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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加拉瓜“斷台”很突然,但背後的拉美劇變卻真是意外 | 文化縱橫

作者:文化縱橫
尼加拉瓜“斷台”很突然,但背後的拉美劇變卻真是意外 | 文化縱橫

✪ 袁東振

中國社會科學院拉丁美洲研究所

(本文原載《國際論壇》2019年第3期)

【導讀】2021年12月10日,尼加拉瓜外交部突然釋出聲明,宣布與台灣斷絕“外交關系”,僅3小時後,《中華人民共和國和尼加拉瓜共和國關于恢複外交關系的聯合公報》就公之于世。這是繼前期傳言洪都拉斯有意與中國建交之後,中美洲地區發生的又一新變化。人們好奇的是,為什麼尼加拉瓜突然與中國複交?中美洲這個國人知之甚少的地區,到底在發生什麼變化?

本文分析,尼加拉瓜所在的拉美地區長期處于美國政治陰影之下,如今,拉美地區的政治生态和政治環境已經并将繼續發生新的變動,持續近20年的左翼“粉紅色”潮流繼續褪色,“21世紀社會主義”實踐探索遭遇新挫折,“左退右進”效應持續發酵,右翼政府增多,千禧年間左翼執政國家的領土面積超過拉美總面積70%的時代一去不複返,仍在繼續執政的左翼政黨面臨的執政壓力增加,執政難題增多。不過,盡管拉美政治氣候“右轉”,但從實力上看左翼右翼仍平分秋色,左翼執政周期尚未完全終結。左右共存和互相競争仍是該地區政治發展的基本趨勢。

作者指出,近年來拉美國家社會沖突和沖突總體可控,但其體制依然缺乏化解政治和社會難題的能力,諸如經濟危機、暴力犯罪等事件的爆發都有可能引發社會動蕩,損害政治社會穩定。而拉美“21世紀社會主義”實踐探索也正處于新困境之中。在此背景下,如何建設平等互利、開放惠民的中拉關系,成為中國與拉美國家的共同命題。

本文原載《國際論壇》2019年第3期,原題為“拉美政治生态的新變化與基本趨勢分析”,僅代表作者觀點,供諸君思考。

▍ 引言

近年來,世界經濟和國際政治領域發生一系列重大變化,世界發展的不确定性增多。開發中國家和新興市場國家努力尋求對國際事務的更大話語權,世界政治經濟的版圖繼續被改寫。在上述背景下,拉美地區政治生态發生一系列重要變動。拉美的總體局勢雖基本穩定,但穩中有憂,政治發展的不确定性增多;地區政治力量對比、政治生态和政治環境發生持續變化。雖然近期右翼力量進一步擡頭,但左右翼共存與競争仍是拉美政治發展的基本态勢;左翼政府執政難度增大,但左翼力量積極尋求應對右翼“回潮”的新對策;古巴“革新”程序加速推進,将對地區政治格局産生重要影響。本文拟對近年來拉美政治生态的新變化和政治發展的基本趨勢做初步研究,對這些變化所産生的政治和社會影響進行初步分析,為研判拉美政治格局的演變動向提供新素材。

尼加拉瓜“斷台”很突然,但背後的拉美劇變卻真是意外 | 文化縱橫

▍ 拉美政治出現新變化

進入21世紀以來,拉美政治發展出現一系列重要變化。這些變化展現了拉美地區政治力量對比的變動,不僅改變了該地區的政治和社會生态,也關乎未來拉美政治的發展。

最顯著的變化之一是民主與穩定的趨勢進一步穩固,但仍存在不确定性,特别是在2015年以後這種不确定性進一步增大。在拉美曆史上,民主制度與威權統治交替出現,呈現出獨特的“鐘擺效應”。20世紀70年代末以後拉美國家開始軍政府“還政于民”的“再民主化”程序,這一程序到90年代初基本完成,拉美由此進入曆史上持續最長的一輪民主政治周期。在傳統上深受威權政治之苦的各階層大衆對民主化鞏固、民主體制完善以及經濟社會的和諧發展滿懷憧憬。随着威權政治向民主政治轉型,拉美國家民主制度架構漸趨完善,政黨運作規則日益完備,政府體制和治理機制趨于改善,維護民主制度的共識進一步增強。即使在傳統上一直動蕩不定的某些安第斯地區國家,民主體制也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穩固。期間雖有少數拉美國家的軍人萌發幹政的企圖,但在政治民主化漸趨穩固的環境下,這些偶發事件不僅不能像曆史上那樣在周邊國家産生“傳染效應”,而且遭到該地區國家的一緻譴責,最終都在民主體制的架構内得到妥善解決。目前所有拉美國家都由民選的民主政府治理,民主與穩定的趨勢已經難以逆轉。

