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6月,何勇突然接到一通電話。
對方一開口就是,“我有彭洪菊的線索,你要嗎?”
何勇感覺自己的心瞬間跳動起來,
當警察十幾年來,彭洪菊的下落始終是他的一塊心病。
1992年,重慶市榮昌區曾捕獲了一起特大人口拐賣案,
幫派的6個骨幹皆落入法網,隻有一個叫彭洪菊的女人僥幸逃脫。
當年何勇正是參與此案的一名小警官,
沒能将彭洪菊順利抓捕也成了他心中過不去的那道坎。
這些年,他從小警員一路成長為當地的派出所所長,
始終惦記着逃亡在外的彭洪菊。
尤其當他有了孩子後,看到孩子們的笑容,
他的心中愈發不能忍受彭洪菊這樣的人販子逍遙法外。
于是何勇忙不疊地的應道,“我要,肯定要,你慢慢說。”
随着報案人的慢慢叙述,彭洪菊遲來的報應也漸漸展現在何勇面前。
01
1986年起,重慶市榮昌縣便有不少兒童走失。
4歲大的女童翠翠,跟着爺爺楊勝群來到縣裡玩耍,
楊勝群碰着一個老鄉,正寒暄了沒幾句話,
一轉頭,翠翠便不見了身影。
楊勝群的心咯噔一聲,他大聲叫着翠翠的名字,
卻怎麼也找不到乖巧的孫女。
楊勝群連忙趕到派出所報了案,
警察接到報案後也很重視,馬上派出了大量的警方尋找。
但是翠翠還沒找到,就又接到了另一家的報案。
那段時間,榮昌縣拐賣兒童的案件時有發生,
翠翠的走失也并非個例。
受限于當時技術的限制,警方也無法快速鎖定犯罪嫌疑人。
找不到孫女翠翠,楊勝群整日以淚洗面,
總是埋怨自己為什麼要停下說那兩句話。
楊勝群的眼睛哭瞎了,身體也哭垮了,卻始終得不到孫女翠翠的一丁點消息。
好好的一個家庭,就這樣被生生拆散。
像楊勝群這樣的人家,在榮昌縣還有好多個。
榮昌縣警方身上的壓力也很大,這麼多家庭的希望都交托在他們身上。
他們隻能夜以繼日的尋找犯罪嫌疑人。
而作為拐賣兒童主犯之一的彭洪菊,
卻拿着拐賣别人家孩子的錢來養自己的女兒。
彭洪菊出生在榮昌縣下面的一個小山村裡,
父母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家裡條件很差。
彭洪菊上過幾年國小後,就被迫中止了學業,
隻能在家照顧弟弟妹妹、跟父母一起幹農活。
彭洪菊長大後,被父母許給了鄰村姓陳的一戶人家,
但她婆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夫妻倆的生活也緊巴巴地。
當時彭洪菊婆家的村子有幹拐賣兒童這個勾當的,
彭洪菊看到對方什麼都不用做,賣幾個孩子後就能有大把的錢财。
她的心中也不由動了幾分歪心思。
彭洪菊第一次作案是跟丈夫陳定旗,
兩人拐賣了個孩子,掙了200多塊。
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這無疑是一筆巨款,
是他們夫妻兩整日在地裡忙活一年都不一定能掙到的一大筆錢。
彭洪菊心中的潘多拉魔盒被開啟,
她從此便跟丈夫走上了拐賣兒童的路線。
他們夫妻倆跟村裡原來拐賣兒童的人家一拍即合,
組成了一個專門的幫派。
彭洪菊負責北方地區的兒童拐賣,
她的丈夫陳定旗負責孩子到手後聯系賣家。
1992年,彭洪菊的女兒出生,
彭洪菊跟丈夫陳定旗更加肆無忌憚。
之前團隊裡有規定,不能拐賣周圍的兒童。
