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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後 四十八

王峰有事情做了,是在一個方式上。每天下午起來就是這一條規律,像遵循。從家裡出來幾步到武強那邊。他知道武強倒班的時間,他不知道武強也會過來告訴他,在門前一晃而過,就心照不宣了。兩杯水,一個暖瓶,坐在茶幾的兩邊,就開始了他們互相之間的一大樂事:

聊啊聊。

誰都不用找話題維系,都是自然生成、滿滿的觀點一緻,古今中外,包羅萬象,看法大差不離。他們為此慶幸;以前隻是認識,現在是重新認識了,無比的押韻,要補上空缺。大部分時間兩個人都在聊熱的過程中把身體側着面對面;這時候說的是别人都沒有遠見卓識,小農意識。或是在一個茶幾間往前湊近兩個臉;這時候說的是那些人都愚蠢,把生活交給夢想,不切合實際。我和陳麗在的時候他們更是興質勃勃,兼具有聲有色。如,武強看到某個同學的時候,人家跟他打招呼:

“你是我同學,你還認識我嗎?”

“我為什麼要認識你,認識你幹嘛?”

武強這樣說的時候王峰驚呆了,一拍巴掌,像實在不知道怎樣無言以對才好的連連點頭,又把頭扭來扭去,最後看着棚頂,眼睛眯睎着——他們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與不同的同學遇到,說的是完全一緻的話,一字不差。這是個例子。

武強說他的姐夫是個心術不正的人,一定是。你看他做的事,把别人家的狗引誘回來殺了賣肉,還留下狗腿自己吃。王峰說,“姐夫那玩意沒有好東西,我姐夫沒有我壓制早就翻天了,我姐罵他不敢回口。”武強說,“我二叔,讓我一頓臭罵,再跟我多說一句就揍他,不養老人還滿嘴都是理,能慣着他嗎?”這也是例子。

我和陳麗都說他們以前是喝一樣的水長大的,都在成長中被水嗆過,咳嗽不止的嗆出眼睛裡的水。而且,承認了他們兩個異味相投,都是強奪人意出口不遜。他們兩個笑着一唱一和。我說,“毫不誇張地說你們兩個的性格、語言的詭辯達到了登峰造極、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你們兩個的内心;像尾随。

實際上,我說的不足以代表他們的思想完全相似,外表也是兩種類型。武強個子不高,人們說的車軸漢子,面色冷峻黑黝黝,眼睛無論什麼時候都像在掃視,哪怕他低頭走路。是以就自帶嚴肅摻合着狠勁,在他臉上找不到慈祥。與王峰有相似的地方是發火時皮膚都是紫紅或變換蒼白。但,武強心裡有數的不過分,這是他可貴的地方,深邃與王峰不同,後來他當上了工廠中的房間主任。

我後來回味,當他們分開闡述見解的時候他們竟然各自收斂狂妄,彼此照應着給對方空間。在有些事情上一個眼神另一個就會意了——這是互相欣賞嗎?

也許是。即,他們恰在幾十年裡一貫如此,老了也沒有變過友情,讓我感到難能可貴。

陳麗的性格是屬于溫潤的。隻要武強看一眼她再看一下暖瓶,陳麗就去燒開水。在我們從那裡搬走之後,王峰聽說武強打了陳麗,他跑到武強機關一番痛罵,“陳麗老實巴交,你們家三個弟弟天天過來吃飯,陳麗像對自己弟弟一樣,從來不多言多語,與世無争,你找到好媳婦不知足是吧,信不信我揍你。”武強隻是笑,事實上王峰有可能打他,在我看來武強珍惜他們的友情而一直以笑為主。

菜園子在半個月裡已經綠色鋪地了,每天晚上我蹲着仔細看,看一些風屢屢從菜葉間穿過,一抹一抹綠意無法探究,我像守候樂趣。為什麼是綠色不是白色,就是啊,雲彩為什麼不是綠色,天空可以生産綠色素的。那時節,那些年,喧鬧的是燙頭,女人是荷葉,男的像山羊卷。電視每晚的《上海灘》攫住了人們二個小時如缥缈了一樣。生活裡其他的事一概不管不顧了。如果夢裡有某某人出現就佯裝天不亮,醒不過來。我家的電視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一片模糊了,這時候耽誤了劇情毫不誇張地說:像要拼命一樣。那天,我自己立電視杆,有五米長。不能指派王峰,可以想象那堅硬的石頭借緣由就揮舞起來,是誰都沒有看到過的,輕易就肆無忌憚。隻要是别人讓他做什麼,還沒有說完,他也并沒有聽清楚,第一時間回應的就是一番激烈的言論和面色難看,有時候他身邊的東西也會遭殃,我心裡就跳個不停。而且,他應該做的也不會做,就不做,于他沒有什麼應該不應該,事實他就是如此這般蠻橫。即,我什麼都自己動手,修理凳子,換燈泡,挑水——這時候我把電視杆靠在身體上一點一點擡起來,繃住下面時,上面在頭頂搖晃,我不往高處看,明知道上面都有什麼,天,太高了,僅僅是光就會撕咬眼睛。終于,中間部分搭在了栅欄上了——王峰除了愛懶惰,還無比贊美自己做什麼像什麼,他自己這樣宣稱,但前提是在他自己願意的情況下。還能說什麼!是以,休息了一下,再一次用力電視杆挪到房檐邊上。

因為找不到與他合适的話語說出來,心情往往與無奈固執協同,什麼都自己來扛。在自己做完事情之後緩一緩就把氣憤消失了,每每如此。這是現在回頭看的,因為這樣的事情一直如此,直到漫長的以後,就早已麻木了,習慣了,不與别人相比,比了是悲觀。

那天晚上,一個東西從我身體裡掉出來,吓得我渾身發抖,驚叫了一聲,一個晚上看守自己會不會死,等到了天亮。張嬸說是流産了,可不能大意了,養不好以後更難懷孕了。

王峰回家了,我婆婆稍後過來還把七大爺家的小傑妹妹帶來照顧我。我婆婆唉聲歎氣,“你說你,就是傻,逞什麼能耐,二虎不幹叫别人幫忙也不能自己弄,那也不是女人幹的活。”

我沒有覺得身體有什麼不适,中午的時候就吃上了小米飯雞蛋。那個一下午,在被子裡迷醉了一樣回味雞蛋:以前的,現在的,紅色,白色,顫巍巍的蛋清,細膩柔軟的蛋黃:

它們姗姗的在我碗裡,掉下什麼東西關我什麼事。

待續

2021.12.12

《香香》後 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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