另一個最顯著變化是拉美左翼的群體性崛起。從1999年查韋斯在委内瑞拉上台執政開始,一大批左翼政黨在拉美地區陸續上台執政,其中最主要的是委内瑞拉、智利、巴西、阿根廷、烏拉圭、玻利維亞、厄瓜多和尼加拉瓜等國家。左翼執政國家的領土面積超過拉美總面積70%,人口約占拉美總人口54%。國内外學界将此輪拉美左翼執政周期稱為“粉紅色”潮流。一般說來,拉美左翼通常代表中下層的利益和訴求,主張變革現存政治社會秩序,重新配置設定社會權力和利益。左翼主張對經濟進行一定程度幹預;持有擴大政治參與範圍和程度、推進大衆政治的理念;傾向于公平優先于效率;在對外政策方面有不同程度的反美或“去美國化”傾向。在十幾年的執政期内,拉美左翼執政黨試圖修正新自由主義的政策,執行親中下階層的社會政策,推動實施較激進的政治經濟變革,謀求建立替代發展模式,解決根深蒂固的各種社會問題,力圖推動國家走上獨立發展的道路,擺脫對外依附。拉美有些左翼執政黨甚至提出“社會主義”和“替代資本主義”的激進主張和口号。

近期,由經濟衰退引發的一系列嚴重政治社會後果持續發酵,拉美地區的政治發展出現重要轉折。由于國際市場大宗商品價格持續下跌,2003年以後出現的拉美經濟增長“黃金十年”難以持續,經濟增長步入下行通道,一些國家甚至陷入衰退和危機。2014年拉美經濟僅增長1.1%,2015和2016年連續兩年負增長(分别下降0.5%和1.1%),2017年僅增長1.3%。經濟衰退的政治社會效應不斷發酵,社會不滿情緒不斷積聚,政治社會穩定開始動搖,不确定性進一步凸顯,引發并推動拉美地區政治生态和政治環境發生新變動。

▍ 民主穩定的趨勢與不穩定、不确定的風險

近年來,拉美地區民主和平與穩定的趨勢進一步穩固,個别國家偶發、局部或短期的不穩定難以改變整個地區政治發展的這一基本走勢。然而拉美政治發展穩中有憂,不穩定和不确定的風險依然存在。

(一)民主穩定的趨勢不斷穩固

1.政治體制有效運作,政治生活有序展開。拉美最近一輪的民主化程序啟動至今已經40年。在拉美曆史上最長的一輪民主周期内,拉美國家憲法和法律的權威基本确立起來,權力機構日益有效,立法和司法機構的地位和作用不斷加強;民主體制機制漸趨完善,政黨政治趨于成熟,多黨競争的規則牢固确立;政黨制度、政府治理與民主制度的關聯度進一步提升;政府制度不斷成熟和完善,政府效率不斷提高;權力制約機制日益顯現,選舉和政治生活的透明度都得到基本保障。拉美國家的政治生活有效展開,大選、政府更替及執政黨更疊基本在憲法和民主體制架構下有序展開,因選舉産生的争議和沖突越來越少。2017年後拉美進入新一輪大選周期,繼厄瓜多、巴哈馬、洪都拉斯、智利四國大選,以及阿根廷議會中期選舉和委内瑞拉地方選舉之後,2018年有哥斯達黎加、古巴、巴拉圭、委内瑞拉、哥倫比亞、墨西哥、巴西、巴貝多、格瑞那達、安提瓜和巴布達等十多個國家舉行大選或總統選舉。多數國家的選舉緊張但有序展開,政府更替依法定程式進行,雖偶發意外,但未發生重大争議,選舉結果得到廣泛尊重,未引發嚴重社會動蕩。2018年秘魯總統庫琴斯基因卷入腐敗案宣布辭職,但政府實作順利和平穩更疊。

2.地區局勢總體穩定,有利于穩定的因素進一步增多。拉美地區的局勢總體穩定,對穩定有負面影響的熱點問題繼續降溫。世紀之交前後,拉美國家有許多熱點沖突,嚴重危及相關國家和整個地區的和平穩定。當時玻利維亞和厄瓜多政治社會沖突激烈,多位總統不能完成預定任期,在大規模群眾抗議中被迫提前下台。除哥倫比亞反政府遊擊隊活動頻繁外,秘魯和墨西哥等國家也有遊擊隊從事反政府的活動。秘魯等國家因社群和民族沖突引發的社會沖突頻發,時常造成财産損失和人員傷亡。近年來,這些所謂熱點沖突都得到不同程度化解,有利于穩定的因素不斷增強。玻利維亞和厄瓜多實作了曆史上罕見的政治社會穩定,墨西哥和秘魯等國的反政府遊擊隊活動基本絕迹。特别是哥倫比亞的長期國内武裝沖突得到根本性化解,和平程序取得不可逆成果。哥倫比亞反政府遊擊隊“革命武裝力量”(簡稱FARC)和“民族解放軍”(簡稱ELN)等與政府交戰50多年,共造成22萬人死亡、數百萬人流離失所,嚴重危及本國及地區和平穩定。經友好國家斡旋,哥政府與FARC經談判簽定和平協定。根據協定,FARC将轉型為合法政黨并在國會擁有席位(從協定生效至2026年,FARC在國會選舉中可自動獲得10個議席)。2017年9月FARC宣布成立“大衆革命替代力量”黨(仍簡稱FARC),并參加2018年3月國會選舉。該黨主席隆多尼奧計劃參加2018年總統選舉,後因心髒手術退出。哥政府和FARC簽署和平協定的積極效應持續擴散,推動了政府與ELN的和談程序。政府與ELN簽署和平對話協定,決定定期舉行和談。ELN在2018年大選期間宣布單方面停火,釋放和平善意。困擾該國數十年的武裝沖突有望完全解決,其對地區穩定的威脅也随之減弱以至消失。