但那段時間女兒出生,夫妻倆為了給女兒更好的生活,铤而走險,
在周圍瘋狂作案。
最終被警方盯上,鎖定了他們這個幫派。
從1986年到1992年,這短短6年間,彭洪菊等人便拐賣了85名婦女兒童。
而彭洪菊親自拐賣的兒童,就有17個。
證據确鑿後,警方快速展開了抓捕。
團夥内40多餘人皆抓捕歸案,隻有彭洪菊因外出逃脫法網。
彭洪菊的丈夫陳定旗與其他幾名骨幹皆伏法認罪,
最終被判為死刑。
逃走了的彭洪菊也聽聞了丈夫的死訊,開始了自己的流亡之路。
在流亡途中,彭洪菊最挂念的便是剛出生不久的女兒。
而她卻忘了,在拐賣兒童的途中,她又親手殺死過多少無辜的孩童。
曾有一名男嬰被拐後生了重病,
彭洪菊嫌他賣不了多少錢,還有可能會砸到手中,
便眼睛也不眨的将男嬰從高橋上抛了下去。
85名婦女兒童中,是以被他們丢下就有10多個。
用别人孩子的血肉來滋養自己的家庭,簡直是喪盡天良。
02
将幫派抓捕歸案後,警方根據他們坦白的資訊,尋回了不少家庭的孩子。
看着失而複得的一家人抱頭痛哭的畫面,
他們的内心也愈發不能忍受彭洪菊的逃亡在外。
“必須要讓這個拐賣兒童的女魔頭付出應有的代價”成了所有人的共識,
這其中就包括了參與抓捕罪犯的何勇。
但那時的科技手段畢竟不夠先進,他們隻能看着彭洪菊從手中逃走。
為了盡早将彭洪菊抓捕歸案,重慶警方在全國釋出了對彭洪菊的抓捕令。
而僥幸逃脫掉的彭洪菊,日子也并不好過。
從重慶離開後,她便開始了一路東躲西藏的生活。
隻有一聽到警笛聲,彭洪菊就猶如驚弓之鳥,倉皇而逃。
因為逃亡匆匆,彭洪菊身上也沒多少錢。
思來想去,她便打算去河南投奔一個江湖朋友。
彭洪菊在河南躲藏過一段日子,
但随後全國通緝令一發,中原地區便沒了一個安身之處。
彭洪菊隻能再次開啟自己的逃亡之路。
這次她将視線轉向了内蒙古標頭,
那裡地廣人稀,消息相對也不夠靈通。
是彭洪菊能夠想到的最好的地方了。
彭洪菊一路趕到這兒時候,身上最後的二百多也都花完了。
身無分文,又不敢去銀行取錢,
彭洪菊隻好去附近的窯礦裡打黑工。
窯礦的日子不好過,彭洪菊每天都要早早地起,晚晚地睡,
每天吃不飽飯,做的不好動辄就要挨打。
這些彭洪菊尚且還能忍受,
最讓她沒辦法接受的辛辛苦苦幹了這麼久,卻一點錢都沒有。
窯礦的老闆看她一個外鄉人,又遮遮掩掩的,
便認定了她不敢聲張,光明正大的讓她在這兒打白工。
累死累活的一月到頭,一分錢也不給她。
流亡在外,彭洪菊隻好吃下這個啞巴虧。
但她卻不願再留在窯礦給人免費幹活了。
幾經輾轉,彭洪菊最後留在了一家打鐵廠。
雖然也很辛苦,但起碼不會被那樣壓榨。
彭洪菊在這裡度過了一段相對平靜的生活。
直到廠裡突然來了幾個四川的年輕人,
聽到耳熟的家鄉話,彭洪菊的腿瞬間就被吓軟了,
衣服都來不及收拾,彭洪菊摸黑又逃了出去。
走在蒼茫茫的路上,彭洪菊又累又怕,
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天下之大,卻沒有一點她的容身之處。
彭洪菊整個人的神經崩到了極限,
稍有點風吹草動都能把她吓到失聲。
那段時間,她憔悴到了極緻。
就在彭洪菊一個人快要撐不住的時候,
一個年輕人出現在她的身旁。
這個年輕人就像一輪暖陽,
在彭洪菊最需要安慰的時候,對她噓寒問暖。
在他刻意的接近下,彭洪菊整個人也暈乎乎起來。
年輕人問彭洪菊要去哪裡?
