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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與海棠 航空工業直升機所裡兩棵樹的告白

梧桐與海棠 航空工業直升機所裡兩棵樹的告白
梧桐與海棠 航空工業直升機所裡兩棵樹的告白
梧桐與海棠 航空工業直升機所裡兩棵樹的告白

52年前,在江西景德鎮東郊,航空工業直升機所所在的南山腳下,開拓者們種下了一棵小小的梧桐樹。從生根、萌芽、長出粗壯挺拔的枝葉,這一路上的陽光與風雨,這棵梧桐樹默默見證。

這裡的人們親切地稱它為“寶樹”。大美無言,它的陪伴,像空氣,若微風。總是在晨間、午後、黃昏的某一個瞬間,跳入視線,接入心房,把久久積蓄不曾觸碰的情愫牽出。

12年前,直升機所天津所區還是一片空曠的鹽堿地。随着一幢幢辦公樓拔地而起,在那樓宇間的開闊處,人們在一方小小的土地裡,也栽下了一棵小樹苗。

那是一株海棠,它看起來不甚起眼,低低在風裡輕吟,在光陰裡蓄積能量。

直到今年春天,它怒放着花朵成為一道景觀。那挺立的身态,仿佛要與天空比試,白的花、綠的葉,緊簇合抱着和暖芬芳。它的美吸引着賞花的人們來到樹下,與它親近,與它交談。

那棵梧桐樹與海棠從不曾見面,但它們從走過身旁的人那裡,探聽着彼此的消息,帶去彼此真切的問候。

梧桐樹52歲了。這個年紀已知天命,卻依然心懷好奇。他發達的根系儲存着記憶的密碼,條分縷析地放在盒子裡。打開那一個個密盒,便成為他在這個年歲的樂趣。

其中的一個盒子,他時常翻看。那裡裝着52年來新入所年輕人青澀的面容。

他記得,不論年歲如何翻湧折疊,第一程,他們總會從那樹下走過,奔向辦公樓、試驗場、較高價的電梯大廈。

一開始,他們衣着素淡,卡其布的中山裝、軍綠色的帆布包,似乎成為标配。他們的五官是舒展的,寫着熱切的盼望,那是一項事業從無到有展開時所特有的神情。

梧桐樹時常着迷,但那時它矮小的身量卻引不起年輕人的興趣。他們步履匆匆,隻留給它一個眼神,一個背影和隻言片語的感歎。

又過了些年歲,梧桐樹長高了,天好時陽光下也有了零星綠蔭。

素淡的黑、灰、藍中,它終于看到了的确良布的鵝黃色碎花裙、天藍色條紋格的海軍衫、喇叭褲、墨鏡,時尚的美撲面而來,梧桐樹心生歡喜。

他們的腳步不再匆匆,夏日裡,在那零星的綠蔭下,他們交談甚歡,為着一項事業,鮮活的躍動有了時代朝露的青春澎湃。

梧桐樹繼續長大,也凝視着光陰裡交錯着的嶄新面孔。由當年的驚喜雀躍到日漸沉着,是年歲帶來的矜持。

是的,它從不曾跋涉千山萬水,卻見證了跨越千裡來到這裡年輕的人們。它多想輕拂他們的發絲和臉龐,多想說一句動聽的話語,它所有的情緒隻是化作默默幽長的凝視。然後,把他們的面容刻在了心裡。

而另一方天地裡的那株海棠樹,也同樣懷揣着它的心事。

它還記得那個五月的清晨,天還未亮,一陣陣悠長的汽笛聲劃破寂靜,幾輛大卡車駛進天津所區,人們忙乎着将一台台紙盒包裝好的電腦擡出來,一排排地放在辦公樓前的那片空地裡。