值得指出的是,委内瑞拉國内政治危機一度有所緩解,但近期又趨加劇。多年來委内瑞拉國内政治危機呈周期性高發狀态。特别是反對派聯盟2015年底赢得國會選舉後,“府院之争”更新。2017年反對派發動長達數月的大規模反政府示威,引發多起暴力事件,造成100多人死亡。為化解危機,馬杜羅總統宣布啟動制憲大會,希望通過制定新憲法來消除反對派控制的議會權力,此舉遭反對派反對和抵制。委2017年10月舉行地方選舉,執政黨和反對派在全國23個州中各贏得18個州和5個州。地方選舉後國内政治局勢一度緩和,政府和反對派開展對話并取得一些進展,但2018年雙方談判破裂。為應對内外壓力,委政府決定把應在2018年底舉行的總統選舉提前到5月舉行,馬杜羅在主要反對派抵制的情況下再次當選總統。馬杜羅勝選後宣布将調整經濟模式,國内政治秩序一度趨于平穩。2019年1月10日馬杜羅宣誓就職,開始為期6年的新任期。此後委内瑞拉局勢發生急劇變化。當月23日,反對派人士、國會主席瓜伊多自封臨時總統,宣布馬杜羅為“篡權者”,要求其下台。在美國和拉美右翼政府支援下,瓜伊多開展一系列針對馬杜羅政府的活動。與此同時,美國強化對馬杜羅政權的經濟和金融制裁,最大限度地對其施加政治和外交壓力,甚至進行公開的軍事威脅。在此背景下,委國内沖突迅速更新,進而引發全面政治危機,發生政治變局的風險明顯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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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内瑞拉總統馬杜羅)

3.社會沖突和社會沖突處于可控狀态。長期以來拉美國家社會沖突突出,社會沖突頻發。随着近期一些國家發生左右執政周期的輪替,一些中右翼執政黨啟動社會改革,旨在減輕左翼執政時期高福利政策給國家财政造成的沉重負擔。與其他領域的改革相比,社會改革敏感度較高,關乎衆多勞動者和中下層群眾的切身利益,更容易引發争議和沖突。巴西、阿根廷、智利等國家都曾發生大規模抗議活動。罷工和社會抗議活動在許多國家成為“常态”,但這些抗議活動通常并不具有明顯的政治色彩。例如在抗議活動頻發的阿根廷,抗議活動多由工會組織發動,主要動機是抗議工資下降、拖欠工資和違反協定(44%),或者是反對裁員(25%)和抗議工作條件惡化(12%),抗議“政治改革”的活動隻占少數(10%)。拉美國家的社會沖突雖處于頻發多發狀态,但這些“常态化”沖突基本處于可控狀态,不足以從根本上損害整個地區的政治和社會穩定。

(二)不穩定和不确定的風險

然而,拉美地區政治不穩定的隐患猶存,政治發展仍然存在不确定性,這突出地表現為以下方面。

1.依然存在的體制運轉失靈風險危及政治和社會穩定。拉美國家體制運轉失靈風險首先表現為體制化解危機的能力不足。拉美國家黨派林立,各派政治力量雖觀點不同,但在維護民主體制方面有共同訴求。然而,拉美國家政治體制化解危機的能力不足,緻使一些國家政治危機頻發,加劇了各種治理難題。“再民主化”程序啟動40年之後,許多拉美國家體制中固有的脆弱性和缺陷依然沒有消除,“形式民主”雖不斷完善,但“民主品質”未得到根本性改善,未能在民主體制下實作人們夢寐以求的經濟與社會良性發展。許多拉美國家的體制依然缺乏化解政治和社會難題的能力,緻使體制性危機仍時常發生。近年來巴西、委内瑞拉、巴拉圭、厄瓜多、洪都拉斯、尼加拉瓜等國家發生的危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其體制存在失靈的風險。拉美國家體制運轉失靈的風險還表現為制度能力差。拉美不少國家的制度和體制缺乏自我調節和自我修複的能力,國家的權力機構成為各政黨和政治勢力角逐和争權奪利的平台。在一些國家,各主要政黨缺乏尋求共識的意願和能力,在事關國家發展的關鍵和重大問題上互相掣肘甚至互相拆台;不少政黨把本黨利益置于國家利益之上,在關鍵時刻不惜對自己的政治盟友發動“軟政變”。拉美國家多實行三權分立制度,總統和國會分别由不同的選舉産生,行政機構和立法機構并不一定為同一政黨所掌控。在政治運作過程中,立法和行政機構互相撕裂、公開對抗、互相拆台的場面屢見不鮮,形成所謂“分裂的政府”和“蹩腳鴨”政府。政府施政綱領因得不到由在野黨控制的立法機構支援而夭折的情況時有發生,加大了不穩定的風險。

