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次聽說含香和蒙丹的故事時，我也和紫薇小燕子一樣，震撼而感動。
畢竟這是一種可以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愛情。
兩人是青梅竹馬，感情從懵懵懂懂的孩童時代萌芽，被時光發酵得醇厚而濃烈。一曲《你是風兒我是沙》唱得纏綿悱恻，幾乎能成為最佳的愛情注解。
但是，有情人終究敵不過命運的殘酷安排。
回疆與清廷打了一戰，戰敗後，不得不獻出美人來求和，含香自然就被推到了台前。
她是回疆公主，且體有異香，被阿裡和卓當作國寶來珍視。既是國寶，便意味着至高無上的價值，必要時，必須拿她來求取最大化利益。
而她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
至于感情和意願，當然就忽略不計了。畢竟兒女情長太小，小到根本不值得一提。而此時的含香公主，也被物化為了一件美麗而奇特的禮物。
這很無奈，但确實是身而為公主的一種責任。
故事到了這裡，一般也就結束了。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因為認命是大多數人的宿命，所謂抗争，也不得不受客觀條件限制，不可能完全按照主觀意願去行事。
但在瓊瑤筆下，蒙丹和含香私奔了七次，次次都驚心動魄蕩氣回腸。
最後，男的還一路從回疆追到京城，“風兒飛過天山去，沙兒跟過天山去”，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執拗與狠厲。
這也就罷了，瓊瑤竟還安排了小燕子等人作為神助攻，将一切不可能都變成了可能。
2
假如沒有遇見紫薇和小燕子，含香會怎樣度過她的深宮歲月？
我猜，她能夠忘了蒙丹，漸漸适應自己的新身份。
倒不一定是加入血雨腥風的宮鬥，但對那所謂的“丈夫”，會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生出好感和依賴。說不定還會穿上花盆底、梳上兩把頭，入鄉随俗變成清宮妃嫔。
是她自己說的：“要不是先有了蒙丹，我相信我已經被他征服了。”
言下之意是說，蒙丹隻占了先出場的優勢，乾隆同樣具備令她動心的能力。
可不是嗎？
他富有四海，威嚴高貴，佳麗三千，個個都在等他的垂青。可他卻偏偏獨寵她一人，允許她不換裝、不學滿人禮儀，甚至不侍寝……
哪怕被她的匕首刺傷，他也默不作聲，為保護心愛的女人而不惜損傷“龍體”，人前人後都竭力維護。
是個女人都會心動好吧？
畢竟那是萬人之上的帝王，他的退讓與隐忍，反而會給那份愛鍍金，現出一種傲人的底色來。
雖說後宮中風雲詭谲，可香妃作為和親對象而來，總歸能受些特殊照顧。再加上皇帝寵愛，想必能安然度過一生。
可蒙丹不顧一切追到京城，而且還駐紮下來，望穿秋水般等待着她。
逼得她兩頭為難，最後不得不铤而走險，冒着被四處通緝追捕的危險，去完成她那轟轟烈烈的愛情。
有位讀者說，總覺得香妃是騎虎難下。
畢竟為了她和蒙丹，那一群格格阿哥們籌劃許久，大大小小的事故鬧出一籮筐。假如自己撂挑子不幹，難免會辜負了一番美意，倒不如豁出去算了。
細細一想，似乎也有點兒意思。
畢竟香妃出逃時，已對乾隆愛意萌生。
再拖下去，隻怕就枝節橫生，再也走不了。
3
1999年，《還珠格格第二部》首播。
當時我不過9歲，看到含香費盡千辛萬苦逃出去，不由拍手稱快，為愛情的勝利而歡呼。
至于這場出逃可能引發的後果，我和小燕子紫薇一樣無所謂。反正愛情大過天，還有什麼比“在一起”更重要呢？
可當年歲漸長，我們卻都漸漸琢磨出了許多不對勁的地方。這段曾經感天動地的愛情，似乎也在時光中褪盡光芒。
且不說蒙丹的狂躁症與暴力傾向，隻說他們背後的家鄉。
要知道，含香的原始價值是一個“貢品”。她被千裡迢迢送到後宮，為的是換一方平安，讓當地百姓能夠安居樂業。
和親制度古來有之，文人墨客為女子打抱不平，說“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将軍”，說“行人刁鬥風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讀上去總覺得悲涼至極。
拿一個女人的肉體和青春來換平安，确實很慫很膿包。但事實是，一人的犧牲，能免去兵刃相見與生靈塗炭。
綜合而言，這的确能達到換取和平的最高成本效益。
當然，我贊同的不是單純的犧牲女人。隻不過就事論事，香妃既然做好了入宮的心理準備，就不該出爾反爾，将族人的生死置于不顧。
若乾隆果真龍顔大怒出兵回疆呢？
豈不是間接地害了一族老少而淪為千古罪人嗎？
她賭的是帝王的寬容心與仁慈度，但被放上賭桌的籌碼，未免也太龐大了。可這一切，都被一群戀愛腦棄之不顧。
《如懿傳》中有段話，是如懿拿來勸和親公主的。
“公主享天下之養，就該為天下傾盡心力。”
我們都知道，權利和義務是相對應的。錦衣玉食背後，往往是身不由己的無可奈何。
而這世間，确實有比愛情更重要的東西。所謂成年人，知輕重、懂取舍，不會由着性子去做事。
這大概也是我們不再喜歡瓊瑤的原因。
她把愛情轟轟烈烈地展示給你看，用一種近乎童話的寫法，來告訴你，愛情是這世上最值得追求與維護的東西。
那個被文字創造出來的美好烏托邦，正好滿足得了未經世事的少女們對愛情的所有幻想。
可真實的生活不是這樣，愛情之外有生存、生活、生死、道德和責任。
現實與瓊瑤小說最大的不同在于：單一的情感線不可能貫穿一生始末，人生主題也并非是愛情至上。
多的是比卿卿我我花前月下更重要也更宏大的事。
真正有大格局大智慧的人，心底藏着柔情，眼睛卻看得到大千世界，以及芸芸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