彭洪菊說我也不知道。
年輕人便提議說,我在山西有個老鄉做了大生意,我正要去投奔他,你跟我一起吧。
走投無路的彭洪菊就這樣跟着年輕人一起去了山西省河曲縣的奪印村。
到那兒後,年輕人借口自己有點私事要辦,讓彭洪菊先在自己老鄉家等他。
坐在屋子裡的彭洪菊,從天亮等到天黑。
最後進來的卻不是那個對自己體貼溫暖的年輕人,
而是一個邋裡邋遢的羊倌。
這時候,彭洪菊才意識到,
自己這是“終日打鷹卻被鷹啄了眼”。
曾經拐賣了不少婦女兒童的彭洪菊也終于嘗到了被拐賣的滋味。
03
買彭洪菊的羊倌叫趙榮秀,快50歲了還是個老光棍,
家裡窮,娶不起媳婦,就湊了3500多元,買下了彭洪菊。
他讓彭洪菊乖乖給他當老婆,
趙秀榮大彭洪菊10多歲,長得不好看身上還有股臭味,
彭洪菊自然滿心不願意。
但是被賣到了深山裡,就半點不由人了。
彭洪菊身上的物件都被搜刮走,
為了防止她偷跑出去,趙秀榮的叔叔伯伯還特意将房門用鎖鎖住。
彭洪菊每天被關在這小小的窯洞裡,
門外還時刻有人看守,尋不到半點自由,
晚上她還要伺候放羊回來的趙秀榮。
彭洪菊不是沒想過逃跑,
但是整個村子都是趙秀榮的眼線,
每次她一跑,連村口都沒跑出去,就會被人逮回去。
回去之後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彭洪菊隻能趴在冰冷的地面,緊緊地蜷縮着身子。
一次次逃跑,一次次挨打。
慢慢地,彭洪菊也被打怕了。
她開始小心伺候起趙秀榮來,
趙秀榮稍有不滿意,便會對她大打出手。
因為環境的不适應,再加上長期的折磨,繁重的勞作,
彭洪菊患上了嚴重的偏癱,半身不遂,
隻能坐在窯洞的炕上,一雙眼呆呆地望着窗外。
彭洪菊曾拐賣過5名婦女,如今親身體會到了被拐婦女的傷痛,也算是咎由自取。
夜深人靜的時候,想到自己曾經的罪孽,也不知彭洪菊可曾有過後悔。
每天趙秀榮去放羊後,彭洪菊隻能一個人呆呆地坐在炕上。
沒有人跟她說話,她也沒有任何消遣。
太陽升起又落下,這樣孤寂無依的生活簡直要将彭洪菊逼瘋。
她苦苦哀求着趙秀榮,終于磨到趙秀榮答應給她買台電視機。
有了彩電後,重慶和四川的電視節目成了趙秀榮唯一的消遣。
曾在逃亡路上讓她避之不及的家鄉話此刻是那麼的悅耳,
以前的生活對她而言更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了。
嘗到拐賣兒童的甜頭後,便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彭洪菊想起那幾年自己穿金戴銀的生活,
每天吃肉都要吃最新鮮的。
可是現在呢,隻有逢年過節才能吃到點肉腥,
而且11年來她隻洗過3次澡。
2004年,春節剛過完不久,外面爆竹噼裡啪啦,
彭洪菊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遠在千裡之外的父母女兒。
想到這輩子也許再也見不到一面,彭洪菊也不由内心悲怆。
當天晚上,彭洪菊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一男一女,兩個警察突然出現,将她抓住。
被抓走後,看着越來越遠的奪印村,
彭洪菊也說不出心裡到底什麼滋味。
第二天醒來後,彭洪菊整個人還是恍恍惚惚地,從夢裡出不來。
兩天後,看着出現在窯洞外的警察,
彭洪菊突然有種塵埃落定的錯覺。
2004年1月31日,潛逃了12年的彭洪菊落入法網。
這場遲到了12年的審判也終于拉來了序幕。
正義也許會遲到,卻從不會缺席。
彭洪菊被押回重慶的那天,萬人空巷。
所有人都等着看到這個“女魔頭”受到法律的制裁。
04
彭洪菊被抓捕歸案的那天,
何勇隻覺得身上的重擔好像一下子輕了。
這些年,為了能将彭洪菊抓捕歸案,
他一刻也沒放松過對彭洪菊父母女兒的蹲守。
彭洪菊逃了12年,他就找了12年。
曾經有人報案說在内蒙古標頭好像看到過彭洪菊的身影,
何勇便一刻都不敢耽擱,連夜趕了過去。
可惜彭洪菊太過小心謹慎,何勇還沒趕到,她就匆匆跑掉了。
這麼多年來,彭洪菊早已成了和用的一塊心病。
被拐孩童父母的眼淚狠狠地砸在了何勇的心中,
彭洪菊一日沒有歸案,他便一日内心不得安甯。
2003年,公安部釋出了重金懸賞,潛逃十多年的彭洪菊赫然在列。
誰能提供線索,誰便能獲得重金懸賞。
于是,正在外出任務的何勇突然接到了那通電話,
對方開門見山道,“你是何隊長嗎?我有彭洪菊的線索,你要嗎?”