2.公衆對制度和體制缺乏信任加大不穩定的隐患。拉美公衆對制度和體制的不信任源于體制缺陷及制度能力的滞後,源于對執政者執政能力失望,源于對政治體制公平性不滿以及對政治家的反感。而公衆的這些不滿或不信任有各種表現,特别表現為對制度的信任度下降,對政府和公共機構的業績不滿意,甚至由此引發對國家的發展前途無信心。拉美地區多家智庫的調查研究顯示,拉美公衆對本國民主制度運作的不滿意度達到60%,其中哥倫比亞(75%)和巴西(71%)的不滿意度最高,阿根廷(68%)、秘魯(62%)和墨西哥(59%)等國家也不低。拉美由此而成為全世界公衆對制度最不滿意的地區之一。

3.公衆對公共政策的不滿損害政治和社會穩定。公共政策引發社會沖突和社會沖突多發是拉美國家不穩定的重要源泉。在拉美地區,社會政策為弱勢階層提供一定程度的保護,一直是維護社會穩定的重要推動器。2014年以後經濟形勢的惡化使拉美國家政府的社會政策陷入困境。為保持财政平衡,部分拉美國家被迫将削減支出特别是社會支出作為重要調控手段,由此削弱了社會政策的能力。與此同時,經濟環境惡化導緻失業人口和非正規就業者迅速增加,收入水準下降。在上述雙重因素的作用下,21世紀後拉美貧困人口持續下降的勢頭受到抑制,不僅減貧動力下降,而且脫貧人口重新返貧、中間階層貧困化的風險增大。拉美國家的社會政策既不能有效化解貧富分化、社會環境惡化、暴力犯罪增多等曆史難題,又不能化解改革過程中産生的群眾利益受損等現實問題,反而使一些階層已經獲得的利益有得而複失的風險。社會政策失靈必然使群眾對公共部門和公共政策信任度下降,不滿情緒、不信任感、不安全感和不公平感增加。越來越多的群眾通過抗議、示威等方式表達對政府和公共政策的不滿,表達自己的利益和訴求。抗議和示威等活動頻發必然會損害政治和社會穩定,甚至會在一定程度上幹擾國家預定的發展程序。

4.拉美國家政治發展仍存在一定程度不确定性。政治發展的不确定首先源于經濟發展的不穩定。拉美經濟結構不合理,對外依賴程度較大,易受外部因素沖擊,經濟增長呈現較強的周期性波動的特點。如前所述,2003-2013年拉美經濟經曆“黃金十年”,實作新一輪增長,其中2003-2008年拉美GDP年均增長4.8%,人均年增長3.4%。憑借強勁的經濟增長,拉美國家成功抵禦了2008年爆發的金融危機的沖擊,2010年、2011年和2012年GDP分别增長5.9%、4.3%和3.1%,人均分别增長4.8%、3.1%和2.0%。2013年拉美經濟增長2.6%。2014年拉美經濟步入下行通道,2015和2016年連續兩年負增長,2017年實作1.3%的低速增長。2017年底聯合國拉美經委會預計,随着全球經濟形勢繼續好轉以及大宗商品價格回穩,2018年拉美經濟有望增長2.2%,但增長前景有較大不确定性。此後,該機構連續下調拉美經濟增長率,2018年8月下調至1.5%,10月下調至1.3%;12月再次下調至1.2%,其中委内瑞拉(-15%)、阿根廷(-2.6%)、尼加拉瓜(-4.1%)、多米尼克(-4.4%)、巴貝多(-0.5%)五國為負增長。拉美的經驗表明,經濟衰退、社會不滿、政治動蕩有明顯的相關性。在經濟衰退時期或出現衰退的國家(如近期的巴西、阿根廷、委内瑞拉),通常會出現一個“憤怒”的中間階層,他們對社會的憂慮和不滿情緒不斷擴散,時常演化為大規模的社會抗議活動,引起社會動蕩多發,執政環境惡化,加劇政治發展的不确定性或動蕩的風險,損害政治社會穩定。

▍ 政治生态和環境的變化及其影響

(一) 政治生态和政治環境的變化

最近幾年拉美政治生态和政治環境持續發生新變動。始于21世紀之初的左翼“粉紅色”潮流繼續褪色,政治舞台延續“左退右進”的态勢,由右翼政黨執政的國家明顯增多。一些仍繼續執政的拉美左翼政府面臨的壓力加大,不斷調整政策和理念,執政方針趨于溫和。

1.“粉紅色”周期繼續衰退。由于經濟下行和衰退的社會效應不斷發酵,2015年以後拉美政治發展中暗潮湧動,各國政壇醞釀新變局,地區政治生态出現新變化,延續了十六七年的“粉紅色”潮流大面積褪色。阿根廷、巴西、秘魯等國家的左翼政黨相繼失去執政地位,對拉美左翼形成“巨大打擊”。2015年11月阿根廷右翼“變革聯盟”領袖毛裡西奧·馬克裡當選總統,終結了該國左翼政黨12年的連續執政;2016年8月巴西左翼總統迪爾瑪·羅塞夫被右翼控制的國會彈劾下台,政壇“右轉”。在2016年秘魯總統選舉中右翼政黨占據絕對優勢,選舉完全成為兩個新興右翼政黨表演的舞台。此外,在委内瑞拉2015年底舉行的國會選舉中,執政的左翼政黨聯盟自1999年以來首次失去對國家立法權的控制,反對派“民主團結聯盟”獲得2/3的絕對多數國會席位,給左翼政府繼續執政造成強大阻力。在2017年厄瓜多總統選舉中,右翼政黨也險些實作翻盤,左翼執政黨主權祖國聯盟運動受到嚴重沖擊。

