管Lycanic Studios。Mahal認為根據合同裡的規定,他曾“臨時”擁有《Zeal》的IP。他堅持說Drakore不是一個“騙局”。

“有趣的是某些人說‘你制造了一個騙局’。我的想法是,好吧這騙局真偉大,我每周工作80~100個小時,沒有任何收入。真是史上最佳騙局。”Mahal稱他仍然打算為員工們支付酬勞,但目前他不能從家族的建築公司那裡定期收到工資。根據他的說法,當初與Lycanic簽合同絕對是“為了幫助他們”。

Mahal曾在與團隊成員的交流中提到他在遊戲行業的背景,聲稱他在投資界和很多大型遊戲公司都有朋友,但他在采訪中沒有出示任何證據。“我确實有那些聯系人,但我不會說出任何人的名字。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說我撒了謊。”

Lycanic仍然希望将《Zeal》打造成一款更好的遊戲。“無論如何我們沒有損失,更像是一次勝利。我們認識了很多願意與我們合作,并且在遊戲開始盈利之前也不向我們索要酬勞的人。”Dinçer說。

另一位前Drakore員工、遊戲開發者PD表示,這段經曆并不會讓他厭惡制作遊戲。“做遊戲仍然是最讓我感到興奮的事情,我幾乎不會把它當成工作。”

Holden沒有放棄夢想,她留在Lycanic團隊,同時繼續兼職擔任辦公室經理。Murphy又找了另一份無薪工作,擔任電競戰隊Slate Gaming的總裁。

“沒有任何報酬。”Murphy說,“但差別是我們都知道這個情況。”

本文編譯自:kotaku.co.uk

原文标題:《How Over 25 People Got Scammed Into Working at a Non-Existent Game Company》

原作者:Cecilia D'Anastas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