那一刻,何勇的心口發緊,他忙不疊地的應聲道,
“我是何勇,我要線索,肯定要,請慢慢說!”
對方說,彭洪菊現在在山西省河曲縣的奪印村,
嫁給了一個叫趙秀榮的羊倌,并且改名為黃世英。
但由于對方得到的資訊并不全面,無法确認黃世英就是彭洪菊,
何勇隻得耐下心來,又等了幾個月。
2004年1月27日,剛在家過完春節的何勇收到了确切的彙報,
肯定了黃世英就是彭洪菊,他立馬給上級打了報告,申請了跨省抓捕。
過年的氣息還沒消散,何勇便連夜跟同僚展開了跨省抓捕。
一路上,何勇想過很多情況,
這12年間,他有過太多的期望,也有過太多的失望。
随着他一把推開窯洞的大門,看到炕上彭洪菊那張驚慌失措的面孔,
他的一顆心才算徹底的落了下來。
彭洪菊的變化很大,身材臃腫,身上髒兮兮的。
何勇他們來的時候,彭洪菊正在看電視,
就像這窮山坳裡普普通通的農村婦女那樣,
臉上眼裡都帶着對生活的認命和麻木,
宛如一潭激不起半點水花的死水。
隻是在看到何勇他們身上的警服後,她的眼中才出現不一樣的變化。
隻一眼,何勇便認出了彭洪菊的身份。
彭洪菊這張臉,就算化成了灰,他也記得。
何勇他們帶彭洪菊走的那天,村口正放着過年的鞭炮。
眨眼間,12年過去。
新的一年又将開始,
而這一次,他終于放下了心中的那個重擔。
彭洪菊被判處了死刑,
在法庭上,彭洪菊痛哭流涕,
她苦苦哀求着法官,懇求法官能看在她殘疾的份上,饒她一命。
可是那些被她拐賣的婦女,被她高空抛下的孩童,
當年她又何曾饒過他們一命呢?
那些孩子,還沒來得及好好看一眼這個繁華的世界,
就再也沒機會睜開眼了。
原因僅僅是他們沒辦法賣個好價錢了。
彭洪菊提起上訴,但最終還是沒有逃過一死。
至此,這起特大人口拐賣案才徹底落下帷幕。
從始至終,彭洪菊的父母以及女兒,都沒有來看過她一眼。
結語
不久前,劉德華扮演的《失孤》原型郭剛堂找到了失散24多年的兒子。
1997年,郭剛堂2歲的幼子被人販子拐走,烏雲籠罩在這個家庭上空,
夫妻倆這麼多年來,從未放棄過尋找兒子。
郭剛堂騎着一輛機車,跑過40萬裡的公路,
光機車就跑廢了10輛,可他卻從未停下過腳步,
“隻有在路上,才覺得對得起兒子。”
人販子對一個家庭的傷害是巨大的,
郭剛堂找了24年才找到孩子,
但還有很多家庭,找了一輩子都不一定能找到孩子。
就像被彭洪菊丢棄下的那些孩子,
他們的家庭該遭遇了怎樣難以言喻的傷痛。
像彭洪菊這樣喪盡天良的人販子,就該被繩之以法,
為自己做過的孽付出慘重的代價。
人販頭子反被拐,在大山深處被折磨十幾年成偏癱,
也算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