2.“左退右進”的效應持續發酵。2015年和2016年阿根廷、巴西左翼執政黨相繼下台的“傳染效應”在其他國家迅速擴散,整個地區繼續呈現出“左升右降”“左退右進”的态勢。在2017年底的智利總統選舉中,右翼“前進聯盟”候選人塞巴斯蒂安·皮涅拉當選,2018年3月執政黨更疊完成,中左翼政府被右翼政府取代。在哥倫比亞2018年總統選舉中,右翼的民主中心黨候選人杜克獲勝,延續了自2002年起該國一直由右翼政黨執政的局面。2018年4月紅黨候選人阿布多在巴拉圭大選中獲勝,右翼在該國的執政地位進一步穩固。巴西右翼政黨社會自由黨異軍突起,不僅該黨候選人博索納羅(在2018年總統選舉中獲勝,該黨在議會中的議席也大幅增加(在衆議院的議席從1席增至52席),一舉成為衆議院第二大政黨,帶動巴西政治生态繼續“右轉”。除阿根廷、巴西、秘魯、智利等國右翼力量重新上位外,仍繼續執政的委内瑞拉、玻利維亞、尼加拉瓜等國左翼執政黨遭遇重大挫折,執政壓力越來越大,需要應對的執政難題越來越多,長期執政的前景變得越來越不确定。目前左翼政黨主要在一些拉美中小國家執政,即使被國際輿論普遍認為屬于左翼的洛佩斯2018年7月在墨西哥赢得總統選舉勝利,也很難從根本上改變拉美地區“左退右進”的政治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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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總統博索納羅)

拉美國家的右翼政治力量也有相對穩固的社會和政治基礎,有自己的支援群體。一般說來,右翼通常代表中上社會階層利益,主張維護既得利益,贊同溫和社會改良,反對劇烈社會變革;傾向于自由放任的市場經濟政策和精英治國的政治理念;主張效率優先于公平;有明顯的親美傾向或“美國化”偏好。越來越多的拉美右翼政府上台執政,不僅标志着該地區政治力量對比出現明顯變化,也預示着該地區政治和社會環境将發生進一步的深刻變化。阿根廷、巴西、秘魯右翼政府上台執政後,不僅進一步推動以市場為核心的經濟改革,也對包括對外政策在内的前左翼政府的政策進行大幅度回調。在對外政策方面,這些政府積極向美國和歐洲靠攏,轉變了對拉美激進左翼政府的态度,甚至積極參與美國等西方國家對委内瑞拉馬杜羅政府的“圍剿”,不斷向委内瑞拉左翼政府施壓。

3.“拉美21世紀社會主義”實踐探索遭遇新挫折。與進入21世紀後左翼執政周期相伴随,拉美出現所謂“21世紀社會主義”的實踐探索,并在短期内取得一些成效。随着國際經濟危機影響持續發酵,拉美一些左翼執政國家的經濟下行并陷入衰退,困難增多。委内瑞拉、玻利維亞、厄瓜多等國左翼執政黨的“社會主義”實踐探索難度加大。在這種形勢下,圍繞“拉美21世紀社會主義”的争論趨于激烈。一些左翼學者和左翼政黨繼續論證“拉美21世紀社會主義”的曆史必然性與合理性,充分肯定其在政治和社會方面的成就。右翼學者和媒體則加大對其攻擊和批判的力度,渲染“拉美左翼正在遭遇最黑暗的時刻”,“‘21世紀社會主義’在選舉中失去影響”,并“在拉美沉沒和退潮”;宣稱“‘21世紀社會主義’是拉美最大的不幸和災難”,強調“不應再犯‘21世紀社會主義’的錯誤”,斷言“21世紀的社會主義”最終會滑入“軍事獨裁”。盡管對“拉美21世紀社會主義”有不同評價,但有一點是确定無疑的,即持續近20年的拉美“21世紀社會主義”實踐探索目前已陷入新困境。

4.仍在繼續執政的左翼政黨面臨的執政難題明顯增多。目前厄瓜多、委内瑞拉、尼加拉瓜等國左翼執政黨的執政難度明顯增加。(1)厄瓜多左翼執政黨主權祖國聯盟運動内部發生嚴重分裂。2017年莫萊諾總統執政後進行一系列政策調整,取得較好業績,但執政黨内沖突加劇,形成兩派,莫萊諾與前總統科雷亞的沖突激化。2018年1月科雷亞宣布脫離2006年由他自己建立的“主權祖國聯盟”黨,另組“公民革命運動”,執政黨正式分裂。科雷亞指責莫萊諾是“叛徒”,背叛“公民革命”。由于執政黨發生分裂,現總統莫萊諾有可能會偏離既定的左翼路線。(2)委内瑞拉左翼執政黨面臨新難題。自1999年起委左翼執政黨已經連續執政20年,執政期間實施一系列惠民政策,中下層群眾得到切實利益。然而,執政的統一社會主義黨未能有效解決國家面臨的一系列經濟、政治和社會難題,國家經濟頻于崩潰,社會政策難以持續,黨的社會和群衆基礎不斷削弱。越來越多的委内瑞拉人對國家經濟狀況不滿,對政府執政業績不滿,執政黨執政的合法性基礎受到嚴重損害。在外部壓力增加和國内局勢不斷惡化的雙重壓力下,執政黨内部分化的風險加大,其持政前景堪憂。(3)尼加拉瓜左翼執政黨的執政難度增加。因對執政黨桑地諾民族解放陣線的社會政策不滿,2018年尼加拉瓜出現小型示威遊行,随即演變成長時間的全國性抗議,并逐漸發展成旨在推翻奧爾特加政府的政治運動,抗議者公開提出奧爾特加下台的要求。大規模反政府抗議活動造成數百人死亡,上千人受傷。尼加拉瓜這場危機是由各社會階層對執政黨業績不滿而引發的,是社會沖突激化的縮影,加大了尼左翼政府執政難度。