它從睡夢中驚醒,此前它感覺自己已孤單地困頓了幾個世紀,默默地長大,接受陽光雨露的召喚,偶或走過的人們,也似乎從不曾看見。

這突如其來的喧鬧令它興奮。它看到,天微微亮了,大亮了,人們陸續從樓裡走出,聚集到那片空地上,井然有序地搬運着電腦。他們排起了長隊,翹首盼望。

它和他們那麼近,那隊伍如長龍一般蜿蜒。有幾個女孩站到了它的身旁,她們細心打量着它綻放的花朵。它,則嗅到了她們發絲散發的清芬。

她們都是初來乍到,興奮地談論着這裡的一切,談論即将開展的型号任務。她們也談起了景德鎮,海棠樹第一次聽說了“寶樹”這個名字,它感到冥冥中的情感連接配接。她們贊美着它花朵的雅潔秀美,也同樣談起了直升機所景德鎮所區的那棵寶樹。

“你記得麼,所大門口那棵梧桐樹,應該有好多年頭了吧……”

“你看,這是什麼樹,是海棠麼,花開得多美啊。要是再高大一些就好了,花朵壓滿枝頭,就能和那棵寶樹媲美啦。”

海棠樹聽着她們的對話,心裡美滋滋、暖融融。那一天起,它開始想念遠隔千裡之外的梧桐樹。

梧桐樹,依舊每天樂呵呵地迎來送往。

出征外場的型号攻堅團隊,每次出發前,總愛在它那片濃密的綠蔭下合影;周末的晚上,它看到那三朋好友或是情侶在樹下等待,辛勞後的放松,在夕陽的最後一抹餘輝裡映出金色的光芒。

梧桐樹的位置也是上下班的必經之地,看那人潮湧動,愉悅笑容,緊蹙眉頭,打鬧嬉笑,熱烈探讨……

它耐心猜測着每一個人的心思,他們在工作中收獲的成果,他們對直升機事業忘情的投入。

如今,那人流不再如從前那般緊密,它知道很多人去往了海河之濱的另一處所在。在清晨或黃昏,它總愛在細細吹過的風中冥想,期待這風能帶來那一方所在的消息。

風中有接續不斷的技術研讨,有黑夜中閃耀的燈火,也捎來一份濃厚的思念,捎來春日裡海棠樹明麗的微笑。

52年來,梧桐樹第一次感受到一份遠隔千裡的心心相印。

它的情緒些許起伏,它緊緊抓住足下的根,那是它握了52年,視若珍寶的歸依。握得越緊,越能觸碰到另一份情感的共鳴。

“他們在天津還好嗎?許久沒有回來。”

“呀,你回來了,頭發長這麼長了,都不認識了。”

“天津的風好大呢,景德鎮又到了梅雨季節。”

梧桐樹下,人們細細地聊着,激動處微微泛紅了臉。

它恨不得抓住每一個字眼,把那些話語,那些風中捎來的問候與微笑,都藏進了記憶的另一個密盒裡,成為它思念的憑借。

海棠樹下,這一季的春天,成為它生命裡的高光時刻。

12年裡,它從來沒有想象過,在春光裡,彙集了這麼多熾熱的腳步和目光。一大早,它就抖擻精神,舒展了滾動露珠的花瓣,向着迎面走來的人們緻意。

中午時分,陽光下綠葉油油發亮,襯托着潔白的花、淡黃的蕊,闖入了那滿是資料、圖形和公式的頭腦。夜晚,萬籁寂靜,它守候着辦公樓盈盈點點的燈光,伴着夜風入睡。

它和他們,彼此打開了心房。海棠樹要把這資訊告訴景德鎮南山下的梧桐樹。當更密集的人流向它湧來,當無數欣賞的目光聚集于它的葉瓣、綠葉、枝幹,當更緊密的技術研讨編織成風的旋律在它耳邊掠過,有一種青春的澎湃讓它挺立了身姿,閃耀了葉片。

聽到了,聽到了,聽到了。春光裡,這深情的告白讓梧桐樹感懷。它匆忙打開了儲存于泥土根系中的記憶密盒。當陳年老窖與天光相遇時,那些條分縷析的畫面與言語,已融化成一條河流,潺潺流淌為歲月的歌謠。密密匝匝行走的音符,全是愛的旋律。

兩棵樹相知相印,在年歲裡,收藏積蓄的不過是愛的鳴響。昌江之畔、海河之濱,人們對這份事業的愛,足夠深沉,足夠遼闊。

愛的養分,滋養着成長,也化作了對航空事業,最長情的陪伴與相守。

人與樹,相通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