5.拉美左翼政府繼續調整政策和理念。在十多年的執政周期内,拉美左翼執政黨積極推進政治經濟和社會改革,但也暴露出執政經驗欠缺和執政能力不足等缺陷。一些左翼執政黨理論建設嚴重缺失,執政理念存在偏差,發展戰略和政策出現失誤,在政治、經濟和社會領域逐漸積累了衆多難以解決的難題。有些左翼執政黨忽視自身組織建設,緻使黨内任人唯親和腐敗現象蔓延;有的執政黨或聯盟内部出現分裂,導緻政治社會影響力下降,甚至喪失執政地位。有些左翼執政黨雖仍繼續執政,但未能有效解決群眾的諸多利益訴求,面臨群眾不滿情緒上升的巨大壓力,遭遇“執政疲勞症”。為維護和穩固執政基礎,拉美左翼執政黨紛紛調整執政理念和政策,實行更加溫和與實用主義的執政方針。例如,厄瓜多左翼政府主動調整執政方針,主張轉變經濟發展模式,特别鼓勵私營部門積極參與經濟建設。玻利維亞左翼政府的政策也趨于溫和化,在處理與私人企業的關系問題上,顯示出強烈實用主義傾向。委内瑞拉總統馬杜羅2018年5月再度當選後宣布了未來6年的執政綱領,政策激程序度似乎也有所收斂。

(二)政治生态變化的影響

近年拉美政治生态的變化造成一系列嚴重後果,其中之一是加劇了拉美國家間的沖突,進而對地區穩定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随着近年巴西、阿根廷、秘魯、智利執政黨更疊,這些國家的右翼執政黨對其前任左翼政府的政策作出重要調整,與委内瑞拉等左翼執政國家在發展理念、發展道路等方面出現分歧和摩擦。

圍繞委内瑞拉國内政治危機,拉美國家出現分歧,甚至發生嚴重對抗。早在2016年12月,“南方共同市場”四個創始國(阿根廷、巴西、巴拉圭和烏拉圭)就以“委内瑞拉未按期履行有關貿易、司法和人權方面的協定”為由,中止委内瑞拉的成員國資格。2017年委内瑞拉進行制憲大會選舉并成立制憲大會後,古巴、玻利維亞、尼加拉瓜、薩爾瓦多等左翼執政的國家支援委政府,對選舉結果表示祝賀;而巴西、阿根廷、墨西哥、秘魯等國家拒絕承認委選舉結果,表示将拒絕承認委制憲大會及其通過的法律。為回應外部壓力,委内瑞拉宣布2018年提前舉行總統選舉,這進一步加劇了拉美國家間的分歧。由10多個國家組成的“玻利瓦爾美洲聯盟”(ALBA)支援委提前大選,重申對馬杜羅政府的支援。而“利馬集團”的10多個國家則質疑馬杜羅政府,反對委提前舉行選舉,斷言委“不可能舉行民主、透明、可信的總統選舉”。在拉美右翼力量支援下,2018年第八屆美洲峰會東道主秘魯收回對馬杜羅總統的參會邀請。2018年5月20日,委内瑞拉政府不顧國内主要反對派、美國及部分拉美國家反對,如期舉行總統選舉,馬杜羅再次當選。部分拉美國家和美國不承認選舉的合法性,美國還加大對委制裁力度,力圖促使馬杜羅政權垮台。拉美國家在委内瑞拉問題上選邊站隊,嚴重危及地區團結,損害脆弱的一體化程序。而美國等西方國家推波助瀾,進一步加劇拉美國家在相關問題上的分歧,不利于拉美地區的政治穩定。

在政治生态發生變化的背景下,南美國家聯盟遭遇新危機,給地區穩定造成新沖擊。該聯盟成立于2008年,涵蓋12個南美國家,是拉美地區最主要的區域合作組織。聯盟成立後提出創立共同貨币、推出統一護照等主張,試圖以歐盟為樣闆推進區域一體化。然而随着地區政治生态的變化,聯盟成員國在一系列重大問題上難以取得共識。自2017年1月聯盟秘書長、哥倫比亞前總統桑佩爾任期屆滿後,就一直沒能選出繼任者,聯盟基本處于癱瘓狀态。2018年4月哥倫比亞、阿根廷、巴西、智利、巴拉圭和秘魯宣布暫停與聯盟的合作,同年8月哥倫比亞宣布退出聯盟,2019年3月厄瓜多宣布正式退出聯盟,其他一些國家也有跟進退出的迹象。一些國際觀察家認為該聯盟的政治基礎已不複存在。如果聯盟解體,不僅會對拉美國家團結合作産生負面影響,也不利于地區和平穩定。

玻利瓦爾美洲聯盟(ALBA)也因拉美政治生态的變化以及成員國間分歧而出現分裂迹象。2018年8月23日厄瓜多宣布,因對委内瑞拉政府在解決難民問題上缺乏政治意願感到失望退出ALBA。ALBA是已故古巴上司人卡斯特羅和己故委内瑞拉總統查韋斯2004年倡議成立的,由古巴、委内瑞拉、玻利維亞等十多個左翼執政國家組成,厄瓜多2009年加入聯盟。厄退出表明該聯盟出現分裂迹象,拉美左翼執政黨之間的團結受到嚴重削弱。

▍ 拉美政治格局變動的趨勢

拉美地區近期出現“左退右進”的勢頭,政治氣候出現“右轉”傾向,但左翼政治力量的影響仍不可小觑。從整體上看,拉美地區的左翼和右翼實力基本相當,差距并不懸殊。左右共存和互相競争仍是該地區政治發展的基本趨勢。

左翼政黨在一些拉美國家的執政地位依然牢固,左翼執政周期尚未完全終結。截至2019年初,左翼政黨仍在委内瑞拉、玻利維亞、厄瓜多、尼加拉瓜、薩爾瓦多執政,多數左翼執政黨的執政地位尚相對穩固。阿根廷等國家的左翼政黨雖暫時喪失執政地位,但仍是議會和地方政府中最具影響力的力量,在國家決策中發揮着無可替代的作用。巴西的勞工黨雖在2018年總統選舉中失利,但仍是衆議院第一大黨(有56個席位,比執政的社會自由黨多4席),仍有再度執政的實力和可能性。在2018年7月墨西哥大選中,左翼的國家複興運動黨不僅赢得總統選舉,還成為國會第一大黨(在500個衆議院席位中占255席,在參議院128個參議院席位中占59席),極大地提升了拉美地區左翼力量的士氣。

從力量對比上看,拉美地區左右翼力量仍大體相當。如前所述,在智利、哥倫比亞等國家近期舉行的總統選舉中,右翼雖占得先機,但優勢并不明顯,都是在第二輪角逐中才分出勝負。而在哥斯達黎加和墨西哥的總統選舉中,左翼力量則拔得頭籌,右翼落敗。從整體上看,拉美地區左翼和右翼的實力差距不明顯,在大選中誰勝誰敗都算正常,且任何一方都無必勝的把握;無論是左翼還是右翼,都有與對方抗衡的能力和實力。左右共存、互相競争仍是地區政治發展的基本格局。

更為重要的是,面對右翼實力上升和“回潮”,拉美左翼政黨并未失去信心,而是做出積極回應,特别是利用世界社會論壇、聖保羅論壇和ALBA等重要國際和地區平台,為重新積聚力量做思想群組織準備。(1)利用世界社會論壇等活動正面回應右翼“回潮”。拉美左翼政黨倡導的第16屆世界社會論壇于2018年3月在巴西薩爾瓦多市進行,主題是“抵抗、創造、變革”。該論壇最初由巴西勞工黨等建議建立,首屆論壇2001年在巴西阿萊格裡港舉行。由于巴西和拉美政局的急劇變化,最近幾年論壇處境艱難。第16屆論壇的目的是回應拉美政治現實,重振社會論壇;來自世界各大洲共6萬人參加論壇的1300場活動。(2)通過聖保羅論壇等平台凝聚力量。聖保羅論壇1990年成立,是拉美左翼政黨群組織的重要協商機制和經驗交流平台。2018年7月第24屆聖保羅論壇在古巴首都哈瓦那舉辦,主要目的是制定抑制和應對拉美右翼力量的戰略和行動。出席會議的有拉美地區主要左翼執政黨上司人,包括委内瑞拉總統馬杜羅、玻利維亞總統莫拉萊斯、薩爾瓦多總統塞倫、古巴共産黨第二書記本圖拉、巴西勞工黨主席霍夫曼、巴西前總統羅塞夫、洪都拉斯前總統塞拉亞,聖文森特總理,以及來自拉美、亞洲、歐洲、非洲地區的左翼政黨、組織和運動的400多名代表。與會者強調,拉美左翼政黨和進步運動應加強團結,統一思想,捍衛已取得的成就,應對帝國主義和右派的進攻。會議聲援委内瑞拉、尼加拉瓜、玻利維亞左翼政府,聲援和支援處于困境中的委内瑞拉等拉美左翼執政黨,慶祝洛佩斯在墨西哥大選中獲勝,要求釋放巴西前總統盧拉。(3)加強玻利瓦爾美洲聯盟機制的作用。如前所述,ALBA的宗旨是以南美解放者玻利瓦爾的一體化思想為指導,加強地區政治經濟合作,反對美國對拉美地區的控制。2018年3月ALBA在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召開會議,聲援委内瑞拉并紀念查韋斯逝世5周年。委總統馬杜羅、時任古巴國務委員會主席勞爾、玻利維亞總統莫拉萊斯、尼加拉瓜總統奧爾特加等12個成員國的元首或代表與會;會議支援5月委内瑞拉的總統選舉,反對拉美右翼政府阻撓馬杜羅參加第八屆美洲峰會。同年12月14日,在古巴首都哈瓦那召開ALBA第16次首腦會議,古共第一書記勞爾,國務委員會主席卡内爾、委内瑞拉總統馬杜羅、玻利維亞總統莫拉萊斯、尼加拉瓜總統奧爾特加,以及多米尼克、聖文森特和格林納丁斯總理與會。峰會通過的最後聲明強調促進拉美的團結和一體化,反對門羅主義在拉美“複辟”,反對幹涉主義,聲援委内瑞拉和尼加拉瓜左翼政府,要求取消對古巴的封鎖等等。

特别值得指出的是,古巴的社會主義“更新”出現新動向,将對拉美政治格局和政治力量對比産生不可忽視的影響。古巴是西半球第一個、也是唯一的社會主義國家,是拉美地區左翼力量的重要精神領袖和大學營,對拉美左翼力量具有重要的引領性、塑造力和影響力。2011年古巴共産黨“六大”提出“更新”社會主義模式,主張在堅持社會主義原則和社會所有制為主體的前提下發展其他所有制形式。2016年古共“七大”提出古巴社會主義經濟和社會模式的理論,以及國家中期發展計劃、目标、重點和戰略方向。經過數年“更新”程序,古巴政治經濟和社會條件及古共執政方略都已發生重要變化。2018年4月卡内爾當選為國務委員會主席兼部長會議主席,古巴正式開始上司班子新老交替。2018年7月第九屆古巴全國人民政權代表大會一緻通過新的《古巴共和國憲法草案》。新憲法草案在一些原則性條款上保持了原憲法的精神,如強調古巴社會主義制度的不可更改性,古巴共産黨是社會和國家最高上司力量;确定古巴是法治、獨立、主權、統一、民主的社會主義國家。與此同時,新憲法草案對國家政治經濟體制作出新規定。在政治體制方面,提出設立總統、副總統和總理職位;明确國家上司人任期制。在經濟體制方面,強調全民所有制占主導地位,肯定私有制、混合所有制、合作所有制等所有制的存在,承認市場作用,肯定外資在發展經濟中的作用。古巴全國人大根據征集到的建議和意見,對憲法草案進行修改,12月份通過了修改後的憲法草案,2019年2月新憲法草案由全民公決通過,新憲法文本将由古巴全國人大于2019年4月正式頒布。根據古巴的曆史傳統和現實,以及卡内爾本人近期的一系列言論可以斷定,古巴新的上司集體将不會脫離卡斯特羅和勞爾上司制定的古共綱領、基本方針和基本路線;但将在完善社會主義民主、加強法治國家建設、加強集體上司、完善黨内政治生活、推進模式更新、加大所有制改革、發揮市場作用、完善經濟結構、改善民生、吸引外資、開展對外經濟合作等方面采取一些更加具體的政策和措施。鑒于古巴在拉美地緣政治中的特殊性,以及它對該地區左翼力量一貫的重要塑造力和影響力,古巴的“更新”程序将對拉美政治格局的發展方向産生不可忽視的影響。

▍ 結語

目前世界經濟和國際政治領域發生一系列重大變化,增加了世界發展的不确定,世界政治經濟的版圖繼續被改寫。在此背景下,拉美地區的政治生态、政治環境和政治形勢也持續地出現一系列新的重要變動,出現一些新的發展趨勢。從總體上說,目前拉美地區和平穩定的趨勢基本穩固,主要國家局勢大體穩定,有利于穩定的因素增多,政治制度和政治體制有效運作,政治生活和政黨競争有序展開,社會沖突和社會沖突處于可控狀态。然而拉美地區政治發展穩中有憂,各種不穩定和不确定因素依然存在。一些國家制度能力差、政治體制化解危機的能力不足、公衆對公共政策不滿、經濟發展不穩定,以及拉美國家間沖突等因素的存在,都在一定程度上危及與損害政治和社會穩定。拉美地區的政治生态和政治環境已經并将繼續發生新的變動,持續近二十年的左翼“粉紅色”潮流繼續褪色,“21世紀社會主義”實踐探索遭遇新挫折,“左退右進”效應持續發酵,右翼政府增多,仍在繼續執政的左翼政黨面臨的執政壓力增加,執政難題增多。然而拉美地區左右共存、互相競争的總體格局并未發生根本性改變。右翼力量雖有所提升,但左翼政治力量的影響依然不可小觑,仍具有與右翼抗衡的實力和能力。在新的政治環境下,拉美左翼政府和左翼政黨積極尋求應對右翼“回潮”的新對策,為重新積聚力量做思想群組織準備。古巴社會主義“更新”程序加快,将對拉美政治格局和政治力量對比産生不可忽視的影響。

本文原載《國際論壇》2019年第3期,原題為“拉美政治生态的新變化與基本趨勢分析”。 文章僅代表作者本 人觀點,歡迎分享,媒體轉載請聯系版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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